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涓阳作为太空兵在军部服役的第五年，轮值努尔城的第二年。
没什么成就。和大多数的普通士兵一样，他没有一个显赫的家室，能轮值到这个和平富饶的地方全靠家里烧了高香，否则按照他的战五渣水平，早就成为太空垃圾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但乍起的警报声让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是什么真正好运的人。
退役申请的审批刚在今早下来，说他下个月就可以滚回他那遥远的，贫穷落后、但是美丽的老家。
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
一片昏暗之中，他沉默的穿戴上太空兵的作战服。
战报颜色灰败，已经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他的无能让他幸运，也让他不幸。不会成为第一梯队死在最开始，但也没有能力让他在战场中活下来。
身边一同混日子的昔日狐朋狗友今天也穿得很端正，温柔地吻了吻绣在衣服胸口处内侧的照片，上面的女人笑的很灿烂。
“有些遗憾。”他听到那人喃喃。
“你一定能活下来的，”他勉强撑起笑意，“说不定我们都会好运。”
说不定都会好运。
出发前，他最后看了眼更衣舱，平日那里都整整齐齐叠放着许多帅气的、彰显身份的装备，如今也很整齐，不过是空荡荡地反着柜子底部的光——它们中不少已经随着他们的主人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会幸运的。
军舰发出轰隆隆地机械运作声，起飞前，他抓紧安全系带，再次念道。
“本次行动更换指挥，调整队伍频道。杠三、零、九。重复，调整队伍频道，杠三、零、九。”
短暂的电流嗡鸣声后，频道亮起通讯中的绿灯，“我是本次行动总指挥谭与乐。以下是我对行动的指示，”
“一队前往目标坐标点11-301-09-11待命，二队前往目标坐标点12-290-11-49待命，三队跟随主舰跃迁，现移交操作权限,重复……”
很清冷的声线，让他想老家四季不停的雪。
鹅毛状的大片大片地落在窗沿上，手心里。落到外头寂静的大马路，把路灯笼成一团昏黄的薄纱，把脏污老旧的城市遮成一片圣洁安宁的雪白。
“……我们是军团精心培养的利剑，已经做好为自由、家园、正义献出一切的准备。”她的声音并不高昂，没有抑扬顿挫的起伏，却将未知的迷茫陈述为已知结果那般肯定，“但我们会团结一致，互相支持，活着，顺利完成这次行动的目标。祝军团里每一位勇敢的战士好运。”
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谭与乐。
得益于两年前军方旗下报社大肆的宣传，军部几乎所有人都听过一两嘴关于谭与乐的传说。什么人行光子炮啦，一人可抵一个军啦，弹指间一个星球灰飞烟灭，全是浮夸到可笑的用词。听说她要来，都伸长脖子想要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
结果到了之后没人认得出，站在基地门口差点被当误入的平民赶走。
她气质平平无奇，面容也平平无奇，着装打扮一板一眼到沉闷，办理“退役军人福利资源保障部”的入职手续之后，整日呆在政部大楼的办公室里浇花饮茶，足不出户。
于是所有人理所当然的想——只是个耽于安逸的普通女人而已。传闻终究雾里看花，夸大其实。
真的如此吗？他们要听从于这样一个人，将性命交给她吗？
白涓阳所属第二队伍，经过跃迁已抵达任务地点。
此次被入侵的米奈港口是自由军团下辖第三大贸易星球，常驻人口近190亿。
太空望远镜的电子成像上显示，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人造大气，密密麻麻金属制成的飞船停泊港口穿刺而出，如一颗巨大的茧，向宇宙伸出细密触手，又像潜伏在昏暗无际角落里，一颗古地球时代遗留下来的病毒模型。
标志着帝国军徽章的飞船分布在外沿，细密零碎中带着整齐，一艘接着一艘，如B细胞分泌出的抗体般，粘住这颗金属造就的星球。可从不同角度看去，又像是病毒寄生于宇宙时，吐出的遗传物质在周围蓄势待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新生。
