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雀站在写有紫荆大厦四个字的巨石外，仰头向上看，看得脖子发酸。
这楼可真高啊！
岗亭保安注意她很久了，起初以为是刚进城的乡下人在瞻仰豪宅，后来发现她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才走过去问：“女士，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朱雀吓一跳。
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叫她女士，对方还是个年龄可以做她爸的中年人。但很快，她有了种被尊敬的感觉。
朱雀不知道的是，无论一个人心中如何腹诽，面子上都得笑脸盈盈。这是都市生存的基本法则。
“我……捡到一个东西，要还给住在这里的人。”
她摊开手掌，给保安看那颗光泽闪烁的袖扣。
朱雀当然不会说自己从四川一路找来上海的“壮举”。这太疯狂了，别人会以为她脑子有病。
保安一看便知，小小的袖扣内藏乾坤，刻着Winston Li几个英文字母。
这栋楼谁不知道Winston Li呢，国内最顶尖传媒集团的接班人，花边新闻多到整本娱乐杂志都写不完他事迹。
漂亮女人常在深夜来找他，都给保安挡了回去，但年纪这么小，打扮这么土，乡音这么重的，还是第一个。
保安拿不准，最终给李净泽拨电话。意料之中，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过一会，女人放了行。
朱雀走在奇花异草铺就的鹅卵石小路上，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在夏夜中散发幽香。
她不明白一个女孩深夜去敲男人的门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李净泽。一腔孤勇，别无所有。
是的，在沙家坪中学，她有一瞬恨过他。
但他后来向她伸出了援手，从他取下袖扣给她那一刻起，他就为她释放了一条仅她可通行的绿色通道。
仇恨变成信任，变成感激，人的感情原来可以轻易被摆置。人真的很奇怪。
铜门打开，Cici虽然有所准备，但看着门外的人还是难掩惊讶：“你是……一个人来的？”
朱雀也很惊讶。
不仅因为她见过这女人，而是，将近晚上11点，她脸上竟然还带着全妆！
细腰长腿，妩媚妖娆。
“姐姐你好，我是一个人来的。”朱雀背着书包毕恭毕敬鞠了个躬。
“从哪过来的？”
“沙家坪。”
Cici眨了眨漂亮的狐狸眼，觉得这孩子有点憨，“我是问，你来上海住在哪？”
“呃。”
朱雀脑子飞转，觉得说自己一下火车就过来显得太着急，便说，“南京东路。”
Cici听见这几个字，极快地笑了下，但没说什么，侧身让朱雀进屋换拖鞋。
大平层公寓宽敞又奢华，迎面有个超大阳台，黄浦江的晚风吹进来，凉爽清新。
朱雀定睛瞄了几眼。她没看错，阳台上竟然摆了一排藤椅，还有个月亮形状的秋千吊椅。与其说是阳台，不如说是沙滩浴场，赏的都是一线江景。
“是她来了吗？”
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朱雀顺声音方向看去，一下就红了脸，赶紧别开视线。
李净泽刚从浴室出来，裹着雪白浴袍，因身形太过颀长，小腿都露在外面，腿上汗毛浓密，却很干净。
但让朱雀莫名羞涩的是他白里透红的胸口，她头一回发现男生的锁骨和胸膛也能这么好看。
还好她皮肤黑，脸红也不明显。
“李总你好，我是朱雀。”朱雀转向李净泽，又毕恭毕敬鞠一躬。
“好。”
李净泽很不习惯这样的打招呼方式。
明明握手就好，为什么要鞠躬呢。太谦卑了。
他无端有些泄气，想起金黄的麦田里被压弯了的稻穗，也是这样谦卑地低下头颅。
李净泽转身进卧室，朱雀抓紧时间对着Cici笑，“姐姐，你家好大，好安逸哦！”
说不上为什么，朱雀觉得自己首先得讨好眼前的女人。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可一进这个公寓，她不自觉变得热情又嘴甜。
这样总归是不招人讨厌的。
Cici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首先她今晚很忙，没空应付小孩。其次她从一开始就不支持李净泽的援助行为。最后，朱雀拍马屁的方式实在拙劣，完全拍到了马屁股上——
她确实住在这间超豪华江景公寓，但这里不是她的家。
只有暂住权，没有永居权的地方，哪里称得上是家？
一如她和李净泽的关系，短暂，飘忽，不可捉摸，像黄浦江上的雾气。
“朱雀。”
李净泽再出来时换了件黑体恤，穿一条绸质藏蓝长裤，他指指沙发，“我们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先休息一会儿。”
