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也许姜珩骨子里不愿承认他对姜廷是服气的,第二日鬼使神差地又来了同样的地方。

    好似料定了今日姜廷一定还会来云影园。

    也正如他所想,姜廷果然来了云影园,大抵又受了什么责骂欺辱,一来便揪花拔草踹树扔石头,嘴里愤愤不平念叨着什么。

    意识到姜廷情绪不对劲,姜珩忽而没有那股与他细究的勇气,准备贴着墙边偷偷溜走,一下子被人提着后领勒住脖子,呛得咳嗽。

    “小太子,你跑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哦,你该不会是害怕我吧。”

    “记住,你强敌则弱,你弱敌则强。”这句高晖今日指点他的话浮上姜珩心头,让他面对姜廷的挑衅,畏惧消去大半。

    “我是来同你比试的。”姜珩那张尚且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坚毅,姜廷又一次被他故作成熟的模样逗笑了。

    姜廷没想到姜珩当了真:“还有什么好比的,昨日你不是输了个彻底么?还没服气?”

    “行,那今日我便让你心服口服。”姜廷收敛了那番不着调的轻松,变得正经。

    姜珩还没动手,就被姜廷一个过肩摔扔在地上。

    “好!”有人高声喝彩,辅以拊掌之声。

    两人停下厮打,望向来人:是慧妃唯一的儿子姜楚,比姜廷还年长两岁。身份地位论起来,姜廷也要客客气气叫一句“皇兄”。

    这人瞧着时时都带着笑意,很温和的模样,让人很轻易地就被他吸引,有亲近之感。

    姜珩自然也是如此。

    “怎么这样没有礼数。”姜楚佯怒,指责的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力度,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威吓的力道。

    但姜廷却很快地同姜珩拉开距离,恭恭敬敬站在一侧唤了声:“皇兄。”

    姜楚握着姜珩胳膊将人拉起来,又蹲下身子给他将身上沾染的尘土细细拍打干净,用衣袖擦了擦他面颊:“阿廷,你未免太没分寸。怎么能这样待太子殿下。”

    这下轮到姜珩怀揣歉意:“是我不好,他没对我做什么逾矩的事,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是啊,皇兄。”姜廷抢过姜珩的话,忙不迭行礼:“阿廷还有些事,晚了,要受母妃责罚,便先行离开了。”

    得到默许,姜廷撒丫子就跑,溜得很快。

    姜珩觉得他奇怪,种种迹象看来似乎在避着姜楚,然而看着面前笑容温煦,声色清润的人,姜珩不知他到底在怕什么,亦或者,姜楚这样看起来纯良无害,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觉得罪过的模样,有什么可怕的。

    可下一刻,姜楚捡起地上姜珩掉落的短剑,剑尖直抵着他咽喉:“听闻太子殿下今日武义大有长进,阿廷莽撞不懂分寸,不如让我来陪殿下练两招。”

    以为是友好邀约,姜珩想也不想便答应。

    可没等再说话,姜楚已经冲着姜珩来了,且每一下都比姜廷出手更果决狠厉,直击要害。

    姜珩已万分小心躲闪,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好多下。

    这一下,他似乎有几分明白姜廷的畏惧从何而来,但姜楚却丢了剑,围着他关心:“太子殿下可好?是兄长不懂分寸了。我还斥责阿廷,却连他也不如。”

    “不过,比试都是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马术和射箭才有趣儿。”姜楚卖关子到。

    “阿珩,想同我一道试试吗?”

    但姜楚本就没想过要人同意,按着姜珩让人趴下,直接坐上他的脊背:“阿珩,快跑啊。”

    原来姜楚所说的马术,便是让姜珩当他的坐骑以供取乐。

    不可能乖乖照做是姜楚早就预料到的,他自小在姜昱谨面前扮聪慧乖巧,只为博得几句夸赞,母妃也只有在姜昱谨在时才会待他好些,其余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多余分给他。

    于她而言,就像姜楚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不是因为爱才降生的,而是她用来争宠的什么物事。

    甚至到后来,知晓他因为是庶子,缺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再与皇位无缘后,他的生活更是日日如履薄冰。

    人人皆道慧妃有个好儿子,她面上不显,却在姜楚在时动辄指桑骂槐:“为什么你不能继承皇位,你就不能再努力些,让皇上多喜欢你一些,将皇位传给你吗?”

