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嘴鸥
培训第二天，三月的过敏终于痊愈了。在38℃的高温下，终于不用再带着口罩苦苦挣扎。
从下午开始，培训改为小组单独进行。她被分到第三组，在22层小会议室上课。
20人的小组，19张陌生的脸孔，只有4个女生。她主动坐在了一个短发女生旁边，互视一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授课老师身上。
课间，三月想起话剧的事，给杨柳发了一条微信，问需要做些什么。
杨柳只回了三个字，先进群，还有一个图片二维码。
三月扫码进入，群名叫节目讨论组，里面已经有了四个人，但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她也不好意思打扰，毕竟都在培训。
第三天晚上，杨柳终于有了点动静。发来一段白雪公主的台词，让她翻译成俄语和英语，转到群里给大家审核。
三月不敢怠慢，连夜翻译好之后，凌晨就发了群共享。
杨柳还没睡，很快回复了一个“收到”。
第四天，刘纯的部门已经热火朝天地练习大合唱了，三月这边还是只停留在“收到”两个字。
心里隐隐有些不踏实，她悄悄问刘纯，要不要找杨柳问问自己演什么角色，好提前准备，总不能演得太潦草。
“既然找你翻译女主的台词，我猜她可能不会俄语，你们组剩下的又都是男生，那至少也会给你分配一个俄文版白雪公主吧？”
刘纯认真地分析了一通，双手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三月。
此刻，穿着一条小熊睡裙，露出洁白细嫩的小腿，长发飘飘地靠在墙上，雪白的脸庞没戴眼镜，睫毛像两片褐色的鸦羽，大眼睛立体又带感，根本不需要演，她就是白雪公主。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三月抿着唇，“其实演什么我不介意的，就想提前熟悉熟悉。”
“既然这样，你就先练练白雪公主的俄文台词呗！反正也是你翻译的。”
“好吧！”
……
那晚之后，培训强度渐渐加大，早九晚九都有工作任务，每个小组还要做微信推送和视频，三月也没精力再去想节目的事。
转眼就到了第六天下午。
培训成果要在下周一的例会上进行汇报，小组先进行内部讨论。
五点多的时候，三月还在小会议室和PPT的动画斗智斗勇，刘纯打电话说结业考试后有聚餐，今天不等她一起了。
三月回了一个“好”，放下手机，才看到微信里还躺着一条未读。
是吴崇戍发来的。
上次发来微信长篇“演讲”，她后来只回了一句培训太忙，结束再说。一连几天的清净过后，差点忘了这件事。
点开语音气泡，是30分钟之前发的。
“小妹，培训结束了吗？明天我就回南临了，今晚一起吃饭吧！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三月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四十。
汇报PPT还没做完。纠结了一下，她点开回复框。
【抱歉，才看到信息，我还在加班，大概到很晚。等我结束再去找你？】
发出信息，她就放下手机，忙着做汇报PPT去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黄褐色的云沉沉地坠在天边。小组的人陆陆续续交了作业，三月保存好PPT，点击了发送，才站起来伸了伸腰。
拿起手机，七点多了。
糟了！忘了看吴崇戍的回复！
连忙点开微信，第一条是，【没事，我等你。】
第二条是，【我在楼下，等你。】
第二条的发送时间都在一个小时之前了！
她飞快跑到窗边，扒着窗子向下望去，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排排的路灯。
这是22楼，又忘了。
拿起桌上的手机，想打电话解释一下，拨号时却犹豫了。这么晚，是不是已经走了？那这顿饭就不用吃了？
三月心底浮起一丝小确幸。
杨柳通知说明天上午排练，正好，晚上可以抽出时间看看类似的话剧节目。
关了灯，她走出办公室。
空荡荡电梯没有别人，三月抓了抓刘海，心里还有些内疚，一会儿到家再给吴哥哥道歉也不迟吧！毕竟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算了。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休息区零星坐着几个人，看起来都在等人。三月偷偷瞄了一眼，没有吴崇戍，顿时松了口气。
脚下不自觉轻快起来。
下班高峰期已过，两侧的推拉玻璃门关了，只留一部中间的旋转门在运行。三月背着包，刚迈出去，一眼看到外面台阶上的身影。
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一手提着电脑包，正频频看向手机。
脚步一顿，天人交战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下一秒，三月跟着旋转门又转回来了。心跳骤然加快，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背对着门口，捏紧了手中的包，暗自祈祷，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第四遍还没念出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妹！”