李净泽说话时手撑膝盖，微俯下身，距离有些近，朱雀闻到他身上芬香的热气，不由得屏住呼吸，呆呆点头。
来上海第一天，朱雀就发现这里的美女和帅哥都好香啊。Cici是这样，李净泽也是这样。
“好的，李总。”
“我叫李净泽。”他再次强调，“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或者叫我Winston。”
“好的，李总。”
朱雀脱口而出那一刹，赶紧捂住嘴，心想她能有什么办法？他大她这么多，还有钱有势，她怎么可能直呼其名。英文名么？她叫不出口。
朱雀从小可是听“雀雀儿”的诨名长大的。
李净泽舔了舔嘴唇，低声轻笑。
得知她真的从凉山找来上海那一刻起，他惊叹于这个女孩的勇气。现在他发现她还有另一个特质：固执。
朱雀拍拍裤子上的灰，老实坐在沙发边缘，书包搭在脚边。太脏了，不能搁上这么贵气的真皮黑沙发。
她坐姿笔直，微含下巴，悄悄打量李净泽和Cici。
他们面对面坐在光洁的大理石餐桌上，笔记本电脑横放在中间。两个人身体前倾说着话，讲财报，收购记录，web3.0什么的，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一个人的手骨节清晰，一个人的手白皙剔透，指甲粉粉亮亮的。朱雀离得远，却觉得他们两人连手都是香的。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
黝黑粗糙，指甲缝藏着泥垢，中指内侧有握笔压出来的凹槽。修长是修长，但抻开看就像个乌鸡爪子。
朱雀愈发觉得，Cici和李净泽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漂亮，出众，敬业，这么晚还在工作。还有那双纤细的长腿，穿着黑丝袜，在餐桌下折成好看的形状，贴着李净泽的藏蓝长裤。
他们对视时说了句什么，Cici的脚尖轻勾李净泽小腿一下，朱雀捕捉到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但她自己没有察觉。
“好了，不能让小朋友等太久。”
李净泽合上文件，转眼看向朱雀，她做贼心虚地连忙低头，听见他含笑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
“朱雀。”
“诶。”她应得很轻快。
“我们准备吃点宵夜，你也一起。”
“好啊。”
朱雀一整天就在火车上吃了一桶泡面。她快饿死了。
准备火锅时，朱雀去阳台看夜景，Cici关上厨房门，抱起胳膊盯着李净泽。
“李净泽。”
“嗯？”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让朱雀来紫荆大厦找你，她来了，然后呢？”
李净泽在切牛肉。他对食物要求高，刀功也好，牛肉是雪花吊龙，经他之手片出来也像雪花一样薄。
“然后，我决定资助她。”他说得简洁干脆。
“好，我会通知蓓蕾计划负责人，让他们把朱雀加入名单。”
“不必通过蓓蕾计划。”
李净泽转头看着Cici，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我会以个人名义资助她，让她留在上海读书。”
“什么？”Cici挑起狐狸眼，“留在上海？”
“李净泽，她是未成年！”
“我看过朱雀的成绩单。”李净泽耸耸肩，“她成绩非常好，留在凉山州的高中读书是埋没。”
“异想天开。”Cici冷笑，“光监护权这一项你就别想让她家人同意！”
“我不认为她的家人会拒绝。”
李净泽笑起来时眼睛微眯，像个狡黠的狐狸。
“她的外婆急需三万元手术费，而我能解这家人的燃眉之急。此外，我会向盛华慈善基金会申请个人资助，有了基金会监管，我和朱雀的关系将会合规透明，董事会完全不必担心我的个人形象问题——”
李净泽说到这，眉眼更弯了，俊朗的脸笑得纯粹无邪。
他当然知道自己出入公共场所有狗仔跟拍。
Cici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接班人确实开拓创新，极富创意，但这性格的另一面意味着失控与难驯。
这几天李净泽忙着收购公司，Cici以为她早把沙家坪和那个女学生抛之脑后，可他私下竟做了这么多功课。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我们可以打个赌。”李净泽端着洗净的菜走向餐桌。
阳台上的朱雀背对着他，细细的马尾辫随风轻摇。
他知道她眼里此时映满霓虹灯彩。
“高中三年，朱雀的成绩一定能跻身上海市前一百名。她到哪里都会是条活蹦乱跳的鲶鱼。”
Cici眼神里有痛楚，“她再聪明，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净泽动作微顿。
