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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11/09 阴

    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掐指一算,和容觉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我本以为,他会带阿黎来给我看看……阿黎已经八岁了,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了,我想,她现在一定更可爱漂亮,我好想她啊。

    可是容觉说,在我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诉阿黎,她的妈妈死了。

    在我心里,容觉是个成熟、善良的人,哪怕到今天以前,我也始终保持这样的感觉。但听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产生了一些疑虑——也许,他真的能做出卖盗版、把林深赶出项目组这样的事,他更可能确实,明知重云决也是我的心血,却要用如此下作的方式彻底摧毁它,也摧毁了我和林深的梦想。

    但我又想,容觉说的,或许也没错。

    这三年,食不果腹,日夜操劳,我总想着等重云决发行了,再回去见阿黎,再去和容觉好好聊聊,可时不我待,世事多难……谁能料到今天?

    借他吉言,我也确实快死了,我本想着,要让秋言回到容觉身边,但我今天问他,重云决的事是不是他做的,他没有回答,反而质问我,后不后悔当初和林深跑了。

    太好笑了,当初我们无话不谈,哪怕不是夫妻,也是至交,如今却只能鸡同鸭讲。

    我记得当初,我们也老争吵,可每一次不管吵的多激烈,多口不择言,我们最后都能和好,所以每一次的争吵,也都会比上一次更加激烈,到最后一次……

    我选择离开,是因为我知道林深遭受了莫大的屈辱和背叛,我无法坐视曾经的朋友受到这般不公的待遇,想要帮他。

    那时候我的内心深处,知道容觉不至于是那样的人,他一直是很好的,那不是面具,不是演戏。而容觉也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是个会和其他人在一起的女人。

    但到了现在,我们好像也都懒得再去仔细判断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当初到底有没有误会。

    我跟他提秋言,只提了一句,他甚至没问秋言是谁的孩子,就断定那是林深的孩子,他说他绝不会允许秋言踏进容家,说这样会伤害阿黎。我甚至无法接着说……我无法告诉他,秋言是他的孩子,身体虚弱,需要被悉心照料才好。

    我也无法告诉他,我并不是普通的生病,我时日无多。

    这些话,在嘴边过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吐出来的,是几句恶语。

    我告诉他,秋言这辈子也不会想踏入容家,我说,阿黎在他无脑的纵容下,一定非常傲慢,他根本不会带孩子。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有什么资格去评判阿黎?阿黎怎么样,都是我的错,何况我根本不知道阿黎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只是希望容觉能为了反驳我,在我临死前将阿黎带来给我看一眼。

    但他只是气得转身就走,还留下一句“你不配说这种话”。

    这一辈子,我把所有的力气和人生都用在追逐“梦想”与“公正”上,这都是非常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很多时候,连我也会去想,它真的存在吗?它真的有某种准则吗?但至少到生命的尽头,我仍感谢我自己做的决定,我无愧于心。

    我唯一愧对的,或许就是我的两个孩子,还有林深。

    我想要来帮他,却反而害了他,还给他留下了无尽的麻烦。

    谢星云这个名字,莫非不吉利?星极孤,云易散,如琉璃碎瓦,难以长久……

    如此说来,阿黎的名字,也取得不好,容黎,lonely……

    还好,她一定会有人始终陪伴,绝不会陷入孤单……”

    容黎颤抖地翻阅完这篇日记——也是最后一篇日记后,发现末端还夹着一张纸。

    容黎眼圈已通红,看了一眼谢秋言和林景池,他们都没阻止容黎打开,于是容黎缓缓打开,继续看了起来。

    “秋言:

    见字如面。

    妈妈怀上你的时候是秋天,所以给你取名叫秋言,我想,你是秋天带我的礼物,是秋天要赠送给我的千言万语。妈妈也有千言万语要同你说,但可惜,在你能听懂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了。

    妈妈不是个好妈妈,不管是对于你来说,还是对于你姐姐来说。

    是的,你有个姐姐,她长得非常可爱漂亮,性格有一点点难缠,没办法,她出生后的那五年里,爸爸妈妈都忙于工作,没有人能陪着她,我们都觉得很愧疚,所以每每能陪她,都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她只要啼哭两声,我们就会把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奉上——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样带孩子是不对的。

    不过,你姐姐会是个幸福、幸运的孩子,会有人一直宠爱她,所以她稍微“刁蛮”一点,应该也没有关系。

    而你,秋言,妈妈是用尽量正确的方法陪伴你的,当然,看一眼那么乖的景池,我也知道,就算将来妈妈不在了,林叔叔一定也会把你教的很好,你也要听林叔叔的话,并且把景池哥哥奉为榜样,尊敬林奶奶,好吗?

