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运动

    2001年的北京冬天,跟二十年后像又不像。

    像的是从十一月份烧荒开始就笼罩在天空的雾霾,其实早在雾霾这个词流行之前,李悬就已经观察到了北京冬天的这种天气现象。

    那时的雾霾还没有那么呛人,只是一整个冬天,天都几乎是白色的,落光了树叶的枝杈伸向天空,黑色的线条将天空分割的支离破碎。

    前世李悬主要学国画,她爱极了这种如同水墨画一样静谧的景色。

    这个冬天,他们一家人住进了新买的楼房,虽然简装,但是至少暖和而安全。

    李悬曾经特意去看了前世的家,那里现在还是一片建筑工地。

    每到冬天,母亲每周都会带她去澡堂洗澡,还记得前世有一次洗澡出来,发现毛巾怎么也找不到了。

    直到三天后,李悬才在自己的秋衣里面发现披在肩膀上的毛巾。

    这个笑谈不知道被妈妈讲了多少遍,她还取笑李悬,绝对成不了豌豆公主。

    几个月过去,李悬发表了几篇文章,算上压岁钱,也有了一千多块的存款,可是这笔钱被爸爸拿走说替她保管。

    兜兜转转,又只剩下两百多块钱。

    李悬对于搞钱并不着急,一方面她现在确实还小,一方面她现在就算搞到钱了,也会被家长“保管”。

    她正在跟《唐书》较劲。

    李悬已经把能找到的通俗唐史、简明唐史都读了一遍,记下一些有趣的事。

    寒假才开始看《唐书》,新旧唐书加起来六百多万字,她一边对比着看,一边写一些摘录,这一个月过去,不过看了四分之一。

    她打算整个看完一遍,第二遍时再边看边写自己的通俗唐史。

    家里人看她小小年纪在看唐史,都很震惊,不过有之前发表刊物在前,一个“神童”做一点令人震惊的事,好像也很正常。

    只叮嘱她不要看坏眼睛。

    等她看完一半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

    前世小学组织运动会,李悬是从来不会参加的,她从小平衡能力就有点不太好。三年级的时候,跳绳都没办法连续跳。

    这一回重来,李悬每天都要跳绳、打羽毛球,为了能长更高,也为了身体更健康。

    别说,通过运动和学跳舞,她的身形确实好像比前世更抽条了一些,整体没有刚到北京那样瘦的能看到肋骨,算是匀称偏瘦的体型。

    也养回了白皙肤色,趁着现在还没到青春期,李悬每天都要喝一袋奶吃一个鸡蛋,每天除了水果,还要吃一个西红柿。

    前世的小学时期,已经算是李悬未成年时的颜值巅峰,现在更是比那时更加健康可爱一些。

    李悬除了被老师要求在运动会念稿,还报名参加了跳绳比赛,她有自知之明,长跑短跑之类的项目她去了也不会拿到名次。

    她还记得,前世曾经跟刘天川一起爬过山,她体力差的可以,爬到一半已经走不动,最后是刘天川把她背到山顶。

    那是他们最亲密的身体接触,李悬脸爆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全程只是看着刘天川修长的脖颈,与颈间偶尔沁出的晶莹汗珠。

    刘天川身上常年都是乌木沉香的味道,这样近的距离,香味几乎将李悬整个裹挟。

    李悬后来也自己悄悄买了,也曾在别人身上闻过,可是总觉得好像不是那样的感觉。

    她知道香水的味道会随使用者的体温、体味甚至体表皮脂而改变,但是她明白,刘天川身上的味道如此不同,跟这些相关,却并不完全相关。

    到达山顶后,刘天川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里面竟然是莲藕排骨汤。

    汤还是烫的,李悬一边吹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喝下,只觉得爬山带来的失水和失温都被缓解,整个肺腑暖和极了。

    “这是你做的?”李悬转过头,才发现刘天川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眼睛里带着罕见的如同赤子般的笑意。

    刘天川抿着嘴角,有些臭屁道:“不然呢?还有谁能做出这么好喝的汤?”

