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的街上,每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三位【堕天之子】。

    他们正中的那位嗤着日月星进队,面露烦躁。

    “让开。不要堵在这里,挡路了,我急着回家吃饭。”

    这16岁左右的少年身着奇特的衣装,他单手拨下头顶兜帽,另一手插在腰前的口袋中,脚上蹬着一双材质古怪的鞋子。

    少年那乌黑的短发翘起刺猬般的弧度,其下本该有着活泼的眉眼,可现在,他的眉头紧皱着,脸上的表情像谁都欠他一大笔钱。

    在少年的左侧,约20岁的女子也皱起了眉。

    这女子短发齐耳,服装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奇异。她穿着绝不符合这时代的贴身短袖,一身宽松的工装裤,腰上还别着一把闪闪发光的铁锤。

    她的面部线条本是温柔如水,但当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蜥蜴干,一把塞进身旁少年的嘴里时,那海啸般的气场……

    “惠,态度好点,就算再累再饿,也不要冲人发脾气,不然鵺婆婆可是要打你屁股的。”

    禅院惠一点都没脸红,他用力撕咬下一块蜥蜴干,斜眼看着她。

    “野蔷薇,打完架不洗手就吃东西,里梅大人也要打你屁股了。”

    野蔷薇瞪着惠,惠也瞪着野蔷薇。

    在惠的右侧,另一少年爽朗地笑了。

    太阳下,他正了正被后世称为棒球帽的装饰,嘴角闪着可爱的虎牙。这少年单手松松插在齐膝短裤的裤兜里,上着宽松的短袖,闪亮地眨了下眼睛。

    “好嘛好嘛,惠、野蔷薇,你们各退一步怎么样?像爸爸说的那样,不要像里梅大人斤斤计较,要向宿傩大人学习。瞧,不管末伽梨做什么,就算她趁宿傩大人睡着时给他穿上百褶裙,当事人也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呢。”

    惠和野蔷薇沉默着。

    那天,宿傩的确没什么反应,但里梅却当场晕倒,一整天都没醒。在醒来后,里梅茫然表示,他好像失去了有关那一天的记忆……

    悠仁正义凛然:“所以啊,宽容点吧,只要宽容点,世间的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惠和野蔷薇交换了个眼神。

    “悠仁啊……”野蔷薇揽住他的肩,目露极道老大的沧桑,“你该不会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原谅你这次祓除咒灵的事吧?”

    悠仁额上渗出汗滴:“啊哈哈,怎么会呢……”

    恐怖的面庞乍现他的眼前,惠半弯腰,从下往上打量悠仁,目露极道打手的凶光。

    “喂,悠仁。这次外出祓除咒灵,到底是哪个家伙不听指令,兴奋过头冲在前面却被关进了咒灵的领域,结果全程战斗缺席啊?”

    悠仁偏开视线,对着食指,小声道:“虽说如此,要不是我进了咒灵的领域,你们也不会追踪过来,找到失踪的村民在哪……”

    “你还敢狡辩!”野蔷薇面目狰狞,喝了一声就将悠仁背摔到地,死死十字固住他的手臂。

    悠仁惨叫着,拼命拍地求饶:“呀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对不起我错了,松手、松手啊野蔷薇!”

    惠冷道:“我们要是晚一步,现在就得去找末伽梨复活你了。”

    “下次绝对绝对不会了,我保证、真的,我保证!哇,要死了要死了!野蔷薇、大人有大量,你就松手嘛……”

    野蔷薇和惠对视一眼,轻轻叹息。

    “你每次都这么说。”她嘟囔着,却也是放开了悠仁。

    悠仁嘶声抽着气,揉着肩膀。

    “其实我这次作用还蛮大的……”悠仁在两道凶光中轻咳了下,“当然,虽说这次我的确没有战斗,但是……哎,不对!”

    悠仁灵光一现:“惠、野蔷薇,刚刚我不就战斗了嘛,打出了一发普通咒术师只有0.0000000002%成功率的【黑闪】耶!”

