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里烟雾缭绕，一到周末就大厅满员，穿着各种校服的学生，都是来自周边学校的在校生。
秋益围着一条羊绒围巾，一看就是外国货，他从室外走进网吧，眼镜片上立即生出一层迷雾。
他摘掉眼镜，松了松围巾，网吧里的暖气非常充足。
秋益来到前台，把身份证递上去，“通宵。”他简单地说。
网管头也没抬，接过身份证往验卡机上一放，“大厅还是包间？”
秋益回答，“大厅吧。”
网管看了眼屏幕，说：“大厅没有其他机子了，只有那边角落还有一台空闲。”
“可以。”
秋益递上一张五十，等待对方找零的间隙，把那张明显超出其年龄的身份证收好，目光一扫，刚好看见吧台前立着的一块牌子，上书：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秋益在角落的位置落座，打开电脑，异常熟练地调出一个网页，很快下载安装好了他所需要的系统，他开始操作前，谨慎地抬眼斜睨了一圈四周，见周边的玩家都沉浸在游戏和影视剧里，他开始双手搭上键盘，飞快地敲打起来。
一行行代码被录入系统，大概这样持续输出了接近一个小时，他在按下回车键之前，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然后，食指对着回车键，重重敲下。
电脑的屏幕上，一串串字符自动运行起来，在黑色底框的系统操作界面，不断闪现出一连串英文字母：attack，attack，attack……
秋益揉了揉眼睛，他继续盯着屏幕，等待网络攻击结束，一个内部数据库呈现在眼前，他满意地点开文档，繁杂连串的数字立即自动汇编成文本，上面赫然显示中国银行东江省分行员工名单。
秋益一条条地筛选，终于在一个女人的介绍界面停留，他利索地从羽绒衣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将那个女人的相关信息都抄录下来。
文山市支行副行长。
秋益提着笔写下最后一行。
这时电脑屏幕突然闪现警告画面，他明白，攻击被反向追踪了。
秋益赶紧在系统里飞速敲击代码，他将攻击线路和IP地址都进行更改，可是对方反追踪的来势凶猛，秋益根本来不及伪装地址，眼前的计算机就被对方的攻击锁定，他再怎么敲击键盘，都没有任何反应。
“坏了。”
秋益嘀咕一句。
他直接拔掉了主机的电源，电脑屏幕瞬间漆黑。
他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刚从网吧出来，就被一阵冷风灌入胸口，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围巾系好。
校旁的早餐铺已经开张，从店里升腾起来的白色蒸汽，让人一见就感觉暖和。
秋益走过去，朝冻僵的手哈了几口暖气，问：“老板，猪肉大白菜馅。”
“要几个？”
“两个，一杯豆浆。”
“好嘞。”
秋益看着老板将一屉蒸笼掀开，温暖的热气冲了出来，老板麻溜地夹出两个包子递给秋益。
秋益刚准备咬一口热气腾腾的包子，身后被谁拍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几个精干的陌生男子将他围堵。
“你们……是谁？”秋益有些慌乱地问。
约莫年近四十的宋时态度比较和蔼，他亮出警官证，“我们是市公安刑警队的。”
秋益有些趔趄地后退了一步，被宋时一把抓住胳膊。
“知道自己犯事了？”
秋益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强装镇定，说：“我，我是个学生，犯什么，事啊？”
尹北墨从后面走过来，“你小子，还挺能装啊。”
秋益心下一凉，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然后就没了下文。
宋时挥挥手，说：“不忙，先吃完早饭，总不能饿着干活。”
尹北墨等人会意，他朝着老板说：“来三屉小笼包，六杯豆浆。”
秋益就这样被监控地坐回店里的位置，过了刚刚那阵的惊惧，他倒变得坦然起来，大口大口地咬起猪肉白菜包子。
宋时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有些想笑，“你是怕进去了，吃不上饭呢？”
秋益瞟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宋时慢悠悠地咀嚼着小笼包，再配一口豆浆，故意吧唧着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也是，进了监狱，可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包子喽。”
秋益一听，险些被噎住，一口豆浆呛得咳嗽半天，他的这个举动反而把在场的各位刑警都逗笑了。
“怎么地，害怕了？”尹北墨打趣说。
秋益扭捏了半晌，弱弱地发问：“警，警察叔叔，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宋时一听乐了，说：“你小子，真以为我们警察是吃闲饭的吗？”
秋益有些不解，望了望在座的六七个便衣刑警，问：“我又不是杀人放火，怎么还惊动你们刑警队了呢？”
“嘿，这小子，还挺会给自己开脱。”
尹北墨说着，和其他刑警一块乐开了。
宋时说：“你都敢攻击省行的数据库了，就该想到我们会来。”