    李悬面对刘天川时,总有些讷然,她本该轻松地与刘天川调笑的,可她想了想,认真道:“确实。”

    这确实是她喝过最好喝的莲藕排骨汤。

    刘天川笑意更甚,没忍住揉了揉李悬已经因为爬山变得乱糟糟的毛毛脑袋。

    李悬总是太过板正,她想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邀请她来爬山?为什么要给她洗手作羹汤?为什么要……离她这么近?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可是这样的话,她却说不出来。

    这不就像是一夜贪欢之后的男女,女方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一样的煞风景吗?

    她只是默默喝着汤,将微红的脸颊往围巾里缩了缩。

    李悬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随机屁事,所以她总渴望一种确定性。

    她想要有人确定的爱她。

    可是这种确定不能也不应该是她讨来的。

    爬山之后的几个月,李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确定。

    在那个夏日傍晚,晚风轻柔的好像让人沉醉。

    她和刘天川吃过晚饭,喝了一点佐餐酒,在送李悬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慢慢地散着步。

    路过的人偶尔会看他们一眼,李悬知道,那些人在看自己,也在看刘天川。自己的丝质吊带红裙,与刘天川的衬衫西裤,在这个街角,算是一种盛装出行。

    而她和刘天川的身材与相貌,撑得起这种盛装,看起来像是登对的情侣。

    就好像la la land.

    刘天川的脸如那次车中听《梦幻曲》一般,被晚霞映的微红,他在一个没人的街角停下来,路旁的墙壁吊着紫色成串的花朵,散发阵阵香气。

    李悬抬头凝望着他,眉头却微蹙。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可是她却是来跟他告别的。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破产,家里的一切都被变卖填补窟窿。

    李悬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经倒塌了。

    刘天川很少见有这样看起来有些窘迫的时候,他向来是运筹帷幄,举重若轻。

    可是这个晚上,他眼神慌乱的好像第一次告白的高中生。

    莫名地,李悬有些想笑,可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那个……我……”刘天川开了口:“如果你……我也会爱你……”

    那些如同蚊呐一般的言语,被李悬大概听到,或者是猜到。

    这个人又骄傲又笨拙,连这种时候都不能直接了当地说。

    可是李悬的答案,却是早已经想好了的。

    “对不起。”

    她望着刘天川之前抬起,此刻有些微微收回的手。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牵住那只手的渴望。只低头,狠狠地咽下一口气。

    对不起,她也是如此骄傲又笨拙,还如此怯懦。

    ……

    李悬参加的单人跳绳比赛,最终竟然拿到了第三名。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拿到运动奖项,实在是闻者落泪。

    她忍不住想,如果方方知道了,一定会惊讶的下巴掉下来。

    然后又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一世方方还不认识她呢。

    方方是李悬的发小,也是李悬初中三年的同桌,两人并不是一个小学。她的发色瞳色都很浅,从小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因为她,李悬的青春每一帧都美的像日系电影。

    可是这一世,她跳了级,没办法跟方方同班了。

    李悬想了想,既然没有机会,那就要制造机会。

    她太熟悉方方家的住址了,这么多年去过大几十次总有了。

    之前周六日和假期总有姥姥跟着,现在姥姥已经回老家跟舅舅一起生活了。父母平时也忙的没空管她,同时又因为她懂事且成绩好对她放心。

    她可以跟父母说跟邻居小孩去玩,然后去方方家楼下守株待兔。

    李悬认识方方时,她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反应慢的小孩,成绩也不算好,虽然跟李悬同在区重点初中实验班,却排在班级末尾。因为她过分好看,又看起来过分可欺,没少受到同学甚至老师的言语霸凌。

    那时的李悬还是一个口怜又爱打抱不平的人,她为此经常跟同学争辩,然后也成为被轻微霸凌的对象。

    不过那时的她心大,又有方方和一些外班好友,没有当回事。跟方方两个人算是相依为命地顺利度过了初中生活。

    还记的初三中考的时候,北京有30分的体育加试分,方方天生运动神经很好,带着李悬每天练习。而李悬带着方方参加一个可以加分的创新实验比赛。

    最后李悬的体育从一开始及格16分考到了29分,而方方获得了跟李悬一起参加创新实验比赛三等奖5分的中考加分,在班级同学老师大跌眼镜中,考上了区重点高中的付费线。

    从体育馆考完试,跟方方骑车回家的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五月,初夏刚刚抽条的柳枝是好看的嫩绿色,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斑驳光影。