“……”
不得已，只能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转身，隔着一个旋转门，两个人尴尬地面对面。
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不知怎么解释，她紧张地僵在原地，看着吴崇戍三步并做两步，笑着走进来。
“怎么这么晚？”熟练地接过三月手中的包。
“在做结业PPT，所以晚了。”
三月有些卑鄙地心存侥幸，他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偷偷转身？
可兴奋不过两秒，就被打碎了美梦。
“怎么又返回去了？落东西了？”
“啊……是啊！”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三月垂下头。
为了证明这句话，她被迫朝电梯间走过去。
吴崇戍大步跟上，“几楼？”
“22。”三月脚步加快。
走到电梯间，恰巧，一部电梯正要关门。
“等一下！”
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潜意识里好像要甩掉某人似的，尽管知道不可能。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三月自觉站在了控制屏旁，按了一下22。
没反应。
她顺手又按了一下关门键，还是没反应。
见状，吴崇戍也伸过手，按了两下，依旧纹丝不动。
“奇怪，电梯坏了？”
三月正要抬腿出去，这时，原本站在身后的人，伸过长臂，用食指按了一下旁边的触摸屏。
叮的一声，电梯缓缓合上。
“谢谢。”
她本能地抬起头，顺着男人的手臂向上看去——
挺拔颀长的身形，棱角分明的下颏线，鼻梁高耸出硬挺的弧度。短发微微挡在额前，半遮住那乌黑的眸子。电梯的顶灯，侧映出完整的轮廓。
沈总？！
心脏猛地跳动两下，意识逐渐清晰。
原来——这是总裁专用电梯！
难怪，刚刚怎么也关不上门，是需要刷指纹的……
三月火速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把自己装成一只鸵鸟。死寂一般的四周，耳边却仿佛有电闪雷鸣。
勇闯总裁专梯，还大言不惭地说电梯坏了……真是尴了一个大尬。
她一边在心里怒斥自己，一边祈祷电梯快点爬升，头几乎要垂成一个直角。
吴崇戍还没注意到她的反常，“这几天培训很忙吗？”
“嗯。”
“才入职就这么忙，正式上班岂不就更没时间了？”
“唔……可能吧！”
“你们领导是周扒皮吧！这么喜欢压榨员工，天天996，把大家都当作赚钱的工具人了。”
“咳咳……”三月忍不住咳嗽。
“怎么了？你看，这几天都累坏了。”吴崇戍拍了拍三月的背。
她微微躲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盯着电梯显示屏，用力绞着手指，才5层，怎么这么慢。
吴崇戍的手臂从半空直接落在自己的后脑上，挠了挠。
“小妹，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放弃院里保研的机会？以你的成绩只读个本科可惜了，你应该继续读研，毕业以后去投行。”
“……”
有几秒钟的空白。
这是三月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但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去向不同的人解释。
“吴哥哥，我和你不一样。福利院把我养大，能读完本科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院长妈妈身体很差，我需要赚钱给她养老。”
“我知道，可是……”男人的脸不自觉红了，“其实这些年我也想回去看看的，但是养父母不允许。”
“我理解。”
三月微微一笑，随即又转过头看向前方，10层了。
这蜻蜓点水的态度让男人脸上渐渐浮起不悦，他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
眼前的女孩，额头上盖着厚厚的刘海，一副黑框大眼镜把褐色的眸子遮得严严实实，又黑又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显得陌生又疏离。
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
忍不住再次开口，“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像个……”
“像什么？”三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质问的味道。
一时间，“洋娃娃”三个字，竟让他有些说不出口。
“小妹，你变了，以前很依赖我的。”微微蹙眉，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
“当年什么事？”三月这次没有迟疑，直接看向他。
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利刃直直戳向尘封多年的回忆，骤然弥漫。
