覃乐来此不光是为了赴宴,今日消息来报,永昌公府也会派人来参加。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崔姨娘口中的潘行,很可能是永昌公府的小公爷潘兴。

    红墙绿瓦,亭台楼阁,树木山石,极尽奢华,无一不彰现皇族气派。

    走不到半炷香的路,覃乐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黑,身后的宫女上前扶了她一把,这才勉强站稳身形。

    “县主,东西都在了,您看看对不对数?”姜淮看着她笑了笑,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覃乐抬起头,淡声道:“有劳姜都知了,都是些旧物件,直接差人送回……竹苑吧。”

    姜淮面色谦和恭敬,应了一声,提醒道:“今儿是马场那边有比赛,世家公子都聚在那里,县主爱热闹,不去看看?”

    覃乐神色微凝,听出他话中深意,道:“一会儿便去瞧瞧。”

    姜淮点了点头。

    圻渭山屹立在西都北面,地形开阔,景致优美,时值深秋,草木依旧茂盛,马场便是建立在此处。

    而今日马球比赛,许多世家贵女受邀前来观看,更是热闹非凡。

    梁阗身后跟随着一众世家公子在场内闲逛,其中一人便是永昌公府的小公爷潘兴。

    潘兴抬头望了一眼,正巧瞥见霍云茵形单影只,被贵女们排除在圈子外,不禁笑道:“不过是霍家捡来的东西,倒是会装模做样。”

    此话一出,贵女掩面咯咯笑了起来。

    “姐姐们有所不知,她现在已经被国公府退婚了。”

    “当真?可她都被人退婚了,怎么还好意思出门啊?这种事要是搁我身上,怕是得羞死。”

    “且不说一个公府,一个侯府,她出身不明,就怕是寻常人家也不敢要这样的女子吧。”

    “我听人说,他们侯府为了这桩婚事,差点就跪下来了。”

    “这可真是……脸都不要了。”

    霍云茵怔愣了片刻,浑然不觉指甲陷在掌心,硬生生抠出了血痕。

    潘兴甚是得意,嗤笑道:“都说侯府的大夫人端静娴淑,恪守本分,可我瞧着攀龙附凤本事,才是更胜一筹吧。”

    霍云茵忍无可忍,霍然起身,看着潘兴,反讽道:“攀龙附凤?小公爷莫不是在说你自己?在京城谁人不知你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除了整日跟在二殿下身边献殷勤,你可有别的本事?”

    梁阗微微挑眉,敛住了唇畔的笑意。

    潘兴撩了撩鬓边的一缕头发,轻佻道:“我的本事多了去了,你想知道哪一方面?房里的行不行?”

    秽语污言,不堪入耳,霍云茵气得说不出话:“你!”

    “这时害羞作甚?好似我欺负了你一样,”潘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胸口,“我瞧着你还有几分姿色,不如这样,你过来求求我,做妾我还是愿意要你的。”

    霍云茵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小公爷嘴上功夫了得,就是不知手上箭术如何?”

    潘兴满脸不屑,道:“我是不会跟你一个女子比试,到时传出去,赢了也有失颜面。”

    霍云茵道:“怕输?还是不敢?”

    潘兴道:“笑话!我能怕你一个女的,我是怕,胜之不武,传出去不好听!”

    洪宝姝搁下手中茶杯,轻笑道:“早前就听闻宁远侯百步穿杨,在战场杀敌无数,云茵虽为女子,但一直跟在宁远侯身边,耳濡目染,想来也有些实力,小公爷何必在男女上面纠结?”

    身旁的女子立即出声附和道:“是啊,云茵怎么说也是出身将军府,箭术肯定非比寻常!”

    “这位妹妹说得对,比赛不应限制男女,我们方才看半天男子打马球,场面焦灼,两方实力不相上下,在座的各位忍不住为其欢呼呐喊,跃跃欲试。既如此,那我们为何不下场比一比呢?”潘琴站起身说道,“我可以替兄参赛。”

    潘兴见自家妹妹挺身而出为自己开脱,便松了口气,不再多言。

    这时,南襄公主漫步走来,“是个好主意,天色尚早,各位姐妹回家也是闲着,不如比一比?”

    “好啊!”

    “我参加!”

    霎时间,满场哗然。

    梁珏站在远处,望着席面众女子,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不消半炷香时间,赛场就布置完成。

    只是参加比赛的人数不满二十,席面上的贵女们大多选择继续观望,比起舞刀弄枪,她们更擅长琴棋书画,而且这是潘琴和霍云茵暗中较劲,她们更想看热闹。

    洪宝姝和南襄公主无甚兴趣,也选择作壁上观。

    潘琴笑里藏刀,给身边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即转身看着霍云茵,温声道:“云茵妹妹,多指教喽。”

    潘兴站在一旁,心中暗喜,道:“一会儿输掉比赛,可别掉眼泪。”

    霍云茵并未理睬两人,捏了捏手心,抬头望着远处的靶子。

    五回合后,霍云茵的命中率远远胜过潘琴,可潘琴似乎全然不在意,继续瞄靶子。

    然而就在霍云茵右手拉开弓弦的时候,弓臂毫无预兆的绷断了。

    登时她手上划了一道伤口,血流个不停。

    潘兴计划得逞,脸上又惊又喜,“哎呀!云茵妹妹怎么这么不下心,这下可怎么比赛啊!”