    李悬那时候没少看漫画,只觉得那个时刻,就是她和方方初中生活最闪亮的一天,一切努力都有了回应,一切希望都没有落空。

    五、发小

    李悬还记得方方跟自己说过,她其实小时候不是这样反应慢的,只是有一次一氧化碳中毒之后才变得这样。

    别人都说方方反应慢,可是只有李悬知道,在方方的小脑袋瓜里,藏着世界上最有趣的奇思妙想与最唯美的审美取向,她只是习惯对外界的信息进行过滤之后,才加以反馈,因此显得好像反应慢。

    算算时间,方方一氧化碳中毒的时间是她小学四年级的冬天,也就是正是今年冬天。

    李悬开始“捕捉”方方行动。

    每周六李悬要上舞蹈课,还要借书,因此她只有周日这一天时间。

    母亲每天在烧烤店的时间是9点到下午6点,而父亲的工作时间是中午12点到晚上2点。李悬只要在12点父亲出门后,去方方家的小区蹲点,下午5点前到烧烤店吃饭即可。

    打定好主意,她留下去邻居家玩的字条,背着《唐书》、笔记本、一些零食和水,经常在方方家楼下的单元门口,坐着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后,李悬终于遇见了下楼跟邻居小朋友一起玩的方方。

    这时候才九岁的方方,还是个留西瓜太郎头的小豆丁,看的李悬满眼心心,那圆圆的小脸,让人一看就想捏。

    李悬凭借包里的零食迅速跟几个小孩特别是方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她跟方方说,自己每周日都会来,如果有时间可以一起玩。

    就这样,李悬重生后第一次融入了小学生生活。之前在班里,她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课、课间看看窗外,偶尔回应同学的话,也会跟同学结伴去卫生间或者放学,只是小学生的游戏是从来没玩过的。

    李悬好像终于变得像个小学生了,她会被方方拉着去捅马蜂窝……去公园采集植物标本,偶尔玩玩方方家里的小霸王游戏机。

    不过在被方方父母知道李悬是班级第一之后,更多的变成了她辅导方方学习。

    李悬也趁机跟方方和她父母反复科普了一氧化碳中毒的可怕。

    其实方方身上不止这一件李悬想要改变的事。

    在方方五年级的时候,她父亲去世了,这也是她变成后来那样钝感很重要的原因。

    可是李悬不知道具体时间,只知道是在方方五年级那年因为车祸去世的。

    她能做的,也只有反复跟方方和她父母强调交通安全了。

    李悬确信自己是个好老师,这年期末考试的时候,不止她自己仍然得了全科满分,方方也前进了好几名。

    要知道能考上区重点初中实验班,方方本身成绩就不差的,继续努力下去,说不定能在之后实验班也名列前茅呢。

    每次看着方方写作业答疑的时候,李悬也会在一旁看《唐书》写摘录,这样暑假过去,她终于把新旧唐书两套大部头读完了。

    光是摘出来有趣的名人轶事都足有二十万字。

    李悬所图甚远,想着有一天自己的通俗唐史要是有了名气,这种摘出来的小趣事,也可以作为一个集录出版。

    她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凡事总是要试过才知道。

    她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这一年暑假,李悬的钢琴和舞蹈,都要考级了,爸爸因此给她买了一台钢琴放家里。

    还记得前世学古筝的时候,李悬天赋不好,老师又太凶,因此有点抵触,弹的最好的曲子是《汉宫怨》,后来考过4级到了五年级要准备考初中了,就没有再学。

    如今躯壳内是一个喜欢古典乐的老灵魂,练琴也成了一种很是自主的行为,李悬每天都会练一小时,弹得也越来越好,至少不会扰民。

    她时常会想起,看刘天川弹琴的那一次。

    那一天刘天川不知为什么,邀请李悬去他家,老实说去之前李悬还挺踌躇的,害怕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其实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却不能改变,那是非常、非常难忘的一天。

    刘天川难得没有穿正装,随意穿着一件Balenciaga的T恤。头发也软软的垂着,并没有打发蜡,不再像平时那样的精英感,倒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狗狗。

    这样的刘天川好像更年轻了一些,虽然他本来就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三十岁。

    刘天川领着李悬进了门,这套位于国贸的大平层非常大,有着奢侈大小的客厅,而施坦威钢琴就摆在客厅的一角。

    李悬看着落地窗外不远处的国贸大厦,一瞬间觉得刘天川好像距离自己更远了一些。

    她故作惊讶道:“你会弹琴啊?”

