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接管了椿离开大名府后的木材生意，按照约定，将生意继续扩展，遍布大陆。
她去过很多地方，千手一族里面，没有人比她去的地方多，当问起最害怕的东西时，桃华说：“产房。”
同伴们围着篝火，纷纷笑了起来。
有人说，还不如扉间第一次带回来蛞蝓仙人的时候，那可真是吓坏了大家。
只有柱间的神情变得落寞，原本维持的笑容消失了，其他人止住笑声，看着一言不发的扉间，又看看柱间。
柱间恢复往日里的轻松，有些强笑着打破尴尬气氛：“桃华，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是板间出生的时候吧，真是辛苦你了。”
桃华嗯了一声。
当时柱间家刚好缺人手，她被拉去帮忙。她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能流那么多血，这足以给她八岁年幼的心灵烙下深深的印记。
不仅如此，她端着需要处理的衣被出去时，听到了其他妇人的谈话。
“还没有生下来，难产……”
“毕竟不是咱们千手，凝血能力差，又一年怀一个……吃不消……”
“当初就劝族长不要娶这样的女人。”
那些声音像是嗡嗡叫着的苍蝇，桃华数着熟悉的面孔们，只觉得变得无比陌生。
在训练场的柱间跑回来了，被众人拦着不让进去，他着急地探头，担忧地说：“妈妈还没有生下弟弟吗？”
他见浑身污渍的桃华站在拐角，不由愣住，妇人们也发现桃华了，连忙驱赶桃华，让她去后院，不要来前厅。
“太晦气了，这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妇人哄着柱间，但柱间不想离开。
她们的声音吸引了族长，族长拧着眉头，呵斥柱间，柱间说：“我没有捣乱，我只是担心妈妈——”
“你在这里就是捣乱！”
柱间被族长用力地拽着，脚离地扑腾，扭着身子像条泥鳅：“上次你也是这么骗我的——”
“你这个小鬼——”族长额头上冒出青筋。
在众人求情的声音中，族长捶了一拳柱间的脑袋，用胳膊夹起他，柱间不死心地回头，看着好像傻掉的桃华，嘴里唔哩呀地嚷着。
妇人追着哄着柱间：“不要担心，这是每个妈妈都会经历的事情，等你下午回来，弟弟就会出生了。”
桃华坐在廊下，看着妇人们洗衣服，木盆里都是浑浊的水，她们将水泼在泥地上，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烧水。
桃华又一次端着水盆挤进屋子，绕过屏风，听到了嘶声力竭的哀嚎，女人浑身是汗，维持坐立的姿势，咬着木棍，声音便是从嘴边挤出来的。
女人两手拽着房梁垂挂下来的绳子，另外两人不停地推着她的肚子，而后有个妇人用钳子从地炉里夹起一把通红的大剪刀，放在了水盆中，哧——桃华被热气激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要杀了族长夫人吗？桃华全身都发抖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没人给桃华解释，也没有人拉着桃华出去，桃华感觉像是踩在了云上，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到院子，好久才缓过劲来。
到了晚上，桃华在焦灼等待中迎来了新生儿。
婴儿的哭声有些微弱，桃华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孩子，听着族长大笑：“这就是我第四个儿子了，板间！”
她看到族长坐在床边，摸摸女人，女人虚虚搂着孩子，露出了疲倦的笑容。
新生儿的喜悦？桃华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只是回去做了三天的噩梦。
桃华问那些妇人们：“柱间不能碰晦气的东西，所以生孩子是晦气的吗？”
她又问：“我不用避开，是说我能避晦吗？”
妇人们都笑了起来。
桃华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女人生产时会流血，会招来野兽和鬼怪，所以晦气。
桃华是女孩子，晦气和晦气，是不需要避开的。
扉间从小就是个极其敏锐、观察力强的人，他看着同伴们开始说起其他风俗异闻，低声问桃华：“这就是原因么。”
桃华点点头。扉间说：“我知道了。”过了许久，他低声说：“我也没有忘记板间。”他还记得被关在屋子里，听到了父亲揍柱间的声音，还有模模糊糊，夹杂在各种声音中，属于妈妈的哭泣声。
扉间后来因为实验室被摧毁一事，和柱间大吵一架，桃华围观了整个过程，柱间离开后，她默默整理着废墟，将还能使用的器材和标本整理出来。扉间满身疲倦，呆呆坐在石头上，望着桃华。
扉间的心血被销毁，桃华觉得他无需难受，作为柱间的弟弟，他可以轻易地再布置一座实验室。
扉间歪头看了桃华一会儿，突然说：“我和荻原叔说了，你的生活应该由你自己决定，他不该那样说你。”
“谢谢扉间大人，”桃华小心翼翼拍掉木屑，把卷轴放下，取出其中一份，摊开放在他的膝盖上：“这就是那个吗，柱间大人想要毁掉的？”
“对。”扉间承认得很干脆。