沉吟数秒，他淡淡一笑。
“我说过，人类观察在哪里都可以做。”
这场谈话朱雀毫不知情，但勇敢与怯懦在她心里同时擂鼓。
两个大人进厨房这么久，聊的肯定是如何处置她。李净泽是慈善家，但他首先是个企业家，开公司的人何等精明，怎会不求回报地帮她？
朱雀叹口气，还好她在南京路看到了一家典当行，走进去问那颗扣子的价格，店员说这是爱马仕限量款袖扣，单颗价值8千元。
大不了就卖掉扣子回老家。
朱雀信任李净泽，但她不傻。
开饭时已是凌晨。鸳鸯锅咕噜冒泡，一边是清汤，一边是番茄汤。朱雀两边都尝了下，在心里扁嘴。
太淡了。
她好想舀点老干妈拌面吃。
“朱雀，你的酒店在哪？”李净泽打算聊完事送她回去。
朱雀想也没想，“南京东路。”
Cici笑咳一声，李净泽也不禁扬起嘴角，良好的教养让他的笑显得很温和。
小朋友的川音太浓了。nl不分，把“南京东路”大咧咧说成“兰京东路”，尾音还怪腔怪调地上扬。
李净泽说，“好，哪家酒店？”
“呃……”
朱雀连呃几声，脸颊又红了。她压根没想过晚上住哪儿。
“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睡Cici隔壁的客房。”李净泽笑着给她解围。
话音刚落，拖鞋被人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Cici挑眉瞪他，有了鸠占鹊巢的不安感。
李净泽手撑下巴偏着头笑，表面平静无波，餐桌下的长腿早已进犯到Cici那里，将她双腿禁锢在腿间，不得闹事。
老狐狸！
Cici双腿挣扎几下都无法动弹，狠狠剜李净泽一眼，低头喝汤时却咬唇笑了。
长夜漫漫，她精力还旺盛得很，今晚才不会放过他。
吃饱喝足，朱雀等着李净泽宣判对她的处理结果。他却一点也不急，悠哉悠哉地和Cici去洗碗。朱雀在沙发上抓心挠肝，死还是活，能不能给个准信！
她翻出书包里的诗集，想让自己平心静气。事实证明读诗真的安抚心灵，女诗人温暖的词句像双大手轻拍着朱雀。
她睡着了。
李净泽出厨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侧身倒在沙发扶手上，睡得安静乖巧，还发出咻咻的呼吸声，手中书本落在沙发地毯上。
如一根羽毛划过心尖。
李净泽走过去，想看看她读的是什么书。
指尖轻挑到朱雀刚读的那一页，李净泽怔忡良久，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这楼可真高啊！
岗亭保安注意她很久了，起初以为是刚进城的乡下人在瞻仰豪宅，后来发现她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才走过去问：“女士，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朱雀吓一跳。
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叫她女士，对方还是个年龄可以做她爸的中年人。但很快，她有了种被尊敬的感觉。
朱雀不知道的是，无论一个人心中如何腹诽，面子上都得笑脸盈盈。这是都市生存的基本法则。
“我……捡到一个东西，要还给住在这里的人。”
她摊开手掌，给保安看那颗光泽闪烁的袖扣。
朱雀当然不会说自己从四川一路找来上海的“壮举”。这太疯狂了，别人会以为她脑子有病。
保安一看便知，小小的袖扣内藏乾坤，刻着Winston Li几个英文字母。
这栋楼谁不知道Winston Li呢，国内最顶尖传媒集团的接班人，花边新闻多到整本娱乐杂志都写不完他事迹。
漂亮女人常在深夜来找他，都给保安挡了回去，但年纪这么小，打扮这么土，乡音这么重的，还是第一个。
保安拿不准，最终给李净泽拨电话。意料之中，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过一会，女人放了行。
朱雀走在奇花异草铺就的鹅卵石小路上，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在夏夜中散发幽香。
她不明白一个女孩深夜去敲男人的门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李净泽。一腔孤勇，别无所有。
是的，在沙家坪中学，她有一瞬恨过他。
但他后来向她伸出了援手，从他取下袖扣给她那一刻起，他就为她释放了一条仅她可通行的绿色通道。
仇恨变成信任，变成感激，人的感情原来可以轻易被摆置。人真的很奇怪。
铜门打开，Cici虽然有所准备，但看着门外的人还是难掩惊讶：“你是……一个人来的？”
朱雀也很惊讶。
不仅因为她见过这女人，而是，将近晚上11点，她脸上竟然还带着全妆！
细腰长腿，妩媚妖娆。
