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地缚灵?人或者妖死后,灵归冥府,不再与人界或者妖界有纠葛,在冥府洗净尘世的记忆后重新轮回转世,是人是妖皆是命数所致。而地缚灵,则是因为人或妖死后没有正常进入冥府,被束缚在身死之地,不能离开该地。这种情况通常是生前有心结未了,或是有冤屈、有仇恨,才会产生,所以留下的灵常为恶灵,一般会由冥府派出灵将来解决。

    “妖,鬼?是妖灵吗?”幼宜想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你听说过地缚灵吗?”

    “听说过的,但地缚灵通常不能留存太久,冥府的灵将能感知到留在尘世的亡灵,很快就会收走的。”幼宜看到珞尧已经起身,就转头问道,“师兄,对吗?”

    珞尧下意识摸了摸幼宜的脑袋,才意识到有外人在场,轻咳了一声,才坐在幼宜的旁边,开口道:“对。我前些年下山时遇到过冥府灵将收恶灵,灵将仿佛天生是亡灵克星,毫不费力就收走了那个极其凶恶的亡灵。若是藏心宫那位是地缚灵,怕是不能留存这么久吧。”

    无虞回想了一下他了解到的死者情况和今夜与洛明诗交手的情况,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地缚灵,但确实,地缚灵存在不能长久留存的问题,贵妃身故已有十六年之久,不可能还未消散。

    “我查到一些线索。几个死者死亡地点都在皇宫内,最远的是在宫墙边,死者是刑部侍郎,我今早去查看过,墙上留有抓痕,死状像是要爬出去,这一点很符合地缚灵的特征。今晚她一出现,我的罗盘就感应到了妖气,她杀人作乱又是在晚上,如果不是妖灵,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三人的讨论陷入了僵局,幼宜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敲了敲石桌,她一向爱动脑子思考,且常常不思考出结果来就不罢休,甚至愿意夜宿藏书苑去寻找答案,这件事她颠来倒去地想各种可能性,如果是地缚灵,就会消散;如果不是地缚灵,何以解释无虞查到的种种情况。她又转念一想:如果是地缚灵,如何留在这世间?

    “有人在帮她?”幼宜一拍自己的脑袋,眼睛亮亮的,看向无虞和珞尧,“她是地缚灵,有人帮她强行留在这里,不被灵将发现!”

    无虞下意识避开了她亮如星辰,充满了灵动与聪慧的眼神,低声附和道:“姑娘说的有理。”

    珞尧点点头表示赞同,三人暂时统一了想法。

    “啊!好痛!”昏倒在那好久没有动静的小傻子终于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哀嚎自己额头的伤,然后发现自己被捆住了,面前坐着三个人,他下意识地向自己认为可靠的人求救,“天师?天师快救救我!”

    发现他清醒了,幼宜右手掐诀,左手手心向上伸出去,口中念了一句“天地乾坤,收”,那将徐天勤捆得严严实实的绳子就自动解开回到了她手上,她把绳子团巴团巴就放进了自己腰间系着的乾坤袋里。

    徐天勤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躯,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额头的大包,又看了看自己竟身处湖心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发白:“我...我是不是,中邪了?”

    幼宜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吓唬他:“是啊是啊,你差一点点就没了,差点我们就要准备明天一早来捞你了,也不知道还认不认识。”

    徐天勤好歹是个刑探,三两下就想明白了事情,郑重地向幼宜抱拳鞠躬行礼:“多谢姑娘相救!”

    “哎呀,不客气的。你能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吗?”幼宜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罐子递给徐天勤,“你那个额头的伤,是我拉住你的时候磕到的,你拿这个药膏涂一涂吧。”

    “谢谢姑娘!”徐天勤接过药罐,咧开嘴傻笑,“我知道的也不多,白天跟天师分开以后,我就去查贵妃的事情了,正准备出宫时,就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醒来就在这里了。”

    无虞一听到他提起贵妃就觉得不对,白天在藏心宫他明明给了徐天勤符箓,不应该中招的:“你去调查贵妃的事了?遇到什么事了?”

    “没遇到什么事啊,我就去内务处看了一下贵妃的档案和记事档案。”徐天勤也坐了下来,挠了挠头,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你查到贵妃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记录了她的身世,进宫后的一些事,都没有什么异常。贵妃是十六岁从边疆回来的,第二年皇上登基,同年封后大典举行,贵妃又回了边疆,两年后从边疆进宫的,一进宫封了贵妃,住进了藏心宫。”

    无虞仔细回想了藏心殿主殿挂着的画,画中是围场,那是皇家围场还是边疆的围场?又想起了洛明诗那一句“小天师,你成婚了吗”,总觉得此事只怕要去问问那位万人之上的帝王了。