桃华并不在行对于封印和结界的研究，那些符咒比文字更晦涩难懂：“我不认为扉间大人真的会沉迷过去，柱间大人说的也对——打扰逝者，颠覆人伦，不能将生者的寄托放在秽土转生上。可是，扉间大人为什么要发明它呢。”
桃华自认为从小看着扉间长大，还是不能想明白他在发明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如果研究忍术，开发忍术，一切都是为了对付敌人，增加胜算。
那么研究生死轮回，灵魂复活，这已经朝着玄学进发了。
扉间摇摇头：“我不能否认刚开始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更多的是享受那种投入，沉浸，心无旁骛的感觉……你能理解么？”
他抬头看着桃华，红色瞳仁在夜中变成了暗红：“就像我将水遁扩展，形成了我自己的招术特色，我并不在意最后变成了什么，我喜欢的是过程，就好像我掌握了一切。一点一点构建我的理论，将它付诸现实……仿佛……我就是创世主。”
桃华恍然大悟，赞同地点头。
她避开所有族人，私底下壮大自己的力量，也有这种感觉。
然而扉间接下来的话颠覆了桃华再次对他的看法，他毫不避讳，承认自己已经实现了秽土转生：“虽然很粗躁，还不是最后的完成品，但是我不会听大哥的话改变想法，中止研究。”
“继续享受过程吗？”桃华好奇地问。
“‘结果’还是很重要的。秽土转生已经投入过多，让我放弃，我会不甘心。换个角度，如果可以用别人的尸骨，将秽土朝战争方向发展，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扉间站起来，弯腰加入整理废墟之中。
他扶起一张三条腿的桌子，随口道：“就像我们都会被过去困住，虽然继续前行，最初的理由已经面目全非，但结论依旧没有改变。”
“桃华，你不是真的因为害怕生育，而是不想被束缚在家庭吧，”他平静地看着桃华，“心境的不同，也会让相同的选择完全转变意义，而我们，其实都是在寻找人生的意义，这个意义，会让我们坚持继续活下去。”
桃华明白了。
她和扉间是一类人，都是一类极力压抑情感，摒弃懦弱，不愿被束缚，坚定目标的人。
扉间确实并不为柱间摧毁了实验室而难受，摧毁了一个，还能再弄一个，他说：“忍者生活中的残酷和无情，总是会激发我们对于生命的思考。大哥似乎找到了一个，你呢？”
扉间的声音是那么的沉稳，语气认真，态度坦诚，桃华感觉到一种灵魂共鸣的邀请，继而喉咙作痒，那是被压抑许久的内心想要倾诉，想要坦白。
但是她忍住了。
没人理解的。
哪怕是柱间，哪怕是扉间。
她会因为女人在世道中生活艰难，而与传统的人生轨迹做抗争，然而到了现在，她虽然还是做这同样的事，就像扉间所说，心态早已不同。
忍者在人世间活得艰难，难道其他人不都这样吗。
她六岁时想改变身而为女的命运，十年前想要终止忍者职业，十年之后，她要颠覆整个国家。
她只是——
不想再抬着脑袋，仰望着高高在上、操纵万物为蝼蚁的统治者。
她唯有轻轻叹息，回望着扉间，耸肩道：“不知道啊，扉间大人。我有时候只是觉得，生活过得有些艰苦，想要改变它好难。柱间大人有了意义的目标，实现也许不会那么艰难吧。”
扉间想起了大言不惭的柱间，无奈地笑了起来：“谁知道呢，傻瓜一样的愿望，还有傻瓜一样的行动。不过，如果有人能实现，或许也只能是他吧。”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
柱间大人。
能提前实现自己愿望的，究竟是谁呢。
桃华最近接了一个保护的任务，还没来得及保护，就得到了消息——大名正室选给大名添置妾室的妙龄贵族之女死于意外。
她就以此上报了雇主，退回定金。
她通过荻原的便利，查询到最近几年大名府死掉的少女，发现都出现了微妙的巧合。全部是准备或者定好给大名的女孩子，死于各种意外。
桃华不知道是不是宇智波火核下的手，但是火核出现在大名府的时间和少女死的时间重合。
桃华并没有将怀疑告诉任何人。
自从椿进入宇智波的族地后，桃华失去了对她的监视，火核的行踪不定，难以跟踪，桃华犹豫不决，不能确定火核是否就是椿所说的人。
荻原不知道她想要调查的原因，却是一眼看出了端倪：“这个藤三夫人，可真是蛇蝎心肠，在她手里不记名死掉的女人恐怕不止五个。她还是中村家献给大名的女人，中村是大名夫人的娘家，难道这位大名夫人一点都不知道么。”
荻原摇摇头，扫了一眼就放置在一旁。
桃华却来了兴趣，看到中村府邸就在宫殿附近的贵族宅邸群里，接了一个加急刚到的处理尸体任务，夜间就去了。
贵族府邸的黑色大门挂着“六条”的灯笼，威严大气，桃华从侧墙进入，近侍间里的侍从吃力地抬着一卷草席出来，露出了半截光裸的肩膀，死因是凌虐，通过一角皮肤能观察出对方死得不超过四个小时。
看来是人一死就下了任务。
桃华发现四周都垂下竹帘，后面人影憧憧，似乎有意不让人看到里面，她也不在意，想着把尸体处理好就去中村家探查一番。
桃华露出千手一族的族徽绣布，侍从检查过后，正要把尸体转交，就听见竹帘有人喊了一句停。
四个侍从大感意外，朝里跪下，匍匐趴在地上，桃华也单膝跪下去，将放在腰间的手放在了膝盖上，低着头盯着旁边的假山石头。
一双白绢袜出现在她盯着地面的前方，男人说：“抬起头。”
桃华无动于衷，却被一把扇柄抬起下巴。