“我就，我就……”秋益有些胆怯，把话憋了回去。
“你就什么？”
在对方的威慑下，秋益只好坦白，说：“我就是为了找一个人的资料，没干违法的事。”
宋时被气笑了，“都黑进省银行的数据库了，还没有干违法的事呢？你这小脑袋瓜子，看着挺聪明，结果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
“我，我……”秋益呢喃半天，还是怂了。
宋时追问：“你刚才说找资料，找谁的资料？”
秋益知道指定也跑不掉了，唯有乖乖配合，争取宽大处理。
他从衣兜里掏出写了资料的纸张，递给宋时。
宋时展开看了看，有些迷惑，他又把目光投向秋益。
宋时问：“就为了这个女人的资料？”
秋益点点头。
“她是你什么人？”
秋益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你乱黑银行数据库，找她干嘛？”尹北墨换上一副严肃的口吻。
秋益瘪瘪嘴，不想这么快认怂。
宋时见他如此，觉得其中应该有内情，于是说：“先带回局里再说。”
大伙照顾到秋益还是个未满十八周岁的半大孩子，没有安排在审讯室，而是把他带他了宋时的办公室。
宋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秋益手里，“先暖暖手。”
其余的刑警被安排出去之后，屋内就留下了宋时和尹北墨，还有两个技侦方面的干警，一男一女，坐在秋益一侧，他们盯着秋益的眼神，并非那种审视犯人的目光，反而是一种欣赏和不可思议。
女干警问：“你多大了？”
秋益见她面容和善，也没了先前的紧张，“17。”
“多好的年纪。”女干警笑着说。
宋时这会插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秋益不解地抬头望向他。
一旁的尹北墨说：“宋队是问你，怎么黑进数据库的？”
“就……”说到计算机技术，秋益的脸上立即洋溢起自信，“写了一连串的攻击代码，突破各个路径，然后诱导防火墙查杀病毒，借此机会，将真正的攻击代码植入到数据库的防护链里。”
“你小子，可真绝，后生可畏啊。”
那个男技侦听完秋益的阐述，一直沉默的他突然拍着大腿称赞。
宋时似懂非懂地问：“这小子，没有吹牛？”
男干警笑着，说：“网络攻击的手段有很多种，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关键在于攻击的思路。”
“攻击思路？”
男干警解释说：“就好比我要打开一道防盗门，我需要一把适配的钥匙，但大家都知道，我们日常的防盗门一般会配好几把备用钥匙，如果丢了怎么办？”
尹北墨说：“没有了原始的钥匙，那是不是得找个开锁师傅上门？”
“对喽。”男干警说，“这小家伙，就是利用了这样一个逻辑，省行的数据库可，你们想想，防火墙是多么严密，这就好比是一扇银行金库的防盗门，如果没有钥匙，指定是打不开的。”
大伙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男干警说：“结果这小子，就是把自己变成了这道银行金库的制锁匠。”
宋时听懂了这个比喻，也有些激动，“所以，他就轻易地打开了这扇金库的防盗门？”
“对嘛，”男干警说，“这门再厉害，也是出自工匠之手啊。”
尹北墨依旧有些怀疑，“季处，有没有这么神呐。我看他，斯斯文文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秋益笑了笑，没有搭话，他正在享受着这种知音式的认同感。
宋时看出了他内心的骄傲，马上装出一副肃穆的表情，“就算你小子有这么厉害，现在也是个嫌疑犯。”
秋益本来还想说，什么就算啊，我就是；可是听完宋时的后半句，他瞬间就蔫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宋时问，“为什么要黑进省行的数据库，为什么要抄录这位副行长的资料？”
宋时将秋益之前给他的那张誊抄的纸张，放到秋益面前。
秋益抿了抿嘴唇，依旧有些犹豫。
“看来这小子还有点血性，不打算开口了。”尹北墨说，“宋队，先关他几天拘留，让他见识见识拘留所那班混蛋的厉害。”
秋益一听，傻了，就算他不了解拘留所，但是从影视剧里也多少看到过，拘留所那些嫌疑犯，各个凶神恶煞，就他这样的小身板，进去挨不到两拳的胖揍，就得玩完。
“我说。”秋益赶紧争取立功表现。
宋时笑了，“那说吧，看你表现。”
秋益这才乖乖开口，说：“这个，这个女人，是我爸的……小三。”
几人听完，一阵愕然。
“你爸爸不是在俄罗斯做生意吗？”
“是的。”秋益点点头，“这并不影响他，在国内养小三。”
“你确定？”尹北墨问。
秋益笃定地确认，他拿出手机，是智能款的诺基亚，翻开了里边的照片。
几个刑警传阅看过，大致都心中有数了。照片里是秋益的父亲，和一个女人的亲密街拍。
宋时大概推断出了他的动机，说：“你现在也拿到了这个女人的资料。你打算怎么办？”
秋益有些泄气，“我都来这了，还能怎么办……”
“如果我们没有发现你呢？”女干警有些好奇。
秋益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愤慨，他说：“我会把那个女人和我爸的照片，公布到他们银行的网站，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就是一个小三。”
秋益愤懑地说完，回味过来自己身处何处，有些无奈地瘫软下来。
“还好你没这么做，不然就罪加一等喽。”尹北墨说。