    “自贵妃进宫后,六宫就形同虚设了,连皇后都不大见得到皇上,还曾引起了言官上谏,不过没几年贵妃就生病了,然后就过世了。她过世后,藏心宫就空了,原先皇上还老是去悼念,现在也不去了,宫女太监也不上心了,藏心宫就逐渐破败了。我就查到了这些,在准备出宫回家的时候就没什么意识了。”徐天勤耸了耸肩,将自己查到的信息和盘托出,但他能查到的只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剩下的只能靠坐着的另外三位了。

    曾经盛极一时的贵妃,如今却成了亡灵,还在夜晚时出来作乱害人,让人不知该为她那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而唏嘘,还是为她害了好些人的性命而愤怒。

    能交换的信息都交换了,再在这湖心亭待着也没有必要了,四个人决定先行回住处,明日一早去问问另一个当事人。

    第二天,天色将亮未亮,太阳并没有按时出现,而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皇宫上空,压的人喘不上气。皇帝下朝后,就听内监总管高德信通报说是千机仙门的人、捉妖天师还有刑探徐天勤一起求见。

    “你们的意思,是明诗在杀人?”皇帝萧晏,如今四十有五,他背着手转过身来是,帝王威压扑面而来,只是眉宇间的疲惫却有些隐藏不住。传闻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去千机仙门修行,又去了边疆历练,是镇边大将军的得意门生。自从他登基后,轩辕国国运昌隆,国内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称颂。

    “回皇上,昨夜天师曾与藏心宫中的邪祟交手,当是贵妃无疑了。”珞尧拱了拱手,向皇帝解释,“敢问皇上,贵妃娘娘,是人还是妖?”

    一旁的高德信听的眼睛都睁大了,怎么还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说贵妃是妖!当年言官上谏,说贵妃狐媚惑主,是个妖孽,皇帝大怒,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言官下狱,此后不再有人敢诟病贵妃半句,这千机仙门的人,是真不怕死啊!

    出乎高德信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斩钉截铁地说:“明诗是人。”

    无虞皱着眉站在后面,他今天没有蒙面,容颜俊俏,轮廓分明,倒是让幼宜和徐天勤好一阵打量,两人还偷偷摸摸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想也知道是在议论这位捉妖天师的英俊相貌。皇帝明确贵妃不是妖,但昨夜交手时,无虞怀里的罗盘又确实感知到有妖气,这实在是很奇怪。

    “皇上能否跟我们说说贵妃离世时候的事?我知道皇上对贵妃情深义重,那为什么不去藏心宫悼念了?”幼宜试探性地问道,她能感觉到皇帝在提起洛明诗的时候那种浓烈的感情,他喊着贵妃的闺名,万分不想承认是他的爱人在害人。

    皇帝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朕,不是不去,是不能去。每次一去过藏心宫,朕便会心绞痛到夜夜难眠,太医无法治疗,只能劝朕不去藏心宫。朕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他冲着高德信挥了挥手,示意他接着说下去,便转身回到龙椅上坐着,提起洛明诗,他的心便开始隐隐作痛。

    高德信上前几步,半弯身躯:“贵妃娘娘离世的时候,奴才随着万岁爷守在藏心宫,寸步不离,仙人想知道什么问奴才就行。”

    贵妃自小长在边疆,善骑射,会拳脚,不说多么身强力壮,比一般的闺阁女子要好得多是肯定的。她入宫五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但她为人乐观潇洒,也不为此伤心,养了一只小猫权当是小孩子来逗弄。突然有一天,在湖心亭处落水,此后便缠绵病榻,并在两个多月后溘然辞世了。

    “贵妃娘娘生了什么病?落水后是风寒吗?”珞尧直觉这病来的蹊跷,这样一个能骑善射的女子,难道会死于风寒?

    “太医诊治过,确实感染了风寒,也开了药,按理说风寒过几天就该好了。但贵妃一直很虚弱,时不时昏睡,到后来都起不来床了,一天里没有多少时间的清醒的。太医一直在藏心宫守着,却也诊断不出什么来,人参灵芝熬了药,也没起什么作用。娘娘就这样,一天比一天虚弱,奴才记得,最后那一天,娘娘醒了,好像很痛苦,一直拉着万岁爷的手,但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幼宜一边听着高德信说着往事,一边观察着皇帝,他一直闭着眼,手抵着额头,像是不想听的样子,但她看到他的眼泪了,虽然他很快擦掉了,但她确实看到了。看来,这个皇帝确实真心爱着贵妃,也确实不像是帮助贵妃留在尘世的人。

    “娘娘走后,万岁爷罢朝三日,常去藏心宫悼念,回来后就心绞痛,好些日子才能缓过来。缓过来了又跑到藏心宫,好几次都是奴才带着人将万岁爷抬回来的。”高德信想起那阵子的皇帝,也觉得心酸,偷偷抹了下眼角。

    高德信说完,大殿里一片安静,幼宜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深刻的感情,却被生死打断了,从此只能靠思念度日了。

    “皇上,你曾经,答应过要娶贵妃为妻吗?”

    龙椅上的人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从进殿开始就没有出声,一直靠在门框上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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