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烛火微摇，佳人成双。
朴中佶看着面前的新娘，心跳很快，快到令他觉得窘迫。
初见种种历历在目，少女声音清脆，字字铿锵，那么热烈，那么鲜活。
那日她的笑容是埋在他心底的秘密，秘密的名字叫做一见钟情。
而今，她终于是他的妻子，恍然像一场梦。
“小恋……”他轻轻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忽然改了口，“不，娘子。”
他越靠越近，她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红着脸抬头看他：“你乱叫什么！”
朴中佶则红透了耳尖，他推着具恋向床上倒去，拆下她繁琐的头饰，用中原话伏在她耳边低语：“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注1】
具恋被他绕得咯咯笑，问他：“什么意思？”
朴中佶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你我是彼此独一无二的爱人。”
是比翼鸟，是连理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人们更愿意说得通俗点，叫做夫妻。
所以我叫你娘子，一定要叫你娘子。
朴中佶回手一勾，帷帐哗啦啦层层落下。
喜宴散去，夜深人静，一整个夜晚都属于他们，所有的明天都属于他们。
02
清雅的庭院里，初春的风轻轻吹着喜宴未撤下的灯。
人们希望新人大婚的喜气可以长久地延续，所以并没有主动撤下那些婚宴上布置的东西，几个月过去，灯笼和绫罗都有了陈旧的痕迹。
具恋喜欢这些痕迹，风雨留下的每一道斑痕都是“日子”，等日子积累成岁月，全世界都会知道她们相爱了很久很久。
朴中佶起得又比她早，少年人本正是觉多的时候，初婚时总是朴中佶起得晚，可如今武举将近，他总是无需敦促就早早起来，读书，或者习武。
具恋走出房门看着晨光下的少年，觉得上天对这个人真的满是偏爱，一表人才又将文成武就，舞剑时没有一根发丝不张扬。
可他偏偏幼承庭训，遍揽群书，就算他参加武举成为武将，也一定会是最英俊儒雅的将军。
具恋想到这里突然叹了一声：“可惜啊！”
少女清亮的声音使得朴中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侧目过来：“你醒了？”
少年笑与晨光齐，甚至更喧宾夺主。
他放下剑走来：“什么可惜？”
“城中女子都说，朴原植长子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只是英年早婚，可惜！”
朴中佶拿过绢帕擦汗：“英年早婚？好奇怪的说法。”
具恋不与学透中原儒学的人纠缠成语的用法，拉过他道：“今日城中市集，陪我去！”
朴中佶擦汗的手一顿，面露难色：“娘子，我一个男儿总是陪夫人逛街会遭人议论……”
“都说了是夫人！有什么可议论？”具恋忽然皱眉，“难道真如《诗经》所说，‘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才婚后多久，你就已经变心？”
“你怎么能用‘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样的诗句形容我？”朴中佶被噎得无言以对。他有时怀疑，妻子读书，就是为了强词夺理。
具恋灵机一动，拿过朴中佶的剑来，“那我同你比试，你若输，便陪我去！”
朴中佶无奈：“这样很危险。”
“真正的强者应当举重若轻。”具恋说，“来吧，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游刃有余。”
朴中佶只好在院中捡了短树枝同具恋对打。
两人结婚都已半年，朴中佶已经比初见时高出了半个头，经年苦练使他武功猛涨，剑道也更为成熟，几十招对下来，具恋明显落于下风。
朴中佶树枝扫过去，具恋忽然蹲在地上哭起来。
朴中佶吓了一跳，堪堪收住树枝，过去看具恋：“怎么了？”
“你的剑术已经如此精湛，一定能顺利通过武举，到时你远赴边关，独留我一人在这里……”
朴中佶听了心里发软，喉口翻过一阵苦意，他想蹲下去揽过她，却不料具恋在他丢下树枝那一瞬霍然站起，笑容明媚，长剑抵到他眼前：“输了，陪我去！”
03
“真的……没有问题吗？”具恋抬头看着面前的朴中佶，初见时还是少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这么高，他正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她努力仰头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颌线，不知道他的后背被雨淋湿没有。
几年前他的下颌也如此棱角分明吗？具恋努力回想，总觉得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一张少年稚气未脱的脸。
他听见她的声音低下头，将她望进眼睛里。
具恋听人说过，一个人无论怎样成长，他的眼睛是不会变的，那人的圆眼也确实未曾变过，改变的是那双眼睛里的自己，抽长拔高，日渐婀娜，一年又一年。
雨势渐大，雨点落在具恋的脚边溅起水花，建筑的屋檐藏下两个人十分勉强，朴中佶还执意护在她前面。
“你别淋生病了。”具恋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他向前又将她护得紧了些，“我每日习武，没有那般脆弱。”
……
自信的朴中佶回家后轰轰烈烈地病倒了。
身体好的人突然生起病来格外骇人，朴中佶自回家以后高热不退，医生每天往家里跑，和具恋一起忙前忙后好几天才见病人好转。
