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旭长林幽静,平日里只有动物的鸣叫声。丹舟静静待在长鸢的怀里,看不见紧抱她的人眉头紧蹙。

    长鸢迟迟不松开她,她动不了也无人与她说话,逐渐兴味索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若长鸢睡得太沉,她要收些酬劳,若问她要什么,她就要这片林子,若长鸢肯给,长鸢要留下来与自己同住或长鸢不留下来以后想要回来,她都会答应他,可只是小憩一觉便将神邸送了人,会不会传出无稽之谈?他不爱言语,偏与她这个初相识的陌生人谈到别人议论他小气,内心如此脆弱,想必在中州为人时,是位养在深院之中的敏感少年郎。

    若长鸢偏要送自己林子,以后求帝鸿几棵不败桃树,种在竹林稀疏处。

    才想好桃树的事,丹舟听见长鸢说了一个“好”字后便放开了她,她强忍着不笑出来,心里暗暗得意道:神君可知道丹舟在想什么吗就说好。

    “我在朝宫等你。”长鸢语罢,丹舟莫名其妙就身处长林之外了。

    ……哎?

    她伸手在身前抓了抓,果然空无一物,也不记得先前是怎么与长鸢说的,忘记了其实他们并未谈妥,她并未答应长鸢。

    抬头望去,南即山就漂浮在那里,见麟布了禁制,她能看见南即山却找不着回去的路。

    没走几步,就见到了定琏,他怒火中烧,看起来阴风煞气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答应长鸢,她突然想到,哎哎?虽然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答应啊?现下他们都不知道此事,只能先应付私自出山的事情了。

    “定琏兄!”

    她笑着向定琏挥手喊道,自知理亏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向他跑去,“方才你那一拳将我震出南即,定琏兄不必难过,丹舟未曾怪你。”

    定琏将头偏向一旁,他真的生气了。

    丹舟见状,站在他面前,两个食指不停地绕着打转,她知道定琏所求,定琏这样生气,她会意识到自己做得过分了。

    定琏看了一眼她打转的指头,松口道,“尊者来过也未曾强入,你胆子不小。”

    “强入?我没有啊,这里……怎么了?”

    丹舟狠遭一个白眼,定琏脸上一副“不想搭理你”的生气,他转身作揖唤:“老师。”

    完全被他挡住了,丹舟向旁边挪了一步,果然看到了见麟。

    见麟一身素白衣裳,上面有一些不明显的白色云纹,与丹舟身上的客松隐燕朝墨服,脚踏的金丝云纹墨鞍靴一比,略显寒酸,叫人不禁唏嘘这贫富差距。不过见麟的身上有一种气定神闲的静,温文尔雅中又带着不怒自成的威,衣裳的华贵在他身上也无足轻重。

    丹舟朝着见麟笑,她很少见到见麟,每每见到他都很开心。

    “被赶出来了?”见麟的声音很温和。

    “雾旭长林的神君说,在朝宫等丹舟,要嫁给丹舟。”

    “什么?!”定琏活像一只惊弓之鸟。

    “哦?”见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去纠正她。

    “你不要难过,若是不可以不赴约就是,我只是觉得此处有趣……”她脸上的喜色渐渐退去,头微微低着,加之要比见麟矮上许多,悄悄看见麟神色的双眼睁得圆溜溜的。

    “这样也好。”见麟看向竹林深处,好像能透过层层排排的竹树看到里面的东西,“定琏,去给大家说说,收拾准备准备,莫要叫帝均神座等急了。”

    “可是!可是莫名其妙的……”

    “去吧。”

    “是,尊者。”定琏悻悻离去,看着他狠狠踏着步子离开的背影,能感受到他正赌着气,整个人看起来气冲冲的。丹舟在后面大喊:

    “劳烦定琏兄啦!”

