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希涅第一次见到温蒂斯——神圣联合王国的心脏，集政治、经济、文化于一体的伟大都城。
“没想到这么大……”希涅惊叹，从甲板上跳下来。海风轻拍船帆，海鸟在头顶盘旋。
温蒂斯犹如一轮巨大的白色新月，顺着红色海岸线延展，主城向后绵延无边，两端收窄，点缀着零散的海岛。建筑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绿色树木后，阳光闪耀在河道和灰色的运河上。
“温蒂斯，”布托亚轻声说：“拉赫大陆中心，吟游诗人称她为白色新月，是不是很美？”
希涅抬起头看到一座巨型要塞，纯白色的城墙笼罩着无数建筑物，这样辉煌的建筑只能让人惊叹。
“格斯特想要攻打这个国家？他简直痴人说梦。”希涅呢喃。
“未必，现在的联合王国已经今非昔比了，外表看着金碧辉煌，但内里已经溃烂。公国各个公爵互相猜忌，内阁成员忙着划分势力，贵族和贫民彼此仇恨。这里充斥着谎言，压榨，诡计。即使彼此仇恨，但他们仍会笑脸相迎、会阿谀奉承。他们与你称兄道弟，可是为了利益，能转眼就出卖你。名义上是联合王国，但是这座大厦已经摇摇欲坠了。懂吗？”
希涅撇了撇嘴：“关我什么事。”她不像那个老头子，关心的事情太复杂，她只关心如何变强大去复仇。
进了城，马车、人流、街道瞬间向他们扑来，从小在广袤丛林中长大的希涅，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人挤人，快要被压扁的滋味，他们在外城狭窄的街道上艰难前行，四面八方全是人，吵吵嚷嚷，无数面孔闪来闪去，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希涅觉得天旋地转，旁边的法师和魁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俩被人群挤来挤去。
“魁！”希涅大喊，她使劲伸长脖子，却眼睁睁看着师徒二人的身影和自己越来越远。
希涅扯开衣领，希望能多呼吸一口空气。但她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湿滑的菜叶子，双腿一软，就要向前面跪下去。
完蛋了，她大概会被踩上几脚，然后鼻青脸肿的爬起来，还有可能爬不起来，被人群反复的碾压，然后长眠于此。
一只手握住希涅的手臂，一股力量像拔萝卜一样将她捞起扶稳。一个人挤到她身旁，高大宽阔的身形撑起一个小小的空间。
“兰瑟少校!”后面隐约传来呼喊，透过忙碌拥挤的人群。
右手很快，匕首已经拔出一半，希涅抬起头：这是一个身穿水蓝色军装的男人，肩膀上的勋章在阳光下折射出幻光，第一次见如此俊美的人，她心中一颤，竟然有一瞬间失神。
维尔特……
双方视线相撞，她唇角微动，却未移开目光，兰瑟也是。希涅被擦身而过的木板撞了一下，她自然地把刀收回刀鞘。
“你是第一次来温蒂斯吧，这里每年踩踏死亡的人不计其数，但政府宁愿将梧桐拔了换成紫藤，也不愿意扩建街道。”
希涅不应。
“往这边走。”他握住希涅的手腕，带着她横向穿过人群。希涅小小一个跟在他后面，再一次感叹男女体型的差异。
他们挤到一处矮墙边，男人放开她，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希涅大口大口喘气。
“为什么帮我，骑士大人。”希涅缓过神，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冷冷地望着他。
“你可以叫我兰瑟。”兰瑟似乎感受不到希涅的疏远的敌意，笑着地说：“任何一位绅士都不会忍心看美女跌倒的。”
兰瑟？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希涅眯了眯眼，试探问道：“炽庐海岸的指挥官？”
兰瑟眨了眨眼：“是我。”
“原来是联合王国的英雄，威名远扬的指挥官大人，暗夜幽灵？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希涅放下刀。
兰瑟笑了笑：“那是在外面用来唬住敌人的名头，回到温蒂斯我就是个小人物。”
希涅又忍不住看了他几眼，暗自诽腹，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很难，很容易让人亲近，但他何故向她示好呢？
“紫色眼睛，”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眸子，玩味地说：“我听说过一些传闻，那是一个古老的家族，当然知者甚少，而我恰好感兴趣。”
“兰瑟先生，好奇心是有代价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似乎把你的部下扔在后面了，你在这里等他吧。我先走了。”希涅低头往下望了一眼，淡淡说：“还有，拉够了吗？还不放手？”
兰瑟松开她手臂，嘴角含笑：“你知道进城的路吗？”
希涅顿了顿，“不知道怎么了？我们难道顺路？”
“真巧，刚好顺路。”兰瑟点点头。
希涅心中一动，笑了笑。
离开外城后，人群渐渐稀疏，空气清新了些，噪音也消退了不少。他们走过干净整齐的旷阔广场，周围的房屋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木招牌，不少桌椅放在户外的大棚下面，人们坐在那里一边享用美食一边享受阳光。
希涅咽了咽口水，望了一眼兰瑟：“温蒂斯的食物应该也很不错吧。”
“确实是。但是价格也不菲。”
“这里毕竟是都城嘛，可惜我现在一个子都没有。”希涅安抚了一下肚子，她有点想念秃头法师了，他至少管饭。“不如你请我？相逢既是朋友，你不会让朋友饿肚子吧。”希涅边说边豪爽地拍了拍兰瑟肩膀，“你穿这么好肯定很有钱吧，别小气啦。”说罢毫不害羞地摊平手掌：“给钱就行啦，我自己看着买。”
