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楼内外人来人往,长阶铺上了崭新的红毯,两旁立着精美的花瓶。育英礼堂的大门向两侧敞开,舞台处两个巨大的音响设备正播放着一中的校歌,气氛热闹又欢快。

    叶颂优还未走到邀请函上标志的位置,有人从那边站起身,朝她招手。因为复读的缘故,她认识的毕业班的同学比较多,当然,老师也多。

    在校教师的座位和校友那边只隔了一个过道,现在双方大多数站在过道处,几个坐在临近坐席上的人也都探出了头,彼此热切地交流叙旧,估计有好一会儿了。

    叶颂优姗姗来迟,一下便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对象。一番寒暄过后几个老师打趣地问叶颂优谈恋爱了没有,并且说有几个同学可都是带着对象过来的。

    一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老师在旁边说:“我教她那会儿,可害怕她跟人谈恋爱了。”

    “怎么了朱老师,对以前那事有阴影了?”她们曾经的年级组长在旁开口笑道。

    “可不是吗!”朱老师长吁短叹:“好不容易遇上个全能学霸,这要再因为这种事荒废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因为谈恋爱而成绩下滑,这应该是每个学校时有发生的事,不足为奇,不过他们学校那次发生的事,可不仅仅只是谈恋爱成绩下滑那么简单。

    那会儿叶颂优正读高二,事情发生在高三。某一天中午午休时间,整栋楼甚至整个校园都陷入安静,他们班级临近楼梯口,那边突然传来争吵声并且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推搡的声响。

    他们班有几个中午不睡觉的想出去看看情况,结果刚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男的从楼梯处飞奔而过,嘴里高声嚷叫着什么,后面追着一个女生,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金属的会反光,而她的身后又跟着他们班的人,一窝蜂地都在喊着什么把刀放下之类的话。那几个看热闹的男生这才反应过来,女生手里拿着一把刀。

    不妨想象一下,三队人马绕着整个楼层转圈,还都在高声喊叫,动静会有多大。几乎没到一分钟,所有班级的门都开了。就这样绕了几圈后,大多数人终于反应过来,有的去叫老师,有的乘他们又绕回来时施以援手,想将女生手里的刀夺下来。

    很奇怪,就是没有人成功。那个女生跑得很快,于是男生只能各个班级胡乱逃窜。混乱的场面一度升级,老师们急匆匆赶过来时就是这副样子,简直鸡飞狗跳。

    年级主任赶忙拨打保卫处电话,隔壁班的班主任朱老师试图和那位女生沟通,趁这时才终于有人上去夺下了她手里的刀。

    一场闹剧轰轰烈烈地结束。但是出了这种事,学校那边算是吓了个半死。在一周里利用晚自修开了好几场心理疏导讲座,每个时间段还都在教室那边添设了保安巡逻。他们那个班的班主任后来告诉说幸好是没造成什么伤害,不然以后进校门口怕是要经过安检了。

    这件事起因好像是感情纠纷,男的劈腿。那个女生的成绩很好,甚至有望保送。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校那边建议先休学,而女孩的父母却直接选择了退学。

    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稀奇且震撼了,一度让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暂时停止了暗度成仓。要是遇到情侣吵架,准会有人调侃着让他们把双手举过头顶,防止不知是谁从某处掏出一把刀来,又重演或者改编那次的事。

    交谈还在继续,一个拿着保温杯的男老师徐徐开口加入聊天:“颂优虽然不是因为这种事,但也实实在在被耽误了一年啊。”

    听闻这话,几个老师也流露出了几分可惜:“那次就不该留颂优下来,赶上坐校车就好了。”

    叶颂优从前上下学以坐校车居多,偶尔几次会让家里的司机来接。那次意外的发生,也正是在这偶尔一次中。

    她当时因为竞赛的问题,被老师找去讨论了。结束后校车发车时间也已经过去,她像往常一样让司机师傅来接,却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车祸。

    后来调查,那次车祸并不是意外。叶颂优的父亲叶京是律师,他几周前打的一起诉讼案招致了一次不理智的报复,于是开车的司机叔叔和叶颂优都成了受害者。

    车辆因为侧翻,叶颂优腿部受伤比较严重,特别是膝盖。手术加复健,那种记忆当然不会愉快。但时间过去挺久了,肇事者也已经在蹲大牢了,叶颂优并不是那种对苦难耿耿于怀的性子,也不喜欢假设什么如果。

    那次事情她后来想想,大概也就是命中须有一劫吧。

    也不是没抱怨或烦躁过,但和那些因为车祸致残甚至失去生命的人相比,她幸运太多了,于是也就释怀了。

    此时面对同学老师的关切和安慰,反倒是不自在起来,她微微笑了下说:“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要是没重读那一年,说不定我还考不到榜眼,我很满意了。”

    “又瞎说,我们当时对你的期待可是状元。”叶颂优高三那年的班主任说道。

    之前那位拿着保温杯的老师一听兴奋起来:“对!陈老师当时可还跟我赌着呢,虽然结果还是我输了。”

    旁边的同学开始起哄,在一片闹声中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四位妆容华丽的主持人走上舞台,告知着典礼即将开始。

    聚拢在一起的师生们赶忙作鸟兽散,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汇演前依旧是冗长的各种校领导讲话,真正开始观看演出,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节目都很精彩,前来观看的嘉宾也毫不吝啬掌声。最后由主持人宣布典礼结束,礼堂两侧和舞台前沿都爆出了礼花,无数亮片纷纷扬扬从半空散落,在各色灯光的折射中异彩纷呈,亮丽夺目。至此,上音市第一中学第一百二十周年校庆圆满结束。