秋益有些不服，“可是，小三就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拆散我们的家庭吗？”
“这个……”尹北墨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
“当然不能。”女干警说，“不过，这是属于道德层面的问题，我们除了谴责，只能提供相应证据，给到民事庭。”
尹北墨也赞成，说：“既然你母亲的婚姻无法挽回，可以让她起诉离婚，结束这种不幸。”
秋益面露伤感，他望着尹北墨年轻的面容，目光中夹着几分嘲讽。
秋益被女干警领着，出了办公室，按照规定流程，他需要被实施拘役。
“要关进少管所吗？”季处这时问。
宋时喝着壶里的茶水，点点头，“规定就是规定。”
季处有些惋惜地感叹说：“这小子，可惜了，留了案底，以后当不了警察。”
“季处，你是看到一个好苗子，心又痒了吧？”宋时半开玩笑地说。
下午的时候，接待大厅来了电话，直接打进宋时的办公室。
“宋队长，有位文山高中的舒老师找你。”
“找我？”宋时半眯起眼睛，努力回忆着，有没有这样一位熟人，“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的干警说：“说是秋益的班主任，为了秋益来的。”
宋时本想回绝见面，不过秋益的家庭情况，让他有些在意。
“先把人带去会议室吧。”
宋时挂了电话，没有着急前往接待大厅，而是先来到技侦处的所在地，公安大楼的五楼办公区。
宋时径直找到季处，开门见山，说：“你觉得秋益这个苗子怎么样？”
季处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他愣愣地问：“苗子是个好苗子，不过，他还是个中学生呀。”
宋时在他办公桌上，咚咚敲了两下，说：“技侦的专业性，我不懂，你就说，如果是秋益来攻击我们公安部门的防火网，你觉得他能突破吗？”
“这个……这个……”季处一下子也吃不准，“我也说不好。”
“那就让他试试。”
“什么？宋队，你疯了……”
老哥两风风火火地来到局长办公室，尹忠国正在电脑上阅读着公安内网的简报，这则简报是来自省公安厅的内参，上面较大的篇幅都在描述着一件事：某银行省分行的数据库，一向被视为坚不可破，然而被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突破了防火墙，并且被窃取了内部员工的资料文件。
尹忠国正读得津津有味，宋时和季处两人在门口扭扭捏捏地，谁都不想做第一个敲门的人。
尹忠国注意到了门口的声响，在屋里喊了一嗓子，“谁在门口？”
宋时被季处推了一把，只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把门推开。
“老宋？”尹忠国看到宋时进来，随后又见到跟在其后的季处，“老季？”他好奇地问，“你们两个老同志，在我门口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宋时比尹忠国年长几岁，却是和尹忠国一起从东江省公安大学毕业的同期，所以在尹忠国面前，宋时比较随意一些。
“老尹，这不有个事，我们哥俩拿不准，特意向你请示来了。”
尹忠国瞧瞧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说：“上学的时候，你们俩就没少拿我开涮，又憋着什么坏屁，赶紧放出来。”
季处嘿嘿一笑，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办起来有些棘手。”
宋时补充说：“对对，棘手了些。”
尹忠国有些无奈，两手一摊，“说吧，跟我这铺垫半天，如果是什么违规的事情，那就免谈。”
他事先打好预防针。
宋时见有戏，说：“我们早上刚逮的那小伙子，尹局长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尹忠国扫了眼屏幕上的简报，快速找到了秋益的名字。
“那个小娃娃？”
季处赶紧强调说：“也不小了，毕竟17岁了。”
“你们到底要干嘛，有话直说。”
宋时见铺垫地也差不多了，说：“我们想，把他吸收进来。”
季处也说：“对，这么好的苗子，正是我们技侦处极度欠缺的人才啊。”
“说是个天才也不为过。”宋时添油加醋。
尹忠国皱起眉，说：“简报我看了，这个秋益，真有这么厉害？”
宋时叉手一坐，说：“也就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不过呢这电脑技术，我们也没有真实见着，所以这不向你请示，能不能安排一场测试。”
“测试？什么测试？”尹忠国问。
季处顺着宋时的话，把他们之前讨论的想法，述说了一遍。
尹忠国听完，脸上浮现一丝为难的神色。
“这事倒是好办，不过……”
“不过什么？”宋时有些心急地问。
尹忠国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说：“早上亓厅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这事已经惊动了部里，说是很快会派专家过来考察。”
“厅里要跟我们抢人呐。”宋时一听当下不乐意了。
“老宋，你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尹忠国提醒。
宋时说：“这不明摆着吗？”
