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是在普世规则的规训下活着的，从小到大，非议是她最害怕的事情，所以最稳固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框住，为了不出界，她永远呆在最安全地带。
而方度就是来打破规则的，像是在乔知内心响起的每个反叛声音，让乔知头疼。
方度每天接到乔知的叫醒电话，总是在接起的那一刻，就听到对方立刻挂掉的声音，乔知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谁知道，这样没几天，竟然养成了习惯，还有一周就十月，天亮渐晚，饶是如此，方度还是早上六点就起床了，根本不用乔知叫。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身体内有一股力量在叫嚣，完全睡不着，就是想去车站等着。
张婆婆要是做了好吃的，他总不会忘记给乔知带一份。
这天，张婆婆又做了馅饼，酥脆得让人直流口水，是方度的最爱，想到上次乔知没吃，他索性拿塑料袋把桌子上的五个馅饼都装了。
张婆婆目瞪口呆，“阿度，你装这么多干嘛？”
方度帅气一笑，“好吃啊，我要多吃一点。”
话说得好听，让张婆婆无处可挑，心甘情愿接受。
方度拿着馅饼冲出了小巷，他原本是想在学校给乔知的，但想到那个爱占便宜的王春花，拐了个弯，把馅饼挂在乔知的家门口，然后给她发消息:“我家里做的馅饼，给你留的，记得吃，给反馈。”
乔知醒来看到短信，吓得立刻下楼把馅饼拿到家。她担心周围有人看到，又给人落下把柄。
她在短信上跟方度说了好多次，不要送东西。他没有一次听的。
乔知想，那就当面说一次吧，一次性说清楚，省得他听不懂。
*
这一周妈妈都在医院，乔知起了床后就往医院赶去。她请了护工，但是是从中午开始到下午，她的钱还不够请全天的。
妈妈坐在轮椅上，望着天空，突然哭了起来。
乔知给妈妈擦眼泪，说:“医生都说了放宽心，你就每天看看电视就好，心情越好，病就好得越快。”
乔知没有告诉妈妈她得癌症的事情。她要怎么开口呢，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妈妈低头拿手抹泪，手上的皮肤已经有些发黑，十根手指光秃秃的，显得更加寂寥。
她支吾着说，“都是我连累了你，乔乔。”
女儿早出晚归，瘦弱的身躯能打三份工，她都看在眼里。
她说她得的是一般的病，她知道的，自己活不久了。哪里人病了要剃光头做化疗的，哪有病无论如何都治不好的。
乔知摇头，“别这么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嘛。”
乔知为了哄妈妈开心，把方度送的馅饼放到妈妈面前转移注意力，问：“香吧？”
妈妈点头，哑声道：“香。”
乔知抱住妈妈，说:“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吃好吃的哦，我在江城吃了好多好吃的，那里人也很好。”
都不认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特别好。
*
王春花的胆囊出了问题，要做胆囊手术，一些班主任的工作目前分摊到各位老师身上。
王春花不会把工资分给别人，工作分摊自然只是凭人情，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高三班主任，多的是有人想当，谁知道想上位的人会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
确诊病情后，王春花想把看管班级的任务交给乔知。其中也有自己的私心，乔知只是一个没有编制的老师，等她病好了，回来照旧能把班主任的工作接回来。
要是给了其他有经验有编制的老师，万一她回来的时候，对方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班主任的头衔夺不回来该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去年高二的时候，十一班班主任怀孕回家生孩子，如今产假休完回来带高三，班主任的头衔却没有了，一个月少了好多钱。
对方找周素琴说了好多次，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乔知去上班的时候，王春花就拉着她说了半天好话，表明自己的意思。
乔知没同意，她得照顾妈妈，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班级上。再说了，高三压力大，万一分心，耽误的也是这群孩子的前程。