那时，小女孩一头小卷毛，浓密的睫毛点缀着琥珀色眼睛，小小的个子，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嘴里喃喃地喊着：“哥哥，等等我。”
她与众不同的模样，遭到了周围熊孩子的歧视，三天两头就逮着她欺负一通。有一次甚至磕破了嘴角，血流到了下巴上，她委屈得只能自己给自己打气：“小妹不疼！”
唯一的布娃娃被坏孩子抢走，她缩在角落里不敢大声哭，只能眼泪汪汪地哼着：“我不怕他们！”
直到有一天，一对领养人来到福利院……
回忆散去，三月的目光还紧锁着他，似乎还在等他的回答。
吴崇戍狼狈地握紧双手，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两侧的青筋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晚上我请你吃大餐，周末好好休息。如果周一还没好，就请个假，不要把公司当成家，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
三月无所谓地笑笑，瞄了一眼电子屏，才16楼。
电梯里恢复了沉寂，静得只剩下几个人的呼吸，而他的喘息明显更粗重急促，似乎觉得这样更糟，吴崇戍硬着头皮扯开话题。
掂了掂三月的书包，“装的什么？这么重！”
“笔记本电脑，培训手册，水杯和充电宝。”
“嗯。”吴崇戍点点头，“先踏实在沈氏学习，有合适的机会就跳出来，这种公司始终只能做个踏板，你学的是经济，还是投行适合你，房地产早已夕阳末路。”
“……”
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个。
三月顿感脊背发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走，当着老板的面说跳槽，她真是不要命了。
脸憋得通红也不敢应声，甚至不敢呼吸，全身紧绷成一条线。
余光里，沈骥依然安安静静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冰冷得仿佛不存在。
可又好似滚烫，烧得她浑身难挨。
就这么憋住一口气，等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从21跳到了22。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头也不回，快速跑出去。
从下午开始，培训改为小组单独进行。她被分到第三组，在22层小会议室上课。
20人的小组，19张陌生的脸孔，只有4个女生。她主动坐在了一个短发女生旁边，互视一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授课老师身上。
课间，三月想起话剧的事，给杨柳发了一条微信，问需要做些什么。
杨柳只回了三个字，先进群，还有一个图片二维码。
三月扫码进入，群名叫节目讨论组，里面已经有了四个人，但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她也不好意思打扰，毕竟都在培训。
第三天晚上，杨柳终于有了点动静。发来一段白雪公主的台词，让她翻译成俄语和英语，转到群里给大家审核。
三月不敢怠慢，连夜翻译好之后，凌晨就发了群共享。
杨柳还没睡，很快回复了一个“收到”。
第四天，刘纯的部门已经热火朝天地练习大合唱了，三月这边还是只停留在“收到”两个字。
心里隐隐有些不踏实，她悄悄问刘纯，要不要找杨柳问问自己演什么角色，好提前准备，总不能演得太潦草。
“既然找你翻译女主的台词，我猜她可能不会俄语，你们组剩下的又都是男生，那至少也会给你分配一个俄文版白雪公主吧？”
刘纯认真地分析了一通，双手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三月。
此刻，穿着一条小熊睡裙，露出洁白细嫩的小腿，长发飘飘地靠在墙上，雪白的脸庞没戴眼镜，睫毛像两片褐色的鸦羽，大眼睛立体又带感，根本不需要演，她就是白雪公主。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三月抿着唇，“其实演什么我不介意的，就想提前熟悉熟悉。”
“既然这样，你就先练练白雪公主的俄文台词呗！反正也是你翻译的。”
“好吧！”
……
那晚之后，培训强度渐渐加大，早九晚九都有工作任务，每个小组还要做微信推送和视频，三月也没精力再去想节目的事。
转眼就到了第六天下午。
培训成果要在下周一的例会上进行汇报，小组先进行内部讨论。
五点多的时候，三月还在小会议室和PPT的动画斗智斗勇，刘纯打电话说结业考试后有聚餐，今天不等她一起了。
三月回了一个“好”，放下手机，才看到微信里还躺着一条未读。
是吴崇戍发来的。
上次发来微信长篇“演讲”，她后来只回了一句培训太忙，结束再说。一连几天的清净过后，差点忘了这件事。
点开语音气泡，是30分钟之前发的。
“小妹，培训结束了吗？明天我就回南临了，今晚一起吃饭吧！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三月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四十。
汇报PPT还没做完。纠结了一下，她点开回复框。
【抱歉，才看到信息，我还在加班，大概到很晚。等我结束再去找你？】