尹忠国也不反驳，顿了顿，说：“老季说的这个网络攻防测试，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就是……”
季处也看出了尹忠国的爱才之心，说：“尹局也是担心，万一这小子真的在测试里表现太过优秀，反而便宜了省厅。”
“欸，什么叫便宜啊，注意你的措辞。”尹忠国虽然心里是那样想，不过表面功夫还是需要维持一个领导的态度。
宋时叹了口气，问：“专家组什么时候到？”
“差不多，傍晚吧。”尹忠国有些悻悻然，突然又想到他们所讨论的这个关键当事人，问，“秋益人呢？”
宋时和舒小舟会面，是过了快一个小时之后。舒小舟被带到接待大厅的会议室，在这里足足喝了四五杯水，来来回回徘徊了半天，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约好的刑警队长过来。
正在她的耐心几乎快消耗殆尽之时，宋时这才开门进来。
“舒老师？”
宋时满脸歉意地上前，嘴里不断说着抱歉，“让你久等了，这不，案子多，一下子脱不开身。”
舒小舟也理解，身为市局的刑警队长，肯定有很多大案等着他去侦破解决，时下见到本尊，心下气也消了一半。
舒小舟说：“是我冒昧了，耽误您时间了。”
宋时陪着笑脸，客套地说：“舒老师哪儿的话啊。”
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手里的工作证和身份证，确认了舒小舟的身份之后，他将证件递还给对方。
宋时有些好奇，他问：“怎么是你来对接秋益的案子？”
舒小舟抿嘴笑了笑，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秋益这孩子身边，基本也等于没有亲人了。”
宋时愕然，说：“据我们了解，秋益的父母，应该都健在……”
舒小舟面露怜惜，说：“他父亲身在俄罗斯，长年在那边经商；他母亲……”
宋时见她面露难色，并未催促，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秋益的父母，感情不和，他父亲出轨了。”
舒小舟松了口气，至少无需从头开始解释，“但是您可能还不清楚……他妈妈的情况。”
宋时大方承认，说：“我们这边，还在全面调查秋益的家庭背景等相关情况，这不巧了，本来我们还想去学校找你。”
宋时刻意以松弛的口吻，来打消对面舒小舟的凝重。
可是舒小舟并未轻松下来，她脸色凝沉，说：“秋益的妈妈，在去年年底，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什么？”宋时着实吃了一惊，尽管他在警队多年，经历的这类事件并未少见，“难怪……”
舒小舟不明白他的意思，“您是指什么？”
宋时回过神，说：“我的意思是，难怪秋益对他父亲的态度，是那种憎恶。”
舒小舟无奈地点头。
“舒老师，你刚刚说，秋益身边几乎没有亲人了，是不是他的其他长辈也……”
舒小舟摇摇头，说：“他们两家，本来就因为秋益父亲出轨这事，闹得不可开交，加上秋妈妈这一走，两家就成了死结了。”
“连照看秋益的亲戚都没有？”
舒小舟忍不住一声冷笑，说：“秋益妈妈那边的亲戚，也好不到哪里去，秋妈妈刚走，就把秋爸爸告上了法庭，名义上是说为了给秋妈妈讨回公道，结果呢，还不是惦记秋妈妈名下的那些资产。”
宋时听得胸口有些发闷，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角，吸了一口室外的冷气。
“这么说来，秋益这小伙子，还是蛮可怜的。”
舒小舟说：“这些年，其实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
“你吗？”
舒小舟点点头，“宋队长，你知道青春期的孩子，内心本来就敏感，而秋益这孩子，平时把情感都寄托在了计算机的技术上。”
“难怪，他应该接触电脑比较早吧？”
“97年，我们国家才刚刚有互联网这个概念，他就有第一台私人电脑了。”舒小舟有些感慨，说：“尽管秋爸爸不是一个好父亲，不过他的财富，却也给秋益带来了这样的便利，所以有时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真的无法一概而论吧。”
宋时以不符合规定，拒绝了舒小舟提出的探视秋益的请求，不过他同意，将舒小舟带来的衣物和学习资料转交给秋益。
秋益被安排在市局的刑侦处管制房里，他在这里孤独地呆了一夜，期间也有准点的饭食送进来。宋时还安排了心理学教授给他做了评估，结果显示秋益虽然内心有过创伤，但是并没有影响其正常人格的成长。
第二天才七点左右就被宋时叫醒，秋益估摸自己是在这个陌生环境里失眠了，昨夜一直没有睡好，直到早上气窗外的天色有点蒙蒙亮，他才沉沉睡去。
“你还睡得挺香。”宋时乐道。
秋益揉着惺忪的眼睛，有些不快地说：“就算我犯了法，也要保障我基本的人身权利吧。”
宋时乐了，“你还想跟我普法不成？”
“这破地方，根本睡不好觉。”
这时昨天的那位女警走过来，说：“行了，小伙子有这单间的待遇，我们宋队算是对你特殊照顾了。”
秋益泄气地瘪瘪嘴。
“走吧，带你吃饭去。”
秋益听宋时这么说，心里不太踏实，“我现在，不是嫌疑犯吗？”
“是啊。”
“那还有这待遇？”
“不是你说的吗，保障你的基本人身权益。”宋时转身兀自往外走，“吃早饭也是你的权益。”
秋益还是有些忐忑地用目光征询女干警的态度。
女干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宋队又不吃人。”
