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朝在班上进行了公开的道歉，方度也进行了公开反省，坦诚地解释自己之所以揍赵朝，是因为认可乔知作为老师的身份。
他说了几个例子，同学们也都赞成，在私下更认可方度，觉得他能屈能伸，关键是心眼好、可信赖。
方度心里却很憋闷，周末找张成去打游戏舒缓。张成看出来了，问：“怎么，事情解决了，你爸又没揍你，还在烦什么呢，别跟我说在想学习。”
方度已经很久没约张成出来玩，他知道，方度心里铁定有事，而且八成与乔知有关。
“没，我就是觉得赵朝那个傻逼也没说错。”他确实喜欢乔知，且不是学生对老师该有的好感，但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正义感强，“突然感觉自己挺怂的。”
换个女生，他可能就会用别的方式，但总之不是这么气愤，一点就着的方式。
“不是吧哥们儿，那个傻逼说的那么难听，配不上你的纯情，你别被带沟里了。不然你还想怎么澄清，是，我是喜欢乔知，你们现在可以骂死我们俩了？”
关于这份隐秘的喜欢，张成已经看开了。乔知确实是很好的老师，他哥们也是很好的男孩，这个没有捅破的纸永远都不会捅开。否则，方度这种口直心快的个性，早捅开了。
方度很听乔知的话，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两个人很少见面和说话，有时候遇到，他只敢大老远地瞥她一眼。
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件事就翻篇了。
他的喜欢会给乔知带来麻烦，他知道。他也不想给她带来麻烦，这是他唯一的底线。
“暗恋么，完全可以在心里肆意生长，只要别说出来就行。在我看来，这不是怂，这是有担当。”
方度跟张成碰了个拳，他也是这么想的。得到同伴的求证，他心里顺了许多。
舟市的秋季很短，一转眼已经入冬。天气预报预警，下周一将迎来暴雪天气，学生们内心激动，终于要迎来2020年的初雪啦！
冯晓琴站在走廊上望着乌色的天，神情认真。张成看到，也探过头来。
“看什么呢，想上天啊？”
“才不是。”
冯晓琴睨了张成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张成看着她婴儿肥的脸还有故作的高深，忍不住笑出声。
“能问你件事儿吗？”
“什么？”
“我是不是惹到你了，怎么你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恨意呢？”
“才没有。”
冯晓琴虚盯着不远处的水泥地，脸颊微微发烫，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表现为“讨厌”。
不远处有一个匆忙的小黑点进入冯晓琴的视线，她定睛一看，“那不是我们乔老师吗，还说晚自习的时候让我找她拿卷子，怎么出去了？”
张成靠过去，果然是乔知，她正朝出租车飞奔，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匆忙的事情。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看卷子的方度，拍了冯晓琴一下，说：“管那么宽，回班上课。”
冯晓琴皱眉，甩掉张成的手，去偏僻的走廊处打电话。之前家访的时候，乔知是在医院和冯晓琴妈妈见面的，那天她们不止聊了学习，还聊了乔知妈妈的身体。
站在门外的冯晓琴听到乔知说，她妈妈没剩下多少天了。那天她拿着乔知的评估意见表，以及建议的资料，听她妈说，乔知是个好姑娘，只是命不好，年纪轻轻，没有爸爸，也要没了妈妈。
刚看她步伐那么快，冯晓琴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直到跟妈妈打电话，她才确认。
“妈，我想去一趟医院。”冯晓琴说。她挺喜欢乔知这个老师的，聪明且坚韧。又打心眼里佩服她，从深渊中挣扎出来，却只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冯晓琴比赵朝更早知道乔知妈妈的身份，她也确实染上了大大小小的炎症。冯晓琴一开始很难接受乔知，可是她的妈妈说过，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过去，深处幸福中的人不要太高高在上，“更何况，乔老师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成了更好的人。”