    妈妈不想骗你,所以妈妈必须告诉你,你的父亲当然不是林叔叔,你的父亲叫容觉,春眠不觉晓的觉。因为一些想法的不同,我们总是在吵架,但每次吵完,我们又会牢牢地在一起,是的,你本来有一对非常相爱的父母,不然,也不会在计划外有了你啦。

    是我们做得不对,做得不好,对不起。

    但秋言,妈妈希望你能够快乐、开心地活下去。

    或许这封信对你来说,太过难懂,但我相信,等你到了能看懂这封信的年纪,再看这些事,这才是最好的。我也相信,当你走到了能看懂这封信的那一天,就一定能理解妈妈的对,妈妈的错,妈妈的一切。

    对不起,我是第二次当妈,却还是当的如此失败。

    如果可以,下辈子,我再当你和阿黎的妈妈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努力,给你们一个非常幸福、完满的家。

    爱你的妈妈谢星云

    2005/11/09”

    容黎再也拿不稳那日记本和信,闭上眼,眼泪再度滑落。

    她放下日记本,旁边的谢秋言神色同样哀伤,然后说:“对不起,姐,我没记住妈妈的教诲,对你充满了偏见和自己的情绪……”

    容黎有点茫然,说:“就因为这个误会……我爸一直骗着我。我再也没见过我妈……为什么我妈来海市治病,我爸都不带我去见她一面?!”

    林景池突然开口:“不,你爸带你去过。”

    容黎一愣,谢秋言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林景池。

    林景池说:“就是在医院,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才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那一年,我们都才八岁。”

    ***

    容黎不知道,谢秋言则以为自己知道——林景池第一次见容黎是什么时候。

    可只有林景池自己知道,他见容黎,比十岁那年还要早上两年。

    那是零五年,谢星云病重,村子里的诊所和县里的小医院已经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帮助了,林深只能向亲戚朋友借了些钱,送谢星云回海市。

    林深问了谢星云的意见,谢星云也有点想让谢秋言回父亲身边,所以同意了通知容觉自己回海市了,但她不允许林深告诉容觉她命不久矣,她唯恐那会让容觉认为,她是在穷途末路之际来示弱了。

    林深只跟容觉说谢星云病了,没有多说,决定权在容觉自己手里。

    容觉思虑再三,还是带着才八岁的容黎去看望谢星云,虽然容黎由于过的太开心幸福,很少会提出“我妈去哪里了”这样深刻的问题,容觉也早早欺骗她说谢星云去世了。

    但毕竟,孩子是有妈妈的,或许无论如何应该让她去看一眼。

    至于后续如何,等见了面再看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容觉带着一无所知的容黎去了医院。

    林景池也在,他跟着谢星云林深来的海市,但谢秋言这两天也不舒服,在他们住的旅馆里有点轻微发烧,林深要照顾谢秋言,就让林景池来陪着谢星云。

    虽然林景池那时候才八岁,但已经很有小大人的气派和模样了,从来不添乱,真的能照顾人。

    林景池知道容觉要带着他和谢阿姨的女儿来,所以也没打扰,见谢阿姨状况还可以,就先去病房外待着了。

    他其实也不想坐在病房里——病房里有医院提供给谢星云的餐,但林景池还没吃东西,他闻到那个香味,肚子就更饿了。

    这不能怪林深,林深实在手忙脚乱,哪里会记得今天一分钱都忘记塞给林景池了,以至于林景池从早上到下午只喝了不少水,一口饭都没吃上。

    但林景池善于抵抗饥饿与寒冷,所以他就坐在外头一动不动,然后看到容觉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牵着一个小姑娘出现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公主裙,头发梳的整洁光亮,别着闪着银光的蝴蝶结发饰,脚上穿着一双淡棕色的玛丽珍小皮鞋,上面缀着几个浑圆的珍珠。

    她非常白,非常可爱漂亮,似乎不开心,也不喜欢医院,看看周围,满脸困倦和不解,嘴巴撅起,说了什么。

    容觉蹲下身,耐心地跟她说了几句话。

    小女孩儿一听,又绽放出笑容。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身体一晃一晃,裙摆轻轻飘着,让林景池想到村里那只小白猫晃动的尾巴。

