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书院的盛况，远在苏方山的博匀尚不清楚具体细节。
但他知道今天就是该死的沈朝闻返程的日子。
确切的时间自然不可能来自沈恪的报备，而是伏弦的学生泄露消息，这个消息经过十几张嘴的接力传播，最终以一种偶然的方式进入了博匀的耳朵。
实验室有自己的情报网。
人越多的实验室，越是新闻和小道消息的集散中心。
在很多话本作品当中，情报贩子往往出没在街边酒馆、烟花柳巷，以及各种阴暗混乱的地下城区。这显然是不科学的，好像情报贩子是一种喜阴植物，只能生长在世界的背面，避光是一种培养情报贩子的充分必要条件。
实际上，即便是在干燥明亮的实验室里，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就会有足够多的嘴不把门。
相比于物理上的阴暗潮湿，实验人的脑子湿度更高、亮度更低，尤其是当他们做不出实验的时候。
比蘑菇阴暗，比青苔潮湿，比沼泽地里的水鬼更擅长扭曲爬行。
做实验做到凭空出现幻觉并不是什么罕见症状，更糟糕的是他们往往死不承认，不仅一边妄想自己的成功一边造谣同门的失败，还美其名曰“做实验的有几个不疯的”。
被这种精神状态加工过的小道消息，可信度甚至低于一些实验结果。
博匀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就听到了关于沈恪返程消息的四五个版本，有的说她在太苍靠一把扩音神器震慑全场，洗脑得在场的修士纷纷上交灵石；有的说她让十几个修士在房梁上高速旋转；有的说她强抢太苍八十台炼丹炉扬长而去。
听闻此消息的元婴弟子们都很担心裴清回的生命安全，毕竟太苍门风彪悍，沈恪或许能跑掉，裴清回绝无幸免可能。
路过的叶枭：“……”
这话题聊的，知道的是做实验做疯了的苏方山学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什么魔窟，正在听魔修的邪恶发言。
叶枭打开传讯玉简，裴清回的消息停留在昨天晚上那一条“我愿意赌一把”。
大师兄会这样决定，必然和他此次外出的见闻有关。
或许他认为，沈恪或许可能，是那个能拯救他们的人。
叶枭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去继续炼丹，却见裴清回的一条新消息顶了上来：“山门，速来。”
苏方山脚下，四面八方赶来的弟子们小心翼翼用术式维持浮空效果，几只手环在四周扶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磕碰到了贵重的机器。
沈恪站在门边，看裴清回指挥弟子们搬东西。
这次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她花四十万灵石买回来的高温反应炉，还有事先约定好，由金石书院免费给她的两台高速离心机和四台恒温水浴锅。
这种慷慨当然不是没有来由的。
沈恪临走前留下了涡旋混匀仪和负压抽滤机的图纸，前者在震地术式的基础上改良出了威力更小的版本，而后者的基本原理则更简单，还是利用风涡术式的快速运转，制造出负压环境。受到材料强度的限制，目前无法制造出真空环境，但效率已经比此前用细丝纱绢过滤液体要遥遥领先几个段位。
这将是金石书院下一阶段的主打产品。
目前书院高层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炼金有什么意思，还是卖器材来钱快。
这些都还只局限于简单的物理化学原理应用，沈恪下一步的目标是搞出液相色谱。如果有可能找到合适材料的话，也可以开始尝试进行显微镜的研制，引领修仙界进入微观细胞时代，然后把无菌技术变成一种烙在每个医学生脑子里的思想钢印。
她将率先肩负起院感的职责，让七步洗手法的阴影笼罩在整个苏方山上空。
不过这也都还是在脑子里想想的阶段。
比不上应付面前笑吟吟的伏弦迫在眉睫。
狐狸一样的懒散青年束着长发，宽松青衫，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