冯晓琴的妈妈没告诉女儿，在医院，没有几个病人不羡慕乔知妈妈的，女儿又努力又懂事，还把妈妈照顾得那样好。他们都想有像乔知这样的女儿。
冯晓琴受妈妈影响，觉得乔知很了不起。赵朝说的或许是事实，但并不是他诽谤乔老师的理由。在冯晓琴心里，当乔知跑到天台上就下赵橙洋的时候，她就是她心里的偶像！
她心里从小就侠女梦，偶像有难，她不能置之不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最终说：“来吧，要快一点。”
冯晓琴回班收拾书包，路过九班时被张成看到了。他趴在窗台上问：“你去哪儿？”
冯晓琴只是说一声有事，就往医院跑去，样子挺神秘。也是那一天她才明白，原来，人生不止有高考，而真正的成长都是在某个觉得自己不一样的时刻。
乔知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前，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所包围。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给她，她心里是平静的，但签完的那一刻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方度说过的那句话，“没有想到你只是懦弱。”
是的，因为成长环境不一样，她习惯隐忍，以此提高自己扛伤害的能力。所以在听到妈妈被议论的时刻，她明明愤怒，却因为无能为力而选择视而不见。
但每一次的隐忍都在此刻变成了自责的刀刃，一刀刀戳向自己的心脏。在听到死亡倒计时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自己在每一次妈妈被非议的时候，冲出去咬死那群人，现在是不是好过点。
乔知抱头蹲在地上，往事呼啸而来，一桩桩一件件，连细节都不放过。第一次对妈妈的职业有认知的时候，她也曾万分讨厌妈妈和自己，每次洗澡都要把浑身搓得通红，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脏。
某一个普通的夜晚里，她也曾质问妈妈，为什么做这种勾当，不贱吗？可是，她又无法给出这个没有文化的女性一点主意和信心。
妈妈要生活，要养活她呀。后来，妈妈去了菜市场打工，每天起早贪黑，一个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再后来，是她兴高采烈地对自己说，“我们找到了一个家。”
乔知忘记不了那晚妈妈闪烁的眼神，“家”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奢侈的词汇。乔知不喜欢那个陌生的家，因为里面有陌生的男人，还有邻居的闲言碎语。
但她再也没有义正严辞地拒绝妈妈。她总是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给她最好的，再后来，乔知习惯了流言蜚语，她做了一个决定，离开舟市，去更大的世界，没人认识她，她可以重新开始。
那是她十六岁的愿望，六年过去，却依然没有实现。
更难过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对妈妈好，妈妈就不在了。
乔知的眼泪滴在医院大理石地面，突然有人蹲在旁边抱了抱她。
是王春花。王春花不知道乔知是一个苦命的姑娘，也是在住院的时间，她才从她妈妈口中听了乔知的成长环境。
以前她只觉得她孝顺，知道真相后，她保持观望的态度。可是乔知表现太出色，不仅工作有模有样，肩上扛了多个工作还天天往医院跑。
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觉得可贵，渐渐放下了成见。
“这是你妈妈给你写的信，你看看。”王春花说。
乔知接过，打开看。
“你妈妈声音不成形，但字字真心，你要听妈妈的话，坚强一点。”
信是王春花代笔的，乔知只看到开头已经泣不成声。
“乔乔，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妈妈对不起你，没能陪你去想去的世界，甚至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不过这样也好，你这么优秀，妈妈终于不再是你的负累了，妈妈很难过但也很开心。
