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昭阳一大早便在何氏屋门前踱步,虽然她平时日理万机,纵横帷幄惯了,可一朝被人毒害又借尸还魂这种事,搁谁都是头一遭。

    重生以来要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一时半会记不住也是有的。

    昨夜细细盘问了一番,才知道这些年多亏有虞悦的亲近示好,她才不至于被那些只知道趋炎附势的下人欺负到头上,也才能在府中勉强撑到现在。

    就连徽园堂读书的名额,根本不是她揣度的何氏为了名声大度让位,而是虞悦在何氏面前撒泼打滚死也不去,才逼得何氏放弃的。

    这几日何氏知她病重,借口为她祈福上香,带着虞悦去三清观小住。实则是想将她一个人丢在府里,任她自生自灭,方才多日不见人影。

    嫡长女在府中病逝,何氏怎么也得担一个照顾不尽的罪名,可偏偏此时继母却正是为了嫡长女的病情在城郊虔诚为她祈福,而没有及时发觉。

    真是让人想发难都挑不出错处。

    秋芽去和虞悦身边的丫鬟喜乐打探,才知道此番回府,也是因为虞悦担心她,一直闹着说自己水土不服,才撺掇何氏回来。

    想来昨日虞悦在屋内率先开口,只怕是想提醒她这个姐姐不要惹得何氏不快,回头又被暗中苛待。

    稚女年幼,却已能明辨是非,倒是比她那鼠目寸光,阴险歹毒的母亲好不知道多少倍。

    昭阳腹诽,虞霁,没想到你不仅是个好主子,还是位有容人之量的好姐姐,可你怎么就是不会对自己好一点。

    既然在府里立威,震慑何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此刻也无意给自己多添一位敌人。

    昭阳心想着,不就是道歉嘛。人是她罚的,该她先开口示好,这点小事,难不倒她。她秦昭阳一向能屈能伸得很。

    她打听了何氏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想必是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跑去诉苦去了。趁这会登门道歉,时机最好不过。

    可是要怎么说呢,临要迈步,昭阳又犹豫了。

    向来都是她一个眼神,别人就自己把台阶搬过来给她下了,她没自己下过台阶呀。

    “长...见过郡主。”

    昭阳还在门口徘徊,却没想到虞悦听到通传,倒是在下人的搀扶下先走了出来,腿都打不直,却还坚持给她福了个身。

    昨天没有过多关注这位妹妹,今日一看,孱弱的身姿又刚受了罚,实在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得很。

    对十一岁的女孩辣手摧花,秦昭阳啊秦昭阳,你真不是人!

    “我,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昭阳示意春茗递上膏药,虽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但既然是来示好的,总不好空手登门。

    “谢谢长…多谢郡主关心。”虞悦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她想上前接过,却又犹豫地缩了回去。

    昨日长姐雷厉风行的样子犹在眼前,说罚跪就罚跪,她实在是被吓到了。

    可是今日长姐又主动上门关心她,思来想去,长姐这阵子必定吃了很大的苦头,才会如此生气。

    可气她年龄尚小,说话没什么分量,劝不动母亲莫总是偏心于她,也要多善待长姐才是。

    “那什么,你以后还是唤我长姐吧。”

    不就是做姐姐嘛,她有的是妹妹,不差这一个。

    听到这句话,虞悦眸子都亮了,果然,长姐还是从前的长姐。

    “长姐,你身体还好吗?还有没有不舒服,需不需要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对了,你,你还有够银子吗,不够的话你跟我说,前日母亲带我回外祖府上,外祖母又给了我好多首饰。”

    瞧瞧,瞧瞧秦昭阳,你这都干的什么事啊。

    把小姑娘丢到祠堂里罚跪,人家还只惦记着你身体好不好,有没有钱花。

    秦昭阳看着虞悦这副可怜样,在心里把自己数落了百八十遍。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没事我就先回了。这几日我在院内温书,你养着身子,不必来探望。”

    也不必来给我添麻烦。

    “悦儿知道了。”

    台阶已下,昭阳也不多费口舌,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长姐,秋闱,你会考上吧?”

    “放心吧,等长姐给你拿个第一名回来。”

    开什么玩笑,题目都是她出的,她能考不上?

    “那长姐加油!”