“联名成立实验室？”他用略显生涩的发音说出“实验室”三个字。
沈恪理所当然道：“山长上次也看到了，我这笔经费可不是从苏方申请的。”
博匀除了被坑报销差旅费以外，没有给她一分钱。
那她卖专利赚的钱买的设备，自然也不可能免费拿回来给院里用。什么都不想付出，别人自己出去打到了猎物，还想分肉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博匀这次的失利是由于错误估计了沈恪的战斗力，以后想再故技重施就很困难了。即便这次博匀没有办法，也不代表他就会老老实实吃这个哑巴亏。成立新的实验室需要山长审批，博匀有的是办法拖她个几年。
好在山长不止他一个。
沈恪需要伏弦的支持，伏弦也需要借她的势跟博匀抗衡，两个人联名成立新的实验室，这是目前最好的折中办法。
金石书院那边刚刚起步，沈恪未来可能经常会离开苏方山。她不可能天天在这里等着应付博匀找的麻烦。
但挂上了伏弦的名字，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名下还没有弟子，山长的弟子也不多，或许用不上这么多仪器。既然名义上还是在苏方山，不妨允许其他真君和道君的弟子有偿使用。产生的这点微薄收益，山长想来是看不上的，不过就当我聊表心意。”
租借仪器的这点钱，实在是堪比蚊子腿。沈恪并不在意，为此分出去一些也没关系，以后她有的是办法收回来。
但在伏弦的角度，他一直以来不能服众，正是因为被博匀限制着，没有办法弄出什么实绩。建立了新的实验室，述职就有材料可写，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即便沈恪不在迷谷，他也会像金币上盘踞的龙那样替她看好这些宝藏。
获得一个称职管理员的代价，仅仅是把租借仪器的那点小钱分出去，不算什么。
这点小算盘伏弦也算得很清楚，狐狸眯起眼睛笑了，“沈真人这样年少，可真是深谋远虑呀。”
“只是生活所迫。一点小聪明，怎么谈得上深谋远虑，山长谬赞了。”沈恪道：“所以山长意下如何？”
伏弦还没答话，不远处一阵骚动。天空一声巨响，博匀闪亮登场。
他显然已经看到了那些簇新的、叫不上名字的仪器，看热闹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伏弦：“你猜他过来会说什么？”
沈恪道：“无非是说我不负使命给苏方山带回来了这么多东西，实在值得一句口头鼓励。”
伏弦没忍住笑出了声。
博匀原地磨蹭了片刻，向两人这边走来。沈恪听见他清了清嗓子，做好了心理建设，“沈真人真是年少有为，去一趟太苍，给苏方山添置了这么多新仪器。老夫作为山长，就先代苏方弟子——”
他没来得及“谢过”，伏弦打断了他，“本君与沈真人刚刚商量过了，炼丹房空间本来已经很拥挤了，这些仪器又是新的，万一叫那些毛手毛脚的弟子损坏了，岂不辜负沈真人这一番苦心？索性就放到后山那几进空院子里，若其他弟子要使用，自己来用就是了。只是这些东西金贵，平日里要维护，既然是公用，免不了平摊一下维护的成本。”
沈恪道：“两位山长贵人事忙，这点微末小事本不该打扰。不过此番我与太苍金石书院达成了长期合作，往后可能也不常在山中，这日常运营检查总要有人管着。伏弦山长热心，愿意帮这个忙，但我总不能平白让山长代行职责，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两人一言一语地把他安排妥了，博匀知道这次失误，咬牙切齿“哦”了一声，“什么折中办法？愿闻其详。”
“炼丹房管理一向不够细致，我与伏弦山长商量，不妨就从这里开始尝试改变。既然要做尝试，就该想个新的名头，征得伏弦山长同意，我准备把炼丹房改名叫‘实验室’。至于具体管理细则，我来尝试，伏弦山长监督，就当是一块试验田。要是有成效，再向整个山门推广。”
伏弦：“啊，对了，那‘实验室’……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恪微笑：“‘萃微’药物合成实验室。”
