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上有自带的小游戏,宁桃在一群玩着各种炫酷游戏的人中间玩些简单幼稚的小游戏,玩了没多久就开始觉得无聊了。她又不喜欢玩大型游戏,也不像有些人用来聊□□或者找电影看,还在因为杨兰兰的事情分神。

    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都跳到十一点了。宁桃打了个哈欠,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够次数的药,隐隐约约又觉得感冒有加重的趋势。

    她把头戴式耳机蒙脑袋上,随便点了个音乐放着,怕杨兰兰突然出什么事自己赶不上,就这么趴在电脑桌上玩小游戏,从冒险的玩到解密,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没过几分钟她就两眼一闭睡着了。

    还做了个长长的梦。

    “宁安乐宁安乐,你什么时候回来?”长长的电话忙音里小宁桃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说话,接线电话的线怎么也到不了父亲在的另一边。

    新来的保姆被她用相似的手段赶走了,客厅和厨房都鸡飞蛋打一片狼藉,宁桃头发丝上都还沾着几滴恶作剧时留下的水珠,她把电话线拖得很长,人做到地上,一次一次地拨号等对面的应答。

    小孩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外面的天电闪雷鸣,明明才下午四点都好像到了深夜,不一会儿就噼里啪啦地降下大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才终于接起电话:“喂?有什么事吗小桃?是新来的赵阿姨你不喜欢还是……”

    宁安乐明显是累极了,努力提起精神哄着她也能听出明显的疲惫和憔悴,宁安乐把声音压得很低,寂静的环境里只有医院的“滴滴滴”声。

    宁桃紧紧地抓着电话,像是要紧紧抓着点别的什么东西,她也跟着压低了声音,用不会吵到宁安乐那边另一个人的音量说话:“苏阿姨……妈妈,怎么样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宁安乐听到她转换的称呼愣了下,呼了口气说:“我们尽快,你乖乖等着,很快。”

    宁桃应下他的话,但心里还是觉得什么压着,死沉沉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画面忽然转了个色调,宁桃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看见医生摇着头出来,周围什么都变得很黑白,远道而来的两个她不认识的两个穿戴华贵的老头老太跪倒在地上哭泣,情绪激动下站起来拿手里的东西砸向宁安乐,宁安乐低头站在那也不躲,宁桃跑过去挡在宁安乐面前时老人的动作才停止了下。

    宁安乐轻抚着宁桃的头发,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去。

    宁桃在背后扯着宁安乐的衣服,六七岁的小孩还不太懂生死的意味:“苏阿姨呢,我要苏阿姨,家里的别人都被我赶出去了。”

    他单膝跪下把宁桃揽到自己怀里,温热的液体一滴滴砸到宁桃的颈窝,没有说话,却又好像说了很多。宁桃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真切,连宁安乐的脸都看不清。

    “还记得当天的旅馆的门牌/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远处传来首粤语歌,是病床上的女人过去爱听的,叫约定,女人唱歌的声音很好听,宁桃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下来。

    苏婷玉站在那,好像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白皙笑意盈盈的她,正坐在家里的木桌旁边给宁桃缝开口了的衣服,一针一线,把空荡的屋子缝满,以至于每个角落都是回忆。于是宁安乐带着宁桃搬家像一种逃离,原来那个屋子里的物件都没有动过。

    梦境在这里终止了。

    耳朵边的头戴耳机还在放那首约定,王菲的声音像给所有感情都留了白,宁桃还没从梦里醒过来,耳机就被人取下来了。

    “你来这睡觉?”南一帆站她面前,手里还提着刚刚从宁桃耳朵上摘下来的和电脑连着的头戴耳机,眉毛挑起来。

    宁桃刚刚睡觉的姿势压迫到了视神经,这时看南一帆都还像在梦里一样模模糊糊的,她揉了揉眼睛。

    南一帆表情有点奇怪,他纳闷地问道:“你哭了?”