王春花看说服不了乔知，而英语老师王天娇又总是找年级主任，对十班班主任的头衔虎视眈眈，她一咬牙，对乔知说：“这三个月，你要是帮了我，我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你，我听说你妈妈是不是也住院了，我女儿给我请的护工，到时候我让她免费帮你照顾你妈。”
和未来相比，这点钱在王春花眼里不算什么。
乔知心动了。王春花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她就缺这点钱和人，于是犹豫着点头答应，她说先试一试，不行就换人。
周素琴自然嘱意乔知，让年轻人接管班级，革新学校的工作效率，本来也是她今年的重大任务。更不必说，乔知就是她推上去的老师。
自然而然的，乔知又成了十班的班主任。
王天娇落选了，凭借着资历，没少给乔知颜色，甚至在班上对学生倒了几句苦水，“你们乔老师年纪轻轻才最有手段。”
同学们面面相觑，方度看着英语老师脸上漾起的笑意，把课本撂倒一边，假装开玩笑地问：“老师，你是不是嫉妒啊。”
同学们一窝蜂地都笑了，看老师难堪，是他们这群男生最乐意的事情。
王天娇挂不住脸，但又不能表现的生气，她笑面虎一般地看着方度，拿着教案出了教室。
*
晚上十点，舟市一中的同学下晚自习，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学生们都走得精光。
方度鸽了张成，等没人的时候，到办公室前溜达。
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乔知的黑色书包还在座位上，但办公室里没人。
方度正纳闷，却听到身后有人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度笑，转过身后又正色道：“乔老师，我想来找你问数学题。”
乔知说：“进来吧。”
方度进屋子，熟练地拉过椅子坐在乔知旁边，问她练习册上的大题。
这本练习册是高三最主要的辅助教材，里面不仅包含了每一课时的知识点，还由简入深，很适合学生们做复习资料。
乔知看着方度问之前的题，不由往前翻了翻，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水笔，中等难度以下的题型都做了，甚至还有红色的水笔批注。
明亮的灯光下，乔知眼里有水波荡漾，她越讶异，方度越开心。
乔知耐心地给方度讲题，又给他出了一道类似的题，果然，他就掉进陷阱里。
乔知试出了方度的短板，说：“这类题型共有三种方式，你没区分好问法，所以才解错，回家把这三种题型分清楚，应该不成问题。”
方度收起练习册，看乔知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问道：“不走？到家要十一点半了。”
乔知想起今天王天娇的事情，再加上天色有些晚，便收拾书包，说：“正好，我也有事情跟你说。”
这还是两个人放学后第一次一起回家，方度有点兴奋：“什么事？”
“今天听王老师说，你在班上顶撞她？”
方度停下脚步，“她还告我状？”
他就知道，她愿意跟他一起走，准没好事，否则早一起走了。
乔知好声好气，像知心大姐姐一样教导他，“方度，老师希望你专注自己的事情，不要管别的事情。”
“所以连打抱不平也不行吗？她说的可是你。”
“我的心是铁的，不会受到伤害，以后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你就装作听不懂就好了。”乔知以毒攻毒。
方度这家伙，人情世故在他这里是说不通的。
“你真的觉得我做错了吗，如果你说我做错了，我以后就装听不到。”方度的问题像烫手的山芋扔到了乔知的手里。
舟市一中距离公交车站，还有八百米的距离，要穿过对面的小吃街才行。
小吃街之前，有一段一百来米的人行道，昏暗寂静。
乔知沉默如夜色，在想如何回答。
今天下课的时候，王天娇到办公室里当着众人的面对乔知说，“难怪乔老师能当上班主任，感情和班上同学好，方度那个不听话的，都站出来维护你呢。”
言外之意，自然是抹黑她和方度的关系，长耳朵的都听出来。
办公室一片安静，但大家的眼神乱飞，乔知感受到了。
或许是看乔知不说话，王天娇不甘心，又用调侃的语气阴阳：“乔老师也不发表意见，当了班主任脾气就是不一样。”
乔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她敏感地意识到“方度维护自己”这句话的不怀好意，于是回:“方度很早就开始努力了，王老师做班主任的时候就说过。”
后来了解了实情，乔知有点意外，又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觉得他可真能折腾。
怎么班上那么多人，偏偏是他站出来维护她？