他既然有意接近她，她就顺着给个由头，制造一些暧昧的氛围。不论他是何居心，想要她命还是想要她身子，她都要为自己谋划，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趟法师的浑水。多个人，多条出路。想到这里，她愈发露出一些少女的娇憨天真。
兰瑟挑眉，摆摆手：“我没钱啊，钱在副官那。”
“……”希涅强撑着脸，钱人分离这种生活作风她是不能苟同的。
“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可以谋生的工作吗？”希涅嘟起嘴，话锋一转。
“女人可以做的不多，而且你身份不明，正规地方不会用你。去乞讨或者抢劫吧，你身手似乎不错。”兰瑟瞟了一眼她腰间的匕首。
希涅瞪了一眼荡漾着笑意的兰瑟，怎么，他看出自己善用刀剑了？
她捋了捋额上的碎发，突然灵光乍现：“这里的理发店收头发吗？”
兰瑟皱了皱眉头：“应该是收的。”
“价格如何？”
“呃……据我所知，过腰长度大约值300翡令。”兰瑟努力回想。
“300翡令？”希涅撇了撇一旁的价目表，开心地说：“那就是150个小蛋糕。”
“是这样。”兰瑟疑惑地看着希涅。
希涅一下扯开头绳，瀑布般金色的长发在空中散下，柔软如丝绸，轻轻覆盖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发丝勾勒出她似梦似幻的轮廓，她垂着眼，浓密的睫毛上闪烁着细碎的阳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兰瑟竟然一时失神。
希涅拢起头发，没有一丝犹豫与不舍，手起刀落，一捆头发就被她拿在手上晃了晃。她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碎发，看向兰瑟：“哪里有理发店？”
“前面左转。”
“等我，卖头发请你吃东西呀。”她脆声说，转身跑走，想起他那一瞬的失神，不禁勾起嘴角，美人散发，不经意间流露出洒脱的神态。她这样的算计，能拨动他一根心弦就够了。
兰瑟回过神，抱起双臂悠闲地靠在栏杆上等她，只是脸上没了笑意，眼底蒙上一层深深的阴翳。
他口袋中静静躺着钱币，似乎很困惑主人为什么不拿出它。兰瑟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来了兴趣逗一个乡下丫头。这根本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希涅拿到一笔钱，买了两个全麦面包，这种面包既便宜又能填饱肚子，除了味道不太好，她自然舍不得买贵的。
她满足地啃着面包，吃的津津有味。
“这个给你。”她把另一个递给兰瑟。
“不了。”
“看这日头，已经大中午了吧，你不饿吗？”
“绅士难受女士馈赠。”他似乎有些难堪，眼前参差不齐的头发仿佛针刺扎在身上，他不该戏弄一个天真的女孩。
她就是客气客气，兰瑟你别当真。
她冲他眨眨眼，似乎在宽慰他：“吃吧，下次你请我，还有下次吗？”
是的，下次他不能如此欺负人了，兰瑟深吸一口气，“那多谢款待。”接过她的面包，咬了一口，噎人、粗糙，口感平淡，和童年中的味道一模一样。他努力咽下去，突然想笑，那些灰暗的记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们走过几条宽阔的鹅卵石路，周围是行色匆匆的人群，道路旁边种植着许多美丽的凤尾茵花。花海在宽阔道路两遍蔓延，两旁藩篱后是白色的宫殿，周围环绕着无数古树。
这里的人也与先前的截然不同，他们衣着光鲜亮丽，女子苍白瘦弱，带着珠宝，华而不实的羽毛帽子在风中摇来摇去。
“你把我带到哪了？”
“这是中央大道，温蒂斯的主干道之一，直通宫殿。”
“我靠，老头子！”希涅惊讶地指着前面。那是一座巨大的雕像，惟妙惟肖地刻着一个人的样貌——布托亚。
“那个吗？”兰瑟解释：“那位是联合王国的开国导师，智慧先驱者，伟大的第一法师布托亚的雕像，他作为首席大臣辅佐哈罗德国王建立了南方联合王国，他制定律法，设计城市布局，编纂王国文化史。为了纪念他卓越的贡献，人们打造了他的雕像。不过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哈罗德死后他就随之消失，但是他的精神仍然影响着联合王国。”
那个打铁的屠夫居然这样厉害，希涅咋舌，人不可貌相。
“让路！”一声暴呵打断了她的思绪。
兰瑟将她拉到一边，人群分开，一队人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着走过来。其中有的很年轻，几乎还是孩子，有的已经十分老了，佝偻着背踉踉跄跄前行着。他们统一脏兮兮的，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没几个是健康的。甚至还有跛子，一瘸一拐相互扶持，还有残疾人，有的少胳膊，有的少腿。
他们经过时，路人拿着方巾紧捂鼻子。
“他们是什么人？罪犯吗？”希涅轻声问。
“是士兵。”兰瑟轻笑。
他们又瘸又脏，咳嗽不止，甚至没穿靴子。
“士兵？就他们？”
“没错，他们要去前线对付格斯特。”
“这是叫他们去送死的。联合王国没有真正的士兵吗？靠他们可打不过格斯特。”
“那些人也是。”兰瑟指了指另一堆较小的人群。
那些都是高个子的青年，个个身穿颜色鲜艳的华美制服，他们佩戴者宝石镶嵌的剑，一个个细皮嫩肉的。
“这只是一小部分，军队里还有很多，这些都是贵族家的继承人，他们虽然不会上战场，但是他们能高谈阔论各种战术，聚在一起研究最新的服饰，将赌博嫖妓醉酒之风带进军队。然后光荣退役，受封爵位。”兰瑟眯了眯眼，眼底尽是轻蔑。
“这就是南方联合王国？”
“这只是一面，它的溃烂远不于此。”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布托亚说这是一个飘摇的国家了。”希涅视线来回在两群人身上转换，她说不出哪个更奇怪。