“姐姐你好，我是一个人来的。”朱雀背着书包毕恭毕敬鞠了个躬。
“从哪过来的？”
“沙家坪。”
Cici眨了眨漂亮的狐狸眼，觉得这孩子有点憨，“我是问，你来上海住在哪？”
“呃。”
朱雀脑子飞转，觉得说自己一下火车就过来显得太着急，便说，“南京东路。”
Cici听见这几个字，极快地笑了下，但没说什么，侧身让朱雀进屋换拖鞋。
大平层公寓宽敞又奢华，迎面有个超大阳台，黄浦江的晚风吹进来，凉爽清新。
朱雀定睛瞄了几眼。她没看错，阳台上竟然摆了一排藤椅，还有个月亮形状的秋千吊椅。与其说是阳台，不如说是沙滩浴场，赏的都是一线江景。
“是她来了吗？”
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朱雀顺声音方向看去，一下就红了脸，赶紧别开视线。
李净泽刚从浴室出来，裹着雪白浴袍，因身形太过颀长，小腿都露在外面，腿上汗毛浓密，却很干净。
但让朱雀莫名羞涩的是他白里透红的胸口，她头一回发现男生的锁骨和胸膛也能这么好看。
还好她皮肤黑，脸红也不明显。
“李总你好，我是朱雀。”朱雀转向李净泽，又毕恭毕敬鞠一躬。
“好。”
李净泽很不习惯这样的打招呼方式。
明明握手就好，为什么要鞠躬呢。太谦卑了。
他无端有些泄气，想起金黄的麦田里被压弯了的稻穗，也是这样谦卑地低下头颅。
李净泽转身进卧室，朱雀抓紧时间对着Cici笑，“姐姐，你家好大，好安逸哦！”
说不上为什么，朱雀觉得自己首先得讨好眼前的女人。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可一进这个公寓，她不自觉变得热情又嘴甜。
这样总归是不招人讨厌的。
Cici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首先她今晚很忙，没空应付小孩。其次她从一开始就不支持李净泽的援助行为。最后，朱雀拍马屁的方式实在拙劣，完全拍到了马屁股上——
她确实住在这间超豪华江景公寓，但这里不是她的家。
只有暂住权，没有永居权的地方，哪里称得上是家？
一如她和李净泽的关系，短暂，飘忽，不可捉摸，像黄浦江上的雾气。
“朱雀。”
李净泽再出来时换了件黑体恤，穿一条绸质藏蓝长裤，他指指沙发，“我们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先休息一会儿。”
李净泽说话时手撑膝盖，微俯下身，距离有些近，朱雀闻到他身上芬香的热气，不由得屏住呼吸，呆呆点头。
来上海第一天，朱雀就发现这里的美女和帅哥都好香啊。Cici是这样，李净泽也是这样。
“好的，李总。”
“我叫李净泽。”他再次强调，“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或者叫我Winston。”
“好的，李总。”
朱雀脱口而出那一刹，赶紧捂住嘴，心想她能有什么办法？他大她这么多，还有钱有势，她怎么可能直呼其名。英文名么？她叫不出口。
朱雀从小可是听“雀雀儿”的诨名长大的。
李净泽舔了舔嘴唇，低声轻笑。
得知她真的从凉山找来上海那一刻起，他惊叹于这个女孩的勇气。现在他发现她还有另一个特质：固执。
朱雀拍拍裤子上的灰，老实坐在沙发边缘，书包搭在脚边。太脏了，不能搁上这么贵气的真皮黑沙发。
她坐姿笔直，微含下巴，悄悄打量李净泽和Cici。
他们面对面坐在光洁的大理石餐桌上，笔记本电脑横放在中间。两个人身体前倾说着话，讲财报，收购记录，web3.0什么的，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一个人的手骨节清晰，一个人的手白皙剔透，指甲粉粉亮亮的。朱雀离得远，却觉得他们两人连手都是香的。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
黝黑粗糙，指甲缝藏着泥垢，中指内侧有握笔压出来的凹槽。修长是修长，但抻开看就像个乌鸡爪子。
朱雀愈发觉得，Cici和李净泽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漂亮，出众，敬业，这么晚还在工作。还有那双纤细的长腿，穿着黑丝袜，在餐桌下折成好看的形状，贴着李净泽的藏蓝长裤。
他们对视时说了句什么，Cici的脚尖轻勾李净泽小腿一下，朱雀捕捉到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但她自己没有察觉。
“好了，不能让小朋友等太久。”
李净泽合上文件，转眼看向朱雀，她做贼心虚地连忙低头，听见他含笑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
“朱雀。”
“诶。”她应得很轻快。
“我们准备吃点宵夜，你也一起。”
“好啊。”
