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四年前，京港。
“……行。”
“叙行，你在听吗？”
周叙行回过神，视线定格在面前那封请柬上：“抱歉，你说什么？”
阳光从咖啡馆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傅雪泽眼睛亮亮的：“我和仲桉要订婚了。”她伸手握住他的：“虽然是突然决定的事，但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十月，天空逐渐变为晦暗的淡青。空气中漂浮手磨咖啡的醇香，蔷薇盛开，室内喷泉如同绸带垂直坠下，潺潺水声舒缓静谧。
一切的发生措手不及，意外却顺理成章。
因为是非亲生但相互体贴的姐弟关系，周叙行从未想过自己的初恋会以如此荒唐又可悲的方式结束——虽然还没开始就说结束也挺可笑的。
“真的吗？”周叙行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都想清楚了？”
傅雪泽忍俊不禁：“没有提前通知，莫名其妙就说要订婚，你也吓到了吧。”她看着他，“但是叙行啊，仲桉是很可靠的人。”
“所以这周末的聚会，你也来吧。”
-
南湖壹号，西城区绿化面积最好的住宅之一。一下车，迎面而来的草木香竟让周叙行深感作呕。
傅雪泽来别墅楼外接他。
一身水墨色长裙，及腰直发烫成波浪状，整个人娇美温婉。
“姐。”周叙行不情不愿地开口。
“就等你了。”傅雪泽挽着他的小臂，将人往大门口带：“先进去，订的蛋糕也快到了。”
“提前祝两位订婚快乐！”刚进屋，周叙行听到这么一句，烦躁的心情更甚。
傅雪泽从玄关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给他，多此一举解释道：“东西都是新置办的，等哪天有时间，我和仲桉再去趟家具城。”
周叙行不说话，沉着脸换好鞋，默默跟她进屋。
陆仲桉从吧台边抬头：“……叙行？”
周叙行：“嗯。”
“小雪常和我提起你。你好，我叫陆仲桉，伯仲的仲，桉树的桉。”陆仲桉礼貌笑道：“来得比预想的要慢，路上堵车？”
周叙行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嗯。”
陆仲桉看出年轻人眼底没由来的恶意，顺势道：“听我未婚妻说，你们不是亲姐弟。”
上一秒“小雪”，下一秒“我未婚妻”。周叙行冷声反问：“那又怎么样？”
陆仲桉笑着，话锋一转：“晚餐都准备好了，先坐吧。”
一张方圆桌坐了六七来号人，五五开，一半傅雪泽一半陆仲桉——准夫妻二人坐在右侧最中央的位置，被周围人起哄，又是牵手又是相视而笑，好不甜蜜。
周叙行有些后悔赴约。
嘴里的虾仁越嚼越没胃口，他放下筷子准备找个借口离场，下一秒，门铃叮咚响起。
“我去吧。”他起身朝外走去。
门打开一条缝隙，一道女声悄然响起：“抱歉，我来迟了……”见来者陌生，对方顿了顿才继续说：“你好，我是陆仲桉的朋友，请问他在家吗？”
周叙行自觉往后退了退：“他在，你进来吧。”
那人点头：“谢谢。”
入了餐厅，陆仲桉回头：“岑宁。”
女人“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陆仲桉揽住傅雪泽的肩膀走到她面前：“岑宁，这是我未婚妻，傅雪泽，之前给你看过照片。小雪，这是N04研究所的合伙人，也是万山国际项目组的研发顾问，岑宁。”
“久仰大名。”岑宁在离对方半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傅小姐真人比媒体上更漂亮。”
傅雪泽抿了抿唇：“哪里。比不上岑小姐年轻有为。”
陆仲桉继续介绍：“还有这位，”目光转向一旁的周叙行，“是我未婚妻的弟弟，周叙行。”
岑宁以不卑不亢的姿态伸出手：“初次见面，周先生。”
周叙行瞧着她，久久不动。
这个从进门开始脸上就一直挂着笑的女人，看上去极度自负与虚伪，浑身充斥着装x精英目中无人的傲慢——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能和陆仲桉关系亲近，想必也是一丘之貉。
“叙行。”傅雪泽在身后小声地喊，提醒这样发呆不礼貌。
“……”他木然回握。
众人正要入座，恰巧预定的蛋糕也到了，单层，十二英寸，洒满果仁与奥利奥粉，周围一圈由蓝莓、巧克力浓浆装点，中间一行英文尤其醒目——
F&L.傅雪泽和陆仲桉。
周叙行越发觉得无语。