“嘘。”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希涅温热的嘴唇，兰瑟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慎言，温蒂斯到处是审问官的爪牙，说不正确的话就会被以叛国罪抓进监狱，他们折磨人的手段可是有一套。”
希涅乖乖闭上嘴，警惕地四周看看，爪牙？哪里有爪牙。
“希涅！”
希涅回头，看见魁和法师站在远处向她挥手，他们看起来吃饱喝足，丝毫没有遗失她的慌张和愧疚。
到该走的时候了。
“我们就此再见吧，我要去找我朋友了。”希涅向兰瑟告别。
“希涅，答应我，你会来看剑斗大会。”兰瑟望着她。
什么是剑斗大会？去是要去的，但是也没忘记拉扯一下。
“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我可能会有其他事情……”
“还你一百个面包。”
“我……”未等她开口，兰瑟的背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希涅眯了眯眼，炽庐大战的指挥官兰瑟，相貌不错，行事规矩有礼，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使不好使，希望他笨一点，能为自己所用。
法师和徒弟在一颗莺尾树下纳凉，并没有因为和希涅走散而焦急，反而笃定会找到她似的。
“我想我们又重逢了，你看起来还不错呢，短发显得你更加野蛮了。不过那位男士是谁？我没想到你在温蒂斯也会有朋友。”魁古怪地打量着她。
“哦，那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一个指路的好心人。”希涅耸耸肩，别多疑，目前我还是你们的人。
“好了，我的伙伴们，打起精神，我们要进王城了。”布托亚抖抖袍子上的灰尘，很感慨地样子：“我说过我会回来。”
宫务大臣的秘书库勒斯跑出来，点头哈腰：“先生们，宫务大臣正在等你们，请你们随我一起。”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一个是穿着麻布外套的秃头老人，一个是病怏怏无精打采的瘦弱男人，哦，竟然还有个女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穿着粗布衣衫，脸到是很漂亮。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全然想象中没有第一法师的气派，就像，呃……就像是乡下的祖父带着孙子、孙女进城。
卫兵们让出道路，库勒斯走在前面带路，不断扭头奉承布托亚，魁耷拉着眼皮跟在后面，希涅好奇地东张西望，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让她感到惊奇。
“我想希涅小姐就不用进去了，你在外面享受阳光吧。”法师说。
布托亚需要她，但是也不完全信任她，希涅可以理解，她点点头，魁随法师进入了宫务大臣的接待厅，库勒斯贴心地把门关上，亲自站在门外守候。
卡夫眉头紧锁，坐在高位上，他旁边坐着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索洛大法官，他微笑地看着他们。卡夫另一边坐着一个肤色白皙的年轻人，他的岁数和他的位置看起来十分不匹配，但他稳稳坐在那里，目光阴沉而狐疑地看着台下的二人，他就是帕里特审问长了。三名内阁核心成员齐聚一堂……
当太阳将落海平面，门终于开了，法师带着徒弟走出来，面色阴沉，生气地说：“这个国家睿智的人都去哪了，他们竟然怀疑我们是骗子。”
希涅噗地一下笑出来：“没有向他们展示你的高等技法吗，就像在洼地图书馆对待格斯特那样。”
“哦孩子，你以为我能随心所欲使用魔法吗？魔法来自异界，每次使用都伴随着代价，不要轻易使用魔法——这也是神圣箴言中的一条。”
“这些人眼瞎吗？你和外面的雕像一模一样。”
“但是好歹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舒适的住处，长途跋涉已经快要摧毁我的身体。”魁叹了口气，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到了地方后他们发现，与其说是舒适的住处，不如说是严密的监控，整栋濒海的旅馆只有他们居住，楼下围满了士兵，周围人缺乏善意，总爱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他们。
他们不像是客人，更像是囚犯。
“去他妈的，我建造了这座城市，他们就这样对待我？即使是他们建国的国王都要跟在我身后诚恳的询问我的建议，这些坐在椅子上的小孩竟然敢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质疑我！”布托亚狠狠砸了一下栏杆。
希涅眺望蔚红色的海湾和归港的各式船只：“虽然你的雕像竖立在显眼的位置，但好像起不到什么作用。我能理解他们，第一法师布托亚，听起来像是歌谣里的传说了，你消失了几百年，人们就遗忘了几百年。更何况你的形象又如此，呃……不修边幅。”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我们躲在洼地大图书馆里也很好，只要我们不出去，古老的法术就会一直保护我们，即使是格斯特也拿我们没办法。”魁缩在墙角，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干嘛。”
“那不如出去转转，我想好好看看温蒂斯。”希涅伸了个懒腰，兴奋地说。
“好主意，我陪你一起去。”魁说。
布托亚瞪了他一眼说到：“你不能去，我认为在我们等待陛下召见期间，你最好抓紧时间学习，用时间来弥补智力上的不足。”
魁面色羞红匆忙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从卡夫的接见厅出来后，师傅的幽默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随时被点燃的暴脾气，他成了师傅发泄怒气的对象，但他并不怪他，第一法师所受到屈辱的待遇让他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他需要时间适应。