    刘天川挑了挑眉:“想听吗?”

    李悬粲然一笑:“当然。”

    刘天川坐在琴凳上,逆着光,头发好像被光镶了一圈金边。

    李悬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手指轻抚那些琴键。

    是的,李悬第一次看到有人弹琴时不是弹奏,却看起来更像是在轻抚爱人。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手腕有着恰到好处的折角,弹奏间微微有青筋突显,让李悬忍不住捂住嘴。

    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可是那一瞬间,她希望自己是那架钢琴。

    刘天川弹奏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曲罢他邀请李悬一同坐在琴凳上。

    李悬轻轻敲击象牙琴键,刘天川侧头看着她,这样的注视让李悬有些赧然:“我…我不会弹钢琴。”

    刘天川却道:“可是你的手型很标准,看起来不像没基础的。”

    说着,他开始弹奏一个舒缓的和弦,并示意李悬加入。

    那时的李悬其实对于和弦乐理什么的几乎一窍不通,她简单试了音,跟着刘天川的拍子在和弦中加入一些她觉得好听不突兀的音节。

    “很好。”

    刘天川又加入了一只手,弹奏间很自然地与李悬的手交叉,两人的手臂蹭在一起,空气中多多少少有一些暧昧。

    李悬紧张的浑身都僵硬了,她以为曲罢刘天川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打开屏幕巨大的电视,两个人一边喝威士忌,一边看起了……《血战钢锯岭》。

    老天爷,如果有什么是李悬认为最不适合约会看的电影的话,那一定是《血战钢锯岭》。

    直到电影看完,喝的熏熏然的李悬脸已经红透了,她知道,如果自己平时的可爱有三分,那喝得微醺后自己的可爱一定是十分。

    可是刘天川好像没看见一样,说:“天黑了。”

    这是一句常见的逐客词语,李悬没有张嘴,从鼻子里闷闷地发出一句:“嗯。”

    刘天川好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突然呼出一口气,起身道:“我送你下楼。”

    李悬已经有些站不稳,她轻轻用两根手指,拈住刘天川T恤的一角。

    刘天川感受到身后拉力,低头一看。

    便了然地将手指从李悬那两根手指形成的圈内穿过,勾住了她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热。

    李悬感觉自己像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跌跌撞撞地跟在刘天川后面。

    刘天川叫了车,却没有离开,也跟着李悬坐进了出租车后座。

    李悬一开始还能坚持正襟危坐,车晃了几下,就一个控制不住,倒在刘天川身前,并下滑躺在刘天川膝盖上。

    她有些想挣扎着坐起来,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和刘天川还在出租车里,而出租车打表已经二百多块钱了。

    “你以后可别喝酒了,你看我的裤子。”

    李悬起身回头一看,发现刘天川的牛仔裤上,有一片已经被李悬睡觉时留的口水濡湿,变成深蓝色。

    刘天川扶她走进家小区:“这么大人了……怎么睡觉还流口水啊……”

    “……你你你,别说啦!”> <

    ……

    李悬还没办法做到如刘天川弹琴那般举重若轻,但还是顺利考过了4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2003年春天。

    之前的冬天,方方没有一氧化碳中毒,让李悬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从2002年冬季开始传播的非典,此时已经影响到大江南北。

    从4月23日开始,北京的学校全部停课,因为父母还要继续开店,将李悬送到了姑姑家中。

    李悬很早就以春季流感为由,让父母亲戚囤了口罩,也不能免俗地囤了板蓝根。

    她知道这一次非典,在北京疫情不算特别严重,至少自家所在的区病例很少,因此没有特别担心。

    前世的停课时期,中小学生每天都要在教育频道看空中课堂,李悬还记得空中课堂播出之后的时段,会放很多好看的动画,比如《失落的宇宙》、《星际牛仔》,甚至有一段时间,电视上会放《新世纪福音战士》。

    李悬除了看空中课堂的课程、自己做作业、看动画,就是跟姑姑家小区里的邻居小伙伴一起在小区里玩各种有些无聊的打仗游戏,在非典期间,她甚至还学会了自行车。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方便串门的,特别是方方的母亲还是医生,她家的小区也是医院家属楼。