秋益围着一条羊绒围巾，一看就是外国货，他从室外走进网吧，眼镜片上立即生出一层迷雾。
他摘掉眼镜，松了松围巾，网吧里的暖气非常充足。
秋益来到前台，把身份证递上去，“通宵。”他简单地说。
网管头也没抬，接过身份证往验卡机上一放，“大厅还是包间？”
秋益回答，“大厅吧。”
网管看了眼屏幕，说：“大厅没有其他机子了，只有那边角落还有一台空闲。”
“可以。”
秋益递上一张五十，等待对方找零的间隙，把那张明显超出其年龄的身份证收好，目光一扫，刚好看见吧台前立着的一块牌子，上书：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秋益在角落的位置落座，打开电脑，异常熟练地调出一个网页，很快下载安装好了他所需要的系统，他开始操作前，谨慎地抬眼斜睨了一圈四周，见周边的玩家都沉浸在游戏和影视剧里，他开始双手搭上键盘，飞快地敲打起来。
一行行代码被录入系统，大概这样持续输出了接近一个小时，他在按下回车键之前，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然后，食指对着回车键，重重敲下。
电脑的屏幕上，一串串字符自动运行起来，在黑色底框的系统操作界面，不断闪现出一连串英文字母：attack，attack，attack……
秋益揉了揉眼睛，他继续盯着屏幕，等待网络攻击结束，一个内部数据库呈现在眼前，他满意地点开文档，繁杂连串的数字立即自动汇编成文本，上面赫然显示中国银行东江省分行员工名单。
秋益一条条地筛选，终于在一个女人的介绍界面停留，他利索地从羽绒衣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将那个女人的相关信息都抄录下来。
文山市支行副行长。
秋益提着笔写下最后一行。
这时电脑屏幕突然闪现警告画面，他明白，攻击被反向追踪了。
秋益赶紧在系统里飞速敲击代码，他将攻击线路和IP地址都进行更改，可是对方反追踪的来势凶猛，秋益根本来不及伪装地址，眼前的计算机就被对方的攻击锁定，他再怎么敲击键盘，都没有任何反应。
“坏了。”
秋益嘀咕一句。
他直接拔掉了主机的电源，电脑屏幕瞬间漆黑。
他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刚从网吧出来，就被一阵冷风灌入胸口，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围巾系好。
校旁的早餐铺已经开张，从店里升腾起来的白色蒸汽，让人一见就感觉暖和。
秋益走过去，朝冻僵的手哈了几口暖气，问：“老板，猪肉大白菜馅。”
“要几个？”
“两个，一杯豆浆。”
“好嘞。”
秋益看着老板将一屉蒸笼掀开，温暖的热气冲了出来，老板麻溜地夹出两个包子递给秋益。
秋益刚准备咬一口热气腾腾的包子，身后被谁拍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几个精干的陌生男子将他围堵。
“你们……是谁？”秋益有些慌乱地问。
约莫年近四十的宋时态度比较和蔼，他亮出警官证，“我们是市公安刑警队的。”
秋益有些趔趄地后退了一步，被宋时一把抓住胳膊。
“知道自己犯事了？”
秋益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强装镇定，说：“我，我是个学生，犯什么，事啊？”
尹北墨从后面走过来，“你小子，还挺能装啊。”
秋益心下一凉，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然后就没了下文。
宋时挥挥手，说：“不忙，先吃完早饭，总不能饿着干活。”
尹北墨等人会意，他朝着老板说：“来三屉小笼包，六杯豆浆。”
秋益就这样被监控地坐回店里的位置，过了刚刚那阵的惊惧，他倒变得坦然起来，大口大口地咬起猪肉白菜包子。
宋时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有些想笑，“你是怕进去了，吃不上饭呢？”
秋益瞟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宋时慢悠悠地咀嚼着小笼包，再配一口豆浆，故意吧唧着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也是，进了监狱，可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包子喽。”
秋益一听，险些被噎住，一口豆浆呛得咳嗽半天，他的这个举动反而把在场的各位刑警都逗笑了。
“怎么地，害怕了？”尹北墨打趣说。
秋益扭捏了半晌，弱弱地发问：“警，警察叔叔，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宋时一听乐了，说：“你小子，真以为我们警察是吃闲饭的吗？”
秋益有些不解，望了望在座的六七个便衣刑警，问：“我又不是杀人放火，怎么还惊动你们刑警队了呢？”
“嘿，这小子，还挺会给自己开脱。”
尹北墨说着，和其他刑警一块乐开了。
宋时说：“你都敢攻击省行的数据库了，就该想到我们会来。”
“我就，我就……”秋益有些胆怯，把话憋了回去。
“你就什么？”
在对方的威慑下，秋益只好坦白，说：“我就是为了找一个人的资料，没干违法的事。”