“希涅，出去小心，这地方对你来说不简单。”布托亚皱眉嘱咐。
…………………………………………………………
泉水从雕刻成奇怪形状的管子中向上喷出，又落入宽阔平坦的池塘，激起涟漪。他们叫这“喷泉”，和希涅解释地下装了水管。
广场很大，中间是一大片平地，周围树立着一圈圈错落有致白色的厚墙壁，墙壁上镶嵌着窗户，里面是一个个观看的房间。巨大的浮雕和梁柱为此地增添了一些肃穆的美。
广场中间一群木匠敲敲打打，在用材料搭建一个巨大的看台。广场周围围满了人，三两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这个是什么？”希涅问旁边一位看起来面善的妇女。
“看台啊。”
“干吗用？”
对方惊了一下，扭头看向她：“剑斗大会用啊，整个温蒂斯传遍了，格斯特派出使者挑战我们的勇士，输了就要割地，赢了就暂时打不起来。”妇女鄙夷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是外乡人吧，这都不知道。”妇女转身不再理她。
就是那个兰瑟希望她来看的剑斗大会吗？
希涅继续向前走去，踩上软软的草地，这里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享受着亲人和朋友环绕的幸福。母亲亲昵地亲吻着孩子的脸颊，父亲在一旁收拾散落的物品。
希涅突然回过神来，从脚底蔓延出一股寂寞，直到刺激她的脑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她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了。
希涅慌忙逃离，似乎偏离了主道，绕进了一处巷子。
“见鬼。”她小声骂了一句，二十米开外，三个黑布蒙脸的黑衣人朝她围拢，不是普通刺客的气息，这这黑暗、混沌的腥臭味她再熟悉不过——食尸徒，杀害她家人和族人的凶手。
希涅咬牙，飞快观察了一圈周围的地形，抽出短刀，红宝石闪出凛冽的寒光。她不是三个食尸徒的对手，必须尽快逃走。
食尸徒中的一个，弯下腰，风动，瞬间来到希涅旁边，它的手——不如说是兽爪，钢铁般坚硬，这速度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能反应的极限，瞬间鲜血喷涌出来，希涅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摔在墙壁上。
好痛，她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站起来。
“这么弱，祭祀大人有什么可提防她的，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食尸徒收起利爪，全黑的眼珠像盯着一只蚂蚁一样扫过希涅。
“赶快杀了她，那个老秃头看的严，我们好不容易有下手机会。”他同伴说道。
“不要掉以轻心，小心她的匕首，记得我们当初死了多少人吗？”
三个食尸徒边说边向她靠近。
希涅胸口痛的要炸裂一般，她从伤口处抹起一片鲜血，涂到红宝石上，整把刀顿时像有了生命一样，闪耀着诡异的红光，血丝般的细线从刀柄延伸至刀尖，希涅紫色的眸子笼罩上一层黑色，她浑身充满了力量，从脚尖到每一根手指，都在渴望着鲜血。
杀，杀光他们。她像猎豹一样飞扑而上。
“小心！”
那个击倒她的食死徒惊讶地看见眼前的希涅，她不知何时竟然拥有了和他们一样非人的速度，刀光落下，它的眼睛血流如柱。
“啊！”
“我们一起上！”
希涅和他们撕打在一起，身形灵活地穿梭其间，她的身体上不断出现伤口，而食尸徒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这些黑暗魔法的产物是打不死的，除非一口气拧下他们的脑袋用火烧掉，她渐渐体力不支，短刀上的血纹越来越淡。
当她又一次把刀刺进肋骨，大吼一声，踩着那人的肩膀用力一蹬，跳到矮墙上，飞快逃走。
高大的白色建筑物从两侧飞快掠过，她终于跑出了偏僻的小巷看到了人群，她往人群中撞去，后面的黑色身影紧追不穷。
被撞开的人尖叫着，冲他们大喊大叫，该死的，怎么甩不掉他们。希涅不知道跑到了哪，有人推门而出，正好出现在她前方，手捧三个花盆，他们轰的撞在一起，瓦片碎的到处都是。
“完了完了。”那人带着哭腔趴在地上试图抢救花花草草。
希涅继续向前跑去，血纹已经完全消失，她体力耗尽，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三个食尸徒把她围起来，一把尖刀从她左肩贯穿，把她钉在地上。
“该死的，看你还跑不跑，看着柔弱，下手这么毒辣，老子的眼睛痛死了。”泄愤似的，又一把尖刀贯穿了她的右肩。
“混蛋…”希涅吐出一大口鲜血。
“好了，不要玩了，快杀了她，祭祀大人可没有什么耐心。”
突然，周围的空气振动，然后是土块和泥沙，墙体出现裂痕。
“唔…救…”一个食尸徒跪倒在地上，眼睛如牛蛙般凸起，口吐白沫，双手死死掐住青筋暴起的脖子。他的同伴惊恐地看着他。
“不好，他发现我们了，走。”
一个食尸徒立马拔出尖刀，瞄准希涅的心脏狠狠刺下去，“砰”还未等他下手，一股怪力把他轰到十米开外。
他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你不要命了，还不走。”他的同伴跑过去扶起他，袖袍一挥，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希涅慢慢闭上眼睛，她又一次大难不死。
昏迷前，她迷迷糊糊看到一颗光秃的脑袋。那人叹了一口气：“很顽强的生命力，伤这么重还有气。说了让你小心一点，我要是睡个觉你就死了。”
“没想到这么大……”希涅惊叹，从甲板上跳下来。海风轻拍船帆，海鸟在头顶盘旋。