不少人在远处遥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本次作战的敌方，或许本就是这颗星球的人。
通讯频道的指示灯再次亮起，谭与乐下令发动突袭，以最大火力攻向敌方的外侧防御舰。
反侦察信号屏蔽仪关闭的瞬间，重型武器的出火口从寰宇不同位置爆出炫目的火光。目力不能捕捉的璀璨流星过后，敌方军舰接二连三的爆出巨大火花。
接着帝国舰队立刻开始改变阵型。装载重型武器的军舰原本对着米奈港口，此时正通过跃迁，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到达包围外沿进行反击。
而这正是谭与乐所需要的。
大型军舰跃迁的瞬间，在附近非常小的范围内空间会产生扭曲，并且反敌方军舰跃迁的信号屏蔽仪无法覆盖。
这是唯一的机会。险中之险，随时会被空间撕裂，也随时会被军舰碾压撞毁，尸骨无存。
但谭与乐抬手，指尖点击程序面板的声音如庆祝胜利的鼓点般哒哒响起。只见队伍频道被一长串系统提示刷屏，在敌方阵型改变的两秒内，她的操作如比赛中落入篮筐中的三分球那般精准。
最天赋异禀的投球手也做不到如此，掷接着一掷，没有任何犹豫，精妙的位置计算和驾驶控制，不偏不倚，紧贴军舰，又没有落入空间扭曲的裂缝里，两秒内跃迁了足足数十次次。
疯子。
这群自由军团培养出来的战斗精英，饶是其中有人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倏然一惊。
“三队呢？总指挥是独自行动吗？”
“……私密频道无法联络，他们全队开启了信号屏蔽，应该只有加密通道传递命令。”
“现在什么情况？天哪……她不会真是神仙吧！”
三队的人自己也很迷茫。权限全权移交给主舰之后，他们五分钟内跃迁了两次，强忍着头晕目眩遵循命令登上了小型机甲，以为要跟着总指挥一块儿出动，结果等了半天，总指挥自己走了。
“注意频道播报，我会发送进攻信号。”她留下这么一句话。
信号，什么信号？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的跃迁记录已经把他们的认知功能撅到几万光年外了。
“……所以总指挥确实得罪了什么人吧？”有人弱弱地问道。
如此能耐，怎么会甘心呆在穷得只剩清闲的“退役军人资源福利保障部”呢？
被攻击破碎的帝国军舰在燃烧掉所有逃逸的仓内气体后彻底寂静了，连光都不再有，变成一团毫无生命体征的太空垃圾，漂浮在扩大的阵型圈，离中央主舰有很漫长的一段距离。
她戴上太空防具。改良后的军备款非常轻便，装载着几个迷你氧气瓶，内置温度调节和一些特殊功能的设备。
比如抓手和生命体征屏蔽仪。
飞行舱被关闭掉所有能源后遗弃，和悬浮的爆炸残骸融为一体。她的抓手射程有限，但好在要到达最近的大型破碎驾驶舱不远。
临近的帝国军舰已经开始伸出打捞器将碎片依次回收，她藏在驾驶舱里，身边漂浮着一具完整的，属于帝国军士兵的实体。
银白色作战服依然光鲜，彰显身份的徽章被擦得锃亮，可见它的主人平日里有多以自己的身份为傲。
也没有沾染鲜血，它的主人并未死于直接的爆炸，而是在爆炸之后，几秒内被宇宙蒸发掉所有水分，榨干所有氧气后窒息而死。
死得并不平静，五官狰狞而惨烈，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相片。
大部分太空军都喜欢带着家人的相片执行任务。因为黑暗寂静的宇宙航行中，辐射信号的干扰会让音频扭曲，电子画面会波动，只有相片，小巧的、轻飘飘的，能够承载起一份漫长的思念。
谭与乐的视线望向他身侧，那里应急装备的柜门已经被打开，但并未来得及穿上，只是飘出带有帝国军标志的一片衣角。她利落地将又一件太空服套在外面，然后摘下抓手，让自己的身体飘起来。
安静的，一动不动。
帝国军回收的速度非常快，因为阵型中出现障碍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们必须竭尽所能的尽快将区域清理地干净。
于是谭与乐在一两分钟内，就又回到了重力系统下，咣当一声，和坚硬的金属舱壁撞了个满怀。
所有画面都是黑的。她没打开照明，而是站起身，脱去沉重的帝国军太空服，同时挖下了死去士兵的身份证明芯片。
