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村左侧有座大山头叫青妹山,山后有个二十来户的村子叫小坡村,两村之间大约八里地的距离。

    但小坡村属于另一个乡,不属于青石乡。

    青龙村和小坡村的村民相互之间都认识,两村的山地很多相连。

    晚上十点,钱宇跟着小坡村的马永福出了村,两个人走在大雪之中,都看不见脚下的山路。

    马有福的儿子赌博,儿媳小燕喝了耗子药,找钱宇去救治。

    出了青龙村,全是田野。月隐乌云,冷风肆虐,走起路来,东摇西摆。

    以为有的地方雪少,一脚踩下去,人就栽晃一下,进入风折田地。

    钱宇护着药箱爬上山路,只有一条爬犁路,不时滑倒。

    鞋里和裤腿上全是雪。

    他根本来不及倒下,救人要紧。

    走不动就咬牙硬挺着走,身上全是汗。

    下坡时更难了,走快了经常摔倒。钱宇还要护着药箱,冷风一吹,冻得他直哆嗦。

    终于,到了马有福家。他儿子坐在炕上哭,小燕躺炕上,钱宇过去一检查,死了。

    他回村之后头一次这么无助,痛心地看着眼前一幕,机械地说,“她死了。”

    马有福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什么狗屁医生!”

    钱宇像是没有听到,沉默着走了出去。

    脚上的鞋化湿了,走不多远就冻上了,冷风一吹更冷了。

    他怀着无力的低落情绪,慢慢走着。

    钱宇脚步沉重,心情沮丧,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她活着的时候该多么无助,多么痛苦。

    他想到了柳红云,她是那么的任性,那么的单纯……

    头一回,他觉察到了他和柳红云之间的陌生。

    他想,“她只是她自己。我对她的感情是荷尔蒙作祟,这不是爱情。”

    钱宇想得太投入,不知不觉走到了树林中。

    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声传来,很快传来了它同伴感伤的回应。

    钱宇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他转到正路上,觉得又累又热。

    鞋冻在脚上非常难受,他想脱又脱不下来。

    只得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风声,树落叶声,还有一种轻微的沙沙声。

    钱宇回头一看,心猛地跳起,像是要冲出胸腔。

    他身后正坐着一条狼,离他只有一米远,那绿莹莹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他本能地想转身就跑,结果腿软。

    他蹲下,从药箱拿出一把刀,冲着狼比划几下。

    狼跳开几步,仍盯着他。

    钱宇仓皇间找不到木棒,只有攥紧刀继续向前走。

    狼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像一条狗。

    眼看快要下山了,却更是危险。那么深的雪窝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现,钱宇站住了。

    狼在他几步远之外的地方站住,对着天长嚎。

    钱宇终于找到了一根木棒,把药箱挎在脖子上,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木棒,走向风折田地。

    他往前走几步,就回头挥木棒。

    狼后退几步,但还是不肯离去。

    钱宇走进了村里,狼又跟进了几步。

    直到钱宇走到青龙河,他回头看,狼不知钻进了谁家。

    钱宇沉稳、理智地处理了情感,变得坦然,可是理智和情感又开始了争夺。

    晚上,钱宇背着药箱走进铁蛋家,给铁蛋爸做检查,给他开中药。

    屋子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中青年人,孟大山是常客。

    孔三和孔四都在,他们想打听谁要包地。

    “铁哥,你家来玩的人多,有包地的吗?”

    “李五、李六钱包地,又不想全包你们几个的。只想包两垧地,每亩地给三十块。”铁蛋爸说。

    孔三说,“我们哥儿俩个,加两个侄子,一个外甥,还有大哥小舅子,六家8垧多地一起包。都包出去,带老娘们走,那边有小厂子招女工。”

    “孔三叔,带我去呗。我不想在工地干了,要钱真难!”孟大山说着叹气。

    “当地不要外去的人员。我们能去干,是老家就是那儿的。我大哥又找的人送了好处费一千。”孔四说。

    “你们干脆搬回去得了呗。”铁蛋说。

    孔三摇摇头,“不行啊,几个孩子在这边落的户上学,搬不回去。要回去也得等他们长大了。”

    “我家小景能去当女工么?托人的人情钱我出。”铁蛋爸看着孔三,“都守在乡下,能有什么出息!”