他不明白这场聚会的意义，于他而言，偷偷喜欢了快五年的人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要和只交往两个月的地下情恋人订婚，大概换谁都无法坦然接受。
……
吃完饭，众人在客厅喝酒聊天。
周叙行坐在沙发角落，郁结的目光无数次从近在咫尺的那对恋人脸上扫过。
“听到你们要订婚的消息，我们都吓了一跳。”吵闹的小助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傅雪泽：“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难道不算？”助理妹妹故作高深道：“这可是连狗仔蹲点都没能挖出来的地下恋情，分分钟上热搜好吧！”
“……”周叙行起身，借口去趟洗手间。
他从客厅绕到玄关旁的走廊，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凄凉的寒意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回到屋内。路过餐厅，负责打扫的阿姨正低头清洁桌面，远远的，还有另一道身影。
“你哭什么。”
突然闯入的声音，让岑宁下意识将手机反扣在岛台上。随后转头，见周叙行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身后，岑宁避开视线，说：“没哭。”
周叙行挑了挑好看的眉稍：“一张合照就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岑宁沉默着将手机放回兜里，正要走，周叙行发出一声轻嗤，幽幽道：“……你喜欢陆仲桉？”
“家里人没教过你，窥探别人隐私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
“被我说中，急了？”周叙行一耸肩，不以为意：“既然这么喜欢，当初为什么不表白。”
岑宁的胸腔明显起伏了一下。她对眼前这位少年没由来的刁难感到疑惑，并且非常不舒服，强忍着愠怒，顿道：“周先生，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过节吧。”
其实作为面临相同处境的另一方，周叙行本没有资格对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说这些。回过神来，傅雪泽推门进来：“叙行，你怎么在这啊，仲桉开始切蛋糕了。”紧接着看向岑宁：“岑小姐，你也快来吧。”
三人回到客厅，陆仲桉将新切好的一块放进纸盘递给周叙行，又对岑宁说：“你向来不太爱吃甜食，蛋糕就算了，吃点水果吧。”
岑宁听见周叙行极为鄙夷地“啧”了一声。
她点头：“我会看着办的。”
“要再拿几个果盘，不然装不下了。”傅雪泽动了动，却被陆仲桉拉住：“你坐着吧，我去就行。”说完便起身，并顺势弯腰在傅雪泽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真是够了。”周叙行低喃。
转过头，却发现岑宁意外地平静，正专心致志撕着手中柚子的外皮。
周叙行冷冷一笑：“你还挺沉得住气啊。”
岑宁将剥好的一块放进嘴里，甜涩的味道在齿间蔓延开。她放下，抱臂朝身后沙发上一靠，淡然的目光向他瞥来，冷言道：“你说话的风格一直这么阴阳怪气吗？”
脾气再好的人，三番五次被挑衅，怎么都该回击了吧。
莫名其妙。
-
周一，岑宁照常上班。
总体来说，她的工作日常相当固定：7点起床；7点20分出门；8点到达研究所四楼的导师办公室，先将之前的收尾工作做完，再点开邮箱查看学生发来的阶段报告；8点20分，学生陆续到岗，开始汇报实验进度。
实验室里，岑宁穿着白大褂口吐芬芳，几个犯了错的学生瑟瑟发抖。
要说岑老师这人，就是典型的“表里不一”，当初选导师的时候，那些新来的孩子瞧着她漂亮，以为是脾气很不错的人，结果进组还没一个星期，就体会到了挨骂的感觉。
岑老师骂人主打一个“温和”，譬如——
“真的是自愿念书吗？”岑宁问。
她将白纸黑字的报告放回桌上：“要不这样，”顿了顿，“你等我退休再来。”
学生：“……”
回到工位，杭臻抱着一叠甲方考核资料进来，并将一个浅咖色纸袋放在岑宁面前：“你要的红茶鸳鸯拿铁和司康。”
“谢谢。”岑宁接过：“上个项目的结项书已经打包发你邮箱了，看下有没有问题。”
杭臻在她身旁坐下，拿出温热的芝士堡咬了一口，含糊道：“万山那边的新项目马上启动了，怎么没见你跟对方团队先见一面？”
岑宁说：“我和仲桉约的是十一月中旬。”
杭臻不可思议：“这么晚啊。”
“要把订婚的事忙完才有空吧。”岑宁喝了口咖啡：“好冰。”