发出信息，她就放下手机，忙着做汇报PPT去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黄褐色的云沉沉地坠在天边。小组的人陆陆续续交了作业，三月保存好PPT，点击了发送，才站起来伸了伸腰。
拿起手机，七点多了。
糟了！忘了看吴崇戍的回复！
连忙点开微信，第一条是，【没事，我等你。】
第二条是，【我在楼下，等你。】
第二条的发送时间都在一个小时之前了！
她飞快跑到窗边，扒着窗子向下望去，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排排的路灯。
这是22楼，又忘了。
拿起桌上的手机，想打电话解释一下，拨号时却犹豫了。这么晚，是不是已经走了？那这顿饭就不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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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通知说明天上午排练，正好，晚上可以抽出时间看看类似的话剧节目。
关了灯，她走出办公室。
空荡荡电梯没有别人，三月抓了抓刘海，心里还有些内疚，一会儿到家再给吴哥哥道歉也不迟吧！毕竟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算了。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休息区零星坐着几个人，看起来都在等人。三月偷偷瞄了一眼，没有吴崇戍，顿时松了口气。
脚下不自觉轻快起来。
下班高峰期已过，两侧的推拉玻璃门关了，只留一部中间的旋转门在运行。三月背着包，刚迈出去，一眼看到外面台阶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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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一顿，天人交战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下一秒，三月跟着旋转门又转回来了。心跳骤然加快，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背对着门口，捏紧了手中的包，暗自祈祷，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第四遍还没念出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妹！”
“……”
不得已，只能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转身，隔着一个旋转门，两个人尴尬地面对面。
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不知怎么解释，她紧张地僵在原地，看着吴崇戍三步并做两步，笑着走进来。
“怎么这么晚？”熟练地接过三月手中的包。
“在做结业PPT，所以晚了。”
三月有些卑鄙地心存侥幸，他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偷偷转身？
可兴奋不过两秒，就被打碎了美梦。
“怎么又返回去了？落东西了？”
“啊……是啊！”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三月垂下头。
为了证明这句话，她被迫朝电梯间走过去。
吴崇戍大步跟上，“几楼？”
“22。”三月脚步加快。
走到电梯间，恰巧，一部电梯正要关门。
“等一下！”
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潜意识里好像要甩掉某人似的，尽管知道不可能。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三月自觉站在了控制屏旁，按了一下22。
没反应。
她顺手又按了一下关门键，还是没反应。
见状，吴崇戍也伸过手，按了两下，依旧纹丝不动。
“奇怪，电梯坏了？”
三月正要抬腿出去，这时，原本站在身后的人，伸过长臂，用食指按了一下旁边的触摸屏。
叮的一声，电梯缓缓合上。
“谢谢。”
她本能地抬起头，顺着男人的手臂向上看去——
挺拔颀长的身形，棱角分明的下颏线，鼻梁高耸出硬挺的弧度。短发微微挡在额前，半遮住那乌黑的眸子。电梯的顶灯，侧映出完整的轮廓。
沈总？！
心脏猛地跳动两下，意识逐渐清晰。
原来——这是总裁专用电梯！
难怪，刚刚怎么也关不上门，是需要刷指纹的……
三月火速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把自己装成一只鸵鸟。死寂一般的四周，耳边却仿佛有电闪雷鸣。
勇闯总裁专梯，还大言不惭地说电梯坏了……真是尴了一个大尬。
她一边在心里怒斥自己，一边祈祷电梯快点爬升，头几乎要垂成一个直角。
吴崇戍还没注意到她的反常，“这几天培训很忙吗？”
“嗯。”
“才入职就这么忙，正式上班岂不就更没时间了？”
