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突如其来的风寒让紫薇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玉白的小脸烧的通红,失了平日里的精气神儿,神色恹恹,开的药好不容易喂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又马上吐出来,连饭食用的也少。

    御医的奏报让乾隆很是担忧,皇室因病夭折的小皇子小公主不在少数,如今最宠爱的幼女刚过生辰就病成这样,加上桌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卷奏折,乾隆心中愈发烦闷,召了轮值的太医黄元御来问了问紫薇的病势情况,这才径直来长春仙馆的偏殿看望紫薇。

    还没等乾隆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清朗的少年音:“公主吃不下药的话,你们就去膳房寻些新鲜生姜,在她舌头上擦一擦,这样就不容易吐药了。”

    灵琐有些不安:“公子,奴才不敢啊,公主向来不喜欢生姜味儿,若是生姜和方子里的某味药相冲,出了差错可怎么好。”

    容端无奈:“我都看过了,不会有问题的,紫薇都吐了好几次药了,这样病怎么能好呢,太医压根也不管,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养了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

    乾隆闻言,也不等太监通报,推门进去,把一屋子人吓得瞬间没了声。

    容端见是乾隆,忙跪下请安,乾隆冷哼一声:“你说太医院尸位素餐,那你这又是哪来的歪门邪道的法子。”

    容端憋着一口气:“皇上,我没有胡说,紫薇得的是上感风寒,她吃不下药纯粹是因为这药熬的浓,太苦了,就算方子开的再好,病患吃不下,那又有什么用呢?但在药里加诸如甘草,红糖这类的药材会影响药效,我看医书上写得生姜解表散寒,还能止吐,岂不是正好?”

    黄太医微微颔首:“皇上,公主乃寒证,不宜食甜,生姜也确实有利于公主病情。纳兰公子所言并无差错。”

    乾隆面色闻言,面色稍有缓和,但口里依然不留情:“这次就算你歪打正着了,你个小孩子家,杂学旁收的,学了些粗浅皮毛就敢这般行事,若是出了差错,你赔的了朕的女儿?”

    说着也不理他,直接坐在了紫薇的床前,年幼的小公主蜷缩在锦衾里,柔软的发丝散在枕边,睫毛上犹自带着晶莹泪珠,乾隆爱怜得摸了摸她的头,取过铜盆里打湿的帕子,给她换上。

    紫薇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皇阿玛。”

    乾隆温和得回了一句:“别怕,皇阿玛在。”

    紫薇乖巧点点头:“今天皇额娘,皇祖母都来看我了,额娘马上就要生弟弟妹妹了,就不要告诉她了。”

    乾隆怎么会不懂女儿的意思,又安慰了她几句,不多时,灵琐将煎好的汤药呈上来,乾隆依着

    容端所言,将生姜抹在紫薇的舌头上,再用小勺舀起乌黑的汤汁,试了试温度,这才舀了一勺送到紫薇唇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纡尊降贵给女儿喂药,看的容端有些愣神。

    乾隆吩咐灵琐安顿紫薇睡下,这才起身,他们也不欲打扰紫薇休息,一同出了偏殿,彼时落日只存余晖,天边数卷微云,夏日的晚风也如期而至,拂去人心头沉郁之气。

    “原来皇上,也会这般怜爱儿女么?”容端好奇问道。

    “朕是一国之君,但朕也是个父亲,舐犊情深,乃是天性使然。做阿玛的照顾孩子,又算什么稀罕事。”乾隆神情温和,拍了拍容端的肩膀:“倒是你,在宫外待了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头,朕闻之尚且戚戚,遑论你额娘,如今你阿玛远征,你也该多亲近宽慰她,尽一尽做儿子的孝心。朕这个要求,应该不难吧。”

    “是。”容端应下,同样的话紫薇也说过,虽然隔膜并非朝夕可解,但只要用心,总能做到。

    见容端垂首若有所思的模样,乾隆知晓他是听进去了,他本就有意把容端培养成嫡子永琮的左膀右臂,自然也不会吝惜一些笼络和宠爱。

    待紫薇病好,转眼就是乾隆的万寿节,乾隆生于八月十三,和中秋节只隔着两日,正所谓普天同庆贺万寿,花好月圆度中秋,天公亦是作美,是夜风朗气清,清透月光窥入屋帷,不觉盈满半室,在经历了数个时辰的阵痛后,夏雨荷顺利诞下了九阿哥,初生的婴儿被包在上好的云缎襁褓里,胎发乌黑,小脸圆润,生的如粉团一般,对这个和自己一天生辰的儿子,乾隆如获至宝,当场就赐名永玥,玥者,神珠也,乃天赐君王之物,一众妃嫔听闻,对夏雨荷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儿女双全不说,长女已经占了个福星的名头,次子又这么会挑日子,真真是羡煞旁人。

    永玥的出生和乾隆的万寿可谓是双喜临门,自西华门至圆明园的御道都平整如新,市坊商铺民宅都提前张挂了彩缎华灯,锦坊星罗棋布,彩亭鳞次栉比,上面装饰着万、福、寿字形的花纹、图案、皆是朱漆彩绘,还增设了数十座龙棚、戏台,五更起,乾隆在文武百官的扈从下巡幸京城,在官府的安排下一路上都有百姓跪迎车驾,山呼万岁,乾隆龙心大悦,下诏赐京中百姓果酒数千席,意在与民同乐,京城内外,都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欢愉气象中。