    悠仁的眼睛亮晶晶的,惠和野蔷薇同时嗤笑了声。

    惠哼道:“你要是哪一次打不出黑闪,我才觉得奇怪。”

    野蔷薇也叹道:“【强运】这样的术式,在你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悠仁一脸严肃:“请称呼我的术式为【主角光环】,那可是末伽梨亲自起的名字。”

    末伽梨的起名水平,是整个平安京都人尽皆知的差劲。

    惠和野蔷薇默了下,转向日月星进队。

    “借过,请让一下。”惠说道。

    “喂,不要无视我啊!”悠仁抱怨道。

    闹剧面前,乌鹭亨子眯起眼睛,向金甲卫队使了个眼色。

    金甲铿锵,卫兵纷纷退让。

    不远处,忧太一行怔愣着。乌鹭亨子不明白他们为何不趁机逃离,但等堕天之子离开,她便可以……

    三人漫步,悠仁双手抱在脑后,侧头看向铁笼。

    “藤原家的到底在干什么?派日月星进队去抓咒灵,却只带回来一个空铁笼,什么咒灵的气息都没有,还在大街上发脾气乱用咒术……嗯?”

    悠仁停下脚步。

    铁笼底部,躺着一个长相瘆人的绳缠娃娃,它眼珠的扣子缺了一颗,嘴角还淌着鲜红的液体。

    悠仁一下子笑开了:“哎,那不是喜欢猫角落吓人的巫毒娃娃吗?小时候,末伽梨给我们做过好多好多。”

    野蔷薇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怀念:“把钉子钉进去的感觉超级棒!”

    惠打着哈欠:“幼稚,我早就不玩了。去年【小河商团】过来,给宿傩大人送来了天竺的经书。末伽梨听说他们苦恼旅途沿路的小孩缠着要玩具,不就来问我们,然后送了他们许多旧娃娃……”

    沙。三人停下了脚步。

    万物的寂静,是一瞬间的事。

    堕天之子们缓慢转头,紧紧锁定铁笼里的巫毒娃娃,然后将视线移向乌鹭亨子。

    暴风雪,席卷了街道的每个角落。

    刚刚还闲散看戏的百姓们,此时砰砰关上门窗,个个娴熟地抓起自家不明所以的小孩,跳进了家家都挖有的地窖。

    悠仁活动着脖颈和臂膀,双拳对撞。野蔷薇把玩着原本挂在腰间的铁锤,锤子尖锋闪着刺眼的光芒。惠双手捂脸,吐出深沉的叹息。

    “我才祓除完一个超讨厌的咒灵……还想着快点结束赶回去吃午饭睡午觉,也不知道里梅大人有没有留菜……”

    “速战速决不就行了。”野蔷薇咧开唇角,掌中小巧的铁锤陡然膨胀,变得比街边房屋还要巨大。

    野蔷薇双手握紧巨锤,肆意笑着奋力下砸。

    “【钉钉咒法·天崩地裂】!”

    千钧力量轰然落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碾碎。

    金甲卫队眼看着就要被压成肉泥血浆,乌鹭亨子急急挥手,将面前的空间抓成平面,怒骂着挡在面前。

    “可恶,堕天之子!”石板的街道如蛛网开裂,乌鹭亨子颤抖着手臂,额上的汗珠闪着晶亮的光芒,却是生生止住了野蔷薇的攻击。

    “哦?”野蔷薇微微挑眉,赞了一句,“百闻不如一见。我听说过你的术式,现在一看,还蛮有意思的嘛。”

    “野蔷薇,不要贪玩。”惠双手结印,低喃着做出手影,“饿死了,好想吃饭……【万种影法术·千刃千花】。”

    阴影沸腾,在惠的身后凝聚成千把形状迥异、闪着道道寒光的刀具。它们密密麻麻,如同饥饿的兽潮张开血盆大口,雷霆般向金甲卫队奔涌咆哮。

    眼看千朵血花就要炸开,悠仁却眨了下眼。

    每一枚刀片都微微偏转。它们原本瞄准了金甲卫队的心脏和喉管,可最后,刀片却纷纷扎在了甲片缝隙,将卫兵及乌鹭亨子砰砰钉在地上。

    在一地吃痛的喊叫中,惠和野蔷薇皱起眉来。

    “悠仁,你把运气分给他们干什么?”

    叮当,一枚刀片掉在地上,化回了一滩影子。悠仁的眉角,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涓涓鲜血。

    【强运】的术式救下了金甲卫兵,而与之相对,悠仁也必须付出相应的运气。

    二十余人的性命和一道划痕,如此不平等的运气交换,无愧于末伽梨起的【主角光环】之别名。

    悠仁抹了下伤口,那道擦伤便在反转术式的作用下愈合了。

    他灿烂笑着:“哎,别杀死他们嘛,我还没问他们抓到的孩子在哪里呢。”

    野蔷薇哼了声:“不用说,肯定已经遇难了。”

    “可我的直觉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惠陷入沉思:“是吗?这么说……”

    马蹄哒哒,喜悦的呼唤响起。

    “惠!悠仁!野蔷薇!”