那人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顺势摘掉她脸上的黑布，露出一抹满意的浅笑，但四个侍从却如临大敌，连忙叫道：“莲大人！”
桃华：“……”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戴着高帽，穿着也很华丽的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跑上前，看见主子一脸相中的表情，又看桃华冷眼冷面，不由心疼地大叫：“莲大人，阿惜夫人正在等您过去呢，您怎么能碰——碰外面的脏东西！”
接着管家踢了侍从好几脚，用手比划着抹脖子，无声地威胁下人们。
下人们缩成一团，谁也不肯去阻拦主人。
六条莲保养极好，每日敷面，锦衣玉食，珍肴堆砌，在桃华看来，这个贵族比自己还像个女人。
他却似乎被打扰了兴致，眯起狭长眼睛，将黑布一扔，扇子敲在另一手心：“这怎么能把美人当成脏东西呢，你可真是煞风景。再说，千手一族也是大忍族了，干净还是可以保证的。”
他微微蹙眉，盯着桃华：“告诉我，你有几个男人了？”
前辈用身体去蛊惑杀人的也有，桃华因为荻原的保护，又有柱间决意废除女忍者色ll诱陋习后，已经很少遇到这种想杀又杀不掉的情况，她绷紧了唇，没有回答。
“你像一朵带刺的野花。”六条莲从桃华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那双干净的，冰凉的手，还带着圆润修剪过的指甲，摸上了桃华的脖子，她难以抑制地全身颤抖起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摸上让自己安全感爆棚的腰间利器。
六条莲另一只手猛然抓住她的右手，一使劲，将她的匕首扔开，俯身凑近，嗅着桃华脖子上散发的味道。
“雪，冷意十足的空气，还有山间残梅的香，”六条莲有些意动，继续将手伸进了桃华后颈，原本温柔的动作却突然施以大力，桃华被迫昂首，露出贴身紧身黑衣下大片的后背皮肤，和脸色一样，如他所料，却更加白剔晶莹的肤色。
他伸进去，摸到了那一片从未有人探寻过的地方。
“可真是个宝物啊，你一定是个爱干净的女人。”他开始碰触着对方的耳垂，品尝到了那一抹雪化为实质性的味道。
甘洌，清冷。
他觉得一种征服欲随着桃华再次翻涌的杀意，变成了让自己热血沸腾的冲动。
桃华的手不知不觉深入衣摆内侧，摸上大腿上的苦无。
六条莲却勾起趣味的嘴角，退后几步，玩味地摸着下巴，身边的管事已经将他拉走，侍从们哆哆嗦嗦地挡在面前。
管事大叫：“你你你要做什么——”
桃华没有下一步动作。
“放心吧，她又不会真的动手，对不对？”六条莲自言自语，仿佛并不在意桃华的杀意，“虽然你不知道，但是忍者里面的女人可不多，我早就中意你了。好不容易才能和你相见，我认为这就是缘分。”
显然桃华并不这么认为。
“千手一族……但是啊……真难办啊，你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还是得和你们族长说一声，才好把你带回家对吗？”
他突然笑起来：“阿梅夫人，以后你就当我的阿梅夫人吧。我会专门给你造一间梅花院落，你这样的美人就该待在花瓶里，怎么能生长在神殿后山无人去的野山上，当孤芳自赏的花呢。”他轻柔地说，“再说，梅花可是不长刺的。”
六条莲并不在意桃华的反应，转身而去，回味着刚才的品尝，带着一连串的笑声远去，那管事紧随其后，千方百计要打消主上的念头，就远远听见六条莲的声音。
“哎呀呀，你真是讨厌——中村家最近都有了个新收入的藏品，我怎么就不能有。太夫手底下的花魁总是千篇一律，我也吃厌了，总得换换口味不成。”
“阿惜啊，算了，让她自己找姐妹玩去吧，我得出去透透空气。”
桃华面无表情地捡起面罩，拿起匕首，提起四个人才搬动的僵硬尸体，盯着那些侍从，那些侍从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她转身离开了六条家。
她在中村家看到了家主的新纳入的女人，精致的阁楼里，坐着个正在洗浴的漂亮的年轻女人，桃华心下惊骇的感觉盖过了刚才羞辱。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女人就转过头来，一双诡异的白眼对准了趴在墙上探头的桃华的位置。
桃华记住了对方的相貌，处理完尸体，摆平死者家属，回到据点，发现扉间正坐在父亲的位置上整理着册子，他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桃华，扔过来一个卷轴。
桃华接住。
“你一直负责的商人又下任务了，你找几个帮手，出门一趟。”
桃华神色不动地打开卷轴，扫了一眼合上。
“不用赶在过年前回来。”扉间的声音永远带着冷静，“你一个人能行的话，我就可以节省几个人安排其他任务。”
“我一个人就行，这商人也有随身仆从。”
扉间不意外得到了她的肯定，随口道：“记得给我带一些沙漠特产。”
桃华将任务交付，点头嗯了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所以……忍者如果没了力量，还能在这个世间立足了吗。
桃华一回来就接到了一个任务，隔壁妓院有个快要出阁的秃，专门请了当初帮忙驯服的桃华过来盯梢。
