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中溢出的迷雾瘴气还在蔓延，拾夜却根本不在意地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她留心观察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陨石坑。
整个坑呈放射状形成一个圆，圆的中心一棵树木拔地而起，树冠堪堪与坑顶齐平。
拾夜估算了一下，这个坑的最深处到坑顶大约有三十丈，也就是说坑底的这棵树最起码有二十七、八丈高。
这样一棵参天巨木，为什么自己站在山顶向坑中望时没有发现？
拾夜觉察出不对劲，正打算走近些查看那棵大树时，刚一抬脚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被自己踢了出去，咕噜咕噜滚到了一边。
接着，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拾夜落地时控制了力道，脚虽沾地但几乎是半浮在空中，再加上先前注意力全被那棵树吸引，刚刚脚踏实地走了一步，才发现踩着的并不是泥土或山石。
她低下头仔细看了一眼深坑的地面，坑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摞满了人的尸骨。
有的尸骨已经风化腐朽，脆得跟朽木一样一碰就碎，刚才不小心被她踢出去的正是一颗骷髅头。
咔嚓咔嚓——
拾夜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一阵骨裂声，在空旷的深坑里异常清晰，甚至听得人耳朵有点发痒。
本来拾夜是可以直接飞过去的。
但此时，她好像很享受脚下传来的阵阵脆响，非要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向大树，脸上还挂着一丝雀跃的笑意。
来到大树前，拾夜伸手想抚摸树干。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棕黑皲裂的树皮时，一条深红色的虺蛇吐着长长的信子，从茂密的树冠上爬了下来。
虺蛇的身躯比水桶还要粗一些，大半个身子隐藏在枝繁叶茂的树冠里，蛇头攀着树干高高昂起，猛地张开嘴巴露出两颗锋利的毒牙，冲着拾夜咬了过来。
拾夜伸着的手并未停下，而是以一种快到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转而掐住了虺蛇的下颚。
脖子被掐住的虺蛇剧烈扭动着身子，想要将拾夜的胳膊缠住。
但拾夜哪里会给这畜生机会，她后退两步，掐着虺蛇脖子的手猛一用力，一把就将虺蛇从树上拉了下来。
虺蛇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又响起了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澜越刚跃入深坑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在山下看着玥儿服下解毒丹药，见她没事之后，叮嘱了几句就立马返回了山顶，但却没有见到拾夜。
于是，他立马猜到她应该是跃入了眼前的深坑，便想也没想就跳了下来。
穿过迷雾瘴气，一入眼的便是这棵长在深坑中央的大树，以及站在树下单手扼着虺蛇脑袋，像拉面条一样的拾夜低声对那虺蛇说着什么。
她的声音晦涩含糊，如同咒语一般的低吟，说着澜越未曾听过的语言。
他想走近点，再仔细听一听。
可下一刻，那条虺蛇却从拾夜手中溜走，盘桓着爬回树干，最后消失在了茂密的树冠中。
“是它能听懂你说的话，还是你能说蛇语？”
虽然没听懂，但澜越可以肯定，刚才拾夜说的肯定是某种语言。
拾夜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省心。
然而此刻，对于澜越的敏锐和直切要点的提问，她却感觉有点心累。
“是它能听懂我说的话。”沉默片刻后，拾夜还是如实说道。
“哦——”澜越敷衍地点点头，“你刚才说的是哪里的语言，听着有点耳熟。”
“如果真耳熟的话说明你应该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套话的水平实在一般，拾夜揶揄了一句，便将目光继续投回到身边的大树之上。
澜越站在拾夜身后，也跟着抬头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大树，对刚刚的“嘲讽”丝毫不介意。反正他也只是随便试探一下，至少从拾夜的反应来看，她依旧保持着她那宁可闭口不言，也不愿撒谎的高傲。
光确认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不死树。”
澜越没见过不死树，但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他甚至都不是在疑问。