    三名青年策马而来,他们面色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其中两位的怀中抱着一对双胞胎女孩。

    堕天之子面面相觑。

    “我们认识吗?”

    他们翻身下马,眼睛微微湿润,热忱地握住了堕天之子的双手。

    “十年,十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三位堕天之子一开始还不理解,但渐渐的,他们瞳孔扩张,狂喜爬上了他们的眉梢。

    少年少女几乎是蹦了起来,热情地拥抱着三名青年。

    “忧太、真希、棘——你们回来了!”

    ……

    …………

    ………………

    堕天神宫,朱雀殿。

    一道黑影掠过房梁。

    正对门的主座上,四臂两面的堕天神宫之主,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披着素色麻衣。

    他抬眼瞥向房梁,又在末伽梨的笑声中,凝望着她的面庞。

    “哎呀,悟,时隔多年,你讲话还是那么有趣!”

    主座之下,是两列小桌,其上摆着些酒点,左侧二人,右侧三人。

    左侧,末伽梨身着不符时代的衬衫和百褶裙,面容与十年前并无一分区别。

    她嘴角扬起耀眼的笑容,豪饮着烧酒,丝毫不顾酒液染湿了她的衬衫,喉中发出餍足的感叹。

    宿傩眯起眼睛,往腹部的嘴里丢了块甜甜的羊羹。

    “宿傩大人……”

    在他身侧,里梅的着装是一如既往的干练,他用襻膊带子将小袖和服绑起,正恭敬地奉上另一盘点心。

    在末伽梨的对面,五条悟轻轻笑着。

    “呵呵,我的话很有趣?末伽梨,这真是谬赞了。”

    自从悟剪了短发,他便一直是清清爽爽。曾经,悟长发曳地,遮住了他的眼睛,但在那天的誓言过后,他便大方地亮出那如天空延展般的湛蓝双眼。

    在末伽梨的同侧,羂索眯眼微笑,深色浴衣领口打理得平平整整。

    唰——羂索展开纸扇,其上水墨描绘的青竹灵动摇曳。

    “旧友重逢,是好事,我们很愿意尽地主之谊。不知,有无能够帮忙的地方?”

    天边,虹龙化云歇息,偶尔低头看一眼它的主人。

    杰系着一件深色袈裟,禅杖与斗笠放在一边,浅笑着抿了口清酒。

    “羂索,我们熟悉过去的平安京。这次观光,应当足矣。”

    在杰的身旁,大夏天的,硝子也仍是披着熊皮。

    乌鸦蹦跳在她的头顶,硝子咧开尖牙,似是随时准备咬断谁的咽喉,痛饮那人的热血。

    “我们在来平安京之前,做了许多攻略。”

    殿内七人,皆是举世闻名的咒术师,曾在十年前齐聚平安京。

    十年岁月流淌,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不过,细细看去,除末伽梨外,微小的皱纹仍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这些纹路并未让这六位显得疲惫或沧桑,反而更让他们沉静下来,添了几分稳重的气息。

    里梅道:“如此,你们今日前来拜访,仅是为了叙旧?”

    “非也。”悟笑道,“近几日会下暴雨,我们特来提前知会一声,最好带伞出门。”

    “呵呵,是吗?”末伽梨轻笑一声,她抬眼瞥了下梁上黑影,又侧向殿外,“悟,今日,可是暴雨。”

    悟、杰、硝子,均是微微一愣。

    殿外,一道闪亮的呼喝响起,少年闪着嘴角虎牙,将手拢着喇叭。

    “大家——我们回来咯,还带了超级意想不到的惊喜!”

    尘土飞扬,三匹马儿嘶鸣急刹,六位青少年们策马而来,飞身下马。

    三位少年人一跃而下,脸上喜气洋洋,而三位青年人小心下马,动作轻轻地抱下一对双胞胎女孩。

    在悟、杰、硝子的错愕中,末伽梨绽开灿烂的笑来。

    “惠、悠仁、野蔷薇,欢迎回家。还有,忧太、真希、棘,堕天神宫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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