温蒂斯犹如一轮巨大的白色新月，顺着红色海岸线延展，主城向后绵延无边，两端收窄，点缀着零散的海岛。建筑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绿色树木后，阳光闪耀在河道和灰色的运河上。
“温蒂斯，”布托亚轻声说：“拉赫大陆中心，吟游诗人称她为白色新月，是不是很美？”
希涅抬起头看到一座巨型要塞，纯白色的城墙笼罩着无数建筑物，这样辉煌的建筑只能让人惊叹。
“格斯特想要攻打这个国家？他简直痴人说梦。”希涅呢喃。
“未必，现在的联合王国已经今非昔比了，外表看着金碧辉煌，但内里已经溃烂。公国各个公爵互相猜忌，内阁成员忙着划分势力，贵族和贫民彼此仇恨。这里充斥着谎言，压榨，诡计。即使彼此仇恨，但他们仍会笑脸相迎、会阿谀奉承。他们与你称兄道弟，可是为了利益，能转眼就出卖你。名义上是联合王国，但是这座大厦已经摇摇欲坠了。懂吗？”
希涅撇了撇嘴：“关我什么事。”她不像那个老头子，关心的事情太复杂，她只关心如何变强大去复仇。
进了城，马车、人流、街道瞬间向他们扑来，从小在广袤丛林中长大的希涅，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人挤人，快要被压扁的滋味，他们在外城狭窄的街道上艰难前行，四面八方全是人，吵吵嚷嚷，无数面孔闪来闪去，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希涅觉得天旋地转，旁边的法师和魁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俩被人群挤来挤去。
“魁！”希涅大喊，她使劲伸长脖子，却眼睁睁看着师徒二人的身影和自己越来越远。
希涅扯开衣领，希望能多呼吸一口空气。但她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湿滑的菜叶子，双腿一软，就要向前面跪下去。
完蛋了，她大概会被踩上几脚，然后鼻青脸肿的爬起来，还有可能爬不起来，被人群反复的碾压，然后长眠于此。
一只手握住希涅的手臂，一股力量像拔萝卜一样将她捞起扶稳。一个人挤到她身旁，高大宽阔的身形撑起一个小小的空间。
“兰瑟少校!”后面隐约传来呼喊，透过忙碌拥挤的人群。
右手很快，匕首已经拔出一半，希涅抬起头：这是一个身穿水蓝色军装的男人，肩膀上的勋章在阳光下折射出幻光，第一次见如此俊美的人，她心中一颤，竟然有一瞬间失神。
维尔特……
双方视线相撞，她唇角微动，却未移开目光，兰瑟也是。希涅被擦身而过的木板撞了一下，她自然地把刀收回刀鞘。
“你是第一次来温蒂斯吧，这里每年踩踏死亡的人不计其数，但政府宁愿将梧桐拔了换成紫藤，也不愿意扩建街道。”
希涅不应。
“往这边走。”他握住希涅的手腕，带着她横向穿过人群。希涅小小一个跟在他后面，再一次感叹男女体型的差异。
他们挤到一处矮墙边，男人放开她，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希涅大口大口喘气。
“为什么帮我，骑士大人。”希涅缓过神，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冷冷地望着他。
“你可以叫我兰瑟。”兰瑟似乎感受不到希涅的疏远的敌意，笑着地说：“任何一位绅士都不会忍心看美女跌倒的。”
兰瑟？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希涅眯了眯眼，试探问道：“炽庐海岸的指挥官？”
兰瑟眨了眨眼：“是我。”
“原来是联合王国的英雄，威名远扬的指挥官大人，暗夜幽灵？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希涅放下刀。
兰瑟笑了笑：“那是在外面用来唬住敌人的名头，回到温蒂斯我就是个小人物。”
希涅又忍不住看了他几眼，暗自诽腹，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很难，很容易让人亲近，但他何故向她示好呢？
“紫色眼睛，”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眸子，玩味地说：“我听说过一些传闻，那是一个古老的家族，当然知者甚少，而我恰好感兴趣。”
“兰瑟先生，好奇心是有代价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似乎把你的部下扔在后面了，你在这里等他吧。我先走了。”希涅低头往下望了一眼，淡淡说：“还有，拉够了吗？还不放手？”
兰瑟松开她手臂，嘴角含笑：“你知道进城的路吗？”
希涅顿了顿，“不知道怎么了？我们难道顺路？”
“真巧，刚好顺路。”兰瑟点点头。
希涅心中一动，笑了笑。
离开外城后，人群渐渐稀疏，空气清新了些，噪音也消退了不少。他们走过干净整齐的旷阔广场，周围的房屋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木招牌，不少桌椅放在户外的大棚下面，人们坐在那里一边享用美食一边享受阳光。
希涅咽了咽口水，望了一眼兰瑟：“温蒂斯的食物应该也很不错吧。”
“确实是。但是价格也不菲。”
“这里毕竟是都城嘛，可惜我现在一个子都没有。”希涅安抚了一下肚子，她有点想念秃头法师了，他至少管饭。“不如你请我？相逢既是朋友，你不会让朋友饿肚子吧。”希涅边说边豪爽地拍了拍兰瑟肩膀，“你穿这么好肯定很有钱吧，别小气啦。”说罢毫不害羞地摊平手掌：“给钱就行啦，我自己看着买。”
他既然有意接近她，她就顺着给个由头，制造一些暧昧的氛围。不论他是何居心，想要她命还是想要她身子，她都要为自己谋划，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趟法师的浑水。多个人，多条出路。想到这里，她愈发露出一些少女的娇憨天真。
兰瑟挑眉，摆摆手：“我没钱啊，钱在副官那。”