“打抱不平没错，但这是我和王老师之间的事情，不用你管。还有，”乔知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也别送吃的了，老师知道你是好心，但真的不用麻烦了。”
起初，她以为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想捉弄她，可现在看，他没有捉弄的意思，反而是真心地对她好。
这更可怕。
乔知外表淡然冷漠，但内心敏感，她不想因为方度对她好而被正常人误会。
王天娇开的那种玩笑，她承受不起。但也真的点醒她，与其担心方度到底是什么心思，不如做好自己，划清楚河和汉界。
方度虽懵懂，也隐约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问:“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行？”
“不行。”乔知态度很坚决，“你再这样，老师就要生气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度无语，今天找他谈话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说，都别做吗。
他举手无奈道:“行行行，那今天馅饼好吃吗？”
乔知低沉地“嗯”了一声，方度没听到，又问了一遍:“好吃不好吃，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乔知觉得这个问题很怪，回好吃不对，回不好吃更不对。
方度看乔知为难，说，“要是不好吃，就不带了。”
“挺好吃的，但是也不要带了。我不喜欢吃饭。”
乔知连连后退，方度觉得有意思，连连向前。
“哦，老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总吃我的东西，就再让我去你家吃一次饭，不就扯平了？”
他还挺喜欢她煮的泡面，味道和他吃过的都不一样，不知道有什么秘诀。
“也不太方便。包括发短信，短信发多了，老师会忽略其他重要的信息。方度，老师知道你很热心，很热情，很正义，但是你是复读生，学习最重要。”
乔知想，这样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方度当然听懂了，她每天恨不得自称八百次老师，立场摆得比包拯还正，听不懂的是傻子。
他看了乔知半天才回:“哦。”
乔知微微笑，他其实孺子可教也。
下一秒，她便听他略微委屈地说，“我以为，我跟老师的关系是最最好的，所以才看不惯别人欺负你。”
可能是觉得还不够，方度又自怨自艾，“原来不是。没关系，像我这种学生，就算变好了，老师又怎么会喜欢呢。”方度装做懂事，“没关系的老师，以后我再也不送东西，不发消息，不说话了。”
乔知愣住，接不住方度的茶。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知解释。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方度装傻。
……
乔知无奈，“太晚了，先回家。”
不明白就算了，她想，每个老师总会遇到让自己头疼的学生，只要他心不坏就行。
方度上头了，说：“你先走吧，我心情不好，想在这儿静静。”
乔知走了几步，又回头：“走吧，我请你喝果汁，免得你低血糖又犯了。”
方度歪头笑，而后收敛，“不太好吧，刚刚还说不让我送吃的，这会儿又请我吃？”
乔知转头走了，懒得再跟他讲一句，甚至后悔自己今天特意跟他谈话，谈了又听不懂，见招拆招，她承认，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方度快步追上去，说：“我喝桃汁，张三叔家的。”
“那你明天要给王老师道歉。”
“那我不喝了。”
“你如果还想好好学英语，就给王老师道歉。”乔知开导眼前爱找事的大高个儿，“你不是说，跟老师关系最好吗，是时候证明了。”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方度说，“姜还是乔知辣。我道歉还不行，但我不认为我是错的，下次有人欺负你，我照样还帮。”
乔知的身影被路灯拉长，她看着方度，沉默了几秒后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喧嚣之下，这句话掷地有声。
她想问很久了，为什么要对她好，这让她想不通。
方度的校服外套敞开，一阵风灌进去，外套鼓了起来。
他被问住了，半真心道：“因为你是我邻居，是好老师。”
说完，他的心虚虚跳了几下。那句话就像某个开关，打开了他另一个世界隐秘的大门。