    “难。等安排下我们去的女人再说,要是用,再给你家来信。可别提好处费,咱们都不错的。”孔四笑着说。

    钱宇装药箱,他打算再去别的患者家看看。

    柳红云和铁小景进来。

    柳红云笑呵呵地说,“孔三哥、孔四哥(她是按梁大雨在村中的辈分叫的),你们八垧多地,包给钱宇啊。”

    屋里人一起看着柳红云,以为她在说笑。

    钱宇刚背上药箱又放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红云,包地不是儿戏,别开玩笑。”铁蛋提醒她。

    铁小景拉了一把柳红云,“走吧,钱大夫不可能听你的。”

    柳红云走到屋地当中,严肃地说,“钱宇头几天给我奶奶治病,说要边行医边致富。他自己不好意思说,我替他说了。怎么样,行,咱们就研究。”

    “钱大夫,你真包地?”孔三看着钱宇。

    “我……”钱宇看向柳红云,“是想包,还没考虑好……是不是地多了点?”

    “多什么多?我和钱宇合伙包地。别看我是女人,干活怎么样,全村都知道吧。”柳红云特别自信地说,“我家大雨来年要挣一万,我说了我来年挣一万五!”

    “真能吹牛!”孟大山冷笑,“你要是能赚上一万五,我问你叫妈。”

    “少放屁,我可不要你这么孬的儿子!”

    “柳丫头,”孔四说,“种地能挣一万五?不可能的,我家你嫂子,除了口粮和交费用,连五百都剩不下。你可得想好了。”

    “她说了不算,大宇不能让。”铁蛋爸说。

    “这次我还真说了算!和钱宇合伙包地。”柳红云坚定地说,“我们种地不是为了赚钱,一来是帮你们这些出门打工的忙,二来是帮村里的那些混混。是钱宇的想法,我转述一下,他是党员。”

    “钱宇,你有啥不好意思说的。这是好事儿,是帮我们,太谢谢了,八垧地,你们要是种不过来,费用也得交。”孔四爽直,直接握住钱宇的手,笑着说。

    孔三也乐了,他抠门,说,“能不能一亩地给我们三十,我们在外打工也不容易,一个月才五百来块钱,好人做到底呗!”

    “钱宇,你千万不能包,肯定得种到秋天。”孟大山说。

    “我们用播种器,雇犁干。”钱宇说。

    “真包啊,”一个男子说,“你们两个合伙,不怕人家讲啥?一个小伙一个小媳妇。”

    孟大山几人一起起哄,“不合适!”

    “光明正大!包地有什么不合适?谁嚼舌头是他自己肮脏!”柳红云厉声说。

    铁小景也说,“对!议论别人的人,自己浑身都是屎。”

    “那为什么不是钱宇自己包啊?”孟大山问。

    “我当医生,没工夫天天管理地,自然得找懂的人来管理。又不是为了挣钱。”钱宇说。

    “孟大山,要不你和钱宇合伙也行。地种不上你负责,村里五个自然村,要让十几个混混种地,改好。”柳红云说。

    “我的妈呀,有个银行给我,让我管小千他们,我也管不了啊!小命还能留几天。”孟大山一番感慨,所有人都笑了。

    “钱宇,你又不是县里干部,还不是村书记,你管那些混混干什么?小心小命不保啊。”孔三说。

    “红云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自从回村行医,到各村经常碰到那些混子,专学港片里的古惑仔,骂人一些古怪话。村里还常常有人说丢东西,如果把他们带好了,咱们村就文明多了。”钱宇纯真地说,“人心都是善良的,多劝劝就好了。”

    “这么一说,大雨确实能镇住他们。”铁蛋说,“钱宇聪明啊,和红云合伙,让大雨训他们一顿,全都老实了。最好大雨领着他们干活,不干就打。”

    “那既然这样,钱宇,我们的地包给你三年。每年的包地钱当年给怎么样?”孔三想了想说。

    “包一年不行吗?”柳红云问。

    “别了,帮人帮到底吧,就三年。”孔四说。

    “钱宇,我和你只能合伙一年,以后两年你自己包吧。”柳红云说。

    “一起包呗,你不能半途而废。”铁蛋劝说。

    “你们也不想想,来年我都是勉强包,剩下两年,我能不在家给大雨带孩子?”柳红云说。

    “那好。咱们去找村书记签合同,承包费……”孔三询问道,“叶小子,他们给三十块一亩地。”

    “这样。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钱。”柳红云说,“说好了,八垧多地算八垧,给你们三千二,不能再多了。”

    “真是好人,还给我们涨钱。”孔三激动地说。

    孔四也笑了,说,“不信你们看着,大雨媳妇是个人物,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孟大山醋溜溜地说,“那当然了。大雨那个混子都能出外挣钱,不是一般战士。”

    “就你,孟大山,洗脚水都不给你喝。”一个男子调侃。

    柳红云拿自己的钱出来,回到了铁蛋家,和钱宇带着孔家等户主一起去高强家签合同。

    高强一听包地合同,脸色一冷,很快又笑了。他本想训钱宇,又转念一想,他们种不了那么多地,到时候借此机会赶钱宇回城里。

    柳红云和钱宇包下了八垧地,连小块地算上足有十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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