妈妈知道自己有些不堪，而你那么好，妈妈又自责又骄傲。好乔乔，希望你能原谅妈妈的过去，不要被闲言碎语所打败，更好地活下去，去读书，去旅行，活得更精彩。妈妈知道，这都是你想做的，但因为我你才被绊住了人生，妈妈很抱歉，更抱歉的是，妈妈没什么留给你的，但你从小到大都聪明有主意，妈妈相信你可以过得幸福。从此以后，不要再委屈自己，要幸福哦乔乔，妈妈爱你！离舟市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这里配不上你！”
看完妈妈的遗言，乔知已经泣不成声，死亡通知单下来，王春花拍着乔知的背说，“乔知，想哭就哭，但你要知道，死亡对你妈妈来说，是另一种解脱。你要撑住，还有很多后事要办。”
冯晓琴到医院的时候，在乔妈妈的病房看到形单影只的乔知收拾东西，她面色苍白生硬，没了一切情绪，把行李该扔的扔，只抱着妈妈的一件衣物和自制的枕头要离开。
“乔老师，我来帮您吧？”
乔知看了一眼冯晓琴，把钥匙和地址给她，“晓琴，麻烦你把这些东西送到我家吧，医院和丧葬那边我有事情处理，应该回不去了。”
冯晓琴接过，抿唇安慰，“老师，您节哀。”
乔知点头，麻木道：“谢谢，辛苦了。”
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她习惯往外看，发现下雪了。
乔知想到高一下学期的某个家长会，那天雪很大，妈妈盛装出席，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绽放在皑皑白雪上。那时候她羞耻修心重，本不愿让妈妈出席自己的家长会，可耐不住妈妈要扬眉吐气的心。
妈妈有没有扬眉吐气，乔知不知道，现在的她只记得那天两人仍旧闹了不愉快的矛盾。
妈妈气愤地骂道，“等我死了，就没有人给你丢脸了！”
十七八岁的骂声突然在这个冬天，击中了她的心。
其实那天她最想说的是，我并没有觉得你给我丢脸，我只是不想让同学们对你指指点点。
那份青涩的羞耻心，并没有丢脸的意思，却不小心将周边的恶意变成了划向自己和妈妈的匕首。
方度曾问乔知的高中生活，她没说多少。
不是没有，而是大多数都是不好的回忆，她选择了忘记。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乔知伸手看雪花的形状，突然觉得身体好沉，沉到再也迈出一步。
沉到她好像从未走出令人伤心的十八岁。
他说了几个例子，同学们也都赞成，在私下更认可方度，觉得他能屈能伸，关键是心眼好、可信赖。
方度心里却很憋闷，周末找张成去打游戏舒缓。张成看出来了，问：“怎么，事情解决了，你爸又没揍你，还在烦什么呢，别跟我说在想学习。”
方度已经很久没约张成出来玩，他知道，方度心里铁定有事，而且八成与乔知有关。
“没，我就是觉得赵朝那个傻逼也没说错。”他确实喜欢乔知，且不是学生对老师该有的好感，但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正义感强，“突然感觉自己挺怂的。”
换个女生，他可能就会用别的方式，但总之不是这么气愤，一点就着的方式。
“不是吧哥们儿，那个傻逼说的那么难听，配不上你的纯情，你别被带沟里了。不然你还想怎么澄清，是，我是喜欢乔知，你们现在可以骂死我们俩了？”
关于这份隐秘的喜欢，张成已经看开了。乔知确实是很好的老师，他哥们也是很好的男孩，这个没有捅破的纸永远都不会捅开。否则，方度这种口直心快的个性，早捅开了。
方度很听乔知的话，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两个人很少见面和说话，有时候遇到，他只敢大老远地瞥她一眼。
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件事就翻篇了。
他的喜欢会给乔知带来麻烦，他知道。他也不想给她带来麻烦，这是他唯一的底线。
“暗恋么，完全可以在心里肆意生长，只要别说出来就行。在我看来，这不是怂，这是有担当。”
方度跟张成碰了个拳，他也是这么想的。得到同伴的求证，他心里顺了许多。
舟市的秋季很短，一转眼已经入冬。天气预报预警，下周一将迎来暴雪天气，学生们内心激动，终于要迎来2020年的初雪啦！
冯晓琴站在走廊上望着乌色的天，神情认真。张成看到，也探过头来。
“看什么呢，想上天啊？”
“才不是。”
冯晓琴睨了张成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张成看着她婴儿肥的脸还有故作的高深，忍不住笑出声。
“能问你件事儿吗？”
“什么？”
