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城依旧灯火通明,守卫将要轮班,此时拄着长矛昏昏欲睡。

    正是因此,宫门守卫松懈了许多,姜瑶的马车从宫门经过时只是简单被盘问了两句便放进去了。

    丛筠这一觉睡得很沉,被谢泊扶上马车后,不想坐在马车中的竟是姜瑶。

    “本宫怕节外生枝,以防有什么意外,便亲自来了。”

    谢泊的神色很快镇定,作揖简单行礼,轻声道:“澄平顽劣,以后还请公主多费心管教。”

    在此之前,谢泊其实对于谢延章将丛筠交给姜瑶管教很不解,毕竟这位当朝长公主恶名在外,行事作态很难让人信服。

    百闻不如一见,谢泊亲眼见到谣言中人时,发现她不过是装扮张扬了些,可从小浸淫在皇家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绰约风姿,是常人难以比拟的。

    谢泊略一推算,恍然大悟,如今天子少年登基,长公主较之年长几岁,如今算来也只比自己大两岁而已,而所肩负面对的,亦是旁人所难想象的。

    也就由衷对这位公主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信服。

    “谢公子保重。”姜瑶扶着睡得东倒西歪的丛筠,好心提醒。

    “也许这就是我们谢家的命数。”他面上没有半分忧愁,多得是坦荡安然。

    姜瑶不由得在心中慨叹:不愧是谢家出身的儿郎。

    谢泊为他二人放下轿帘,目送马车扬起一阵烟尘,越走越远。

    谢延章走出来,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止栖,你可怨恨我们?”

    谢泊知道他所说的是为丛筠找好退路,将他摘出谢家牵连一事。

    可谢泊的声音在凉凉夜色中显得格外炽热坚定:“止栖从未怨恨,只要我们谢家自认清白,有澄平在,总能为我谢家正名。止栖只是痛恨,父亲为姜朝付出如此多心血,为何要遭此迫害,受人打压;只是不平,家中无辜女眷要受无故牵连;只是遗憾,未能真正为国效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其实他亦难过,不能同年少心仪之人白头偕老,度此余生。

    可他告诉谢延章:“但止栖,从来不悔。”千言万语,无需多言,尽在此一句了。

    马车已经到了庭芳苑,可丛筠还沉浸在睡梦中,并不知姜瑶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些让他枕在自己的膝上入眠,随手摸到姜瑶的手捉住不放,呓语:“母亲,别再丢下澄平了,澄平讨厌皇宫,讨厌那个公主......”

    说者无心,姜瑶自然没往心里去,只因他的率性觉得有趣,禁不住笑起来。

    丛筠觉得吵,脑袋不安分地动了动,姜瑶便敛声静气任他睡了,像回到从前姜珩黏着她的时候,总爱躲在她身侧。尽管经过了一个姜珩,姜瑶面对丛筠还是手足无措。

    “尽会给我找麻烦!”姜瑶嗔怪,伸手捏住他鼻子,丛筠呼吸不过来有将醒的迹象姜瑶才松手。

    怕弄醒他,姜瑶看着丛筠侧脸,月光透过轿帘缝隙透进来,漏在丛筠侧脸,他的半张脸和长睫都像罩着薄薄的霜雪,添了几分冷感。姜瑶觉得这小孩真是好看得过分,只可惜脾气太臭了些,耐不住叹气:“在宫里,这样的性子以后少不了苦头吃。”

    边说还要用指头点点他的额头,装作大人模样佯装教导他:“你啊,可一定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一定要长成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其实她也知晓丛筠听不到这些,但丛筠恰在此时皱了皱鼻子,似乎真对这些话有所回应一般。

    丛筠倒是睡得舒服,苦了姜瑶只能一直坐着靠着马车勉强歇息两个时辰又醒了。

    确认人睡得很熟,姜瑶才让人将丛筠带回房中。

    是以丛筠醒来,睁眼瞧见熟悉的布置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才清醒过来,脑子回响着昨日太监顺义的喊话,此刻才逐渐清晰起来:

    “沈小公子,四个时辰后我在这儿等你,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但下一刻又驻足不前了:倘若自己昨日没听清,可他记得最后他分明在母亲膝上入眠,为何一觉醒来会回到宫中?

    他“腾”得一下站起来,差点儿因为没站稳重跌坐下去:他这一觉睡得太沉了,几乎没有任何回到宫中的记忆,昨日......

    昨日他只在家中吃了顿便饭。

    莫非!

    丛筠往桌边扑去,两手握着木桌边缘,只有这样才能扶稳站定。

    原来,当真是母亲父亲都不愿他再回谢家了。

    “是因为我被迫在□□公主榻上承欢,毁了谢家名声,让谢家蒙羞,所以不愿认我吗?”他双手一松,骤然像没了骨头般“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可澄平从未啊!从未!”

    心中酸楚艰涩,尽咽肚中,竟然不知能同谁说起,从何说起。

    若是彤云还在,大抵还有人同他笑闹,问他一声:“沈小公子,怎么啦?”