“说什么每日习武。”具恋用温凉的毛巾一寸一寸擦过朴中佶的肌肤，“再不信你鬼话了！”
“我自己可以……”躺了多天的朴中佶刚被具恋赦免，可以坐起来一会儿，他伸手想要抢过具恋手里的毛巾，被具恋不由分说地捉住手腕塞回被子里。
“这次只是凑巧罢了，下次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下次我选择带伞。”
具恋忙前忙后收拾药碗，偶一回头看见朴中佶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满脸受伤，心底忽然一片柔软。
她没忍住腾出只手挼了下朴中佶的脑袋：“知道啦，只是意外。”
朴中佶：“……”
“阿啾！”
04
寝殿内燃着灯，长桌上趴着个少女，晚来天欲雨，风吹进屋里烛火一跳一跳的。
桌上摊开的是一本诗经，翻开的这页最尾正写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一句，一阵风吹来往后掀了一页，变成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早上侍者禀报说柳树抽出了芽，朴中佶年前就走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谁都没有想到饱读经书的朴中佶参加武举也能一举夺魁，才年过弱冠就领兵上了前线。
分别快得猝不及防，边关无定势，具恋打探大军的归期也打探不出什么结果，怕梦境不祥，于是她连有关于他的梦也不敢做。
她杵着下巴看着长案空出来的一角，那是朴中佶常坐的位置。
具恋虽从小被允许读书，但是父亲毕竟没有真的将她当成男孩来养，她能接触到的书目相当有限，一些中原的古籍更是无缘得见。
朴中佶的书房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于是朴中佶将书桌分出一角给具恋，两个人从此每日一起读书，长长的书案一人占一头，然后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朴中佶的老师是一个学识渊博的腐儒，终日吹胡子瞪眼把“克己复礼”刻在骨子里，对舞枪弄棒的武将尤其看不上，当得知了朴中佶放弃科举改考武举，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朴中佶同具恋婚后他便两个一起教，却发现小夫妻两个人凑一起进步奇慢，具恋同自幼教起的朴中佶不同，那是别人家的女儿，他不好意思教训，横竖他看朴中佶怎么都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干脆朴中佶退步了罚朴中佶，具恋退步还罚朴中佶。
万没想到小夫妻以此为乐趣，日日跟先生斗智斗勇，严肃了十多年的书房竟开始传出笑语。
一来二去，老先生看活泼精怪的少女竟也多出了几分爱怜。
再后来武举将近，朴中佶每日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老头终于觉得自己对学生的教育或许到了尽头，学生自会去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
先生向朴原植请辞，准备好了多年的“前程似锦”变成了一句“大难不死”。
还有四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注2】单独捎给具恋。
朴中佶过了十来年被先生敦促的日子，先生离开后仍日日早起读书不敢懈怠，一连几日反应过来真的再无人呵责，竟也生出了许多感伤。
直到具恋再次闯进自己的书房。
他们照常还是读书，具恋见他兴致不高，就出歪主意。
“我们出题考彼此，都说你学识渊博无所不通，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好，你说怎么考。”
“我随便拿一本书，不管我说什么题目 ，你都能吟出其中适合的诗句。”具恋随手抓起一本，“就这本，题目是……初见。”
朴中佶扫过一眼，是《诗经》，沉思一瞬，便吟诵道：“彼其之子，美无度。”
具恋瞪他：“你们男子果真如此肤浅！”
朴中佶红着脸轻咳一声：“到你了。”
具恋略一想，答道：“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朴中佶说：“我以为会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具恋被他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言辞逗笑了，解释道：“那日朴原植长子趾高气昂要人性命，只见富贵，不见君子。”
朴中佶正视她：“那么如今呢？”
“如今么……”具恋捧起他的脸，“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朴中佶拉过具恋轻轻落下一吻：“该让先生听听，他定会赞你进步。”
具恋躲进朴中佶怀里，环住他的腰：“他只会赞我引用不当。”
回忆到这里而止，一道雷劈没了具恋的思绪。
这场骤雨来得不讲道理，噼里啪啦说下就下，书案上纸张乱飞，具恋急忙用镇尺压下，起身去关窗。
站起来一瞬，却恍惚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熟悉的人。
门被用力推开，门外的人霍然将头抬起，双眸熠熠如星，定定看她。
具恋惊喜地笑出泪来。
分别日久的爱人紧紧相拥，风从四敞大开的门进来，见没人管，欢乐地噼里啪啦乱翻书案上的书。
一阵风过，翻飞的书页缓缓停下来，那一页用端端正正的东方汉字写着两句话。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烛火微摇，佳人成双。