通风管道和平衡舱压的管道并不好区分，但摸索后，她用板状的零件碎片熟练地撬开门。
味道很难闻，混杂着不同人的体味、刺鼻的机油味，还有零碎的说话声夹杂其中。
“好在大部分人都进入米奈港口了，不然死的人更多。”
“是啊！该死的自由军团……”
她面不改色的爬过狭长逼仄的通道，像一条灵活的蛇穿越密林般，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储氧舱确认情况。”
“一切正常。”
她的肘部对着焊接处高高抬起。
底下房间很亮堂，但显示面板的蓝光仍纯粹的、并未被任何别的光源混杂，透过通风窗，将她的瞳孔映出鬼火一般的颜色。
咣——
主舰的指挥仓内，副手掉落了一支钢笔。
严槿盛望过去，对方正弯腰，刚捡起，因指尖颤抖，再次掉落。
“怎么了？”
温润的声音。像夏日的风，温暖中带着馥郁的花香。
“没事……”比哭还难看的笑，让严瑾盛皱起了眉。
“阿刻，你还好么？”
“没事的长官，”阿刻搓了下脸，带着浓重的鼻音再次重复道，“没事的。”
浮在桌面的显示面板上正滚动着死亡人员的名单。阿刻是个很念旧的人，喜欢倒腾些古老物件。即便科技发达至今，大部分文件都在光端上整理审批，也仍然喜欢钢笔这类东西，会在工作的时候下意识摆弄。
严槿盛定定地看了会儿，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姜原……是你弟弟吗？我很抱歉。”
“为帝国捐躯是他的荣耀，从他穿上军装这一刻起，已经做好觉悟了。我为他骄傲。”阿刻喉结滚动，低哑的声音从喉管中嘶嘶挤出，“抱歉长官，我去倒一杯水。”
“嗯。这里有我，已经重新部署好防御了，你不用太急。”严槿盛柔声道，“我曾经也有个妹妹，死在了战场上，我理解，这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副手的暂时离开并未让他对面前繁杂的事物感到无措，处理眼花缭乱的各类信息同时进行战略分析，是军校指挥专业优秀毕业生的基本功课。
一片“已处理”标识后，左下端的提示灯再次亮起红光。
新消息标题为登陆请求——编号DC8019号军舰氧气舱故障，请求将舰内人员转移至主舰直至修复。
申请人，姜原。
没什么成就。和大多数的普通士兵一样，他没有一个显赫的家室，能轮值到这个和平富饶的地方全靠家里烧了高香，否则按照他的战五渣水平，早就成为太空垃圾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但乍起的警报声让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是什么真正好运的人。
退役申请的审批刚在今早下来，说他下个月就可以滚回他那遥远的，贫穷落后、但是美丽的老家。
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
一片昏暗之中，他沉默的穿戴上太空兵的作战服。
战报颜色灰败，已经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他的无能让他幸运，也让他不幸。不会成为第一梯队死在最开始，但也没有能力让他在战场中活下来。
身边一同混日子的昔日狐朋狗友今天也穿得很端正，温柔地吻了吻绣在衣服胸口处内侧的照片，上面的女人笑的很灿烂。
“有些遗憾。”他听到那人喃喃。
“你一定能活下来的，”他勉强撑起笑意，“说不定我们都会好运。”
说不定都会好运。
出发前，他最后看了眼更衣舱，平日那里都整整齐齐叠放着许多帅气的、彰显身份的装备，如今也很整齐，不过是空荡荡地反着柜子底部的光——它们中不少已经随着他们的主人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会幸运的。
军舰发出轰隆隆地机械运作声，起飞前，他抓紧安全系带，再次念道。
“本次行动更换指挥，调整队伍频道。杠三、零、九。重复，调整队伍频道，杠三、零、九。”
短暂的电流嗡鸣声后，频道亮起通讯中的绿灯，“我是本次行动总指挥谭与乐。以下是我对行动的指示，”
“一队前往目标坐标点11-301-09-11待命，二队前往目标坐标点12-290-11-49待命，三队跟随主舰跃迁，现移交操作权限,重复……”
很清冷的声线，让他想老家四季不停的雪。