桃华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曾经因不好驯服，特地被请来帮忙过。
她知道了任务的难易程度，准备吃了饭就过去，却没想太夫亲自过来催人，见桃华正在啃兵粮丸，倒也给了她点时间，和已经是老朋友的桃华亲切地聊天起来。
妓女也分很多等级，长得漂亮，品性和才艺都是提高身价的加分项，越高级的妓女，就需要更多的投入培养，心性也得从小训鹰般残酷塑造成合适的样子，以迎合别人对她的追捧。
那女孩从小就长得非常漂亮，见过的人都会认为是她父母将她从别的地方偷来的，大抵就是家境每况愈下，入不敷出，才会打发孩子出来补贴家用。
时下也有很多人认为这类为了照顾家庭、为了亲人而挺身而出的妓女都是身不由己，心怀大义，值得称赞，太夫就是专门找到这类急需钱财的人家，选中了这么一个桀骜不逊的孩子。
桃华还记得五年前太夫的话。
“把她锁在房间里，体罚、挨饿，知道我们心疼她的皮肤，她的容貌……如果你也治不了她，那就只好让她去当低等妓女。我这里的艺妓为了争夺花魁可是争得你死我活，反倒她个丫头片子在我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了，我还怕少了她一个不成。”
太夫气冲冲地离开了。
该女孩当初不过五六岁大，桃华永远也忘记不了她眼里的火光如何能灼烧痛人，又是如何一点一点地熄灭，变成了如今亭亭婀娜，一颦一笑都十分有规矩，而如今她身后的秃都是如何隐晦投向她羡慕而嫉妒的目光，仿佛将这个女人当成了未来的自己。
驯鹰的经历大抵她俩都没有忘却，在看到桃华重新出现面前，那女孩动作举止都带着典雅和温顺，但眼睛刹那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桃华的眼睛。
桃华就明白了，这个女孩从来就没有屈服过。
就像当初的自己。
是一团包着烈火的雪球，内核燃烧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无法控制的怒火。
这个狡诈无比，从头至尾都没有放弃的女孩已经长大成诱人的果实，如今更是太夫不愿放弃的摇钱树。太夫需要桃华再次摧毁对方的斗志，压弯脊梁。
但同时也需要保护这张越发令人着迷的小脸蛋。
这女孩在出阁前必须接触不同的顾客，让他们在竞选中出最高的价格，买下她的出阁。
这份价格还会成为行业标杆，成为妓院的能力体现，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一个好的苗子，能够一夜之间赚回所有在她身上投注的资金。
太夫见桃华尽职尽心，才终于睡稳了几觉。
等到女孩开始接客，桃华便完成任务，还没等过了几天清闲，又被太夫叫了回去。
“有什么办法让她听话？”
桃华没有说话。
“下毒？”太夫沉默地敲打着她的烟杆，瞥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女忍者，盯着桌上的烟丝，自言自语，“不是那种让她死的毒……而是让她听话的毒，听说有种烟丝会让人成瘾。”
那个女孩则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桃华进屋的时候，推出首饰盒：“我要雇佣你杀人。”
“我们不会杀掉正在执行任务的雇主。”
“不急，我先让你杀掉一个男人和灭口一家。”
桃华从首饰盒里取出相应的报酬：“确认一遍，需要看到他们的首级吗？”
“不用，杀掉就行。”
桃华杀掉了承诺要带女孩离开的情人，送女孩到妓院的父母，又解决掉两个弟弟和刚出生的妹妹。回来报告时，看到了女孩双手通红，是拽痕后的印记。
屋子里一片黑暗，有死人的味道。
女孩束起的高发髻是典型的兵库，上面插着和太夫一样装饰和花朵，却少了两对的长簪：“他们又生了孩子……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那妹妹……”
“你后悔了么。”
女孩听到亲人们都死时浮现恍然和空白，在桃华这一句问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让开位置。身后的太夫倒在榻上，衣服凌乱，死状恐怖，脖子上有一根绳子。
“我才不会后悔……这样你就不用杀掉雇主违背信约，只需要处理尸体就好了。”女孩咬着牙说。
杀人是一种非常直接的方式，对于上位者来说，不用担心杀人后的一系列后续问题，这也是忍者大族喜欢和贵族们打交道的原因，对于平民百姓，杀人就成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女孩周边的人都死了，很难让人不联系到她头上。
人们的怀疑、议论，众人的调查，拷打，女孩不用认罪，会提前死在刑讯逼供中。
桃华看着她抓紧自己的绸缎衣摆，上面已经形成了不能抚平的褶皱，白皙没有老茧的手上指骨漂亮的出奇，是一双已经被调教成不能干重活、累活的手了。
还可以逃。
逃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那么，问题又来了。
女孩需要守住自己的钱，她还需要依附着别人生存，她可以伪装成孤女，但是一定伪装不了身上被养出来的细嫩皮肤，也遮掩不住一张令人垂涎的脸。
这就是平民女人生存的现状。