宋时被气笑了，“都黑进省银行的数据库了，还没有干违法的事呢？你这小脑袋瓜子，看着挺聪明，结果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
“我，我……”秋益呢喃半天，还是怂了。
宋时追问：“你刚才说找资料，找谁的资料？”
秋益知道指定也跑不掉了，唯有乖乖配合，争取宽大处理。
他从衣兜里掏出写了资料的纸张，递给宋时。
宋时展开看了看，有些迷惑，他又把目光投向秋益。
宋时问：“就为了这个女人的资料？”
秋益点点头。
“她是你什么人？”
秋益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你乱黑银行数据库，找她干嘛？”尹北墨换上一副严肃的口吻。
秋益瘪瘪嘴，不想这么快认怂。
宋时见他如此，觉得其中应该有内情，于是说：“先带回局里再说。”
大伙照顾到秋益还是个未满十八周岁的半大孩子，没有安排在审讯室，而是把他带他了宋时的办公室。
宋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秋益手里，“先暖暖手。”
其余的刑警被安排出去之后，屋内就留下了宋时和尹北墨，还有两个技侦方面的干警，一男一女，坐在秋益一侧，他们盯着秋益的眼神，并非那种审视犯人的目光，反而是一种欣赏和不可思议。
女干警问：“你多大了？”
秋益见她面容和善，也没了先前的紧张，“17。”
“多好的年纪。”女干警笑着说。
宋时这会插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秋益不解地抬头望向他。
一旁的尹北墨说：“宋队是问你，怎么黑进数据库的？”
“就……”说到计算机技术，秋益的脸上立即洋溢起自信，“写了一连串的攻击代码，突破各个路径，然后诱导防火墙查杀病毒，借此机会，将真正的攻击代码植入到数据库的防护链里。”
“你小子，可真绝，后生可畏啊。”
那个男技侦听完秋益的阐述，一直沉默的他突然拍着大腿称赞。
宋时似懂非懂地问：“这小子，没有吹牛？”
男干警笑着，说：“网络攻击的手段有很多种，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关键在于攻击的思路。”
“攻击思路？”
男干警解释说：“就好比我要打开一道防盗门，我需要一把适配的钥匙，但大家都知道，我们日常的防盗门一般会配好几把备用钥匙，如果丢了怎么办？”
尹北墨说：“没有了原始的钥匙，那是不是得找个开锁师傅上门？”
“对喽。”男干警说，“这小家伙，就是利用了这样一个逻辑，省行的数据库可，你们想想，防火墙是多么严密，这就好比是一扇银行金库的防盗门，如果没有钥匙，指定是打不开的。”
大伙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男干警说：“结果这小子，就是把自己变成了这道银行金库的制锁匠。”
宋时听懂了这个比喻，也有些激动，“所以，他就轻易地打开了这扇金库的防盗门？”
“对嘛，”男干警说，“这门再厉害，也是出自工匠之手啊。”
尹北墨依旧有些怀疑，“季处，有没有这么神呐。我看他，斯斯文文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秋益笑了笑，没有搭话，他正在享受着这种知音式的认同感。
宋时看出了他内心的骄傲，马上装出一副肃穆的表情，“就算你小子有这么厉害，现在也是个嫌疑犯。”
秋益本来还想说，什么就算啊，我就是；可是听完宋时的后半句，他瞬间就蔫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宋时问，“为什么要黑进省行的数据库，为什么要抄录这位副行长的资料？”
宋时将秋益之前给他的那张誊抄的纸张，放到秋益面前。
秋益抿了抿嘴唇，依旧有些犹豫。
“看来这小子还有点血性，不打算开口了。”尹北墨说，“宋队，先关他几天拘留，让他见识见识拘留所那班混蛋的厉害。”
秋益一听，傻了，就算他不了解拘留所，但是从影视剧里也多少看到过，拘留所那些嫌疑犯，各个凶神恶煞，就他这样的小身板，进去挨不到两拳的胖揍，就得玩完。
“我说。”秋益赶紧争取立功表现。
宋时笑了，“那说吧，看你表现。”
秋益这才乖乖开口，说：“这个，这个女人，是我爸的……小三。”
几人听完，一阵愕然。
“你爸爸不是在俄罗斯做生意吗？”
“是的。”秋益点点头，“这并不影响他，在国内养小三。”
“你确定？”尹北墨问。
秋益笃定地确认，他拿出手机，是智能款的诺基亚，翻开了里边的照片。
几个刑警传阅看过，大致都心中有数了。照片里是秋益的父亲，和一个女人的亲密街拍。
宋时大概推断出了他的动机，说：“你现在也拿到了这个女人的资料。你打算怎么办？”
秋益有些泄气，“我都来这了，还能怎么办……”
“如果我们没有发现你呢？”女干警有些好奇。
秋益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愤慨，他说：“我会把那个女人和我爸的照片，公布到他们银行的网站，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就是一个小三。”
秋益愤懑地说完，回味过来自己身处何处，有些无奈地瘫软下来。
“还好你没这么做，不然就罪加一等喽。”尹北墨说。
秋益有些不服，“可是，小三就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拆散我们的家庭吗？”