    方方其实从小就有一个医生梦,可是因为成绩不够,她最后在医科大学学的护理,成为了一位极为辛苦极为光荣的白衣天使。

    她的手长得极为修长,记得刚工作后,有一次吃饭,她还向李悬展示了自己的手指说:“这天生就妇产科大夫的手。”

    听得李悬老脸一红。

    六、游泳

    在姑姑家,李悬只能几天给方方打个电话,拉呱的同时也会解答她学习上的问题。

    该说不说,没有经过一氧化碳中毒的方方,好像确实比前世聪明不少,上学期考试又进步了几名。

    这样下去,说不定中考时,方方也能考到人大附中,之后高考也能选择自己心仪的医学专业了。

    李悬过着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虽然小学的课程已经了然于心,但是空中课堂还是不能不看,毕竟每天是要写课程报告和作业的。

    剩余的时间,她没有看动画或者跟小朋友出去玩,专心写着自己的通俗唐史。

    这样到了九月份,疫情早已结束,开学的时候,李悬已经用笔记本写了几十万字。

    前世的李悬,虽然学过书法,认真写时字算是好看,可是一旦写快了,就乱得不行,用妈妈的话讲:“像蜘蛛爬的。”

    为此她语文作文可没少扣卷面分。

    重来一回,李悬心有静气,虽然写的不慢,字却极为板正。她想着,这样等自己将通俗唐史在电脑上打出来的时候,不至于认不出自己写的是什么。

    等李悬将通俗唐史写完,还有半年就要小升初了。前世上的区重点初中是提前考笔试,笔试入围后要上交科技创新小发明。

    李悬那半年时间没有再看历史,也没有写什么,专心准备小升初考试。从五年级开始,她就有进入学校组织的奥赛班,重来一次,她还是挺喜欢奥数的,感觉有意思。

    前世的她小学数学很好,但是她的数学思维一直都是凭借逻辑推理的应用题思维,也就是由结果逆推过程。这样她到了初中开始学方程,开始直接由过程出结果时就有些不适应。

    不过初中数学浅显,还能应付,等到了高中数学就没有那么好了。

    这种结果导向的思维方式一直影响着李悬,让她在处理万事万物的时候,都好像先看结果,再考虑方法和过程。

    而她一直奉行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和奥卡姆剃刀原理,行事有些时候就有些过于简单粗暴,也包括感情。

    在李悬认识刘天川之前的有一段时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知道跟某人的未来,比如一定会有故事或者一定会没结果。

    这就陷入一种宿命论,如果一定会有故事,那么不用努力,也会发生。如果一定没结果,那么努力也没有用。

    可是问题就在于,没有人的判断一定是准确的,她这种想法导致的这种行为,其实也会影响那个结果。

    遇到并喜欢上刘天川之后,李悬其实仍然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跟刘天川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这就让她在跟刘天川相处中,几乎没有特别努力地去争取什么。

    有朋友曾经说她看起来好像对什么事物都不用力。

    她又骄傲又拧巴,什么东西都不想求来,希望能有人诚心诚意地奉到她面前,她再“大发慈悲”地收下。

    凭什么呢?

    而刘天川是诚心诚意地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的,明明他也是那样骄傲的人。

    可是因为李悬的怯懦和对未来的完全绝望,她连收下的勇气都没有。

    重来一次,李悬不想这样了。

    尽管现在是个十二岁的小学生身子,可是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十足苍老。

    而人上了年纪的表现就是,不管什么东西,羁绊也好、回忆也好、情愫也好,她都紧紧攥着,不想撒手。哪怕沉重,她也要背负着一直前行。

    如果……能再见到刘天川的话,她想她这一次一定会努力,她已经失去太多,哪怕努力没有结果,她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重来一回,李悬不想被之前重结果的思维方式桎梏住,因此对于数学格外有兴趣,她觉得数学是一种世界的底层逻辑,如果能够学好数学,也就能够对这个世界有更本质的认识。

    这样到了区重点初中笔试那一天,李悬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几乎一点都没有紧张,顺利地答完所有题目。

    她没有悬念地考了笔试第一名,然后着手准备小发明,其实这小发明所占权重不大,稍微有点门路的家庭都能打听到,大多数同学准备的小发明都是一个底座,带马达带电池能转动,就基本上不会拖累笔试成绩。