    朝宫原也只是供奉神座的殿堂,所谓供奉,实际的作用只是留存陨落神座尊号的地方,不存在精神方面的寄托,也鲜有神座到此处来。在此行婚礼,神界六千年,长鸢是先行者,算是开了先头。

    今日的朝宫要用于成礼,被长鸢装点成了鲜艳喜庆的红色,挂着的红色缎子错落有致,上面绣着各种代表吉祥的纹案,大大小小的鼓摆在正殿前,形成一条道来。

    神童子在周围跑来跑去,看起来很忙,他们的个头只有拳头一般大小,身着红绿相间的喜服,胖的瘦的,情态各异。神童子被请到此处来做活计,他们推着周遭那些未染就的白云,或在白云旁徐徐施法,将白云染成明艳的颜色,少有的神童子会玩闹嬉戏,悄悄躲到云后面去捏云团,睡大觉,被领队的发现,难免一顿教训。

    凤凰主舞,盘旋于朝宫之上,仙鹤飞在其外围周遭,一日之间,无人踏足的朝宫一带变得热闹非凡。凤凰已经太老,没有灵识,被神息引导至此,是为盛景美谈,很快便传出四海八方,就算没有提前邀约,朝宫不多时便集齐了众神。也是凤凰的缘故,羽山界大部分的山灵也现了身,聚众坐在山头崖上观望。

    以三危界的信息开放度,漠合殿算是神秘的。漠合殿的花服路过,似乎大家都很好奇,遮面之见麟子,甚者言其粗鄙如凡人,或绝世之美貌,众说纷纭各执己见。有的则是冲着新郎才到此处的,想着是哪位神君有成亲礼的心境。

    长鸢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眼睛看着朝宫上方的陨落神明的名字。

    可惜都不识得那红装负手而立的神君是谁,都在细数三危同僚,谁没有到场,便是了。

    好不容易将其身份锁定到帝鸿身上,他却姗姗来迟。

    帝鸿眉眼间少许稚嫩,身形修长单薄,有着少年般的意气风发,但他金冠玉带高束青丝,步行稳健,雍容华贵且不怒自威。为贴合帝鸿周身磁场,欢脱的神君们也变得端庄了几分。

    仙家小辈中有一个野榜,排行榜上评帝鸿为最华贵的神君。

    丹舟已经来到朝宫前,长鸢转身,众神才得以看到他的脸。

    帝均?!!

    三危界的神座,大都十分清闲,于是乎,一套套关于帝均武神与神秘神女爱恨情仇的话本小说就此传了出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帝均与魔界的小魔女有过一段说不清楚的过往,也有说他舍弃了小魔女,终是移情别恋。

    喧腾的人海之中,有一个十分突出的声音突然高起,“本座就说,均君与宙虚少主之间纯洁无暇,尔等白痴。”

    然后二十几位神座开始了结群吵架,各抒己见。

    他们甚至开始打架胡闹!

    一位神君引用了一句中州指桑骂槐的话,有人听了出来,于是他被群起而攻之,后来有声音声援被打的神君,才开始了群架,朝宫就此乱做了一锅粥。

    帝鸿见状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

    长鸢:“……”

    丹舟:“?”

    等他们胡闹完才发现,帝均不见了,南即山的小神女也不见了……对此,平日里他们的确不太着调。

    神界三危,上北之地。

    上北是三危界一处十分广阔的地界,白云近地而生,有的地方被这些云掩盖了千峰万壑,一些高峰在云间若隐若现地冒着青绿的头,远看像长了青草的小石堆,下面实则万丈深渊。上北的景观因多而厚重的云层显得十分单一,月白为天,云白为地,大片大片的云厚重且多,白茫茫一片。

    德祖与白衣老者面对面盘膝而坐,即使冥想之中,他仍然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当真是“慈祥”二字怎敌他如沐春风。

    白衣老者与仙家小辈口中的俊美中年男子有所出入,他已经极老,面容褶皱形同中州的百余岁老人,银丝白髭都极长,坐在那里,沉寂得分辨不清他是在冥想还是已经仙逝。

    德祖身后另有一位神君,身形高大,佝偻着背,体态十分不好。他来回在德祖身后踱步,局促不安,终于向前了一步,向德祖开口,“尊座……”

    德祖没有一点回应。

    他也明白了尊座什么意思,于是拱手行礼,转身后步履轻快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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