鹅毛状的大片大片地落在窗沿上，手心里。落到外头寂静的大马路，把路灯笼成一团昏黄的薄纱，把脏污老旧的城市遮成一片圣洁安宁的雪白。
“……我们是军团精心培养的利剑，已经做好为自由、家园、正义献出一切的准备。”她的声音并不高昂，没有抑扬顿挫的起伏，却将未知的迷茫陈述为已知结果那般肯定，“但我们会团结一致，互相支持，活着，顺利完成这次行动的目标。祝军团里每一位勇敢的战士好运。”
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谭与乐。
得益于两年前军方旗下报社大肆的宣传，军部几乎所有人都听过一两嘴关于谭与乐的传说。什么人行光子炮啦，一人可抵一个军啦，弹指间一个星球灰飞烟灭，全是浮夸到可笑的用词。听说她要来，都伸长脖子想要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
结果到了之后没人认得出，站在基地门口差点被当误入的平民赶走。
她气质平平无奇，面容也平平无奇，着装打扮一板一眼到沉闷，办理“退役军人福利资源保障部”的入职手续之后，整日呆在政部大楼的办公室里浇花饮茶，足不出户。
于是所有人理所当然的想——只是个耽于安逸的普通女人而已。传闻终究雾里看花，夸大其实。
真的如此吗？他们要听从于这样一个人，将性命交给她吗？
白涓阳所属第二队伍，经过跃迁已抵达任务地点。
此次被入侵的米奈港口是自由军团下辖第三大贸易星球，常驻人口近190亿。
太空望远镜的电子成像上显示，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人造大气，密密麻麻金属制成的飞船停泊港口穿刺而出，如一颗巨大的茧，向宇宙伸出细密触手，又像潜伏在昏暗无际角落里，一颗古地球时代遗留下来的病毒模型。
标志着帝国军徽章的飞船分布在外沿，细密零碎中带着整齐，一艘接着一艘，如B细胞分泌出的抗体般，粘住这颗金属造就的星球。可从不同角度看去，又像是病毒寄生于宇宙时，吐出的遗传物质在周围蓄势待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新生。
不少人在远处遥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本次作战的敌方，或许本就是这颗星球的人。
通讯频道的指示灯再次亮起，谭与乐下令发动突袭，以最大火力攻向敌方的外侧防御舰。
反侦察信号屏蔽仪关闭的瞬间，重型武器的出火口从寰宇不同位置爆出炫目的火光。目力不能捕捉的璀璨流星过后，敌方军舰接二连三的爆出巨大火花。
接着帝国舰队立刻开始改变阵型。装载重型武器的军舰原本对着米奈港口，此时正通过跃迁，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到达包围外沿进行反击。
而这正是谭与乐所需要的。
大型军舰跃迁的瞬间，在附近非常小的范围内空间会产生扭曲，并且反敌方军舰跃迁的信号屏蔽仪无法覆盖。
这是唯一的机会。险中之险，随时会被空间撕裂，也随时会被军舰碾压撞毁，尸骨无存。
但谭与乐抬手，指尖点击程序面板的声音如庆祝胜利的鼓点般哒哒响起。只见队伍频道被一长串系统提示刷屏，在敌方阵型改变的两秒内，她的操作如比赛中落入篮筐中的三分球那般精准。
最天赋异禀的投球手也做不到如此，掷接着一掷，没有任何犹豫，精妙的位置计算和驾驶控制，不偏不倚，紧贴军舰，又没有落入空间扭曲的裂缝里，两秒内跃迁了足足数十次次。
疯子。
这群自由军团培养出来的战斗精英，饶是其中有人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倏然一惊。
“三队呢？总指挥是独自行动吗？”
“……私密频道无法联络，他们全队开启了信号屏蔽，应该只有加密通道传递命令。”
“现在什么情况？天哪……她不会真是神仙吧！”
三队的人自己也很迷茫。权限全权移交给主舰之后，他们五分钟内跃迁了两次，强忍着头晕目眩遵循命令登上了小型机甲，以为要跟着总指挥一块儿出动，结果等了半天，总指挥自己走了。
“注意频道播报，我会发送进攻信号。”她留下这么一句话。
信号，什么信号？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的跃迁记录已经把他们的认知功能撅到几万光年外了。