“唔……可能吧！”
“你们领导是周扒皮吧！这么喜欢压榨员工，天天996，把大家都当作赚钱的工具人了。”
“咳咳……”三月忍不住咳嗽。
“怎么了？你看，这几天都累坏了。”吴崇戍拍了拍三月的背。
她微微躲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盯着电梯显示屏，用力绞着手指，才5层，怎么这么慢。
吴崇戍的手臂从半空直接落在自己的后脑上，挠了挠。
“小妹，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放弃院里保研的机会？以你的成绩只读个本科可惜了，你应该继续读研，毕业以后去投行。”
“……”
有几秒钟的空白。
这是三月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但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去向不同的人解释。
“吴哥哥，我和你不一样。福利院把我养大，能读完本科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院长妈妈身体很差，我需要赚钱给她养老。”
“我知道，可是……”男人的脸不自觉红了，“其实这些年我也想回去看看的，但是养父母不允许。”
“我理解。”
三月微微一笑，随即又转过头看向前方，10层了。
这蜻蜓点水的态度让男人脸上渐渐浮起不悦，他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
眼前的女孩，额头上盖着厚厚的刘海，一副黑框大眼镜把褐色的眸子遮得严严实实，又黑又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显得陌生又疏离。
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
忍不住再次开口，“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像个……”
“像什么？”三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质问的味道。
一时间，“洋娃娃”三个字，竟让他有些说不出口。
“小妹，你变了，以前很依赖我的。”微微蹙眉，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
“当年什么事？”三月这次没有迟疑，直接看向他。
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利刃直直戳向尘封多年的回忆，骤然弥漫。
那时，小女孩一头小卷毛，浓密的睫毛点缀着琥珀色眼睛，小小的个子，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嘴里喃喃地喊着：“哥哥，等等我。”
她与众不同的模样，遭到了周围熊孩子的歧视，三天两头就逮着她欺负一通。有一次甚至磕破了嘴角，血流到了下巴上，她委屈得只能自己给自己打气：“小妹不疼！”
唯一的布娃娃被坏孩子抢走，她缩在角落里不敢大声哭，只能眼泪汪汪地哼着：“我不怕他们！”
直到有一天，一对领养人来到福利院……
回忆散去，三月的目光还紧锁着他，似乎还在等他的回答。
吴崇戍狼狈地握紧双手，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两侧的青筋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晚上我请你吃大餐，周末好好休息。如果周一还没好，就请个假，不要把公司当成家，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
三月无所谓地笑笑，瞄了一眼电子屏，才16楼。
电梯里恢复了沉寂，静得只剩下几个人的呼吸，而他的喘息明显更粗重急促，似乎觉得这样更糟，吴崇戍硬着头皮扯开话题。
掂了掂三月的书包，“装的什么？这么重！”
“笔记本电脑，培训手册，水杯和充电宝。”
“嗯。”吴崇戍点点头，“先踏实在沈氏学习，有合适的机会就跳出来，这种公司始终只能做个踏板，你学的是经济，还是投行适合你，房地产早已夕阳末路。”
“……”
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个。
三月顿感脊背发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走，当着老板的面说跳槽，她真是不要命了。
脸憋得通红也不敢应声，甚至不敢呼吸，全身紧绷成一条线。
余光里，沈骥依然安安静静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冰冷得仿佛不存在。
可又好似滚烫，烧得她浑身难挨。
就这么憋住一口气，等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从21跳到了22。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头也不回，快速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