美貌对她而言，就已经是一味毒药了。
她去过很多地方，千手一族里面，没有人比她去的地方多，当问起最害怕的东西时，桃华说：“产房。”
同伴们围着篝火，纷纷笑了起来。
有人说，还不如扉间第一次带回来蛞蝓仙人的时候，那可真是吓坏了大家。
只有柱间的神情变得落寞，原本维持的笑容消失了，其他人止住笑声，看着一言不发的扉间，又看看柱间。
柱间恢复往日里的轻松，有些强笑着打破尴尬气氛：“桃华，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是板间出生的时候吧，真是辛苦你了。”
桃华嗯了一声。
当时柱间家刚好缺人手，她被拉去帮忙。她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能流那么多血，这足以给她八岁年幼的心灵烙下深深的印记。
不仅如此，她端着需要处理的衣被出去时，听到了其他妇人的谈话。
“还没有生下来，难产……”
“毕竟不是咱们千手，凝血能力差，又一年怀一个……吃不消……”
“当初就劝族长不要娶这样的女人。”
那些声音像是嗡嗡叫着的苍蝇，桃华数着熟悉的面孔们，只觉得变得无比陌生。
在训练场的柱间跑回来了，被众人拦着不让进去，他着急地探头，担忧地说：“妈妈还没有生下弟弟吗？”
他见浑身污渍的桃华站在拐角，不由愣住，妇人们也发现桃华了，连忙驱赶桃华，让她去后院，不要来前厅。
“太晦气了，这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妇人哄着柱间，但柱间不想离开。
她们的声音吸引了族长，族长拧着眉头，呵斥柱间，柱间说：“我没有捣乱，我只是担心妈妈——”
“你在这里就是捣乱！”
柱间被族长用力地拽着，脚离地扑腾，扭着身子像条泥鳅：“上次你也是这么骗我的——”
“你这个小鬼——”族长额头上冒出青筋。
在众人求情的声音中，族长捶了一拳柱间的脑袋，用胳膊夹起他，柱间不死心地回头，看着好像傻掉的桃华，嘴里唔哩呀地嚷着。
妇人追着哄着柱间：“不要担心，这是每个妈妈都会经历的事情，等你下午回来，弟弟就会出生了。”
桃华坐在廊下，看着妇人们洗衣服，木盆里都是浑浊的水，她们将水泼在泥地上，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烧水。
桃华又一次端着水盆挤进屋子，绕过屏风，听到了嘶声力竭的哀嚎，女人浑身是汗，维持坐立的姿势，咬着木棍，声音便是从嘴边挤出来的。
女人两手拽着房梁垂挂下来的绳子，另外两人不停地推着她的肚子，而后有个妇人用钳子从地炉里夹起一把通红的大剪刀，放在了水盆中，哧——桃华被热气激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要杀了族长夫人吗？桃华全身都发抖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没人给桃华解释，也没有人拉着桃华出去，桃华感觉像是踩在了云上，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到院子，好久才缓过劲来。
到了晚上，桃华在焦灼等待中迎来了新生儿。
婴儿的哭声有些微弱，桃华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孩子，听着族长大笑：“这就是我第四个儿子了，板间！”
她看到族长坐在床边，摸摸女人，女人虚虚搂着孩子，露出了疲倦的笑容。
新生儿的喜悦？桃华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只是回去做了三天的噩梦。
桃华问那些妇人们：“柱间不能碰晦气的东西，所以生孩子是晦气的吗？”
她又问：“我不用避开，是说我能避晦吗？”
妇人们都笑了起来。
桃华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女人生产时会流血，会招来野兽和鬼怪，所以晦气。
桃华是女孩子，晦气和晦气，是不需要避开的。
扉间从小就是个极其敏锐、观察力强的人，他看着同伴们开始说起其他风俗异闻，低声问桃华：“这就是原因么。”
桃华点点头。扉间说：“我知道了。”过了许久，他低声说：“我也没有忘记板间。”他还记得被关在屋子里，听到了父亲揍柱间的声音，还有模模糊糊，夹杂在各种声音中，属于妈妈的哭泣声。
扉间后来因为实验室被摧毁一事，和柱间大吵一架，桃华围观了整个过程，柱间离开后，她默默整理着废墟，将还能使用的器材和标本整理出来。扉间满身疲倦，呆呆坐在石头上，望着桃华。
扉间的心血被销毁，桃华觉得他无需难受，作为柱间的弟弟，他可以轻易地再布置一座实验室。
扉间歪头看了桃华一会儿，突然说：“我和荻原叔说了，你的生活应该由你自己决定，他不该那样说你。”
“谢谢扉间大人，”桃华小心翼翼拍掉木屑，把卷轴放下，取出其中一份，摊开放在他的膝盖上：“这就是那个吗，柱间大人想要毁掉的？”
“对。”扉间承认得很干脆。
桃华并不在行对于封印和结界的研究，那些符咒比文字更晦涩难懂：“我不认为扉间大人真的会沉迷过去，柱间大人说的也对——打扰逝者，颠覆人伦，不能将生者的寄托放在秽土转生上。可是，扉间大人为什么要发明它呢。”