    姜楚谅解他的苦,也因着她是自己的母妃,不论慧妃言谈举止有多过分,他都一一忍下,仿佛天生的好脾气,直到有一日终于忍不住:“就算我再好,也不是嫡子。”

    “母妃,你也不是皇后。”

    他平日里释放的几乎都是善良温和,那些恶劣狠辣都被他藏在骨子里,像淬入身体的剧毒。

    好比看到姜珩,忍不住想,若是两人对调,会是怎样的光景。

    姜珩的不情愿明白摊开,挣开姜楚也要离开云影园。

    可园子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人堵住,分明是不让姜珩轻易离开。

    “太子殿下,莫急,只要你陪我练练,我自然会让我的人为你让路。”没有旁人,姜楚懒得再装,笑意褪尽。

    天色渐沉,姜珩心里记挂姜瑶,又不想让姜瑶为他出头,只好默不作声,乖乖趴下任由姜楚骑在他身上,驮着人如牛马在园中走了一圈又一圈,汗水淌下来,没入衣领,浸得濡湿。

    “哎,停下。”

    姜楚大发慈悲从他背上下来,姜珩以为结束才要站起,姜楚却按着他的脖颈往下压,另一手招呼门口守着的人:“你们今日也辛苦了,要不要也来休息一番?”

    全然已经将姜珩当做他私有的牲畜一般供人驱策。下人会意,一拥而上,挤着坐到姜珩身上,最后又一致商讨轮换着骑。

    姜楚看得饶有兴味:“这可比我自己骑着有意思多了。”

    看着姜珩用手和膝盖在地上艰难跪行,骑行在他身上的人还不时不耐催促:“快点儿!腰挺起来,我坐得不舒服了!怎么这么慢,还没什么劲,没吃饭吗?”

    说着,当真入戏一般,从旁处扯了垂柳细长枝条充当马鞭抽打在姜珩身上:“快些!”

    见姜珩动作依然慢吞吞的,又一连抽打许多下,姜珩这才咬着牙,行得快了。

    骑着的人心满意足,又被后来人推下去:“换我换我。”

    这次行不久,背上的人就被猛地甩到了地上,狠狠磕到了脊背,扶着腰“哎呦哎呦”地连声叫唤,跳到姜楚身侧。

    姜楚瞥了他一眼:“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烈性子,让我好好驯服一番,看还能蛮横与否。”

    头皮一紧,头发被扯得生疼,姜楚直接攥着姜珩的发拽着人拖在地上走:“太子殿下,是不是难以忍受了?”

    “我教你个法子,咱们今日的事便算结束如何?”

    姜珩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姜楚的表现让他拿捏不准。

    “拿绳子来。”

    下人连忙取来绳子,不知姜楚突然要绳子做什么。

    “来给他双手捆上。”

    “是是。”下人给姜珩两手捆在一起,在手腕处打了个大大的死结。

    “田间地头的骡子和牛,鼻子上都有鼻环牵制,马匹也是如此,若要驯服马匹,就得给它拴上缰绳。我想,太子殿下应当也需要。”系好后,姜珩看姜楚的目光全无先前的敬重亲近。

    姜楚从他眼中看穿后:

    “太子殿下,现在才看清我吗?比起看清我,太子殿下更应该学会的,是掩藏好自己明显的喜恶。这是兄长今日教你的第一件事。”

    捆住姜珩双手的绳子被交到方才被姜珩摔下去的人手中,猜测到姜楚心思的他看着手中绳子情绪高涨,跃跃欲试。

    姜楚伸出一只手,两腿岔开,下人将绳子从他垮下扔过去,姜珩只见姜楚掀开裾服下摆,露出穿在里面的长裤,重新换上极易迷惑人心的笑模样:“将绳子牵好了。”

    “是。”

    姜珩感觉手腕一紧,原是下人不知何时站到姜楚身后,扯紧了绳子,试探着往他那边拽了拽。

    看着周围人掩不住的笑意,细碎的从唇齿间泄露出的笑声,他忽而觉得有什么虚无的珍重被姜楚碾得粉碎。

    云影园内,俨然成了个民间不入流的拙劣戏台,姜楚二人是你来我往有来有回的唱戏人,他便是被二人戏耍逗弄的玩意儿,说是畜生也不为过。

    可姜楚没对他有半句的言语羞辱,甚至话里话外都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该是端方雅正,位望通显之人,却教下人如牲畜逗弄牵制,如何担得起这一声声太子殿下。

    他起了挣扎之心,拽着绳子不松,姜楚那一方的人明显有些吃力,可姜楚没示意让他放手,就代表默许他的行径,相反地,姜楚给他递了个眼神。

    他立时有了底气,唤身边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众人都拽着姜珩相反的另一头,他支撑不住,骤然脱力松手,姜楚身后的人皆往后一个趔趄。

    “殿下所言极是,这野马性子烈,得好好驯。”跟着就将绳子在手掌绕了好几圈,给身后的人打手势一起使力,很快就将姜珩拽倒拖在地上,往后拉动,姜珩就不得不被拖过姜楚□□,他足尖在地上使力蹬着,也只是鞋面蹭过去擦着地面磨。

    就这么被动地从姜楚□□“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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