“有段时间没见邱闻了，”杭臻问，“他最近干嘛呢。”
岑宁咀嚼着司康：“律所派他和另外两位律师去外地交流学习，得下周才回来吧。”
杭臻眨眨眼：“那到时候一起喝酒啊。”
岑宁：“回头跟他说。”
这年头应用香精行业分层严重，想挣钱的基本都跑企业应聘，一门心思做研发的实验员哪怕技术再精，阶级不够，一年到手撑死三十万，包含各类专项补贴。*
岑宁现在在研究所不仅按月领工资，也属于半挂职状态。
按规矩，N04实验员原是不被允许挣外水的，但应香业年近三十混到她这样的高度，可谓万里挑一，其他人想不默许都难。
邱闻则是她的咨询律师。
两人相识于一场研究所与律所的联谊会。
那是岑宁来N04的第二年，当时高层致完词，她坐在K房角落不说话，一群不熟悉的人里，邱闻第一个走过来问她，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两年过去，从陌生人到亲密伙伴，命运的惊奇就在于此。
……
晚上七点，差不多该下班的时候。
挨过骂的学生又来了，带着其他几个炮灰，人手一份研究进度报告，场面可谓壮观。
接到邱闻电话，岑宁正往更衣室走。
“喂。”
“怎么了？”邱闻一听就知道不对：“火气挺大啊。”
岑宁打开柜门，取下大衣外套，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边换边说：“我现在也体会到你当初带实习生的感觉了。”
邱闻哈哈大笑：“下班了吗？我在研究所楼下，一起吃饭？”
“不是下周才回来？”
“提前了。”邱闻问道：“想吃什么？中餐还是日料？”
“沙拉。”
“不是吧。”
岑宁来到电梯间：“没什么胃口。”
“行。”邱闻看了看时间：“正好有家口碑不错的轻食店在这附近。”
店里，两人相对而坐。
邱闻搅拌着面前的低卡谷物碗，不太有食欲。他放下勺子，抬眼向岑宁看去：“……陆仲桉的未婚妻，你见过了？”
“嗯。”岑宁将一块鸡胸送入嘴中：“很漂亮的人。”
桌上手机忽震，收到一条新消息——
鲜红的电子请柬分明写着“永结同心”四个大字，邱闻垂眸不经意扫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岑宁将屏幕反扣在桌面，咀嚼的动作比方才慢下许多。
周遭安静。
“所以陆仲桉的订婚宴，”邱闻顿了顿，“你要去吗？”
四年前，京港。
“……行。”
“叙行，你在听吗？”
周叙行回过神，视线定格在面前那封请柬上：“抱歉，你说什么？”
阳光从咖啡馆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傅雪泽眼睛亮亮的：“我和仲桉要订婚了。”她伸手握住他的：“虽然是突然决定的事，但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十月，天空逐渐变为晦暗的淡青。空气中漂浮手磨咖啡的醇香，蔷薇盛开，室内喷泉如同绸带垂直坠下，潺潺水声舒缓静谧。
一切的发生措手不及，意外却顺理成章。
因为是非亲生但相互体贴的姐弟关系，周叙行从未想过自己的初恋会以如此荒唐又可悲的方式结束——虽然还没开始就说结束也挺可笑的。
“真的吗？”周叙行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都想清楚了？”
傅雪泽忍俊不禁：“没有提前通知，莫名其妙就说要订婚，你也吓到了吧。”她看着他，“但是叙行啊，仲桉是很可靠的人。”
“所以这周末的聚会，你也来吧。”
-
南湖壹号，西城区绿化面积最好的住宅之一。一下车，迎面而来的草木香竟让周叙行深感作呕。
傅雪泽来别墅楼外接他。
一身水墨色长裙，及腰直发烫成波浪状，整个人娇美温婉。
“姐。”周叙行不情不愿地开口。
“就等你了。”傅雪泽挽着他的小臂，将人往大门口带：“先进去，订的蛋糕也快到了。”
“提前祝两位订婚快乐！”刚进屋，周叙行听到这么一句，烦躁的心情更甚。
傅雪泽从玄关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给他，多此一举解释道：“东西都是新置办的，等哪天有时间，我和仲桉再去趟家具城。”
周叙行不说话，沉着脸换好鞋，默默跟她进屋。
陆仲桉从吧台边抬头：“……叙行？”
周叙行：“嗯。”
“小雪常和我提起你。你好，我叫陆仲桉，伯仲的仲，桉树的桉。”陆仲桉礼貌笑道：“来得比预想的要慢，路上堵车？”
周叙行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嗯。”
陆仲桉看出年轻人眼底没由来的恶意，顺势道：“听我未婚妻说，你们不是亲姐弟。”