朴中佶看着面前的新娘，心跳很快，快到令他觉得窘迫。
初见种种历历在目，少女声音清脆，字字铿锵，那么热烈，那么鲜活。
那日她的笑容是埋在他心底的秘密，秘密的名字叫做一见钟情。
而今，她终于是他的妻子，恍然像一场梦。
“小恋……”他轻轻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忽然改了口，“不，娘子。”
他越靠越近，她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红着脸抬头看他：“你乱叫什么！”
朴中佶则红透了耳尖，他推着具恋向床上倒去，拆下她繁琐的头饰，用中原话伏在她耳边低语：“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注1】
具恋被他绕得咯咯笑，问他：“什么意思？”
朴中佶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你我是彼此独一无二的爱人。”
是比翼鸟，是连理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人们更愿意说得通俗点，叫做夫妻。
所以我叫你娘子，一定要叫你娘子。
朴中佶回手一勾，帷帐哗啦啦层层落下。
喜宴散去，夜深人静，一整个夜晚都属于他们，所有的明天都属于他们。
02
清雅的庭院里，初春的风轻轻吹着喜宴未撤下的灯。
人们希望新人大婚的喜气可以长久地延续，所以并没有主动撤下那些婚宴上布置的东西，几个月过去，灯笼和绫罗都有了陈旧的痕迹。
具恋喜欢这些痕迹，风雨留下的每一道斑痕都是“日子”，等日子积累成岁月，全世界都会知道她们相爱了很久很久。
朴中佶起得又比她早，少年人本正是觉多的时候，初婚时总是朴中佶起得晚，可如今武举将近，他总是无需敦促就早早起来，读书，或者习武。
具恋走出房门看着晨光下的少年，觉得上天对这个人真的满是偏爱，一表人才又将文成武就，舞剑时没有一根发丝不张扬。
可他偏偏幼承庭训，遍揽群书，就算他参加武举成为武将，也一定会是最英俊儒雅的将军。
具恋想到这里突然叹了一声：“可惜啊！”
少女清亮的声音使得朴中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侧目过来：“你醒了？”
少年笑与晨光齐，甚至更喧宾夺主。
他放下剑走来：“什么可惜？”
“城中女子都说，朴原植长子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只是英年早婚，可惜！”
朴中佶拿过绢帕擦汗：“英年早婚？好奇怪的说法。”
具恋不与学透中原儒学的人纠缠成语的用法，拉过他道：“今日城中市集，陪我去！”
朴中佶擦汗的手一顿，面露难色：“娘子，我一个男儿总是陪夫人逛街会遭人议论……”
“都说了是夫人！有什么可议论？”具恋忽然皱眉，“难道真如《诗经》所说，‘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才婚后多久，你就已经变心？”
“你怎么能用‘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样的诗句形容我？”朴中佶被噎得无言以对。他有时怀疑，妻子读书，就是为了强词夺理。
具恋灵机一动，拿过朴中佶的剑来，“那我同你比试，你若输，便陪我去！”
朴中佶无奈：“这样很危险。”
“真正的强者应当举重若轻。”具恋说，“来吧，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游刃有余。”
朴中佶只好在院中捡了短树枝同具恋对打。
两人结婚都已半年，朴中佶已经比初见时高出了半个头，经年苦练使他武功猛涨，剑道也更为成熟，几十招对下来，具恋明显落于下风。
朴中佶树枝扫过去，具恋忽然蹲在地上哭起来。
朴中佶吓了一跳，堪堪收住树枝，过去看具恋：“怎么了？”
“你的剑术已经如此精湛，一定能顺利通过武举，到时你远赴边关，独留我一人在这里……”
朴中佶听了心里发软，喉口翻过一阵苦意，他想蹲下去揽过她，却不料具恋在他丢下树枝那一瞬霍然站起，笑容明媚，长剑抵到他眼前：“输了，陪我去！”
03
“真的……没有问题吗？”具恋抬头看着面前的朴中佶，初见时还是少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这么高，他正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她努力仰头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颌线，不知道他的后背被雨淋湿没有。
几年前他的下颌也如此棱角分明吗？具恋努力回想，总觉得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一张少年稚气未脱的脸。
他听见她的声音低下头，将她望进眼睛里。
具恋听人说过，一个人无论怎样成长，他的眼睛是不会变的，那人的圆眼也确实未曾变过，改变的是那双眼睛里的自己，抽长拔高，日渐婀娜，一年又一年。
雨势渐大，雨点落在具恋的脚边溅起水花，建筑的屋檐藏下两个人十分勉强，朴中佶还执意护在她前面。
“你别淋生病了。”具恋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他向前又将她护得紧了些，“我每日习武，没有那般脆弱。”
……
自信的朴中佶回家后轰轰烈烈地病倒了。
身体好的人突然生起病来格外骇人，朴中佶自回家以后高热不退，医生每天往家里跑，和具恋一起忙前忙后好几天才见病人好转。