    前世的李悬做的是简易玉米脱粒机,一个太子奶瓶,上面插上很多剪短的烧烤竹签,打开开关后就会转动。当然,将玉米插进去,并不能脱粒。

    这不影响李悬的综合排名还比笔试上升两名。

    这一次李悬没想着再费劲想什么特别的小发明了,还是做了一样的交了上去。

    最终她的综合成绩还是第一名。

    李悬看二三四名的名次好像有变动,但是她的笔试总分跟他人拉开了差距,因此没有受影响。

    她还是很雀跃的,即将到来的暑假,还有父亲承诺考上区重点实验班,就给她买的笔记本电脑。

    隔壁电脑城的房东大叔还给了优惠,最终花了七千多买了一个dell的笔记本电脑。待小学正式毕业,李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开始将稿子有一点点打出来,并发到了天涯论坛。

    2004年,正是天涯论坛最火爆的时候。

    那个时候,中国的网民有9000多万,而天涯的日流量就有2000万,新浪博客要在2005年10月才开通,而微博更是要在2009年8月才开通。

    李悬的笔名沿用之前在杂志上投稿的名字“山月”,这通俗唐史的标题就叫《大唐三百年》,她每天晚上8点定时发布3000字更新,白天时偶尔回复网友的回帖,将帖子往上顶一顶。

    开始的时候,李悬的帖子浏览量回帖量都一般,直到她准时准点地日更了十多天,版主将帖子加精,浏览量才大了起来。

    她一点都不着急,甚至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她的帖子根本没人看,也不会有人找她出版。

    但是她还是把自己的邮箱留在了个人主页上。

    前世的小学毕业暑假,父亲给她报了游泳班,李悬这一次也没有拒绝。

    因为前世她在游泳班遇见了一个很聊得来的大哥哥,在游泳班最后一天,大哥哥说他可以将身体沉到水下,人体的密度其实是比水低的,李悬试了几次都没有沉下去,这个大哥哥就说可以帮李悬,李悬答应后,就把李悬往水下按。

    可是这一幕被游泳馆外面的爸爸看见了,在李悬没有出来的时候,他狠狠地训斥了那个大哥哥。

    那一天是游泳班的最后一天,李悬没有机会给大哥哥道歉,甚至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其实按照时间,这应该是明年发生的事,不过前世那个大哥哥曾经说过,自己每年暑假都会来上这个游泳课。

    不过当她真的穿着泳衣站在泳池里,寻找那个大哥哥时,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那个大哥哥……前世有这么帅吗……

    李悬没有刻意跟大哥哥接触,几天课程下来,李悬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沈醉。

    这是一个好名字,特别是李悬常年看历史文献,古时候沈跟沉是异体字,因此他的名字,又有沉醉的意思,想来给他取名字的长辈,应该是很有文学素养的。

    即使以李悬未来成年人的审美,沈醉仍然可以算是非常好看的相貌,他的头发不短,几乎覆盖脖颈,有点像后世流行的狼尾头,下巴纤细鼻梁高挺,好似从日本电影里走出的少年,一双眼睛大而黑亮,带着少年特有的强大的生命力。

    在游泳馆里戴泳帽时的大光明造型,也难掩其丽色。

    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长得很高了,有着匀称白皙的身体,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面微微成型的肌肉。

    让她又忍不住想起刘天川,有一次跟刘天川一起出差,李悬晚上去酒店的泳池游泳,看到正在游泳的刘天川。

    他的肌肉很明显,却很克制,算得上猿臂蜂腰,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李悬看到刘天川时,就已经脸红,她很想控制自己不要过于明目张胆地看,可是刘天川那白花花的□□,太过明显,让她想不去注意都难。

    刘天川出水,用手抹了一把脸,看到岸边的李悬。

    他扶着梯子上岸,一步一步向李悬走来。

    “怎么脸这么红,刚才运动了?”

    李悬心虚地点头,跟着刘天川一起坐到躺椅上。

    刘天川给她点了果汁,李悬如坐针毡,刘天川就躺在自己半米边上,身上的肌肉被她尽收眼底,想不看都不行。

    她想喝一口果汁压压惊。

    刘天川却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李悬……”

    “啊?”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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