“……”希涅强撑着脸，钱人分离这种生活作风她是不能苟同的。
“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可以谋生的工作吗？”希涅嘟起嘴，话锋一转。
“女人可以做的不多，而且你身份不明，正规地方不会用你。去乞讨或者抢劫吧，你身手似乎不错。”兰瑟瞟了一眼她腰间的匕首。
希涅瞪了一眼荡漾着笑意的兰瑟，怎么，他看出自己善用刀剑了？
她捋了捋额上的碎发，突然灵光乍现：“这里的理发店收头发吗？”
兰瑟皱了皱眉头：“应该是收的。”
“价格如何？”
“呃……据我所知，过腰长度大约值300翡令。”兰瑟努力回想。
“300翡令？”希涅撇了撇一旁的价目表，开心地说：“那就是150个小蛋糕。”
“是这样。”兰瑟疑惑地看着希涅。
希涅一下扯开头绳，瀑布般金色的长发在空中散下，柔软如丝绸，轻轻覆盖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发丝勾勒出她似梦似幻的轮廓，她垂着眼，浓密的睫毛上闪烁着细碎的阳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兰瑟竟然一时失神。
希涅拢起头发，没有一丝犹豫与不舍，手起刀落，一捆头发就被她拿在手上晃了晃。她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碎发，看向兰瑟：“哪里有理发店？”
“前面左转。”
“等我，卖头发请你吃东西呀。”她脆声说，转身跑走，想起他那一瞬的失神，不禁勾起嘴角，美人散发，不经意间流露出洒脱的神态。她这样的算计，能拨动他一根心弦就够了。
兰瑟回过神，抱起双臂悠闲地靠在栏杆上等她，只是脸上没了笑意，眼底蒙上一层深深的阴翳。
他口袋中静静躺着钱币，似乎很困惑主人为什么不拿出它。兰瑟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来了兴趣逗一个乡下丫头。这根本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希涅拿到一笔钱，买了两个全麦面包，这种面包既便宜又能填饱肚子，除了味道不太好，她自然舍不得买贵的。
她满足地啃着面包，吃的津津有味。
“这个给你。”她把另一个递给兰瑟。
“不了。”
“看这日头，已经大中午了吧，你不饿吗？”
“绅士难受女士馈赠。”他似乎有些难堪，眼前参差不齐的头发仿佛针刺扎在身上，他不该戏弄一个天真的女孩。
她就是客气客气，兰瑟你别当真。
她冲他眨眨眼，似乎在宽慰他：“吃吧，下次你请我，还有下次吗？”
是的，下次他不能如此欺负人了，兰瑟深吸一口气，“那多谢款待。”接过她的面包，咬了一口，噎人、粗糙，口感平淡，和童年中的味道一模一样。他努力咽下去，突然想笑，那些灰暗的记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们走过几条宽阔的鹅卵石路，周围是行色匆匆的人群，道路旁边种植着许多美丽的凤尾茵花。花海在宽阔道路两遍蔓延，两旁藩篱后是白色的宫殿，周围环绕着无数古树。
这里的人也与先前的截然不同，他们衣着光鲜亮丽，女子苍白瘦弱，带着珠宝，华而不实的羽毛帽子在风中摇来摇去。
“你把我带到哪了？”
“这是中央大道，温蒂斯的主干道之一，直通宫殿。”
“我靠，老头子！”希涅惊讶地指着前面。那是一座巨大的雕像，惟妙惟肖地刻着一个人的样貌——布托亚。
“那个吗？”兰瑟解释：“那位是联合王国的开国导师，智慧先驱者，伟大的第一法师布托亚的雕像，他作为首席大臣辅佐哈罗德国王建立了南方联合王国，他制定律法，设计城市布局，编纂王国文化史。为了纪念他卓越的贡献，人们打造了他的雕像。不过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哈罗德死后他就随之消失，但是他的精神仍然影响着联合王国。”
那个打铁的屠夫居然这样厉害，希涅咋舌，人不可貌相。
“让路！”一声暴呵打断了她的思绪。
兰瑟将她拉到一边，人群分开，一队人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着走过来。其中有的很年轻，几乎还是孩子，有的已经十分老了，佝偻着背踉踉跄跄前行着。他们统一脏兮兮的，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没几个是健康的。甚至还有跛子，一瘸一拐相互扶持，还有残疾人，有的少胳膊，有的少腿。
他们经过时，路人拿着方巾紧捂鼻子。
“他们是什么人？罪犯吗？”希涅轻声问。
“是士兵。”兰瑟轻笑。
他们又瘸又脏，咳嗽不止，甚至没穿靴子。
“士兵？就他们？”
“没错，他们要去前线对付格斯特。”
“这是叫他们去送死的。联合王国没有真正的士兵吗？靠他们可打不过格斯特。”
“那些人也是。”兰瑟指了指另一堆较小的人群。
那些都是高个子的青年，个个身穿颜色鲜艳的华美制服，他们佩戴者宝石镶嵌的剑，一个个细皮嫩肉的。
“这只是一小部分，军队里还有很多，这些都是贵族家的继承人，他们虽然不会上战场，但是他们能高谈阔论各种战术，聚在一起研究最新的服饰，将赌博嫖妓醉酒之风带进军队。然后光荣退役，受封爵位。”兰瑟眯了眯眼，眼底尽是轻蔑。
“这就是南方联合王国？”
“这只是一面，它的溃烂远不于此。”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布托亚说这是一个飘摇的国家了。”希涅视线来回在两群人身上转换，她说不出哪个更奇怪。
“嘘。”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希涅温热的嘴唇，兰瑟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慎言，温蒂斯到处是审问官的爪牙，说不正确的话就会被以叛国罪抓进监狱，他们折磨人的手段可是有一套。”
希涅乖乖闭上嘴，警惕地四周看看，爪牙？哪里有爪牙。
“希涅！”