桃华自认为从小看着扉间长大，还是不能想明白他在发明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如果研究忍术，开发忍术，一切都是为了对付敌人，增加胜算。
那么研究生死轮回，灵魂复活，这已经朝着玄学进发了。
扉间摇摇头：“我不能否认刚开始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更多的是享受那种投入，沉浸，心无旁骛的感觉……你能理解么？”
他抬头看着桃华，红色瞳仁在夜中变成了暗红：“就像我将水遁扩展，形成了我自己的招术特色，我并不在意最后变成了什么，我喜欢的是过程，就好像我掌握了一切。一点一点构建我的理论，将它付诸现实……仿佛……我就是创世主。”
桃华恍然大悟，赞同地点头。
她避开所有族人，私底下壮大自己的力量，也有这种感觉。
然而扉间接下来的话颠覆了桃华再次对他的看法，他毫不避讳，承认自己已经实现了秽土转生：“虽然很粗躁，还不是最后的完成品，但是我不会听大哥的话改变想法，中止研究。”
“继续享受过程吗？”桃华好奇地问。
“‘结果’还是很重要的。秽土转生已经投入过多，让我放弃，我会不甘心。换个角度，如果可以用别人的尸骨，将秽土朝战争方向发展，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扉间站起来，弯腰加入整理废墟之中。
他扶起一张三条腿的桌子，随口道：“就像我们都会被过去困住，虽然继续前行，最初的理由已经面目全非，但结论依旧没有改变。”
“桃华，你不是真的因为害怕生育，而是不想被束缚在家庭吧，”他平静地看着桃华，“心境的不同，也会让相同的选择完全转变意义，而我们，其实都是在寻找人生的意义，这个意义，会让我们坚持继续活下去。”
桃华明白了。
她和扉间是一类人，都是一类极力压抑情感，摒弃懦弱，不愿被束缚，坚定目标的人。
扉间确实并不为柱间摧毁了实验室而难受，摧毁了一个，还能再弄一个，他说：“忍者生活中的残酷和无情，总是会激发我们对于生命的思考。大哥似乎找到了一个，你呢？”
扉间的声音是那么的沉稳，语气认真，态度坦诚，桃华感觉到一种灵魂共鸣的邀请，继而喉咙作痒，那是被压抑许久的内心想要倾诉，想要坦白。
但是她忍住了。
没人理解的。
哪怕是柱间，哪怕是扉间。
她会因为女人在世道中生活艰难，而与传统的人生轨迹做抗争，然而到了现在，她虽然还是做这同样的事，就像扉间所说，心态早已不同。
忍者在人世间活得艰难，难道其他人不都这样吗。
她六岁时想改变身而为女的命运，十年前想要终止忍者职业，十年之后，她要颠覆整个国家。
她只是——
不想再抬着脑袋，仰望着高高在上、操纵万物为蝼蚁的统治者。
她唯有轻轻叹息，回望着扉间，耸肩道：“不知道啊，扉间大人。我有时候只是觉得，生活过得有些艰苦，想要改变它好难。柱间大人有了意义的目标，实现也许不会那么艰难吧。”
扉间想起了大言不惭的柱间，无奈地笑了起来：“谁知道呢，傻瓜一样的愿望，还有傻瓜一样的行动。不过，如果有人能实现，或许也只能是他吧。”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
柱间大人。
能提前实现自己愿望的，究竟是谁呢。
桃华最近接了一个保护的任务，还没来得及保护，就得到了消息——大名正室选给大名添置妾室的妙龄贵族之女死于意外。
她就以此上报了雇主，退回定金。
她通过荻原的便利，查询到最近几年大名府死掉的少女，发现都出现了微妙的巧合。全部是准备或者定好给大名的女孩子，死于各种意外。
桃华不知道是不是宇智波火核下的手，但是火核出现在大名府的时间和少女死的时间重合。
桃华并没有将怀疑告诉任何人。
自从椿进入宇智波的族地后，桃华失去了对她的监视，火核的行踪不定，难以跟踪，桃华犹豫不决，不能确定火核是否就是椿所说的人。
荻原不知道她想要调查的原因，却是一眼看出了端倪：“这个藤三夫人，可真是蛇蝎心肠，在她手里不记名死掉的女人恐怕不止五个。她还是中村家献给大名的女人，中村是大名夫人的娘家，难道这位大名夫人一点都不知道么。”
荻原摇摇头，扫了一眼就放置在一旁。
桃华却来了兴趣，看到中村府邸就在宫殿附近的贵族宅邸群里，接了一个加急刚到的处理尸体任务，夜间就去了。
贵族府邸的黑色大门挂着“六条”的灯笼，威严大气，桃华从侧墙进入，近侍间里的侍从吃力地抬着一卷草席出来，露出了半截光裸的肩膀，死因是凌虐，通过一角皮肤能观察出对方死得不超过四个小时。
看来是人一死就下了任务。
桃华发现四周都垂下竹帘，后面人影憧憧，似乎有意不让人看到里面，她也不在意，想着把尸体处理好就去中村家探查一番。
桃华露出千手一族的族徽绣布，侍从检查过后，正要把尸体转交，就听见竹帘有人喊了一句停。
四个侍从大感意外，朝里跪下，匍匐趴在地上，桃华也单膝跪下去，将放在腰间的手放在了膝盖上，低着头盯着旁边的假山石头。
一双白绢袜出现在她盯着地面的前方，男人说：“抬起头。”
桃华无动于衷，却被一把扇柄抬起下巴。
那人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顺势摘掉她脸上的黑布，露出一抹满意的浅笑，但四个侍从却如临大敌，连忙叫道：“莲大人！”