    宁桃额前刘海都打湿了,被她自己顺到后面去,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脸颊也是红的,脸上似乎还有泪痕。她疑惑地眨眨眼:“哭你个大头鬼。”

    南一帆突然意识到什么,表情严肃下来把手碰到宁桃额头上,手背相抵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阵高热:“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啊?”

    宁桃把他手拍下来,自己摸了摸:“我觉得还好,你怎么天天没事找事。”

    说着说着还吸了下鼻子。

    南一帆无奈:“你回家去吧,不然回医院,你在这干嘛?”

    宁桃倔劲又上来了,她别过头,手指搭在鼠标上漫无目的地移动着光标,摇摇头拒绝南一帆的要求:“都不去,你自己忙去,别在这逼逼烦我。”

    南一帆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宁桃还以为他不打算管了,结果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以后南一帆又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挂着钥匙的钥匙扣。他敲了敲宁桃的桌面,宁桃抬起头看他。

    生病后她的神经变得迟缓很多,平时龇牙咧嘴的凶狠样也收了回去,这时就抬着双发烧发得红通通的眼睛看他,眼巴巴的。

    南一帆靠着她的桌位,“啧”了声,说:“跟我上楼去。”

    “上楼去干嘛?为什么要跟你去?”宁桃转着晕乎乎的脑袋慢半拍地回道,发出疑惑两连问。

    南一帆说:“走吧,我又不可能拉你去卖了。”

    宁桃听着也觉得有理,而且南一帆应该打不过她,就边揉着太阳穴边站起来跟着南一帆走上网吧的二楼。

    说是二楼其实也不算,相当于一个隔出来的小阁楼,南一帆带着她从柜台后面的一条很窄的楼梯走上去,宁桃这才发现柜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人了。走上楼梯后是同样很狭窄的二楼过道,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两间隔出来的房间。

    “你带我来这上面干嘛?”宁桃问。

    她好奇看了看一眼能看通头的狭窄短小走廊的尽头,发现那里也是一个楼梯,上面估计是通向天台的,一阵夏夜的凉风从那里吹拂过来,本来逼仄的空间也变得舒朗很多。

    南一帆在旁边都快顶到二楼的房间顶了,他用钥匙打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转过头说:“你不想走就先在这歇会,里面的柜子有发烧药那些,我去楼下给你拿水来……”

    宁桃扫了眼里面的装潢,看起来干净整洁,东西都在桌面上码得整整齐齐。然后她转头看向了天台的方向,指了指:“我要去那。”

    “那你还是去医院吧。”南一帆在旁边平静地说,虽然他也还是很纳闷这女孩怎么能有那么多幺蛾子。要不是想到她感冒生病有大半是是自己没看好狗的原因,他也懒得把宁桃带上来。

    宁桃横了他一样,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就哒哒哒往上走了,除了脚步有点虚浮以外基本看不出是个在发烧的人。

    南一帆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一走上天台,夏夜凉爽的风就把烧得整个人都滚烫的宁桃扑了个满怀,她跑到天台的栏杆边上,看着底下的万家灯火,这里意外地可以看出去到整个街道,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底下穿行,偶尔传上来几声嬉闹。

    宁桃身体没什么力气,就这么靠着栏杆,想那个梦,想杨兰兰,想梦里的所有人。

    想抽烟。

    南一帆走到她旁边来,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先被看着一脸倦怠的宁桃抢先了:“有烟吗?”

    南一帆看上去也没有很惊讶,裤兜里摸了圈结果拿出颗粉色包装的棒棒糖:“只有这个。”

    宁桃也没挑,直接接过去,三两下打开后往嘴里一塞,一股水蜜桃味在空气里散出来,她斜眼瞟了南一帆一眼,因为感冒发烧所以声音都变软了很多:“你喜欢这么甜的味道?”

    南一帆摇摇头:“刚刚在楼下柜台顺手拿的。你打算在这吹多久风?等会晕倒了我可不背你回去。”

    宁桃脑子里还在回荡刚刚的梦,这时含着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有很亲近的人去世的经历吗?”