张成之前那句“比如你喜欢老师”的反问，突然飘了进来。
那种心动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强烈。
而方度就是来打破规则的，像是在乔知内心响起的每个反叛声音，让乔知头疼。
方度每天接到乔知的叫醒电话，总是在接起的那一刻，就听到对方立刻挂掉的声音，乔知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谁知道，这样没几天，竟然养成了习惯，还有一周就十月，天亮渐晚，饶是如此，方度还是早上六点就起床了，根本不用乔知叫。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身体内有一股力量在叫嚣，完全睡不着，就是想去车站等着。
张婆婆要是做了好吃的，他总不会忘记给乔知带一份。
这天，张婆婆又做了馅饼，酥脆得让人直流口水，是方度的最爱，想到上次乔知没吃，他索性拿塑料袋把桌子上的五个馅饼都装了。
张婆婆目瞪口呆，“阿度，你装这么多干嘛？”
方度帅气一笑，“好吃啊，我要多吃一点。”
话说得好听，让张婆婆无处可挑，心甘情愿接受。
方度拿着馅饼冲出了小巷，他原本是想在学校给乔知的，但想到那个爱占便宜的王春花，拐了个弯，把馅饼挂在乔知的家门口，然后给她发消息:“我家里做的馅饼，给你留的，记得吃，给反馈。”
乔知醒来看到短信，吓得立刻下楼把馅饼拿到家。她担心周围有人看到，又给人落下把柄。
她在短信上跟方度说了好多次，不要送东西。他没有一次听的。
乔知想，那就当面说一次吧，一次性说清楚，省得他听不懂。
*
这一周妈妈都在医院，乔知起了床后就往医院赶去。她请了护工，但是是从中午开始到下午，她的钱还不够请全天的。
妈妈坐在轮椅上，望着天空，突然哭了起来。
乔知给妈妈擦眼泪，说:“医生都说了放宽心，你就每天看看电视就好，心情越好，病就好得越快。”
乔知没有告诉妈妈她得癌症的事情。她要怎么开口呢，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妈妈低头拿手抹泪，手上的皮肤已经有些发黑，十根手指光秃秃的，显得更加寂寥。
她支吾着说，“都是我连累了你，乔乔。”
女儿早出晚归，瘦弱的身躯能打三份工，她都看在眼里。
她说她得的是一般的病，她知道的，自己活不久了。哪里人病了要剃光头做化疗的，哪有病无论如何都治不好的。
乔知摇头，“别这么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嘛。”
乔知为了哄妈妈开心，把方度送的馅饼放到妈妈面前转移注意力，问：“香吧？”
妈妈点头，哑声道：“香。”
乔知抱住妈妈，说:“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吃好吃的哦，我在江城吃了好多好吃的，那里人也很好。”
都不认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特别好。
*
王春花的胆囊出了问题，要做胆囊手术，一些班主任的工作目前分摊到各位老师身上。
王春花不会把工资分给别人，工作分摊自然只是凭人情，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高三班主任，多的是有人想当，谁知道想上位的人会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
确诊病情后，王春花想把看管班级的任务交给乔知。其中也有自己的私心，乔知只是一个没有编制的老师，等她病好了，回来照旧能把班主任的工作接回来。
要是给了其他有经验有编制的老师，万一她回来的时候，对方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班主任的头衔夺不回来该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去年高二的时候，十一班班主任怀孕回家生孩子，如今产假休完回来带高三，班主任的头衔却没有了，一个月少了好多钱。
对方找周素琴说了好多次，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乔知去上班的时候，王春花就拉着她说了半天好话，表明自己的意思。
乔知没同意，她得照顾妈妈，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班级上。再说了，高三压力大，万一分心，耽误的也是这群孩子的前程。
王春花看说服不了乔知，而英语老师王天娇又总是找年级主任，对十班班主任的头衔虎视眈眈，她一咬牙，对乔知说：“这三个月，你要是帮了我，我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你，我听说你妈妈是不是也住院了，我女儿给我请的护工，到时候我让她免费帮你照顾你妈。”