“说什么每日习武。”具恋用温凉的毛巾一寸一寸擦过朴中佶的肌肤，“再不信你鬼话了！”
“我自己可以……”躺了多天的朴中佶刚被具恋赦免，可以坐起来一会儿，他伸手想要抢过具恋手里的毛巾，被具恋不由分说地捉住手腕塞回被子里。
“这次只是凑巧罢了，下次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下次我选择带伞。”
具恋忙前忙后收拾药碗，偶一回头看见朴中佶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满脸受伤，心底忽然一片柔软。
她没忍住腾出只手挼了下朴中佶的脑袋：“知道啦，只是意外。”
朴中佶：“……”
“阿啾！”
04
寝殿内燃着灯，长桌上趴着个少女，晚来天欲雨，风吹进屋里烛火一跳一跳的。
桌上摊开的是一本诗经，翻开的这页最尾正写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一句，一阵风吹来往后掀了一页，变成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早上侍者禀报说柳树抽出了芽，朴中佶年前就走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谁都没有想到饱读经书的朴中佶参加武举也能一举夺魁，才年过弱冠就领兵上了前线。
分别快得猝不及防，边关无定势，具恋打探大军的归期也打探不出什么结果，怕梦境不祥，于是她连有关于他的梦也不敢做。
她杵着下巴看着长案空出来的一角，那是朴中佶常坐的位置。
具恋虽从小被允许读书，但是父亲毕竟没有真的将她当成男孩来养，她能接触到的书目相当有限，一些中原的古籍更是无缘得见。
朴中佶的书房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于是朴中佶将书桌分出一角给具恋，两个人从此每日一起读书，长长的书案一人占一头，然后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朴中佶的老师是一个学识渊博的腐儒，终日吹胡子瞪眼把“克己复礼”刻在骨子里，对舞枪弄棒的武将尤其看不上，当得知了朴中佶放弃科举改考武举，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朴中佶同具恋婚后他便两个一起教，却发现小夫妻两个人凑一起进步奇慢，具恋同自幼教起的朴中佶不同，那是别人家的女儿，他不好意思教训，横竖他看朴中佶怎么都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干脆朴中佶退步了罚朴中佶，具恋退步还罚朴中佶。
万没想到小夫妻以此为乐趣，日日跟先生斗智斗勇，严肃了十多年的书房竟开始传出笑语。
一来二去，老先生看活泼精怪的少女竟也多出了几分爱怜。
再后来武举将近，朴中佶每日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老头终于觉得自己对学生的教育或许到了尽头，学生自会去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
先生向朴原植请辞，准备好了多年的“前程似锦”变成了一句“大难不死”。
还有四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注2】单独捎给具恋。
朴中佶过了十来年被先生敦促的日子，先生离开后仍日日早起读书不敢懈怠，一连几日反应过来真的再无人呵责，竟也生出了许多感伤。
直到具恋再次闯进自己的书房。
他们照常还是读书，具恋见他兴致不高，就出歪主意。
“我们出题考彼此，都说你学识渊博无所不通，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好，你说怎么考。”
“我随便拿一本书，不管我说什么题目 ，你都能吟出其中适合的诗句。”具恋随手抓起一本，“就这本，题目是……初见。”
朴中佶扫过一眼，是《诗经》，沉思一瞬，便吟诵道：“彼其之子，美无度。”
具恋瞪他：“你们男子果真如此肤浅！”
朴中佶红着脸轻咳一声：“到你了。”
具恋略一想，答道：“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朴中佶说：“我以为会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具恋被他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言辞逗笑了，解释道：“那日朴原植长子趾高气昂要人性命，只见富贵，不见君子。”
朴中佶正视她：“那么如今呢？”
“如今么……”具恋捧起他的脸，“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朴中佶拉过具恋轻轻落下一吻：“该让先生听听，他定会赞你进步。”
具恋躲进朴中佶怀里，环住他的腰：“他只会赞我引用不当。”
回忆到这里而止，一道雷劈没了具恋的思绪。
这场骤雨来得不讲道理，噼里啪啦说下就下，书案上纸张乱飞，具恋急忙用镇尺压下，起身去关窗。
站起来一瞬，却恍惚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熟悉的人。
门被用力推开，门外的人霍然将头抬起，双眸熠熠如星，定定看她。
具恋惊喜地笑出泪来。
分别日久的爱人紧紧相拥，风从四敞大开的门进来，见没人管，欢乐地噼里啪啦乱翻书案上的书。
一阵风过，翻飞的书页缓缓停下来，那一页用端端正正的东方汉字写着两句话。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