朱雀一整天就在火车上吃了一桶泡面。她快饿死了。
准备火锅时，朱雀去阳台看夜景，Cici关上厨房门，抱起胳膊盯着李净泽。
“李净泽。”
“嗯？”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让朱雀来紫荆大厦找你，她来了，然后呢？”
李净泽在切牛肉。他对食物要求高，刀功也好，牛肉是雪花吊龙，经他之手片出来也像雪花一样薄。
“然后，我决定资助她。”他说得简洁干脆。
“好，我会通知蓓蕾计划负责人，让他们把朱雀加入名单。”
“不必通过蓓蕾计划。”
李净泽转头看着Cici，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我会以个人名义资助她，让她留在上海读书。”
“什么？”Cici挑起狐狸眼，“留在上海？”
“李净泽，她是未成年！”
“我看过朱雀的成绩单。”李净泽耸耸肩，“她成绩非常好，留在凉山州的高中读书是埋没。”
“异想天开。”Cici冷笑，“光监护权这一项你就别想让她家人同意！”
“我不认为她的家人会拒绝。”
李净泽笑起来时眼睛微眯，像个狡黠的狐狸。
“她的外婆急需三万元手术费，而我能解这家人的燃眉之急。此外，我会向盛华慈善基金会申请个人资助，有了基金会监管，我和朱雀的关系将会合规透明，董事会完全不必担心我的个人形象问题——”
李净泽说到这，眉眼更弯了，俊朗的脸笑得纯粹无邪。
他当然知道自己出入公共场所有狗仔跟拍。
Cici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接班人确实开拓创新，极富创意，但这性格的另一面意味着失控与难驯。
这几天李净泽忙着收购公司，Cici以为她早把沙家坪和那个女学生抛之脑后，可他私下竟做了这么多功课。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我们可以打个赌。”李净泽端着洗净的菜走向餐桌。
阳台上的朱雀背对着他，细细的马尾辫随风轻摇。
他知道她眼里此时映满霓虹灯彩。
“高中三年，朱雀的成绩一定能跻身上海市前一百名。她到哪里都会是条活蹦乱跳的鲶鱼。”
Cici眼神里有痛楚，“她再聪明，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净泽动作微顿。
沉吟数秒，他淡淡一笑。
“我说过，人类观察在哪里都可以做。”
这场谈话朱雀毫不知情，但勇敢与怯懦在她心里同时擂鼓。
两个大人进厨房这么久，聊的肯定是如何处置她。李净泽是慈善家，但他首先是个企业家，开公司的人何等精明，怎会不求回报地帮她？
朱雀叹口气，还好她在南京路看到了一家典当行，走进去问那颗扣子的价格，店员说这是爱马仕限量款袖扣，单颗价值8千元。
大不了就卖掉扣子回老家。
朱雀信任李净泽，但她不傻。
开饭时已是凌晨。鸳鸯锅咕噜冒泡，一边是清汤，一边是番茄汤。朱雀两边都尝了下，在心里扁嘴。
太淡了。
她好想舀点老干妈拌面吃。
“朱雀，你的酒店在哪？”李净泽打算聊完事送她回去。
朱雀想也没想，“南京东路。”
Cici笑咳一声，李净泽也不禁扬起嘴角，良好的教养让他的笑显得很温和。
小朋友的川音太浓了。nl不分，把“南京东路”大咧咧说成“兰京东路”，尾音还怪腔怪调地上扬。
李净泽说，“好，哪家酒店？”
“呃……”
朱雀连呃几声，脸颊又红了。她压根没想过晚上住哪儿。
“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睡Cici隔壁的客房。”李净泽笑着给她解围。
话音刚落，拖鞋被人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Cici挑眉瞪他，有了鸠占鹊巢的不安感。
李净泽手撑下巴偏着头笑，表面平静无波，餐桌下的长腿早已进犯到Cici那里，将她双腿禁锢在腿间，不得闹事。
老狐狸！
Cici双腿挣扎几下都无法动弹，狠狠剜李净泽一眼，低头喝汤时却咬唇笑了。
长夜漫漫，她精力还旺盛得很，今晚才不会放过他。
吃饱喝足，朱雀等着李净泽宣判对她的处理结果。他却一点也不急，悠哉悠哉地和Cici去洗碗。朱雀在沙发上抓心挠肝，死还是活，能不能给个准信！
她翻出书包里的诗集，想让自己平心静气。事实证明读诗真的安抚心灵，女诗人温暖的词句像双大手轻拍着朱雀。
她睡着了。
李净泽出厨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侧身倒在沙发扶手上，睡得安静乖巧，还发出咻咻的呼吸声，手中书本落在沙发地毯上。
如一根羽毛划过心尖。
李净泽走过去，想看看她读的是什么书。
指尖轻挑到朱雀刚读的那一页，李净泽怔忡良久，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