    霍云茵丢掉手里的弓箭,连忙拿帕子捂住伤口,“你动了手脚?”

    潘兴与潘琴对视一眼,笑嘻嘻道:“少泼脏水啊,技不如人就别说大话,现在要输了就找各种借口,你丢不丢人!”

    面对两人的恶语相加,霍云茵忍住眼泪,哽咽道:“你,混蛋!”

    “快走吧,别给宁远侯府丢人了,赢不了还哭,你贱不贱啊,还是宁远侯府就是这么教你的?”

    众目睽睽之下,潘兴一脸得意,随手捡起一支箭,正欲扔到霍云茵的箭篓,不曾想突然飞来一支箭矢直接将它射成两半,箭羽还从他的脸颊擦过。

    空中飘散着一缕发丝,潘兴吓得一身冷汗,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发现远处一女子拈弓搭箭,还在瞄着他。

    潘琴已然不敢发声,生怕那张弓瞄着她。

    潘兴怒不可遏,大喊道:“你疯了吗!?”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无一不为潘兴捏把冷汗,就连兴致缺缺南襄公主也直起身子,似是来兴趣。

    洪宝姝笑了笑,低声道:“居然来了。”

    覃乐不为所动,将弓弦拉至脸颊位置,瞄准后果断撒放,下一刻,箭矢从潘兴左脸颊擦过,脸庞两侧的发须呈左右对称。

    潘兴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发型如何,刚才有那么一瞬,他觉得那支箭是冲他命来的。潘兴下意识地扶着桌沿,站稳身子,恶狠狠道:“姬上雪!”

    覃乐嘴角缓缓勾起,竭力藏住眼底的杀意。

    从入场到现在,梁珏视线紧盯着覃乐,不曾移开。

    看到覃乐挽弓的样子更是心头狂跳,他竟不知道,覃乐箭术如此精湛。

    藏得真好。

    覃乐走到霍云茵身边, “国公府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人的?”

    潘兴面目狰狞,双眼布满血丝,“你敢管我!”

    覃乐声音低柔:“国公府拴不住的疯狗咬了我的人,自然要管。”

    潘兴瞪着她,似是要把人活吞了,火气大,声音也大:“你他妈算个什么的东西,也敢管我!老子碾死你就和碾死一个蚂蚁一样。”

    覃乐上前一步,目光阴冷,如同阴间索命的恶鬼,“我等着你,别让我失望。”

    “你等着!”潘兴道。

    洪宝姝也走了过来,“姬上雪,你不是去赏花了吗?”

    覃乐转过身,不再理会潘氏兄妹,“也赏人。”

    潘兴和潘琴挂不住脸,踢翻一张桌子,快步离开,而后又因为潘兴奇特的发型,惹来贵女们的一阵嘲笑。

    洪宝姝冷笑一声,说道:“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让你说了,早上见你,还以为你改作自新,以后会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一如既往。”

    “我有尾巴吗?”覃乐拿起霍云茵的手,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霍云茵深埋着头,小声道:“我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覃乐道:“没有,可以自己回去吗?”

    霍云茵点了点头,“可以。”

    覃乐道:“快去吧。”

    洪宝姝见霍云茵离开,懒洋洋地说道:“你这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居然就这样放过潘兴了?”

    覃乐绕开她,道:“说得自己是好人一样。”

    洪宝姝和她爹比起来,一点也不遑多让。

    南襄公主领着一群丫鬟走来,挑眉道:“走吧,喝一杯去。”

    梁珏一直盯着这边,覃乐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心虚,状作为难道:“可以。”

    魏知意站在远处的高台,观望半晌,不置一词。

    明珠小心问道:“娘娘不去那边露个面?”

    魏知意摇了摇头,“不了。”

    还是避着她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朱雀街尽头的鸿安酒楼,一杆酒旗迎风招展。

    酒楼内乐声悠扬,美妙如仙乐。

    覃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想起郎中叮嘱她喝药时千万忌酒。

    南襄公主笑道:“怎么?这么多年未见,你连酒都戒了?”

    覃乐仰头一饮而尽,“不好喝了。”

    南襄公主道:“之前那个老板回家带孩子了,这个是改良后的,我喝着还可以。”

    覃乐点了点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疯了,这酒对缓解头疾颇有奇效,比汤药好用多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小馆,把人家吓了一激灵,“下去吧。”

    南襄公主抬手道:“打住,特意给你找的,轰人家干什么?”

    覃乐又倒了杯酒,还是把人赶走了,“……一身病,不敢乱折腾。”

    “那你借钱做什么?”南襄公主皱了皱眉,“不对,本公主想起一码事,你回西都不先问候一下我,结果登门就是来找我借钱!姬上雪,你不道义啊!”

    覃乐淡淡一笑,道:“一定还。”

    南襄公主气道:“我说的是还钱的事吗?我说的是你不把我当朋友!”

    覃乐接连喝了几杯,扶额叹息。

    “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南襄公主才想起这件事。

    覃乐身体微微后仰,四目相对,忽然笑道:“好死不如赖活。”

    “哈哈哈,果然是同道中人。”南襄公主和她碰了一杯,想了一圈,问道,“那些事,查得怎么样了?”

    覃乐喝醉了,醉得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她仰着头,注视着渐渐深沉的夜色,“扬州那边传来消息,符振中在一座荒庙自刎了。”

    而她安排在江南府衙的内线也全部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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