上一秒“小雪”，下一秒“我未婚妻”。周叙行冷声反问：“那又怎么样？”
陆仲桉笑着，话锋一转：“晚餐都准备好了，先坐吧。”
一张方圆桌坐了六七来号人，五五开，一半傅雪泽一半陆仲桉——准夫妻二人坐在右侧最中央的位置，被周围人起哄，又是牵手又是相视而笑，好不甜蜜。
周叙行有些后悔赴约。
嘴里的虾仁越嚼越没胃口，他放下筷子准备找个借口离场，下一秒，门铃叮咚响起。
“我去吧。”他起身朝外走去。
门打开一条缝隙，一道女声悄然响起：“抱歉，我来迟了……”见来者陌生，对方顿了顿才继续说：“你好，我是陆仲桉的朋友，请问他在家吗？”
周叙行自觉往后退了退：“他在，你进来吧。”
那人点头：“谢谢。”
入了餐厅，陆仲桉回头：“岑宁。”
女人“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陆仲桉揽住傅雪泽的肩膀走到她面前：“岑宁，这是我未婚妻，傅雪泽，之前给你看过照片。小雪，这是N04研究所的合伙人，也是万山国际项目组的研发顾问，岑宁。”
“久仰大名。”岑宁在离对方半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傅小姐真人比媒体上更漂亮。”
傅雪泽抿了抿唇：“哪里。比不上岑小姐年轻有为。”
陆仲桉继续介绍：“还有这位，”目光转向一旁的周叙行，“是我未婚妻的弟弟，周叙行。”
岑宁以不卑不亢的姿态伸出手：“初次见面，周先生。”
周叙行瞧着她，久久不动。
这个从进门开始脸上就一直挂着笑的女人，看上去极度自负与虚伪，浑身充斥着装x精英目中无人的傲慢——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能和陆仲桉关系亲近，想必也是一丘之貉。
“叙行。”傅雪泽在身后小声地喊，提醒这样发呆不礼貌。
“……”他木然回握。
众人正要入座，恰巧预定的蛋糕也到了，单层，十二英寸，洒满果仁与奥利奥粉，周围一圈由蓝莓、巧克力浓浆装点，中间一行英文尤其醒目——
F&L.傅雪泽和陆仲桉。
周叙行越发觉得无语。
他不明白这场聚会的意义，于他而言，偷偷喜欢了快五年的人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要和只交往两个月的地下情恋人订婚，大概换谁都无法坦然接受。
……
吃完饭，众人在客厅喝酒聊天。
周叙行坐在沙发角落，郁结的目光无数次从近在咫尺的那对恋人脸上扫过。
“听到你们要订婚的消息，我们都吓了一跳。”吵闹的小助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傅雪泽：“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难道不算？”助理妹妹故作高深道：“这可是连狗仔蹲点都没能挖出来的地下恋情，分分钟上热搜好吧！”
“……”周叙行起身，借口去趟洗手间。
他从客厅绕到玄关旁的走廊，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凄凉的寒意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回到屋内。路过餐厅，负责打扫的阿姨正低头清洁桌面，远远的，还有另一道身影。
“你哭什么。”
突然闯入的声音，让岑宁下意识将手机反扣在岛台上。随后转头，见周叙行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身后，岑宁避开视线，说：“没哭。”
周叙行挑了挑好看的眉稍：“一张合照就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岑宁沉默着将手机放回兜里，正要走，周叙行发出一声轻嗤，幽幽道：“……你喜欢陆仲桉？”
“家里人没教过你，窥探别人隐私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
“被我说中，急了？”周叙行一耸肩，不以为意：“既然这么喜欢，当初为什么不表白。”
岑宁的胸腔明显起伏了一下。她对眼前这位少年没由来的刁难感到疑惑，并且非常不舒服，强忍着愠怒，顿道：“周先生，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过节吧。”
其实作为面临相同处境的另一方，周叙行本没有资格对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说这些。回过神来，傅雪泽推门进来：“叙行，你怎么在这啊，仲桉开始切蛋糕了。”紧接着看向岑宁：“岑小姐，你也快来吧。”