拾夜确认过树干和枝叶的纹理后，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种东西了？
专门培育来炼制不死神药的树木，能听得懂巫语的虺蛇，仿佛一下子将那些早已遗忘的岁月拉回到眼前。
接下香寻这桩买卖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这树要多久才会开花？”
“看现在这样子别说是开花了，连个花苞都不见，我们能等得起吗？”
“香寻给的期限还有几天来着？”
澜越喋喋不休的疑问，让沉溺于过往记忆中的拾夜生出一丝恼怒。
分明这几天都像个闷嘴葫芦一样，连正眼都不曾给过自己几个，怎么今天突然聒噪起来了。
拾夜猛然转过身，看到的却不是不耐烦吵嚷着的少年。
黑暗中，澜越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平静的不起任何波澜：“你走神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很快消散在黑暗中。
拾夜有些疑惑：我走神了吗？
是的，从进入神庙见到那幅挂画开始，那些被掩埋在深处的记忆就不断涌现在眼前，扰乱了她一贯宁静的心绪。
自己多久没说过巫语了，居然还能记得！
她有些后悔没有直接掐死那条虺蛇，反而用巫语劝它回去。
澜越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在他出声前自己为什么没有发觉？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才想起来问：“玥儿怎么样了？”
“没事了。”
拾夜愣愣地看着澜越，似乎从他依旧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悲悯”。
啊！你是在怜悯我。
这可笑的结论在心底划过的瞬间，拾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是他在可怜我，而是自己太敏感，把内心的想法强加在了对方身上。
那个真正在怜悯她的人，是她自己。
是今晚的夜色有点太浓了吗？她居然开始回忆和缅怀过去，确实有些可悲可怜了。
澜越见拾夜还有些愣神，于是继续问：“这棵不死树也不像是现在要开花的样子，这趟是不是算白忙活了？”
拾夜眨了眨眼，然后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开口道：“只要找到不死树，我就有办法让它开花。”
澜越知道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冷静、自负、精明、爱憎不形于色，只有刚刚她仰望不死树的时候，澜越才捕捉到了一丝她隐藏起来的情绪。
但可惜，她流露出来的那丝情绪瞬息即逝，澜越并不能准确地判断出那是种怎样的感情。
拾夜最后又看了一眼不死树，转身道：“回去罢。”
“回去？”澜越指了指不死树，而后又抬手指了指村寨的方向，“还回去干嘛？既然已经找到了不死树，你又有办法让树开花，那还等什么？”
“我算算，天亮以后应该是第九天……”拾夜笑吟吟地掰着指头，装模作样地数着，“还来得及，干嘛要着急？先回去休息一天再说。”
澜越看着拾夜满不在乎的样子，嗓子眼里像是卡了块石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拾夜平常精明到狡诈，自负到伪善的这副样子，就像戴着厚厚的假面，愚弄着所有人。
不过非靡阁能否完成客人的买卖，澜越确实也不在意，毕竟他就是个寄居的便宜伙计，犯不着为东家操心。
想通之后，干脆依拾夜所言动身准备离开。只是在转身的时候，鞋子一不小心磕到了一具骨架。
那具骨架瘦小且只有头骨和胸骨组成，其下从骨盆到腿骨都已消失不见，脊椎骨也断成了两截，看着像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澜越微微皱了皱眉头，挪开脚想往旁边跨一步，可整个地面都垒满了白骨，根本无从下脚。
最终，他只能踩在了原先的白骨上，叹息道：“这哪来这么多尸骨，看着像是同一时间死在这里的，怎么没有一具带血肉的？”
咔嚓——咔嚓——
拾夜的脚步声在澜越身后缓缓响起，每一步都故意踩碎脚下的白骨。
明明本该是身轻如燕的妖怪，却偏偏要踏的那么实走路。澜越觉得有时候她身上散发的这种明显的恶意，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澜越没有转身去看拾夜，而是静静等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这里不是昆仑和灵山，提供不了不死树生长所需的灵气和养分，因此就需要人为的施肥干预才能存活……”
在看到拾夜脸的瞬间，澜越心底的寒意一下子被驱散，她的恶意从来不展露在脸上。
笑容，从容的笑容是她脸上最常见到的表情。这样的笑容不惹人厌，而且还很让人很舒心。