桃华：“……”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戴着高帽，穿着也很华丽的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跑上前，看见主子一脸相中的表情，又看桃华冷眼冷面，不由心疼地大叫：“莲大人，阿惜夫人正在等您过去呢，您怎么能碰——碰外面的脏东西！”
接着管家踢了侍从好几脚，用手比划着抹脖子，无声地威胁下人们。
下人们缩成一团，谁也不肯去阻拦主人。
六条莲保养极好，每日敷面，锦衣玉食，珍肴堆砌，在桃华看来，这个贵族比自己还像个女人。
他却似乎被打扰了兴致，眯起狭长眼睛，将黑布一扔，扇子敲在另一手心：“这怎么能把美人当成脏东西呢，你可真是煞风景。再说，千手一族也是大忍族了，干净还是可以保证的。”
他微微蹙眉，盯着桃华：“告诉我，你有几个男人了？”
前辈用身体去蛊惑杀人的也有，桃华因为荻原的保护，又有柱间决意废除女忍者色ll诱陋习后，已经很少遇到这种想杀又杀不掉的情况，她绷紧了唇，没有回答。
“你像一朵带刺的野花。”六条莲从桃华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那双干净的，冰凉的手，还带着圆润修剪过的指甲，摸上了桃华的脖子，她难以抑制地全身颤抖起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摸上让自己安全感爆棚的腰间利器。
六条莲另一只手猛然抓住她的右手，一使劲，将她的匕首扔开，俯身凑近，嗅着桃华脖子上散发的味道。
“雪，冷意十足的空气，还有山间残梅的香，”六条莲有些意动，继续将手伸进了桃华后颈，原本温柔的动作却突然施以大力，桃华被迫昂首，露出贴身紧身黑衣下大片的后背皮肤，和脸色一样，如他所料，却更加白剔晶莹的肤色。
他伸进去，摸到了那一片从未有人探寻过的地方。
“可真是个宝物啊，你一定是个爱干净的女人。”他开始碰触着对方的耳垂，品尝到了那一抹雪化为实质性的味道。
甘洌，清冷。
他觉得一种征服欲随着桃华再次翻涌的杀意，变成了让自己热血沸腾的冲动。
桃华的手不知不觉深入衣摆内侧，摸上大腿上的苦无。
六条莲却勾起趣味的嘴角，退后几步，玩味地摸着下巴，身边的管事已经将他拉走，侍从们哆哆嗦嗦地挡在面前。
管事大叫：“你你你要做什么——”
桃华没有下一步动作。
“放心吧，她又不会真的动手，对不对？”六条莲自言自语，仿佛并不在意桃华的杀意，“虽然你不知道，但是忍者里面的女人可不多，我早就中意你了。好不容易才能和你相见，我认为这就是缘分。”
显然桃华并不这么认为。
“千手一族……但是啊……真难办啊，你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还是得和你们族长说一声，才好把你带回家对吗？”
他突然笑起来：“阿梅夫人，以后你就当我的阿梅夫人吧。我会专门给你造一间梅花院落，你这样的美人就该待在花瓶里，怎么能生长在神殿后山无人去的野山上，当孤芳自赏的花呢。”他轻柔地说，“再说，梅花可是不长刺的。”
六条莲并不在意桃华的反应，转身而去，回味着刚才的品尝，带着一连串的笑声远去，那管事紧随其后，千方百计要打消主上的念头，就远远听见六条莲的声音。
“哎呀呀，你真是讨厌——中村家最近都有了个新收入的藏品，我怎么就不能有。太夫手底下的花魁总是千篇一律，我也吃厌了，总得换换口味不成。”
“阿惜啊，算了，让她自己找姐妹玩去吧，我得出去透透空气。”
桃华面无表情地捡起面罩，拿起匕首，提起四个人才搬动的僵硬尸体，盯着那些侍从，那些侍从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她转身离开了六条家。
她在中村家看到了家主的新纳入的女人，精致的阁楼里，坐着个正在洗浴的漂亮的年轻女人，桃华心下惊骇的感觉盖过了刚才羞辱。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女人就转过头来，一双诡异的白眼对准了趴在墙上探头的桃华的位置。
桃华记住了对方的相貌，处理完尸体，摆平死者家属，回到据点，发现扉间正坐在父亲的位置上整理着册子，他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桃华，扔过来一个卷轴。
桃华接住。
“你一直负责的商人又下任务了，你找几个帮手，出门一趟。”
桃华神色不动地打开卷轴，扫了一眼合上。
“不用赶在过年前回来。”扉间的声音永远带着冷静，“你一个人能行的话，我就可以节省几个人安排其他任务。”
“我一个人就行，这商人也有随身仆从。”
扉间不意外得到了她的肯定，随口道：“记得给我带一些沙漠特产。”
桃华将任务交付，点头嗯了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所以……忍者如果没了力量，还能在这个世间立足了吗。
桃华一回来就接到了一个任务，隔壁妓院有个快要出阁的秃，专门请了当初帮忙驯服的桃华过来盯梢。
桃华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曾经因不好驯服，特地被请来帮忙过。