“……所以总指挥确实得罪了什么人吧？”有人弱弱地问道。
如此能耐，怎么会甘心呆在穷得只剩清闲的“退役军人资源福利保障部”呢？
被攻击破碎的帝国军舰在燃烧掉所有逃逸的仓内气体后彻底寂静了，连光都不再有，变成一团毫无生命体征的太空垃圾，漂浮在扩大的阵型圈，离中央主舰有很漫长的一段距离。
她戴上太空防具。改良后的军备款非常轻便，装载着几个迷你氧气瓶，内置温度调节和一些特殊功能的设备。
比如抓手和生命体征屏蔽仪。
飞行舱被关闭掉所有能源后遗弃，和悬浮的爆炸残骸融为一体。她的抓手射程有限，但好在要到达最近的大型破碎驾驶舱不远。
临近的帝国军舰已经开始伸出打捞器将碎片依次回收，她藏在驾驶舱里，身边漂浮着一具完整的，属于帝国军士兵的实体。
银白色作战服依然光鲜，彰显身份的徽章被擦得锃亮，可见它的主人平日里有多以自己的身份为傲。
也没有沾染鲜血，它的主人并未死于直接的爆炸，而是在爆炸之后，几秒内被宇宙蒸发掉所有水分，榨干所有氧气后窒息而死。
死得并不平静，五官狰狞而惨烈，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相片。
大部分太空军都喜欢带着家人的相片执行任务。因为黑暗寂静的宇宙航行中，辐射信号的干扰会让音频扭曲，电子画面会波动，只有相片，小巧的、轻飘飘的，能够承载起一份漫长的思念。
谭与乐的视线望向他身侧，那里应急装备的柜门已经被打开，但并未来得及穿上，只是飘出带有帝国军标志的一片衣角。她利落地将又一件太空服套在外面，然后摘下抓手，让自己的身体飘起来。
安静的，一动不动。
帝国军回收的速度非常快，因为阵型中出现障碍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们必须竭尽所能的尽快将区域清理地干净。
于是谭与乐在一两分钟内，就又回到了重力系统下，咣当一声，和坚硬的金属舱壁撞了个满怀。
所有画面都是黑的。她没打开照明，而是站起身，脱去沉重的帝国军太空服，同时挖下了死去士兵的身份证明芯片。
通风管道和平衡舱压的管道并不好区分，但摸索后，她用板状的零件碎片熟练地撬开门。
味道很难闻，混杂着不同人的体味、刺鼻的机油味，还有零碎的说话声夹杂其中。
“好在大部分人都进入米奈港口了，不然死的人更多。”
“是啊！该死的自由军团……”
她面不改色的爬过狭长逼仄的通道，像一条灵活的蛇穿越密林般，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储氧舱确认情况。”
“一切正常。”
她的肘部对着焊接处高高抬起。
底下房间很亮堂，但显示面板的蓝光仍纯粹的、并未被任何别的光源混杂，透过通风窗，将她的瞳孔映出鬼火一般的颜色。
咣——
主舰的指挥仓内，副手掉落了一支钢笔。
严槿盛望过去，对方正弯腰，刚捡起，因指尖颤抖，再次掉落。
“怎么了？”
温润的声音。像夏日的风，温暖中带着馥郁的花香。
“没事……”比哭还难看的笑，让严瑾盛皱起了眉。
“阿刻，你还好么？”
“没事的长官，”阿刻搓了下脸，带着浓重的鼻音再次重复道，“没事的。”
浮在桌面的显示面板上正滚动着死亡人员的名单。阿刻是个很念旧的人，喜欢倒腾些古老物件。即便科技发达至今，大部分文件都在光端上整理审批，也仍然喜欢钢笔这类东西，会在工作的时候下意识摆弄。
严槿盛定定地看了会儿，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姜原……是你弟弟吗？我很抱歉。”
“为帝国捐躯是他的荣耀，从他穿上军装这一刻起，已经做好觉悟了。我为他骄傲。”阿刻喉结滚动，低哑的声音从喉管中嘶嘶挤出，“抱歉长官，我去倒一杯水。”
“嗯。这里有我，已经重新部署好防御了，你不用太急。”严槿盛柔声道，“我曾经也有个妹妹，死在了战场上，我理解，这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副手的暂时离开并未让他对面前繁杂的事物感到无措，处理眼花缭乱的各类信息同时进行战略分析，是军校指挥专业优秀毕业生的基本功课。
一片“已处理”标识后，左下端的提示灯再次亮起红光。
新消息标题为登陆请求——编号DC8019号军舰氧气舱故障，请求将舰内人员转移至主舰直至修复。
申请人，姜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