澜越可以很认真的说，拾夜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妖。
跟风华绝代的香寻不同，拾夜明艳的过分妖异，这是他们魑魅一族的特点。
魑原本是由山林异气所生的“山神”，他们形容有着惑人的美丽；魅也是山林中的树木，经历漫长岁月后所幻化成的精怪，由于生活在一起，所以二者慢慢融合成了一个种族。
他们的美丽对凡人来说如同诅咒和毒药，但凡有人遇上魑魅，都会被他们的美丽蛊惑吸引，最后落入死亡的陷阱。
所以这种致命的美丽，也让人本能的心生恐惧。
因此，拾夜跟人打交道的时候，总是带着一把荼芜木扇骨的扇子用来遮面。
荼芜的香气能让人致幻，致使见过她的凡人都看不清她的容貌，从而减少恐惧带来的麻烦。
而且魑魅这种极具魅惑的美貌，不但是对凡人有效，甚至对一些修为不深的妖族也有效。
拾夜就是那种只需一眼，便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长相。
澜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评价：虚伪但妍冶。
按他以往的性格，最讨厌、最戒备正是这种虚伪的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拾夜渐渐放松了戒备。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跟别人演戏，看着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撒谎不打底稿不脸红，竟也慢慢习以为常。
他不讨厌拾夜的虚伪，而且好像也开始习惯和她这样生活。
“……普通肥料供养不了不死树的生长，天地之性人为万物之灵，用活人做养料，方能使不死树在这等贫瘠的土地上生长。”
拾夜清丽的声音穿透昏暗的夜色，回荡在布满尸骸的深坑中。
澜越忽然不着急走了。
他撤开左脚，用脚尖踮起一颗骷髅头，轻轻向上一踢，然后伸出右手稳稳接住了那颗不算太圆润的头骨。
拾夜听到动静，侧目瞥了一眼。
只见澜越像是托着珍宝一般，将手中的骷髅板正，举到自己面前。骷髅黑黢黢的两个眼洞，与他的眼睛在一水平面上相距不过几寸，几乎算是脸贴着脸。
“他们死前是什么样？”澜越凝视着骷髅的眼睛，用闲聊的口吻对拾夜说道。
“那还不简单，亲自问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拾夜从袖中取出了一支光滑的骨笛。
落地的时候，她留心观察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陨石坑。
整个坑呈放射状形成一个圆，圆的中心一棵树木拔地而起，树冠堪堪与坑顶齐平。
拾夜估算了一下，这个坑的最深处到坑顶大约有三十丈，也就是说坑底的这棵树最起码有二十七、八丈高。
这样一棵参天巨木，为什么自己站在山顶向坑中望时没有发现？
拾夜觉察出不对劲，正打算走近些查看那棵大树时，刚一抬脚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被自己踢了出去，咕噜咕噜滚到了一边。
接着，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拾夜落地时控制了力道，脚虽沾地但几乎是半浮在空中，再加上先前注意力全被那棵树吸引，刚刚脚踏实地走了一步，才发现踩着的并不是泥土或山石。
她低下头仔细看了一眼深坑的地面，坑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摞满了人的尸骨。
有的尸骨已经风化腐朽，脆得跟朽木一样一碰就碎，刚才不小心被她踢出去的正是一颗骷髅头。
咔嚓咔嚓——
拾夜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一阵骨裂声，在空旷的深坑里异常清晰，甚至听得人耳朵有点发痒。
本来拾夜是可以直接飞过去的。
但此时，她好像很享受脚下传来的阵阵脆响，非要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向大树，脸上还挂着一丝雀跃的笑意。
来到大树前，拾夜伸手想抚摸树干。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棕黑皲裂的树皮时，一条深红色的虺蛇吐着长长的信子，从茂密的树冠上爬了下来。
虺蛇的身躯比水桶还要粗一些，大半个身子隐藏在枝繁叶茂的树冠里，蛇头攀着树干高高昂起，猛地张开嘴巴露出两颗锋利的毒牙，冲着拾夜咬了过来。
拾夜伸着的手并未停下，而是以一种快到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转而掐住了虺蛇的下颚。
脖子被掐住的虺蛇剧烈扭动着身子，想要将拾夜的胳膊缠住。