“这个……”尹北墨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
“当然不能。”女干警说，“不过，这是属于道德层面的问题，我们除了谴责，只能提供相应证据，给到民事庭。”
尹北墨也赞成，说：“既然你母亲的婚姻无法挽回，可以让她起诉离婚，结束这种不幸。”
秋益面露伤感，他望着尹北墨年轻的面容，目光中夹着几分嘲讽。
秋益被女干警领着，出了办公室，按照规定流程，他需要被实施拘役。
“要关进少管所吗？”季处这时问。
宋时喝着壶里的茶水，点点头，“规定就是规定。”
季处有些惋惜地感叹说：“这小子，可惜了，留了案底，以后当不了警察。”
“季处，你是看到一个好苗子，心又痒了吧？”宋时半开玩笑地说。
下午的时候，接待大厅来了电话，直接打进宋时的办公室。
“宋队长，有位文山高中的舒老师找你。”
“找我？”宋时半眯起眼睛，努力回忆着，有没有这样一位熟人，“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的干警说：“说是秋益的班主任，为了秋益来的。”
宋时本想回绝见面，不过秋益的家庭情况，让他有些在意。
“先把人带去会议室吧。”
宋时挂了电话，没有着急前往接待大厅，而是先来到技侦处的所在地，公安大楼的五楼办公区。
宋时径直找到季处，开门见山，说：“你觉得秋益这个苗子怎么样？”
季处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他愣愣地问：“苗子是个好苗子，不过，他还是个中学生呀。”
宋时在他办公桌上，咚咚敲了两下，说：“技侦的专业性，我不懂，你就说，如果是秋益来攻击我们公安部门的防火网，你觉得他能突破吗？”
“这个……这个……”季处一下子也吃不准，“我也说不好。”
“那就让他试试。”
“什么？宋队，你疯了……”
老哥两风风火火地来到局长办公室，尹忠国正在电脑上阅读着公安内网的简报，这则简报是来自省公安厅的内参，上面较大的篇幅都在描述着一件事：某银行省分行的数据库，一向被视为坚不可破，然而被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突破了防火墙，并且被窃取了内部员工的资料文件。
尹忠国正读得津津有味，宋时和季处两人在门口扭扭捏捏地，谁都不想做第一个敲门的人。
尹忠国注意到了门口的声响，在屋里喊了一嗓子，“谁在门口？”
宋时被季处推了一把，只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把门推开。
“老宋？”尹忠国看到宋时进来，随后又见到跟在其后的季处，“老季？”他好奇地问，“你们两个老同志，在我门口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宋时比尹忠国年长几岁，却是和尹忠国一起从东江省公安大学毕业的同期，所以在尹忠国面前，宋时比较随意一些。
“老尹，这不有个事，我们哥俩拿不准，特意向你请示来了。”
尹忠国瞧瞧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说：“上学的时候，你们俩就没少拿我开涮，又憋着什么坏屁，赶紧放出来。”
季处嘿嘿一笑，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办起来有些棘手。”
宋时补充说：“对对，棘手了些。”
尹忠国有些无奈，两手一摊，“说吧，跟我这铺垫半天，如果是什么违规的事情，那就免谈。”
他事先打好预防针。
宋时见有戏，说：“我们早上刚逮的那小伙子，尹局长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尹忠国扫了眼屏幕上的简报，快速找到了秋益的名字。
“那个小娃娃？”
季处赶紧强调说：“也不小了，毕竟17岁了。”
“你们到底要干嘛，有话直说。”
宋时见铺垫地也差不多了，说：“我们想，把他吸收进来。”
季处也说：“对，这么好的苗子，正是我们技侦处极度欠缺的人才啊。”
“说是个天才也不为过。”宋时添油加醋。
尹忠国皱起眉，说：“简报我看了，这个秋益，真有这么厉害？”
宋时叉手一坐，说：“也就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不过呢这电脑技术，我们也没有真实见着，所以这不向你请示，能不能安排一场测试。”
“测试？什么测试？”尹忠国问。
季处顺着宋时的话，把他们之前讨论的想法，述说了一遍。
尹忠国听完，脸上浮现一丝为难的神色。
“这事倒是好办，不过……”
“不过什么？”宋时有些心急地问。
尹忠国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说：“早上亓厅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这事已经惊动了部里，说是很快会派专家过来考察。”
“厅里要跟我们抢人呐。”宋时一听当下不乐意了。
“老宋，你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尹忠国提醒。
宋时说：“这不明摆着吗？”
尹忠国也不反驳，顿了顿，说：“老季说的这个网络攻防测试，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就是……”