    果然,她的长姐就是最厉害的。

    虞悦心想。

    昭阳回到院子里,甫一坐在案上,就见一位奴婢匆匆忙忙跑进来:“郡主,夫人,夫人带着老太太回来了,一进府就往咱们院子来了。”

    老太太?昭阳不解,转头疑惑地看向春茗。

    “小姐,是夫人的母亲,何老夫人。”

    竟这么快就来了。

    她可刚想着跟隔壁院的缓和关系呢,看来人家并不是这么想的。

    昭阳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她没办法应付,而是这副身子实在是过于孱弱。

    刚刚从何氏的院子走回来就已经喘得不行,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刚想吩咐些什么,一开口就已觉得气血不足,头晕眼花。

    她深深吸气,吩咐道:

    “扶我上床,若是她们先到了,就说我,身体不适,已经睡去,把她们拦着。春茗,你派人去通知二小姐,告诉她看见夫人怒气汹汹地回了府,正朝我们这走来。”

    调理好身子要紧,正好先休息一下,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她的丫鬟们是否能够临危不乱,替她守好这道门。

    也能借机看看虞悦是否真如府中众人所言,真心与她交好,为她着想。

    “夫人安,老太太安。”

    何氏脚步很快,昭阳刚喝下一口刚煎好的汤药,平复方才的晕眩,她们便已经领着一堆奴仆赶到院前了。

    春茗见昭阳身体如此虚弱,要去将窗户关严实些,昭阳摆摆手,示意她开出一道缝。

    若是寻常家丁,本不会跟着何氏如此明目张胆地为难虞霁,可何老太太今日带进来的偏是虞氏宗堂的奴仆,他们来势汹汹,院前几个家丁见势根本不敢拦。

    何氏抬脚继续向前,领着老太太直奔屋门。

    秋芽领着几个婢女挡着:

    “夫人,老太太,郡主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来看望自家外孙女身体如何的,你们几个奴才也敢挡大夫人的路?”

    何氏贯会做个好人,并没有说话,倒是何老太太先开口了,想必是在家里听了何氏的一通抱怨坐不住,要替女儿出了这口气。

    “老太太哪里的话,二小姐此刻应该正在院中,若是听闻老太太来看望她,想必很是欢喜。”

    秋芽机灵得很,顺着老太太的话茬,便将她的司马昭之心戳破。

    您的正牌外孙女可不在这。

    “我儿乃是这个家的正牌大夫人,难道里面这个就不是她女儿了,我看这个虞霁目无尊长,想来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定是从中挑唆,才会导致家宅不宁,来人啊,给我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

    虽然虞夫人先前的老人大都被何氏遣散,但虞霁向来宽厚待人,院里的丫鬟家丁虽然不是一顶一的机灵,却也足够护主。

    此刻见何氏带的人二话不说就要上手,他们赶忙围坐一团,将屋门围了个通圆。

    一时间两相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母亲,你看!这么多年,我从未亏待过虞霁半点,没想到她长大了,竟欺负到我头上了!”

    何氏见状,忙拿着帕子掩面,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想来这些年,常在老太太面前做出这副姿态来博人同情。

    昭阳把头伸长了从窗缝中往外瞧,心中连连数落这个何氏真是没点什么本事,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是只有给母亲告状这点小本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怕她长成今日这番葫芦样,少不得有个葫芦母亲在未出阁前整日搬弄是非,哭哭啼啼。

    “昭昭儿别怕,母亲今天一定替你出这口气!”何老太太拍拍女儿的手,厉声说道:“大夫人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我今天定要把你们都送到家族宗堂,让列祖列宗评评理!都给我拿下!”

    听到昭昭儿三个字,昭阳眯了眯眼,嘴里扬起一抹讥笑,闹出这么大阵仗,原来也不过是狐假虎威,仗的还是虞家前任家主的势。

    只不过,如今虞府的家主早就不是何氏的外祖父了,她本不欲发难,但欺上门来叫的狗,岂有不打之理。

    昭阳心里早有成算,她抬抬下颚,示意春茗可以出去了。

    何氏的人正要继续上前,春茗动作轻缓地从屋里迈步出来,又轻轻把门关上,向何氏和何老太太福身,一翻动作做得慢条斯理,似是在刻意挑衅来人。

    “大夫人安,老太太安。”

    “哼!逆子还不出来,难道还让她母亲和外祖母在外面干等不成。”

    “我家郡主说,看在大夫人和老太太向她请安的一片诚心,就不去计较二位夫人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罪过,但是她今日实在身体不适,无法接见二位,还请二位改日再来吧。”

    “放肆!虞霁这个小贱人,目无尊长不敬长辈!今天我一定要家法伺候,让她知道这个家的规矩!”

    春茗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何老太太,嘴里说出的话也越发没有分寸,她正要带人硬闯进去,虞悦急急忙忙跑进来。

    “外祖母!母亲!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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