但拾夜哪里会给这畜生机会，她后退两步，掐着虺蛇脖子的手猛一用力，一把就将虺蛇从树上拉了下来。
虺蛇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又响起了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澜越刚跃入深坑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在山下看着玥儿服下解毒丹药，见她没事之后，叮嘱了几句就立马返回了山顶，但却没有见到拾夜。
于是，他立马猜到她应该是跃入了眼前的深坑，便想也没想就跳了下来。
穿过迷雾瘴气，一入眼的便是这棵长在深坑中央的大树，以及站在树下单手扼着虺蛇脑袋，像拉面条一样的拾夜低声对那虺蛇说着什么。
她的声音晦涩含糊，如同咒语一般的低吟，说着澜越未曾听过的语言。
他想走近点，再仔细听一听。
可下一刻，那条虺蛇却从拾夜手中溜走，盘桓着爬回树干，最后消失在了茂密的树冠中。
“是它能听懂你说的话，还是你能说蛇语？”
虽然没听懂，但澜越可以肯定，刚才拾夜说的肯定是某种语言。
拾夜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省心。
然而此刻，对于澜越的敏锐和直切要点的提问，她却感觉有点心累。
“是它能听懂我说的话。”沉默片刻后，拾夜还是如实说道。
“哦——”澜越敷衍地点点头，“你刚才说的是哪里的语言，听着有点耳熟。”
“如果真耳熟的话说明你应该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套话的水平实在一般，拾夜揶揄了一句，便将目光继续投回到身边的大树之上。
澜越站在拾夜身后，也跟着抬头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大树，对刚刚的“嘲讽”丝毫不介意。反正他也只是随便试探一下，至少从拾夜的反应来看，她依旧保持着她那宁可闭口不言，也不愿撒谎的高傲。
光确认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不死树。”
澜越没见过不死树，但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他甚至都不是在疑问。
拾夜确认过树干和枝叶的纹理后，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种东西了？
专门培育来炼制不死神药的树木，能听得懂巫语的虺蛇，仿佛一下子将那些早已遗忘的岁月拉回到眼前。
接下香寻这桩买卖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这树要多久才会开花？”
“看现在这样子别说是开花了，连个花苞都不见，我们能等得起吗？”
“香寻给的期限还有几天来着？”
澜越喋喋不休的疑问，让沉溺于过往记忆中的拾夜生出一丝恼怒。
分明这几天都像个闷嘴葫芦一样，连正眼都不曾给过自己几个，怎么今天突然聒噪起来了。
拾夜猛然转过身，看到的却不是不耐烦吵嚷着的少年。
黑暗中，澜越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平静的不起任何波澜：“你走神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很快消散在黑暗中。
拾夜有些疑惑：我走神了吗？
是的，从进入神庙见到那幅挂画开始，那些被掩埋在深处的记忆就不断涌现在眼前，扰乱了她一贯宁静的心绪。
自己多久没说过巫语了，居然还能记得！
她有些后悔没有直接掐死那条虺蛇，反而用巫语劝它回去。
澜越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在他出声前自己为什么没有发觉？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才想起来问：“玥儿怎么样了？”
“没事了。”
拾夜愣愣地看着澜越，似乎从他依旧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悲悯”。
啊！你是在怜悯我。
这可笑的结论在心底划过的瞬间，拾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是他在可怜我，而是自己太敏感，把内心的想法强加在了对方身上。
那个真正在怜悯她的人，是她自己。
是今晚的夜色有点太浓了吗？她居然开始回忆和缅怀过去，确实有些可悲可怜了。
澜越见拾夜还有些愣神，于是继续问：“这棵不死树也不像是现在要开花的样子，这趟是不是算白忙活了？”
拾夜眨了眨眼，然后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开口道：“只要找到不死树，我就有办法让它开花。”