    南一帆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在原地站了下,然后他逃避话题去摆弄天台中央的烧烤架,边打算收拾下架子边敷衍地回了句:“可能有吧。”

    他感觉心脏处有什么东西被细细密密地拨动开了,他想起过去的一些画面和刚才睡醒时似乎挂着泪痕的宁桃,竟然在这燥热的季节里生出一些遇见了同类的悲凉。南一帆无比肯定宁桃应该是经历过什么才会问出这个问题,而能在这个年纪经历过生死之事的几乎都不会像表面看着那么无忧。

    一个简单的问题像是让他从这个空旷寂寥的天台穿梭到一个满是裂痕的玻璃瓶子前,里面装着的严丝合缝恰巧贴合瓶子的心脏微弱地跳动,带着每一个呼吸都疼痛。

    南一帆也想抽烟了。

    宁桃看起来也没有很执着这个问题,她把身子转过来,后背抵着天台的栏杆,双手撑在两旁,一个毫不设防的姿势。她脸烧得红扑扑的,看着天台上站在中间的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的眼睛里却亮晶晶的。

    宁桃歪歪脑袋,齐肩短发耷拉到锁骨上,她俏皮地笑了笑:“我要吃烧烤,给我烤。”

    刚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南一帆这时突然被唤回现实生活里了,他抬头看着远处靠着栏杆站得很随意的宁桃,呼吸忽地停滞了下,就很像本来灰白的记忆被一抹亮色给闯进来了。

    南一帆反应过来后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才说:“你感冒那么严重,烧烤吃了今晚你就要讹我送你去医院了。”

    宁桃不肯,软磨硬泡硬要他给她烤,也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兴致。最后以南一帆给她烤两串后宁桃就得去吃药休息的约定作罢。

    宁桃坐到小小的烧烤架旁边的随行小椅子上,手支着下巴看南一帆烤烧烤,还一点腼腆都没有地指指点点:“我要一串土豆,还要韭菜,茄子也要,肉串多来点……”

    刚刚的感觉褪去后南一帆又觉得面前这个不过是一个喜欢胡搅蛮缠还很自来熟的人,他敷衍点头,把宁桃搪塞过去。

    烤烧烤需要的时间挺长,南一帆专注烤了半天,烤好以后转头叫宁桃吃时才发现宁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仰躺在椅子上,嘴巴还微张着。南一帆起先还担心她是不是发烧晕过去了,就开始上手想把宁桃摇醒。

    得到一个没啥大力气的推开的动作和不爽的嘟囔:“姐很累没心情搭理你……死一边去……”

    说着说着又自己睡着了,看起来刚才在网吧那就没有睡好,这会是困极了。南一帆见状才安心地把烧烤放一边,然后站在原地开始思考怎么把宁桃弄下去。

    叫看起来是叫不醒了,只能他自己把她放床上安顿下。

    南一帆叹了口气。

    他试着把宁桃打横抱起来,一阵看起来完全不属于女孩本人风格的沐浴露花香味钻进他鼻腔里,像夏夜开的栀子花,把头顶破旧密集的电线、天台简陋破烂的水泥地板和烧烤的油污都轻轻地托到了一边。

    南一帆手掌碰到宁桃柔软的身体,他抱着宁桃站起来,视线没怎么往怀里的人身上瞟。宁桃这时却动了下,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突然抓住南一帆放在她腋窝下面的手,她偏高的体温一下子把南一帆也带得有些滚烫起来。宁桃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宁安乐……你把苏阿姨藏哪去了……我找不到。”

    南一帆心脏回复到被问到有没有见过亲密的人离世时的感受,还更具象些地开始抽痛起来,毫无理由也毫无征兆,就像这几天和宁桃频繁的遇见一样,似乎是命运使然。

    他默不作声地把宁桃抱到小房间里安顿好,药和装着热水的保温杯、体温计放一边,还留了张纸条,然后就给她关上门在门外门槛靠着。

    南一帆到天台刚才宁桃靠着的地方靠着,耳朵有些发烫,他从裤兜里摸了根没有给宁桃的烟出来,点燃以后抽了几口,漂亮的烟圈在夜色里飘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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