    一阵心悸,丛筠捂上心口,便什么都不知了。

    “沈小公子?沈小公子?”有人倒了茶水一点点滴在他唇缝,润着他的唇,过了阵儿转而用手轻拍他的脸,他虽有所感,然而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似的。

    悠悠转醒,人都是木的,喜盛意外出现在他房中。

    “可算醒来了,你这一阵子,总是病。多注意身子才是。”丛筠看他,联想到彤云,便怕见他,心里头诸多亏欠。

    “既然你醒了,我便走了,万芳苑娘娘的衣裳做好了,我得去取了给送过去,公主还交代了些事情,晚了两头都要挨骂了。”

    可喜盛却没顺利离开,丛筠从榻上起身,捉住他的胳膊:“公公,我替你去吧。”

    “这怕是不妥吧?”喜盛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此事的可行性。

    “无妨,就当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当做还你一个人情。”

    听到丛筠的话,喜盛就没了什么负担,答应了他:“那你拿着我的牌子去东织室取衣裳,庭芳苑转过去,沿着宫道往前,过了花园往左,跨过亭台,走一阵廊檐便到了。”

    丛筠心中默默记下路线,生怕错了漏了。

    按照喜盛所说,丛筠果然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东织室,给织室负责的嬷嬷递了牌子,嬷嬷一看便知是来取什么衣裳,将衣裳交给他。

    丛筠不忘问了万芳苑的位置,嬷嬷说完送人离开还在纳闷:“这是哪宫新来的奴才,瞧着面生。”

    万芳苑的地界儿较庭芳苑更远,丛筠折返了大半路程,复登高处绕亭台转廊檐,足足折腾好一会儿才到。

    往日总在庭芳苑拘着,本以为庭芳苑已然够大,谁曾想不过是这宫城一角。

    看到万芳苑的匾额,丛筠先让侍卫通传,而后出来个小宫女,狐疑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双手呈着的果真是自家娘娘要的衣裳,这才迎他进去。

    小宫女领他到了门口,迟迟未接过衣裳,反而朝着内室去,丛筠犹豫了会儿还是站定原地没再踏进一步。从内室飘来的隐隐浓香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头也跟着发晕。

    “进来啊,愣在外面做什么?娘娘还等着瞧瞧衣裳如何,若是不合心意,还要让织室重做的。”小宫女有些着急,看他不动,一个劲儿地朝他招手。

    “这实在于理不合,还委屈娘娘移步,或是姑娘呈给娘娘瞧瞧,若是有何不妥,我便索性带回去让织室重改。”丛筠很坚持,也很自然地在遭到如此诘问时跪下阐述。

    大抵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从初入宫的倔强不服管教,到了如今已逐渐被驯化出一点本能的奴性,又或许是自知无力,除了接受臣服,再想不出其他办法。

    跪着的地方意外的柔软,膝盖没有一丝不适,丛筠才注意到地上铺着巨大到覆盖了整个房的栽绒地毯。

    “那么,本宫亲自移步,便是妥帖的吗?”内室传来略娇媚的声音,夹杂了点儿尖细,抑扬顿挫,质问意味十足。

    香气似乎更浓了,丛筠的脑子转得愈发慢,思考起来很困难,只迷迷糊糊起身走了进去。

    小宫女见此,悄悄退了出去。

    袅袅熏香从香炉中腾出,在空气中交织飘散,浸淫整个屋中都染透了这种浓郁的甜香味儿。重重珠帘罗幕掩映之下,丛筠根本看不清内室情形,只觉得钻入鼻腔的香味引人上瘾一般,怎么也嗅不够。

    有人挂起罗幕,惟剩下珠帘遮掩,丛筠艰难想起自己还有要务在身,双手呈上衣裳,手却有些使不上劲儿,颤抖得厉害,喉咙也似极为缺水,灼烧一般难受,殿内暖香渐浓,丛筠觉得身上也热,只能一个劲儿捱着,强忍着扯开衣领的冲动。

    没有任何动静,丛筠眯着眼仔细看去时,似乎有玲珑身姿斜倚在榻上,肤白皙饱满,乌髻斜堕,这样雾里看花的情形下,让这一室平添风月旖旎的味道。

    可丛筠睁大眼仔细再看时,只瞧见白皙上身躯覆盖着一小片醒目的红,正不解时,榻上人起身,光脚径直下榻款款行至丛筠面前。

    呈上的衣裳总算被接过,却被随意扔在一旁。有略长的指甲刮过丛筠的掌心,带起浅浅的痒和战栗。

    只有苏铭露看得清楚丛筠此时的模样:趴在地上,抬头时惟剩酡红被蒸腾在他的颊边,眼底笼着层云氤氲着雾气一般的迷离。

    她一手掐着丛筠的腮帮,像在审视自己的私有物般做出点评:“喜盛的眼光倒真是不错,办事也牢靠。”

    有涎水顺着唇角不断滴滴答答往下淌落,丛筠清晰地感觉到有根手指探入了自己嘴中,他不由得把舌头往里藏了藏,却擦着苏铭露的指而过,像舔过去一般。

    苏铭露蹲下身子,怔了一瞬,食指撬开他齿间,往丛筠唇舌深处探,拇指中指掐着腮边,食指骤然停下,摸到一颗明显有些冒尖的齿按了按,用食指肚在上面不住地来回碾磨。

    收回手时,丛筠无意识乖乖张口,从苏铭露指尖拉扯出一根长长的银丝。

    丛筠失去了其他感官,没有动作的力气,只有面前好扎眼的白和晃眼的鲜红,强烈扎进他的眼中。鲜红色的肚兜连着的细细交缠在脖颈的带子,在丛筠眼底,牵着他的神思晃悠,他伸手要去抓,却触到肩颈柔软的皮肤。

    一个激灵,便清醒了。

章节目录

逢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鱼沉雁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鱼沉雁杳并收藏逢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