澜越知道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冷静、自负、精明、爱憎不形于色，只有刚刚她仰望不死树的时候，澜越才捕捉到了一丝她隐藏起来的情绪。
但可惜，她流露出来的那丝情绪瞬息即逝，澜越并不能准确地判断出那是种怎样的感情。
拾夜最后又看了一眼不死树，转身道：“回去罢。”
“回去？”澜越指了指不死树，而后又抬手指了指村寨的方向，“还回去干嘛？既然已经找到了不死树，你又有办法让树开花，那还等什么？”
“我算算，天亮以后应该是第九天……”拾夜笑吟吟地掰着指头，装模作样地数着，“还来得及，干嘛要着急？先回去休息一天再说。”
澜越看着拾夜满不在乎的样子，嗓子眼里像是卡了块石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拾夜平常精明到狡诈，自负到伪善的这副样子，就像戴着厚厚的假面，愚弄着所有人。
不过非靡阁能否完成客人的买卖，澜越确实也不在意，毕竟他就是个寄居的便宜伙计，犯不着为东家操心。
想通之后，干脆依拾夜所言动身准备离开。只是在转身的时候，鞋子一不小心磕到了一具骨架。
那具骨架瘦小且只有头骨和胸骨组成，其下从骨盆到腿骨都已消失不见，脊椎骨也断成了两截，看着像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澜越微微皱了皱眉头，挪开脚想往旁边跨一步，可整个地面都垒满了白骨，根本无从下脚。
最终，他只能踩在了原先的白骨上，叹息道：“这哪来这么多尸骨，看着像是同一时间死在这里的，怎么没有一具带血肉的？”
咔嚓——咔嚓——
拾夜的脚步声在澜越身后缓缓响起，每一步都故意踩碎脚下的白骨。
明明本该是身轻如燕的妖怪，却偏偏要踏的那么实走路。澜越觉得有时候她身上散发的这种明显的恶意，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澜越没有转身去看拾夜，而是静静等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这里不是昆仑和灵山，提供不了不死树生长所需的灵气和养分，因此就需要人为的施肥干预才能存活……”
在看到拾夜脸的瞬间，澜越心底的寒意一下子被驱散，她的恶意从来不展露在脸上。
笑容，从容的笑容是她脸上最常见到的表情。这样的笑容不惹人厌，而且还很让人很舒心。
澜越可以很认真的说，拾夜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妖。
跟风华绝代的香寻不同，拾夜明艳的过分妖异，这是他们魑魅一族的特点。
魑原本是由山林异气所生的“山神”，他们形容有着惑人的美丽；魅也是山林中的树木，经历漫长岁月后所幻化成的精怪，由于生活在一起，所以二者慢慢融合成了一个种族。
他们的美丽对凡人来说如同诅咒和毒药，但凡有人遇上魑魅，都会被他们的美丽蛊惑吸引，最后落入死亡的陷阱。
所以这种致命的美丽，也让人本能的心生恐惧。
因此，拾夜跟人打交道的时候，总是带着一把荼芜木扇骨的扇子用来遮面。
荼芜的香气能让人致幻，致使见过她的凡人都看不清她的容貌，从而减少恐惧带来的麻烦。
而且魑魅这种极具魅惑的美貌，不但是对凡人有效，甚至对一些修为不深的妖族也有效。
拾夜就是那种只需一眼，便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长相。
澜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评价：虚伪但妍冶。
按他以往的性格，最讨厌、最戒备正是这种虚伪的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拾夜渐渐放松了戒备。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跟别人演戏，看着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撒谎不打底稿不脸红，竟也慢慢习以为常。
他不讨厌拾夜的虚伪，而且好像也开始习惯和她这样生活。
“……普通肥料供养不了不死树的生长，天地之性人为万物之灵，用活人做养料，方能使不死树在这等贫瘠的土地上生长。”
拾夜清丽的声音穿透昏暗的夜色，回荡在布满尸骸的深坑中。
澜越忽然不着急走了。
他撤开左脚，用脚尖踮起一颗骷髅头，轻轻向上一踢，然后伸出右手稳稳接住了那颗不算太圆润的头骨。
拾夜听到动静，侧目瞥了一眼。
只见澜越像是托着珍宝一般，将手中的骷髅板正，举到自己面前。骷髅黑黢黢的两个眼洞，与他的眼睛在一水平面上相距不过几寸，几乎算是脸贴着脸。
“他们死前是什么样？”澜越凝视着骷髅的眼睛，用闲聊的口吻对拾夜说道。
“那还不简单，亲自问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拾夜从袖中取出了一支光滑的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