三人回到客厅，陆仲桉将新切好的一块放进纸盘递给周叙行，又对岑宁说：“你向来不太爱吃甜食，蛋糕就算了，吃点水果吧。”
岑宁听见周叙行极为鄙夷地“啧”了一声。
她点头：“我会看着办的。”
“要再拿几个果盘，不然装不下了。”傅雪泽动了动，却被陆仲桉拉住：“你坐着吧，我去就行。”说完便起身，并顺势弯腰在傅雪泽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真是够了。”周叙行低喃。
转过头，却发现岑宁意外地平静，正专心致志撕着手中柚子的外皮。
周叙行冷冷一笑：“你还挺沉得住气啊。”
岑宁将剥好的一块放进嘴里，甜涩的味道在齿间蔓延开。她放下，抱臂朝身后沙发上一靠，淡然的目光向他瞥来，冷言道：“你说话的风格一直这么阴阳怪气吗？”
脾气再好的人，三番五次被挑衅，怎么都该回击了吧。
莫名其妙。
-
周一，岑宁照常上班。
总体来说，她的工作日常相当固定：7点起床；7点20分出门；8点到达研究所四楼的导师办公室，先将之前的收尾工作做完，再点开邮箱查看学生发来的阶段报告；8点20分，学生陆续到岗，开始汇报实验进度。
实验室里，岑宁穿着白大褂口吐芬芳，几个犯了错的学生瑟瑟发抖。
要说岑老师这人，就是典型的“表里不一”，当初选导师的时候，那些新来的孩子瞧着她漂亮，以为是脾气很不错的人，结果进组还没一个星期，就体会到了挨骂的感觉。
岑老师骂人主打一个“温和”，譬如——
“真的是自愿念书吗？”岑宁问。
她将白纸黑字的报告放回桌上：“要不这样，”顿了顿，“你等我退休再来。”
学生：“……”
回到工位，杭臻抱着一叠甲方考核资料进来，并将一个浅咖色纸袋放在岑宁面前：“你要的红茶鸳鸯拿铁和司康。”
“谢谢。”岑宁接过：“上个项目的结项书已经打包发你邮箱了，看下有没有问题。”
杭臻在她身旁坐下，拿出温热的芝士堡咬了一口，含糊道：“万山那边的新项目马上启动了，怎么没见你跟对方团队先见一面？”
岑宁说：“我和仲桉约的是十一月中旬。”
杭臻不可思议：“这么晚啊。”
“要把订婚的事忙完才有空吧。”岑宁喝了口咖啡：“好冰。”
“有段时间没见邱闻了，”杭臻问，“他最近干嘛呢。”
岑宁咀嚼着司康：“律所派他和另外两位律师去外地交流学习，得下周才回来吧。”
杭臻眨眨眼：“那到时候一起喝酒啊。”
岑宁：“回头跟他说。”
这年头应用香精行业分层严重，想挣钱的基本都跑企业应聘，一门心思做研发的实验员哪怕技术再精，阶级不够，一年到手撑死三十万，包含各类专项补贴。*
岑宁现在在研究所不仅按月领工资，也属于半挂职状态。
按规矩，N04实验员原是不被允许挣外水的，但应香业年近三十混到她这样的高度，可谓万里挑一，其他人想不默许都难。
邱闻则是她的咨询律师。
两人相识于一场研究所与律所的联谊会。
那是岑宁来N04的第二年，当时高层致完词，她坐在K房角落不说话，一群不熟悉的人里，邱闻第一个走过来问她，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两年过去，从陌生人到亲密伙伴，命运的惊奇就在于此。
……
晚上七点，差不多该下班的时候。
挨过骂的学生又来了，带着其他几个炮灰，人手一份研究进度报告，场面可谓壮观。
接到邱闻电话，岑宁正往更衣室走。
“喂。”
“怎么了？”邱闻一听就知道不对：“火气挺大啊。”
岑宁打开柜门，取下大衣外套，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边换边说：“我现在也体会到你当初带实习生的感觉了。”
邱闻哈哈大笑：“下班了吗？我在研究所楼下，一起吃饭？”
“不是下周才回来？”
“提前了。”邱闻问道：“想吃什么？中餐还是日料？”
“沙拉。”
“不是吧。”
岑宁来到电梯间：“没什么胃口。”
“行。”邱闻看了看时间：“正好有家口碑不错的轻食店在这附近。”
店里，两人相对而坐。
邱闻搅拌着面前的低卡谷物碗，不太有食欲。他放下勺子，抬眼向岑宁看去：“……陆仲桉的未婚妻，你见过了？”
“嗯。”岑宁将一块鸡胸送入嘴中：“很漂亮的人。”
桌上手机忽震，收到一条新消息——
鲜红的电子请柬分明写着“永结同心”四个大字，邱闻垂眸不经意扫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岑宁将屏幕反扣在桌面，咀嚼的动作比方才慢下许多。
周遭安静。
“所以陆仲桉的订婚宴，”邱闻顿了顿，“你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