希涅回头，看见魁和法师站在远处向她挥手，他们看起来吃饱喝足，丝毫没有遗失她的慌张和愧疚。
到该走的时候了。
“我们就此再见吧，我要去找我朋友了。”希涅向兰瑟告别。
“希涅，答应我，你会来看剑斗大会。”兰瑟望着她。
什么是剑斗大会？去是要去的，但是也没忘记拉扯一下。
“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我可能会有其他事情……”
“还你一百个面包。”
“我……”未等她开口，兰瑟的背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希涅眯了眯眼，炽庐大战的指挥官兰瑟，相貌不错，行事规矩有礼，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使不好使，希望他笨一点，能为自己所用。
法师和徒弟在一颗莺尾树下纳凉，并没有因为和希涅走散而焦急，反而笃定会找到她似的。
“我想我们又重逢了，你看起来还不错呢，短发显得你更加野蛮了。不过那位男士是谁？我没想到你在温蒂斯也会有朋友。”魁古怪地打量着她。
“哦，那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一个指路的好心人。”希涅耸耸肩，别多疑，目前我还是你们的人。
“好了，我的伙伴们，打起精神，我们要进王城了。”布托亚抖抖袍子上的灰尘，很感慨地样子：“我说过我会回来。”
宫务大臣的秘书库勒斯跑出来，点头哈腰：“先生们，宫务大臣正在等你们，请你们随我一起。”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一个是穿着麻布外套的秃头老人，一个是病怏怏无精打采的瘦弱男人，哦，竟然还有个女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穿着粗布衣衫，脸到是很漂亮。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全然想象中没有第一法师的气派，就像，呃……就像是乡下的祖父带着孙子、孙女进城。
卫兵们让出道路，库勒斯走在前面带路，不断扭头奉承布托亚，魁耷拉着眼皮跟在后面，希涅好奇地东张西望，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让她感到惊奇。
“我想希涅小姐就不用进去了，你在外面享受阳光吧。”法师说。
布托亚需要她，但是也不完全信任她，希涅可以理解，她点点头，魁随法师进入了宫务大臣的接待厅，库勒斯贴心地把门关上，亲自站在门外守候。
卡夫眉头紧锁，坐在高位上，他旁边坐着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索洛大法官，他微笑地看着他们。卡夫另一边坐着一个肤色白皙的年轻人，他的岁数和他的位置看起来十分不匹配，但他稳稳坐在那里，目光阴沉而狐疑地看着台下的二人，他就是帕里特审问长了。三名内阁核心成员齐聚一堂……
当太阳将落海平面，门终于开了，法师带着徒弟走出来，面色阴沉，生气地说：“这个国家睿智的人都去哪了，他们竟然怀疑我们是骗子。”
希涅噗地一下笑出来：“没有向他们展示你的高等技法吗，就像在洼地图书馆对待格斯特那样。”
“哦孩子，你以为我能随心所欲使用魔法吗？魔法来自异界，每次使用都伴随着代价，不要轻易使用魔法——这也是神圣箴言中的一条。”
“这些人眼瞎吗？你和外面的雕像一模一样。”
“但是好歹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舒适的住处，长途跋涉已经快要摧毁我的身体。”魁叹了口气，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到了地方后他们发现，与其说是舒适的住处，不如说是严密的监控，整栋濒海的旅馆只有他们居住，楼下围满了士兵，周围人缺乏善意，总爱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他们。
他们不像是客人，更像是囚犯。
“去他妈的，我建造了这座城市，他们就这样对待我？即使是他们建国的国王都要跟在我身后诚恳的询问我的建议，这些坐在椅子上的小孩竟然敢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质疑我！”布托亚狠狠砸了一下栏杆。
希涅眺望蔚红色的海湾和归港的各式船只：“虽然你的雕像竖立在显眼的位置，但好像起不到什么作用。我能理解他们，第一法师布托亚，听起来像是歌谣里的传说了，你消失了几百年，人们就遗忘了几百年。更何况你的形象又如此，呃……不修边幅。”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我们躲在洼地大图书馆里也很好，只要我们不出去，古老的法术就会一直保护我们，即使是格斯特也拿我们没办法。”魁缩在墙角，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干嘛。”
“那不如出去转转，我想好好看看温蒂斯。”希涅伸了个懒腰，兴奋地说。
“好主意，我陪你一起去。”魁说。
布托亚瞪了他一眼说到：“你不能去，我认为在我们等待陛下召见期间，你最好抓紧时间学习，用时间来弥补智力上的不足。”
魁面色羞红匆忙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从卡夫的接见厅出来后，师傅的幽默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随时被点燃的暴脾气，他成了师傅发泄怒气的对象，但他并不怪他，第一法师所受到屈辱的待遇让他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他需要时间适应。