她知道了任务的难易程度，准备吃了饭就过去，却没想太夫亲自过来催人，见桃华正在啃兵粮丸，倒也给了她点时间，和已经是老朋友的桃华亲切地聊天起来。
妓女也分很多等级，长得漂亮，品性和才艺都是提高身价的加分项，越高级的妓女，就需要更多的投入培养，心性也得从小训鹰般残酷塑造成合适的样子，以迎合别人对她的追捧。
那女孩从小就长得非常漂亮，见过的人都会认为是她父母将她从别的地方偷来的，大抵就是家境每况愈下，入不敷出，才会打发孩子出来补贴家用。
时下也有很多人认为这类为了照顾家庭、为了亲人而挺身而出的妓女都是身不由己，心怀大义，值得称赞，太夫就是专门找到这类急需钱财的人家，选中了这么一个桀骜不逊的孩子。
桃华还记得五年前太夫的话。
“把她锁在房间里，体罚、挨饿，知道我们心疼她的皮肤，她的容貌……如果你也治不了她，那就只好让她去当低等妓女。我这里的艺妓为了争夺花魁可是争得你死我活，反倒她个丫头片子在我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了，我还怕少了她一个不成。”
太夫气冲冲地离开了。
该女孩当初不过五六岁大，桃华永远也忘记不了她眼里的火光如何能灼烧痛人，又是如何一点一点地熄灭，变成了如今亭亭婀娜，一颦一笑都十分有规矩，而如今她身后的秃都是如何隐晦投向她羡慕而嫉妒的目光，仿佛将这个女人当成了未来的自己。
驯鹰的经历大抵她俩都没有忘却，在看到桃华重新出现面前，那女孩动作举止都带着典雅和温顺，但眼睛刹那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桃华的眼睛。
桃华就明白了，这个女孩从来就没有屈服过。
就像当初的自己。
是一团包着烈火的雪球，内核燃烧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无法控制的怒火。
这个狡诈无比，从头至尾都没有放弃的女孩已经长大成诱人的果实，如今更是太夫不愿放弃的摇钱树。太夫需要桃华再次摧毁对方的斗志，压弯脊梁。
但同时也需要保护这张越发令人着迷的小脸蛋。
这女孩在出阁前必须接触不同的顾客，让他们在竞选中出最高的价格，买下她的出阁。
这份价格还会成为行业标杆，成为妓院的能力体现，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一个好的苗子，能够一夜之间赚回所有在她身上投注的资金。
太夫见桃华尽职尽心，才终于睡稳了几觉。
等到女孩开始接客，桃华便完成任务，还没等过了几天清闲，又被太夫叫了回去。
“有什么办法让她听话？”
桃华没有说话。
“下毒？”太夫沉默地敲打着她的烟杆，瞥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女忍者，盯着桌上的烟丝，自言自语，“不是那种让她死的毒……而是让她听话的毒，听说有种烟丝会让人成瘾。”
那个女孩则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桃华进屋的时候，推出首饰盒：“我要雇佣你杀人。”
“我们不会杀掉正在执行任务的雇主。”
“不急，我先让你杀掉一个男人和灭口一家。”
桃华从首饰盒里取出相应的报酬：“确认一遍，需要看到他们的首级吗？”
“不用，杀掉就行。”
桃华杀掉了承诺要带女孩离开的情人，送女孩到妓院的父母，又解决掉两个弟弟和刚出生的妹妹。回来报告时，看到了女孩双手通红，是拽痕后的印记。
屋子里一片黑暗，有死人的味道。
女孩束起的高发髻是典型的兵库，上面插着和太夫一样装饰和花朵，却少了两对的长簪：“他们又生了孩子……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那妹妹……”
“你后悔了么。”
女孩听到亲人们都死时浮现恍然和空白，在桃华这一句问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让开位置。身后的太夫倒在榻上，衣服凌乱，死状恐怖，脖子上有一根绳子。
“我才不会后悔……这样你就不用杀掉雇主违背信约，只需要处理尸体就好了。”女孩咬着牙说。
杀人是一种非常直接的方式，对于上位者来说，不用担心杀人后的一系列后续问题，这也是忍者大族喜欢和贵族们打交道的原因，对于平民百姓，杀人就成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女孩周边的人都死了，很难让人不联系到她头上。
人们的怀疑、议论，众人的调查，拷打，女孩不用认罪，会提前死在刑讯逼供中。
桃华看着她抓紧自己的绸缎衣摆，上面已经形成了不能抚平的褶皱，白皙没有老茧的手上指骨漂亮的出奇，是一双已经被调教成不能干重活、累活的手了。
还可以逃。
逃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那么，问题又来了。
女孩需要守住自己的钱，她还需要依附着别人生存，她可以伪装成孤女，但是一定伪装不了身上被养出来的细嫩皮肤，也遮掩不住一张令人垂涎的脸。
这就是平民女人生存的现状。
美貌对她而言，就已经是一味毒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