季处也看出了尹忠国的爱才之心，说：“尹局也是担心，万一这小子真的在测试里表现太过优秀，反而便宜了省厅。”
“欸，什么叫便宜啊，注意你的措辞。”尹忠国虽然心里是那样想，不过表面功夫还是需要维持一个领导的态度。
宋时叹了口气，问：“专家组什么时候到？”
“差不多，傍晚吧。”尹忠国有些悻悻然，突然又想到他们所讨论的这个关键当事人，问，“秋益人呢？”
宋时和舒小舟会面，是过了快一个小时之后。舒小舟被带到接待大厅的会议室，在这里足足喝了四五杯水，来来回回徘徊了半天，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约好的刑警队长过来。
正在她的耐心几乎快消耗殆尽之时，宋时这才开门进来。
“舒老师？”
宋时满脸歉意地上前，嘴里不断说着抱歉，“让你久等了，这不，案子多，一下子脱不开身。”
舒小舟也理解，身为市局的刑警队长，肯定有很多大案等着他去侦破解决，时下见到本尊，心下气也消了一半。
舒小舟说：“是我冒昧了，耽误您时间了。”
宋时陪着笑脸，客套地说：“舒老师哪儿的话啊。”
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手里的工作证和身份证，确认了舒小舟的身份之后，他将证件递还给对方。
宋时有些好奇，他问：“怎么是你来对接秋益的案子？”
舒小舟抿嘴笑了笑，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秋益这孩子身边，基本也等于没有亲人了。”
宋时愕然，说：“据我们了解，秋益的父母，应该都健在……”
舒小舟面露怜惜，说：“他父亲身在俄罗斯，长年在那边经商；他母亲……”
宋时见她面露难色，并未催促，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秋益的父母，感情不和，他父亲出轨了。”
舒小舟松了口气，至少无需从头开始解释，“但是您可能还不清楚……他妈妈的情况。”
宋时大方承认，说：“我们这边，还在全面调查秋益的家庭背景等相关情况，这不巧了，本来我们还想去学校找你。”
宋时刻意以松弛的口吻，来打消对面舒小舟的凝重。
可是舒小舟并未轻松下来，她脸色凝沉，说：“秋益的妈妈，在去年年底，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什么？”宋时着实吃了一惊，尽管他在警队多年，经历的这类事件并未少见，“难怪……”
舒小舟不明白他的意思，“您是指什么？”
宋时回过神，说：“我的意思是，难怪秋益对他父亲的态度，是那种憎恶。”
舒小舟无奈地点头。
“舒老师，你刚刚说，秋益身边几乎没有亲人了，是不是他的其他长辈也……”
舒小舟摇摇头，说：“他们两家，本来就因为秋益父亲出轨这事，闹得不可开交，加上秋妈妈这一走，两家就成了死结了。”
“连照看秋益的亲戚都没有？”
舒小舟忍不住一声冷笑，说：“秋益妈妈那边的亲戚，也好不到哪里去，秋妈妈刚走，就把秋爸爸告上了法庭，名义上是说为了给秋妈妈讨回公道，结果呢，还不是惦记秋妈妈名下的那些资产。”
宋时听得胸口有些发闷，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角，吸了一口室外的冷气。
“这么说来，秋益这小伙子，还是蛮可怜的。”
舒小舟说：“这些年，其实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
“你吗？”
舒小舟点点头，“宋队长，你知道青春期的孩子，内心本来就敏感，而秋益这孩子，平时把情感都寄托在了计算机的技术上。”
“难怪，他应该接触电脑比较早吧？”
“97年，我们国家才刚刚有互联网这个概念，他就有第一台私人电脑了。”舒小舟有些感慨，说：“尽管秋爸爸不是一个好父亲，不过他的财富，却也给秋益带来了这样的便利，所以有时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真的无法一概而论吧。”
宋时以不符合规定，拒绝了舒小舟提出的探视秋益的请求，不过他同意，将舒小舟带来的衣物和学习资料转交给秋益。
秋益被安排在市局的刑侦处管制房里，他在这里孤独地呆了一夜，期间也有准点的饭食送进来。宋时还安排了心理学教授给他做了评估，结果显示秋益虽然内心有过创伤，但是并没有影响其正常人格的成长。
第二天才七点左右就被宋时叫醒，秋益估摸自己是在这个陌生环境里失眠了，昨夜一直没有睡好，直到早上气窗外的天色有点蒙蒙亮，他才沉沉睡去。
“你还睡得挺香。”宋时乐道。
秋益揉着惺忪的眼睛，有些不快地说：“就算我犯了法，也要保障我基本的人身权利吧。”
宋时乐了，“你还想跟我普法不成？”
“这破地方，根本睡不好觉。”
这时昨天的那位女警走过来，说：“行了，小伙子有这单间的待遇，我们宋队算是对你特殊照顾了。”
秋益泄气地瘪瘪嘴。
“走吧，带你吃饭去。”
秋益听宋时这么说，心里不太踏实，“我现在，不是嫌疑犯吗？”
“是啊。”
“那还有这待遇？”
“不是你说的吗，保障你的基本人身权益。”宋时转身兀自往外走，“吃早饭也是你的权益。”
秋益还是有些忐忑地用目光征询女干警的态度。
女干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宋队又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