和未来相比，这点钱在王春花眼里不算什么。
乔知心动了。王春花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她就缺这点钱和人，于是犹豫着点头答应，她说先试一试，不行就换人。
周素琴自然嘱意乔知，让年轻人接管班级，革新学校的工作效率，本来也是她今年的重大任务。更不必说，乔知就是她推上去的老师。
自然而然的，乔知又成了十班的班主任。
王天娇落选了，凭借着资历，没少给乔知颜色，甚至在班上对学生倒了几句苦水，“你们乔老师年纪轻轻才最有手段。”
同学们面面相觑，方度看着英语老师脸上漾起的笑意，把课本撂倒一边，假装开玩笑地问：“老师，你是不是嫉妒啊。”
同学们一窝蜂地都笑了，看老师难堪，是他们这群男生最乐意的事情。
王天娇挂不住脸，但又不能表现的生气，她笑面虎一般地看着方度，拿着教案出了教室。
*
晚上十点，舟市一中的同学下晚自习，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学生们都走得精光。
方度鸽了张成，等没人的时候，到办公室前溜达。
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乔知的黑色书包还在座位上，但办公室里没人。
方度正纳闷，却听到身后有人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度笑，转过身后又正色道：“乔老师，我想来找你问数学题。”
乔知说：“进来吧。”
方度进屋子，熟练地拉过椅子坐在乔知旁边，问她练习册上的大题。
这本练习册是高三最主要的辅助教材，里面不仅包含了每一课时的知识点，还由简入深，很适合学生们做复习资料。
乔知看着方度问之前的题，不由往前翻了翻，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水笔，中等难度以下的题型都做了，甚至还有红色的水笔批注。
明亮的灯光下，乔知眼里有水波荡漾，她越讶异，方度越开心。
乔知耐心地给方度讲题，又给他出了一道类似的题，果然，他就掉进陷阱里。
乔知试出了方度的短板，说：“这类题型共有三种方式，你没区分好问法，所以才解错，回家把这三种题型分清楚，应该不成问题。”
方度收起练习册，看乔知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问道：“不走？到家要十一点半了。”
乔知想起今天王天娇的事情，再加上天色有些晚，便收拾书包，说：“正好，我也有事情跟你说。”
这还是两个人放学后第一次一起回家，方度有点兴奋：“什么事？”
“今天听王老师说，你在班上顶撞她？”
方度停下脚步，“她还告我状？”
他就知道，她愿意跟他一起走，准没好事，否则早一起走了。
乔知好声好气，像知心大姐姐一样教导他，“方度，老师希望你专注自己的事情，不要管别的事情。”
“所以连打抱不平也不行吗？她说的可是你。”
“我的心是铁的，不会受到伤害，以后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你就装作听不懂就好了。”乔知以毒攻毒。
方度这家伙，人情世故在他这里是说不通的。
“你真的觉得我做错了吗，如果你说我做错了，我以后就装听不到。”方度的问题像烫手的山芋扔到了乔知的手里。
舟市一中距离公交车站，还有八百米的距离，要穿过对面的小吃街才行。
小吃街之前，有一段一百来米的人行道，昏暗寂静。
乔知沉默如夜色，在想如何回答。
今天下课的时候，王天娇到办公室里当着众人的面对乔知说，“难怪乔老师能当上班主任，感情和班上同学好，方度那个不听话的，都站出来维护你呢。”
言外之意，自然是抹黑她和方度的关系，长耳朵的都听出来。
办公室一片安静，但大家的眼神乱飞，乔知感受到了。
或许是看乔知不说话，王天娇不甘心，又用调侃的语气阴阳：“乔老师也不发表意见，当了班主任脾气就是不一样。”
乔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她敏感地意识到“方度维护自己”这句话的不怀好意，于是回:“方度很早就开始努力了，王老师做班主任的时候就说过。”
后来了解了实情，乔知有点意外，又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觉得他可真能折腾。
怎么班上那么多人，偏偏是他站出来维护她？
“打抱不平没错，但这是我和王老师之间的事情，不用你管。还有，”乔知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也别送吃的了，老师知道你是好心，但真的不用麻烦了。”