但他知道今天就是该死的沈朝闻返程的日子。
确切的时间自然不可能来自沈恪的报备，而是伏弦的学生泄露消息，这个消息经过十几张嘴的接力传播，最终以一种偶然的方式进入了博匀的耳朵。
实验室有自己的情报网。
人越多的实验室，越是新闻和小道消息的集散中心。
在很多话本作品当中，情报贩子往往出没在街边酒馆、烟花柳巷，以及各种阴暗混乱的地下城区。这显然是不科学的，好像情报贩子是一种喜阴植物，只能生长在世界的背面，避光是一种培养情报贩子的充分必要条件。
实际上，即便是在干燥明亮的实验室里，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就会有足够多的嘴不把门。
相比于物理上的阴暗潮湿，实验人的脑子湿度更高、亮度更低，尤其是当他们做不出实验的时候。
比蘑菇阴暗，比青苔潮湿，比沼泽地里的水鬼更擅长扭曲爬行。
做实验做到凭空出现幻觉并不是什么罕见症状，更糟糕的是他们往往死不承认，不仅一边妄想自己的成功一边造谣同门的失败，还美其名曰“做实验的有几个不疯的”。
被这种精神状态加工过的小道消息，可信度甚至低于一些实验结果。
博匀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就听到了关于沈恪返程消息的四五个版本，有的说她在太苍靠一把扩音神器震慑全场，洗脑得在场的修士纷纷上交灵石；有的说她让十几个修士在房梁上高速旋转；有的说她强抢太苍八十台炼丹炉扬长而去。
听闻此消息的元婴弟子们都很担心裴清回的生命安全，毕竟太苍门风彪悍，沈恪或许能跑掉，裴清回绝无幸免可能。
路过的叶枭：“……”
这话题聊的，知道的是做实验做疯了的苏方山学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什么魔窟，正在听魔修的邪恶发言。
叶枭打开传讯玉简，裴清回的消息停留在昨天晚上那一条“我愿意赌一把”。
大师兄会这样决定，必然和他此次外出的见闻有关。
或许他认为，沈恪或许可能，是那个能拯救他们的人。
叶枭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去继续炼丹，却见裴清回的一条新消息顶了上来：“山门，速来。”
苏方山脚下，四面八方赶来的弟子们小心翼翼用术式维持浮空效果，几只手环在四周扶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磕碰到了贵重的机器。
沈恪站在门边，看裴清回指挥弟子们搬东西。
这次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她花四十万灵石买回来的高温反应炉，还有事先约定好，由金石书院免费给她的两台高速离心机和四台恒温水浴锅。
这种慷慨当然不是没有来由的。
沈恪临走前留下了涡旋混匀仪和负压抽滤机的图纸，前者在震地术式的基础上改良出了威力更小的版本，而后者的基本原理则更简单，还是利用风涡术式的快速运转，制造出负压环境。受到材料强度的限制，目前无法制造出真空环境，但效率已经比此前用细丝纱绢过滤液体要遥遥领先几个段位。
这将是金石书院下一阶段的主打产品。
目前书院高层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炼金有什么意思，还是卖器材来钱快。
这些都还只局限于简单的物理化学原理应用，沈恪下一步的目标是搞出液相色谱。如果有可能找到合适材料的话，也可以开始尝试进行显微镜的研制，引领修仙界进入微观细胞时代，然后把无菌技术变成一种烙在每个医学生脑子里的思想钢印。
她将率先肩负起院感的职责，让七步洗手法的阴影笼罩在整个苏方山上空。
不过这也都还是在脑子里想想的阶段。
比不上应付面前笑吟吟的伏弦迫在眉睫。
狐狸一样的懒散青年束着长发，宽松青衫，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
“联名成立实验室？”他用略显生涩的发音说出“实验室”三个字。