    巡幸毕,乾隆就在九州清晏接受群臣朝贺献礼,然后是皇子宗室,后宫妃嫔,到了夜间,圆明园内大陈歌乐,华灯高悬,彩幡飞舞,朱漆彩绘寿字纹戏台上的百戏杂技如流水一般唱排,好似永远也不会停止。

    酒过三巡,大阿哥永璜上前请安,言语里提及为乾隆准备了一份别致的寿礼,乾隆一听来了兴趣,遂带着后宫妃嫔、皇子皇孙们移驾上下天光。上下天光毗邻后湖,临水建有两层楼阁,两翼曲桥架湖, 蜿蜒百尺,若卧波长虹,上有亭台水榭,正是中秋赏月的好去处。

    乾隆登临涵月楼,凭栏俯瞰,但见云海尘清,山河影满,照见人间一片繁华。忽而,在平静的湖面上有一点星火闪烁,那是鲜艳的花蕊,随后彩色的火光迅速蔓延,渐渐描画出了绿叶的轮廓,又迅速沉淀下来,彩光回旋聚散,刹那间朱尘连雾,薰燧乱星,分出紫色、红色、粉色、黄色等,在水天之间赫然绽开无数绚丽的繁花,轻薄秾丽,层层堆叠,流光溢彩,花尚未褪色,又是云遮雾掩,崇山连绵,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滔滔江水奔流向海,气势浑然,雄伟壮丽,正是万里江山图;万里江山淡去,便是群仙高宴处,烟云凝瑞,鸾飞凤舞,仙女们次第而出,翩翩起舞,广袖轻挥,彩带飘飞,光芒瞬间黯淡又瞬间璀璨,动静之间,旖旎如画,如梦如幻,恍然天上人间。最后,仙女的彩带交织错落,勾勒成一个巨大的明黄色寿字,最终化为漫天星光,落入水面,一场幻梦终归于平静。

    乾隆不由得看呆了,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辛弃疾青玉案所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也不过如此了。”

    紫薇人小,被嬷嬷抱起来陪在乾隆身边一同烟花,见状甜甜得笑道:“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大哥哥好厉害。”

    乾隆诧异的回首,刮一刮女儿的鼻头,宠溺道:“紫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紫薇眨眨眼睛:“回皇阿玛,紫薇知道的,就是说的灯很多,很亮,焰火开的向花一样。皇阿玛喜欢,紫薇也喜欢。”

    女儿的童言稚语逗得乾隆开怀大笑,他目光转向永璜,夸赞道:“这架子烟花倒是稀罕,难为你瞒得滴水不漏,朕度其工艺之繁琐,想来你也费心不少,该赏。”

    永璜笑道:“筹备皇阿玛的寿礼,儿臣不敢不用心,不过聊以赏玩罢了。何况这个贺礼并非儿臣一人之力,若没有弟妹们襄助,儿臣也成不了事,皇阿玛若是要赏,也该一并赏了他们。”

    和敬公主韫琦上前,莞尔一笑:“大皇兄一腔纯孝,可别过于自谦,妹妹可不敢居功,这烟花的图案可是你亲选的,正应了三愿,意在给皇阿玛祈福贺寿,我们也不过凑个份子罢了。”

    “哦?怎么说?”

    “回皇阿玛的话,这架子烟花儿臣选了三种,其一,花萼相辉,寓意着皇阿玛对咱们儿女的期盼,孝悌有加,手足情深;其二,江山社稷,寓意着我大清四海升平,千秋万岁;其三,群仙贺寿,寓意着皇阿玛龙体康泰,万寿无疆。”

    “说的好!”乾隆听到长子长女的话,很是受用,想起永璜的年纪,他也娶了福晋,乾隆思量片刻,当即命人拟旨,册封永璜为贝勒,让内库拨款十万两白银给内务府安排永璜出宫开府,皇子出宫开府,就算是可以上朝听政了,永璜闻言,心中有些失望,但面不改色,磕头谢恩。

    富察皇后心细如发,略猜到两分,温婉道:“皇上,永璜是个孝顺孩子,倒是让妾想起哲妃还在的时候,也是这般。”

    听到皇后的话,乾隆不禁忆起永璜的额娘哲妃来,心头陡然升起几分缅怀之意,她温柔和顺,为他生下长子,奈何福薄,早早香消玉殒,都没有活到他登基之时,随后又下了一道旨意,追封哲妃富察氏为为哲悯皇贵妃。

    永璜终于面露喜色,真心实意得又谢了一次恩,正在一行人其乐融融之际,有小太监踉踉跄跄小跑进来:“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七·····七阿哥落水了!”

    乾隆被这突然的消息给震的说不出话,皇后更是如闻晴天霹雳,险些站不住,被身边的宫女搀住,待回过神来,乾隆吩咐照顾好皇后,自己带着人向出事的地方匆匆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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