起初，她以为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想捉弄她，可现在看，他没有捉弄的意思，反而是真心地对她好。
这更可怕。
乔知外表淡然冷漠，但内心敏感，她不想因为方度对她好而被正常人误会。
王天娇开的那种玩笑，她承受不起。但也真的点醒她，与其担心方度到底是什么心思，不如做好自己，划清楚河和汉界。
方度虽懵懂，也隐约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问:“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行？”
“不行。”乔知态度很坚决，“你再这样，老师就要生气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度无语，今天找他谈话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说，都别做吗。
他举手无奈道:“行行行，那今天馅饼好吃吗？”
乔知低沉地“嗯”了一声，方度没听到，又问了一遍:“好吃不好吃，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乔知觉得这个问题很怪，回好吃不对，回不好吃更不对。
方度看乔知为难，说，“要是不好吃，就不带了。”
“挺好吃的，但是也不要带了。我不喜欢吃饭。”
乔知连连后退，方度觉得有意思，连连向前。
“哦，老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总吃我的东西，就再让我去你家吃一次饭，不就扯平了？”
他还挺喜欢她煮的泡面，味道和他吃过的都不一样，不知道有什么秘诀。
“也不太方便。包括发短信，短信发多了，老师会忽略其他重要的信息。方度，老师知道你很热心，很热情，很正义，但是你是复读生，学习最重要。”
乔知想，这样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方度当然听懂了，她每天恨不得自称八百次老师，立场摆得比包拯还正，听不懂的是傻子。
他看了乔知半天才回:“哦。”
乔知微微笑，他其实孺子可教也。
下一秒，她便听他略微委屈地说，“我以为，我跟老师的关系是最最好的，所以才看不惯别人欺负你。”
可能是觉得还不够，方度又自怨自艾，“原来不是。没关系，像我这种学生，就算变好了，老师又怎么会喜欢呢。”方度装做懂事，“没关系的老师，以后我再也不送东西，不发消息，不说话了。”
乔知愣住，接不住方度的茶。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知解释。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方度装傻。
……
乔知无奈，“太晚了，先回家。”
不明白就算了，她想，每个老师总会遇到让自己头疼的学生，只要他心不坏就行。
方度上头了，说：“你先走吧，我心情不好，想在这儿静静。”
乔知走了几步，又回头：“走吧，我请你喝果汁，免得你低血糖又犯了。”
方度歪头笑，而后收敛，“不太好吧，刚刚还说不让我送吃的，这会儿又请我吃？”
乔知转头走了，懒得再跟他讲一句，甚至后悔自己今天特意跟他谈话，谈了又听不懂，见招拆招，她承认，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方度快步追上去，说：“我喝桃汁，张三叔家的。”
“那你明天要给王老师道歉。”
“那我不喝了。”
“你如果还想好好学英语，就给王老师道歉。”乔知开导眼前爱找事的大高个儿，“你不是说，跟老师关系最好吗，是时候证明了。”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方度说，“姜还是乔知辣。我道歉还不行，但我不认为我是错的，下次有人欺负你，我照样还帮。”
乔知的身影被路灯拉长，她看着方度，沉默了几秒后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喧嚣之下，这句话掷地有声。
她想问很久了，为什么要对她好，这让她想不通。
方度的校服外套敞开，一阵风灌进去，外套鼓了起来。
他被问住了，半真心道：“因为你是我邻居，是好老师。”
说完，他的心虚虚跳了几下。那句话就像某个开关，打开了他另一个世界隐秘的大门。
张成之前那句“比如你喜欢老师”的反问，突然飘了进来。
那种心动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