“我是不是惹到你了，怎么你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恨意呢？”
“才没有。”
冯晓琴虚盯着不远处的水泥地，脸颊微微发烫，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表现为“讨厌”。
不远处有一个匆忙的小黑点进入冯晓琴的视线，她定睛一看，“那不是我们乔老师吗，还说晚自习的时候让我找她拿卷子，怎么出去了？”
张成靠过去，果然是乔知，她正朝出租车飞奔，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匆忙的事情。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看卷子的方度，拍了冯晓琴一下，说：“管那么宽，回班上课。”
冯晓琴皱眉，甩掉张成的手，去偏僻的走廊处打电话。之前家访的时候，乔知是在医院和冯晓琴妈妈见面的，那天她们不止聊了学习，还聊了乔知妈妈的身体。
站在门外的冯晓琴听到乔知说，她妈妈没剩下多少天了。那天她拿着乔知的评估意见表，以及建议的资料，听她妈说，乔知是个好姑娘，只是命不好，年纪轻轻，没有爸爸，也要没了妈妈。
刚看她步伐那么快，冯晓琴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直到跟妈妈打电话，她才确认。
“妈，我想去一趟医院。”冯晓琴说。她挺喜欢乔知这个老师的，聪明且坚韧。又打心眼里佩服她，从深渊中挣扎出来，却只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冯晓琴比赵朝更早知道乔知妈妈的身份，她也确实染上了大大小小的炎症。冯晓琴一开始很难接受乔知，可是她的妈妈说过，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过去，深处幸福中的人不要太高高在上，“更何况，乔老师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成了更好的人。”
冯晓琴的妈妈没告诉女儿，在医院，没有几个病人不羡慕乔知妈妈的，女儿又努力又懂事，还把妈妈照顾得那样好。他们都想有像乔知这样的女儿。
冯晓琴受妈妈影响，觉得乔知很了不起。赵朝说的或许是事实，但并不是他诽谤乔老师的理由。在冯晓琴心里，当乔知跑到天台上就下赵橙洋的时候，她就是她心里的偶像！
她心里从小就侠女梦，偶像有难，她不能置之不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最终说：“来吧，要快一点。”
冯晓琴回班收拾书包，路过九班时被张成看到了。他趴在窗台上问：“你去哪儿？”
冯晓琴只是说一声有事，就往医院跑去，样子挺神秘。也是那一天她才明白，原来，人生不止有高考，而真正的成长都是在某个觉得自己不一样的时刻。
乔知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前，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所包围。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给她，她心里是平静的，但签完的那一刻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方度说过的那句话，“没有想到你只是懦弱。”
是的，因为成长环境不一样，她习惯隐忍，以此提高自己扛伤害的能力。所以在听到妈妈被议论的时刻，她明明愤怒，却因为无能为力而选择视而不见。
但每一次的隐忍都在此刻变成了自责的刀刃，一刀刀戳向自己的心脏。在听到死亡倒计时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自己在每一次妈妈被非议的时候，冲出去咬死那群人，现在是不是好过点。
乔知抱头蹲在地上，往事呼啸而来，一桩桩一件件，连细节都不放过。第一次对妈妈的职业有认知的时候，她也曾万分讨厌妈妈和自己，每次洗澡都要把浑身搓得通红，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脏。
某一个普通的夜晚里，她也曾质问妈妈，为什么做这种勾当，不贱吗？可是，她又无法给出这个没有文化的女性一点主意和信心。