    晚星显现,跃上了尚为明亮的天幕,校园照明的路灯却已开启,暖黄色的灯光加上各个教室窗外透出的白色亮光,使这一块区域异常明亮。人群们闲聊着结伴往外走,却大多停在了艺术楼外的草坪,原本宽坦的广场此刻聚满了人。

    从现在起就放暑假了,学生们有得是时间慢慢玩,所以在这时,大多数人并不着急回家,一看到这边有活动,都兴奋地往这凑。

    原本集章抽奖活动的卡片和奖品已经发放一空了,唯一还剩下的,就是与那个棕色的学校吉祥物合照了。但是只有给校友和退休教师拍的合照才能打印出片,其他的只能用自己所携带的照相工具进行合影。

    即使这样,学生们依旧乐此不疲。因为他们放假了,个个兴奋地凑着热闹,正好家长们还来了,照相设备这不现成就有了吗,于是居然排起了队要拍照。

    这可苦了活动策划的人,这种情况完全没预料到啊,学生会的众人凑一起想办法,要把他们的战友从人群中解放出来。

    沈确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他那位战友的忍耐估计要到极限了。

    可是还有这么多人啊,总不能拿个喇叭说散了吧散了吧,真这么做了,头一个挨批的就是他们。而且据摄影师说校友和老师们还没来几个呢,这正事还没干多少,怎么能就结束呢。一群人苦苦思索,想出了一个点子:分流。

    陈思哲去后台拿了另一个玩偶服,穿好后站在广场对面,冲学生们招手,被吸引的自然不在少数,人群于是分成了两拨,于是原本被挡住的立牌显露出来,上面写的就是贺亦行说过的那个活动。

    “颂优,去不去?”张知元看到那边后戳了戳叶颂优问。

    叶颂优还没回答,一旁就有人抢答了:“去啊,这个玩偶我听说好像还是学校特意找人设计的,之前可都没有的。”

    说话的是一个男生,张知元听他这话就笑了:“孟益,你是看可升过去了,你才想去的吧?”

    动机被拆穿,那个男生倒也不尴尬,嘿嘿笑了声顺着就问下去:“楚可升去哪边了?”

    张知元摇摇头说不知道。叶颂优看向棕色的那个玩偶,这个玩偶不像对面一样跳脱招手,只是比较安静的站在那里,有人合照就微微弯下腰配合,相比起另一边又蹦又跳的,她莫名觉得这个更顺眼,叶颂优抬了抬下巴说:“那儿吧。”

    几人走到那边,叶颂优虽然是瞎说的,但楚可升确实在那儿。孟益刚刚还生龙活虎,一看到人,瞬间不好意思了,打过招呼后缀在后面当哑巴。

    楚可升拍完照离开,他们前面还有几人,趁这个时间,张知元毫不留情地挖苦道:“你这样,有生之年我们能不能喝到喜酒啊?”

    照这个速度是没可能了。楚可升高一的时候和他们同班,高二因为选科不一样所以分开了。孟益在他兄弟团的帮助下顺利要到了微信,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高中没时间,这个可以理解,张知元他们本以为这货打算高中毕业表白的,结果毕业典礼上他把自己喝得烂醉也没憋出一个字。组织目前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

    叶颂优听笑了,也跟着附和一句:“嗯,有生之年?”

    前面的同学拍完离开,叶颂优收笑上前,站在吉祥物的旁边,打算随便照一张。但有人不允许,歇业半天的摄影师小姐姐此刻工作得异常认真,她先是看了下一人一玩偶之间的距离,摇摇头示意两人需要再近一点。

    距离问题处理好后,她又开始关注表情,玩偶的表情她看不到,于是就逮着叶颂优的表情挑,从嘴角笑的弧度到站立的角度,再到灯光照下来的光影都调了个遍,弄得叶颂优有些无奈了。

    在文印室拿好照片后,张知元他们直接去了停车场,叶颂优慢慢地往回逛,拿着手机给贺亦行发消息。

    Y的二次方:你那边结束了吗

    Y的二次方:奶奶让我带你回去

    两条消息对方暂时均未回复,叶颂优逛到秋月湖这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晚风拂过,光影在湖面层层漾开,艺术楼那边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薄膜,不太真切。叶颂优手架在扶手上,微微侧身,支着脸摆弄手机,神情有些倦怠。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对方还没回复。

    叶颂优掩下一个哈欠,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七八声后接通了:“喂。”

    叶颂优问:“你在哪呢?”

    贺亦行在电话那头说:“礼堂这边,怎么了?”

    看样子是没看消息,叶颂优说:“看一下消息。”

    那边安静几秒后,传来声音:“我现在在搬东西,可能还要时间。”贺亦行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可以先走,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不行啊,你奶奶把你托付给我,我总得把你安全送回家才算不辜负她老人家的嘱托。”叶颂优语调懒散,带着笑:“这种光荣的使命怎么能交给出租车司机呢。”

    “……”

    一连串巨大的响动,是贺亦行一时没注意,把手里提着的一堆钢管绳结给抽松了,数根钢管哗啦啦地全部滚落在地,弹起又掉落,发出的声响荡气回肠。

    一时间所有在礼堂的人都停下动作转过来看他,十几双目光对得那叫一个准,被迫成为主角的贺同学此刻冷着脸,垂眸看那些还在活蹦乱跳的管子,浑身上下都写着活人勿近。

    偏偏电话里那个罪魁祸首还在无辜地问:“怎么啦,这什么声音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就不该客气,贺亦行在心里难得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一番检讨。

    那几根管子并没有四散开去,活蹦乱跳过后被坐席前面的桌子挡住了。他谢过了几个想过来帮忙的同学,弯下腰把钢管拢在一起,淡淡地对电话那头道:“地震了。”

    “无聊。”叶颂优对贺亦行的回答给予了两个字的点评。

    贺亦行没搭理,继续说:“你去教室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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