    容觉起身,跟那个阿姨说了几句话,独自走向了病房。

    林景池于是知道,容觉没打算立刻让谢星云见容黎——事实也正是如此,他想试探一下谢星云想不想容黎。

    容黎被阿姨带着离开,林景池也鬼使神差地下了楼。

    容黎蹲在草坪上,也没管裙摆蹭到了土,她一向如此,想优雅做作的时候就嫌三嫌四,一旦来了兴致就什么都不顾了。

    说来也搞笑,容黎蹲在那里,是在看蚂蚁搬家。

    阿姨看周围也没什么人,也就没太盯着容黎,自己和老家的妹妹打着电话。

    容黎看着看着入神了,想要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点吃的丢下去,看蚂蚁会怎么搬,结果刚站起来,就因为低血糖摇摇欲坠。

    林景池就坐在旁边,早已猜到她突然站起来会发生什么,赶紧起身扶住容黎。

    容黎眼前一阵白光一阵黑的,等缓过来,就看见旁边有个小男孩扶着自己,她呆了呆,随即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扶着自己手臂的手,凶巴巴地说:“你干什么?!”

    林景池立刻收了手。

    容黎更凶了:“问你话呢,你干嘛碰我?!你不知道男生不可以随便碰女孩子的吗?!”

    林景池第一次看到这么不讲理的小女孩,简直无语,他只好说:“我看你好像要摔跤了。”

    容黎狐疑地盯着他,最后说:“你怎么知道?”

    林景池说:“你蹲得太久,站起来又太猛了。”

    本以为这能解释说明自己的行为,然而容黎大吃一惊,说:“蹲太久?!你一直在偷看我啊?!老师说这叫变态!”

    林景池:“……”

    林景池尚没有后来可以淡定应对容黎的一切奇葩行为和话语的能力,他实在太无语了,并感觉到心里那只晃着尾巴的小白猫跑掉了,于是他转身要走。

    容黎却拉住了他。

    容黎那时和他一般高,明明嘴里喊着林景池变态,却没有任何危机意识,抓的还是林景池的手。

    林景池一僵,容黎稀奇地说:“我说你是变态,你也不为自己辩解吗?难道你真的是变态?!”

    林景池盯着容黎抓着自己的手,说:“我不是,但我不想解释。”

    容黎扬起下巴,挑着眉,打量着林景池,最后甩掉他的手,说:“拽什么嘛……哼,行吧,既然你这么真诚,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不是吧!而且你看起来和差不多大,老实说,变态一般年纪都比较大,最起码是二十岁的臭老头,你应该不至于。”

    林景池:“……”

    二十岁的臭老头……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很好奇向来讲道理的谢阿姨怎么会有这么个女儿。

    然而林景池的肚子却先一步说话了,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声。

    容黎一愣,林景池难得感受到了窘迫,他转身再度要走,容黎却预料到他要走了,抢先一步跑到他前头,林景池险些撞上去。

    容黎说:“你饿啦?!”

    林景池摇摇头。

    容黎笑起来:“哼,还嘴硬,肚子响了,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想吃,要么就是想放屁,你想放屁吗?”

    林景池震惊了,感觉容黎一直在突破他认知极限,说:“谁跟你说的这些,也是你的老师吗?”

    容黎莫名其妙地说:“不是啊,我自己发现的!我是一个很聪明,很能观察的人,哼哼,怎么,是不是很佩服我?”

    ……确实佩服。

    林景池又无语,又有点好笑,最后只能说:“我……是饿了。”

    容黎得意地再次仰起头,为此十分洋洋自得,她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酒心巧克力,说:“喏,给你,我爸从国外给我带的哦。酒心巧克力!”

    林景池有些意外,没有接。

    容黎说:“拿着吧,别不好意思,既然你不是变态,那刚刚多亏你扶着我,不然我就摔跤了。我这个人,最讨厌欠别人的了!”

    林景池只好伸手,容黎把巧克力放在他手心里,巧克力被淡粉色的锡纸包裹成爱心形,看起来分外可爱。

    林景池之前没吃过巧克力,缓缓地打开,放进嘴里。

    甜到发腻的味道顿时在口腔中弥散开来,林景池素来讨厌甜食,不由得微微蹙眉,容黎却凑近,盯着他的反应,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容黎的气息,在这一刻几乎和巧克力完全重合了。

    林景池在容黎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强忍住把巧克力吞了下去。

    容黎丝毫感受不到林景池的为难,反而十分开心,此时恰好容觉从楼里走了出来,阿姨看到了,立刻喊了一下容黎。

    容黎连拜拜都没对林景池说,欢呼着冲向了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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