妈妈要生活，要养活她呀。后来，妈妈去了菜市场打工，每天起早贪黑，一个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再后来，是她兴高采烈地对自己说，“我们找到了一个家。”
乔知忘记不了那晚妈妈闪烁的眼神，“家”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奢侈的词汇。乔知不喜欢那个陌生的家，因为里面有陌生的男人，还有邻居的闲言碎语。
但她再也没有义正严辞地拒绝妈妈。她总是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给她最好的，再后来，乔知习惯了流言蜚语，她做了一个决定，离开舟市，去更大的世界，没人认识她，她可以重新开始。
那是她十六岁的愿望，六年过去，却依然没有实现。
更难过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对妈妈好，妈妈就不在了。
乔知的眼泪滴在医院大理石地面，突然有人蹲在旁边抱了抱她。
是王春花。王春花不知道乔知是一个苦命的姑娘，也是在住院的时间，她才从她妈妈口中听了乔知的成长环境。
以前她只觉得她孝顺，知道真相后，她保持观望的态度。可是乔知表现太出色，不仅工作有模有样，肩上扛了多个工作还天天往医院跑。
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觉得可贵，渐渐放下了成见。
“这是你妈妈给你写的信，你看看。”王春花说。
乔知接过，打开看。
“你妈妈声音不成形，但字字真心，你要听妈妈的话，坚强一点。”
信是王春花代笔的，乔知只看到开头已经泣不成声。
“乔乔，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妈妈对不起你，没能陪你去想去的世界，甚至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不过这样也好，你这么优秀，妈妈终于不再是你的负累了，妈妈很难过但也很开心。
妈妈知道自己有些不堪，而你那么好，妈妈又自责又骄傲。好乔乔，希望你能原谅妈妈的过去，不要被闲言碎语所打败，更好地活下去，去读书，去旅行，活得更精彩。妈妈知道，这都是你想做的，但因为我你才被绊住了人生，妈妈很抱歉，更抱歉的是，妈妈没什么留给你的，但你从小到大都聪明有主意，妈妈相信你可以过得幸福。从此以后，不要再委屈自己，要幸福哦乔乔，妈妈爱你！离舟市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这里配不上你！”
看完妈妈的遗言，乔知已经泣不成声，死亡通知单下来，王春花拍着乔知的背说，“乔知，想哭就哭，但你要知道，死亡对你妈妈来说，是另一种解脱。你要撑住，还有很多后事要办。”
冯晓琴到医院的时候，在乔妈妈的病房看到形单影只的乔知收拾东西，她面色苍白生硬，没了一切情绪，把行李该扔的扔，只抱着妈妈的一件衣物和自制的枕头要离开。
“乔老师，我来帮您吧？”
乔知看了一眼冯晓琴，把钥匙和地址给她，“晓琴，麻烦你把这些东西送到我家吧，医院和丧葬那边我有事情处理，应该回不去了。”
冯晓琴接过，抿唇安慰，“老师，您节哀。”
乔知点头，麻木道：“谢谢，辛苦了。”
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她习惯往外看，发现下雪了。
乔知想到高一下学期的某个家长会，那天雪很大，妈妈盛装出席，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绽放在皑皑白雪上。那时候她羞耻修心重，本不愿让妈妈出席自己的家长会，可耐不住妈妈要扬眉吐气的心。
妈妈有没有扬眉吐气，乔知不知道，现在的她只记得那天两人仍旧闹了不愉快的矛盾。
妈妈气愤地骂道，“等我死了，就没有人给你丢脸了！”
十七八岁的骂声突然在这个冬天，击中了她的心。
其实那天她最想说的是，我并没有觉得你给我丢脸，我只是不想让同学们对你指指点点。
那份青涩的羞耻心，并没有丢脸的意思，却不小心将周边的恶意变成了划向自己和妈妈的匕首。
方度曾问乔知的高中生活，她没说多少。
不是没有，而是大多数都是不好的回忆，她选择了忘记。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乔知伸手看雪花的形状，突然觉得身体好沉，沉到再也迈出一步。
沉到她好像从未走出令人伤心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