“希涅，出去小心，这地方对你来说不简单。”布托亚皱眉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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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从雕刻成奇怪形状的管子中向上喷出，又落入宽阔平坦的池塘，激起涟漪。他们叫这“喷泉”，和希涅解释地下装了水管。
广场很大，中间是一大片平地，周围树立着一圈圈错落有致白色的厚墙壁，墙壁上镶嵌着窗户，里面是一个个观看的房间。巨大的浮雕和梁柱为此地增添了一些肃穆的美。
广场中间一群木匠敲敲打打，在用材料搭建一个巨大的看台。广场周围围满了人，三两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这个是什么？”希涅问旁边一位看起来面善的妇女。
“看台啊。”
“干吗用？”
对方惊了一下，扭头看向她：“剑斗大会用啊，整个温蒂斯传遍了，格斯特派出使者挑战我们的勇士，输了就要割地，赢了就暂时打不起来。”妇女鄙夷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是外乡人吧，这都不知道。”妇女转身不再理她。
就是那个兰瑟希望她来看的剑斗大会吗？
希涅继续向前走去，踩上软软的草地，这里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享受着亲人和朋友环绕的幸福。母亲亲昵地亲吻着孩子的脸颊，父亲在一旁收拾散落的物品。
希涅突然回过神来，从脚底蔓延出一股寂寞，直到刺激她的脑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她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了。
希涅慌忙逃离，似乎偏离了主道，绕进了一处巷子。
“见鬼。”她小声骂了一句，二十米开外，三个黑布蒙脸的黑衣人朝她围拢，不是普通刺客的气息，这这黑暗、混沌的腥臭味她再熟悉不过——食尸徒，杀害她家人和族人的凶手。
希涅咬牙，飞快观察了一圈周围的地形，抽出短刀，红宝石闪出凛冽的寒光。她不是三个食尸徒的对手，必须尽快逃走。
食尸徒中的一个，弯下腰，风动，瞬间来到希涅旁边，它的手——不如说是兽爪，钢铁般坚硬，这速度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能反应的极限，瞬间鲜血喷涌出来，希涅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摔在墙壁上。
好痛，她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站起来。
“这么弱，祭祀大人有什么可提防她的，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食尸徒收起利爪，全黑的眼珠像盯着一只蚂蚁一样扫过希涅。
“赶快杀了她，那个老秃头看的严，我们好不容易有下手机会。”他同伴说道。
“不要掉以轻心，小心她的匕首，记得我们当初死了多少人吗？”
三个食尸徒边说边向她靠近。
希涅胸口痛的要炸裂一般，她从伤口处抹起一片鲜血，涂到红宝石上，整把刀顿时像有了生命一样，闪耀着诡异的红光，血丝般的细线从刀柄延伸至刀尖，希涅紫色的眸子笼罩上一层黑色，她浑身充满了力量，从脚尖到每一根手指，都在渴望着鲜血。
杀，杀光他们。她像猎豹一样飞扑而上。
“小心！”
那个击倒她的食死徒惊讶地看见眼前的希涅，她不知何时竟然拥有了和他们一样非人的速度，刀光落下，它的眼睛血流如柱。
“啊！”
“我们一起上！”
希涅和他们撕打在一起，身形灵活地穿梭其间，她的身体上不断出现伤口，而食尸徒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这些黑暗魔法的产物是打不死的，除非一口气拧下他们的脑袋用火烧掉，她渐渐体力不支，短刀上的血纹越来越淡。
当她又一次把刀刺进肋骨，大吼一声，踩着那人的肩膀用力一蹬，跳到矮墙上，飞快逃走。
高大的白色建筑物从两侧飞快掠过，她终于跑出了偏僻的小巷看到了人群，她往人群中撞去，后面的黑色身影紧追不穷。
被撞开的人尖叫着，冲他们大喊大叫，该死的，怎么甩不掉他们。希涅不知道跑到了哪，有人推门而出，正好出现在她前方，手捧三个花盆，他们轰的撞在一起，瓦片碎的到处都是。
“完了完了。”那人带着哭腔趴在地上试图抢救花花草草。
希涅继续向前跑去，血纹已经完全消失，她体力耗尽，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三个食尸徒把她围起来，一把尖刀从她左肩贯穿，把她钉在地上。
“该死的，看你还跑不跑，看着柔弱，下手这么毒辣，老子的眼睛痛死了。”泄愤似的，又一把尖刀贯穿了她的右肩。
“混蛋…”希涅吐出一大口鲜血。
“好了，不要玩了，快杀了她，祭祀大人可没有什么耐心。”
突然，周围的空气振动，然后是土块和泥沙，墙体出现裂痕。
“唔…救…”一个食尸徒跪倒在地上，眼睛如牛蛙般凸起，口吐白沫，双手死死掐住青筋暴起的脖子。他的同伴惊恐地看着他。
“不好，他发现我们了，走。”
一个食尸徒立马拔出尖刀，瞄准希涅的心脏狠狠刺下去，“砰”还未等他下手，一股怪力把他轰到十米开外。
他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你不要命了，还不走。”他的同伴跑过去扶起他，袖袍一挥，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希涅慢慢闭上眼睛，她又一次大难不死。
昏迷前，她迷迷糊糊看到一颗光秃的脑袋。那人叹了一口气：“很顽强的生命力，伤这么重还有气。说了让你小心一点，我要是睡个觉你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