沈恪理所当然道：“山长上次也看到了，我这笔经费可不是从苏方申请的。”
博匀除了被坑报销差旅费以外，没有给她一分钱。
那她卖专利赚的钱买的设备，自然也不可能免费拿回来给院里用。什么都不想付出，别人自己出去打到了猎物，还想分肉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博匀这次的失利是由于错误估计了沈恪的战斗力，以后想再故技重施就很困难了。即便这次博匀没有办法，也不代表他就会老老实实吃这个哑巴亏。成立新的实验室需要山长审批，博匀有的是办法拖她个几年。
好在山长不止他一个。
沈恪需要伏弦的支持，伏弦也需要借她的势跟博匀抗衡，两个人联名成立新的实验室，这是目前最好的折中办法。
金石书院那边刚刚起步，沈恪未来可能经常会离开苏方山。她不可能天天在这里等着应付博匀找的麻烦。
但挂上了伏弦的名字，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名下还没有弟子，山长的弟子也不多，或许用不上这么多仪器。既然名义上还是在苏方山，不妨允许其他真君和道君的弟子有偿使用。产生的这点微薄收益，山长想来是看不上的，不过就当我聊表心意。”
租借仪器的这点钱，实在是堪比蚊子腿。沈恪并不在意，为此分出去一些也没关系，以后她有的是办法收回来。
但在伏弦的角度，他一直以来不能服众，正是因为被博匀限制着，没有办法弄出什么实绩。建立了新的实验室，述职就有材料可写，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即便沈恪不在迷谷，他也会像金币上盘踞的龙那样替她看好这些宝藏。
获得一个称职管理员的代价，仅仅是把租借仪器的那点小钱分出去，不算什么。
这点小算盘伏弦也算得很清楚，狐狸眯起眼睛笑了，“沈真人这样年少，可真是深谋远虑呀。”
“只是生活所迫。一点小聪明，怎么谈得上深谋远虑，山长谬赞了。”沈恪道：“所以山长意下如何？”
伏弦还没答话，不远处一阵骚动。天空一声巨响，博匀闪亮登场。
他显然已经看到了那些簇新的、叫不上名字的仪器，看热闹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伏弦：“你猜他过来会说什么？”
沈恪道：“无非是说我不负使命给苏方山带回来了这么多东西，实在值得一句口头鼓励。”
伏弦没忍住笑出了声。
博匀原地磨蹭了片刻，向两人这边走来。沈恪听见他清了清嗓子，做好了心理建设，“沈真人真是年少有为，去一趟太苍，给苏方山添置了这么多新仪器。老夫作为山长，就先代苏方弟子——”
他没来得及“谢过”，伏弦打断了他，“本君与沈真人刚刚商量过了，炼丹房空间本来已经很拥挤了，这些仪器又是新的，万一叫那些毛手毛脚的弟子损坏了，岂不辜负沈真人这一番苦心？索性就放到后山那几进空院子里，若其他弟子要使用，自己来用就是了。只是这些东西金贵，平日里要维护，既然是公用，免不了平摊一下维护的成本。”
沈恪道：“两位山长贵人事忙，这点微末小事本不该打扰。不过此番我与太苍金石书院达成了长期合作，往后可能也不常在山中，这日常运营检查总要有人管着。伏弦山长热心，愿意帮这个忙，但我总不能平白让山长代行职责，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两人一言一语地把他安排妥了，博匀知道这次失误，咬牙切齿“哦”了一声，“什么折中办法？愿闻其详。”
“炼丹房管理一向不够细致，我与伏弦山长商量，不妨就从这里开始尝试改变。既然要做尝试，就该想个新的名头，征得伏弦山长同意，我准备把炼丹房改名叫‘实验室’。至于具体管理细则，我来尝试，伏弦山长监督，就当是一块试验田。要是有成效，再向整个山门推广。”
伏弦：“啊，对了，那‘实验室’……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恪微笑：“‘萃微’药物合成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