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兰和宁桃的第一次见面是一年前在一家叫唔会酒吧的酒吧里,当时宁桃是因为那家酒吧刚刚开业,李大耳他们拉着她说刚中考完去体验下。宁桃第一次踏入五光十色的场所,眼前迷幻的色彩在地上照出让人眩晕的小点,耳边音乐的鼓点声重得让她心跳都重重地跟着颤抖。

    就在这时一段很干净的人声闯入宁桃的耳朵里,声音像是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一颗颗掉落在瓷盘上的清亮明朗,并不吵闹的电吉他独奏,颇有质感的女中音唱着一首她不知名的英文歌。

    宁桃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一个头发挑染成蓝色、朋克风穿搭的女孩在唱歌,妆容明艳甚至夸张,长发跟着拨片扫动的频率在吉他上轻抚着。不知道是不是宁桃看了太久,女孩抬起头和她对视,那双眼睛有着一尘不染的清澈,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里格外让人侧目。

    葱白的手指拿着拨片拨了这首歌的最后几个尾音,她冲宁桃笑了笑,蓝色眼影下的眼睛弯弯。

    女孩似乎是临时来驻唱的,一首歌完了就下去了。宁桃在那边发现唱歌好听的蓝发女孩不见了以后就没再管那边的动静,在自己这桌和狐朋狗友们划拳喝酒,直到听到酒吧的另一端传来刚刚那个女孩的呼救声。

    “我到了,你在哪啊?”回忆打断在摩托车熄火的声音里,宁桃跳下车,把车锁好后走近旁边的酒吧,打通了杨兰兰的电话问道。

    杨兰兰那边语气含糊,好像正在推拒谁一样轻声说着“等下”“我一个妹妹要来”,在那边安静下来些后才说:“你进来到右手边最里面这个卡座来,就是比较大的那一桌——人有点多没事吧小桃?”

    “没事,我马上过来。”

    宁桃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是秉着对杨兰兰的信任也没有多想,就这么顺着她的引导走了过去。她今天因为要来烧烤摊所以一身都是深色系的衣服,深蓝色的短袖和黑色牛仔裤,肤色倒是被称得挺白。

    宁桃在走到倒数第二个卡座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最后一桌的卡座规格几乎是全酒吧最大的,围着能做七八个人,这会她望过去就看见了四五个穿着非主流,脖颈上戴着金链子的男人,还有两三个穿着暴露但相似的女人,一看就是酒吧里的服务生,这时正在陪笑谄媚,桌上堆满了酒瓶。

    但是一帮人朝她看了过来,宁桃顶着这阵让她不适的目光走过去,才看见坐到最里面喝得脸颊红透了的杨兰兰。杨兰兰吊带裙子上两根吊带的其中一根都顺着肩膀滑了下去,看得出应该是喝了有一段时间了。

    杨兰兰见她来了很热情地招手让她在对面坐下:“小桃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下,这是孟哥,这是赵总,王哥……”

    宁桃压着心下的烦躁,也没有听杨兰兰介绍这几个看着就势在对面坐下,旁边那个叫什么孟哥的大背头给她倒酒,宁桃凭着宁安乐之前教过她闻各种酒来辨别自己能喝几杯的事情闻出来这杯酒是加了白兰地等一系列酒的特调鸡尾酒,长得倒是像女生来店里经常喝的度数低的酒。

    她沉默着抿了一小口,然后把高脚杯放回桌上。旁边的孟哥长得五大三粗的,距离近了能闻见廉价香水也盖不掉的汗臭味,这时他凑近来,仔细打量着宁桃的五官然后说:“小妹妹不要那么不给面子,来都来了就干一杯嘛。”

    宁桃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碍于是杨兰兰请来的人,就抬头去看对面的杨兰兰。

    “小桃你就喝一点嘛,不要驳了孟哥的面子,在场的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杨兰兰在对面开始劝酒,言语里是宁桃之前从来没听过的谄媚,就好像在宁桃没有和她见面的几天里杨兰兰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宁桃冷笑了下仰头把酒干了,灌进肚子里的高度数酒让胃一下子就辣乎乎起来。旁边的孟哥看她似乎是接受酒局的样子,又乐呵呵给她倒了一杯,还伸手过来试图揩油。

    宁桃又看了眼杨兰兰,酒精让身体里开始发热,但是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再也找不到当时那个蓝发女孩的冰冷池底。杨兰兰唇齿张合,以一个任旁边被她称为赵总的油腻中年男人触碰的姿态对宁桃说:“小桃,孟哥是个好人……”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宁桃就起身把酒往旁边想把手搭她腰上的孟哥一倒,结结实实地把旁边的人从头到尾淋了遍后又摔了酒杯,带着行动者暴躁心情的响动让周围都安静了半晌。

    “小桃!”在最里面的杨兰兰猛地甩开旁边的人,坐直喊道。

    孟哥一下子也起身来,足足比宁桃高了一个头:“来砸场子的是吧?”

    宁桃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搭到面前男人的后颈处,转身,爆发出极强的力量给还在发懵过程的男人来了个扎实的过肩摔——

    “砰!”

    孟哥倒到了桌子上把卡座并不结实的桌子给坐翻了,酒瓶滚落到地上打碎,弥漫出一阵混得让人眩晕的味道。他捂着摔疼的腰,嘴里嘶嘶嘶的叫着疼,后面几个本来坐得安稳的男人这时站起来了,看架势是不想让宁桃走的架势。

    宁桃从裤兜里掏出刚刚忘记还南一帆的切肉的刀,冷眼吼道:“不怕死就来。”

    可能是宁桃从小跟着宁安乐收租练出来的唬人气质,这会那几个人真就不动了,宁桃扫了眼,目光最后落到杨兰兰身上,一字一句放得很慢:“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工作吗杨兰兰?”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这个酒吧了。

    服务员都在上赶着往刚才她制造出来骚动的地方赶,人群里是一种无秩序的闹哄哄,大家的视线和脚步都在朝里走,宁桃踩在射灯光影的边缘处往外走。

    一出去到了刚才她停车的地方她就蹲下了,这会酒劲也上来了,那杯酒度数确实很高,要是她还在那留一会估计连打架的力气都要醉没了,杨兰兰一直劝她的目的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了。宁桃原以为这就是正常的玩乐,没想到杨兰兰是来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用酒精麻痹变慢的脑袋怎么想也想不通之前那个杨兰兰去哪了,会因为别人揩油而大闹甚至面对被开除风险的杨兰兰去哪了,那个在吧台上弹着电吉他唱着英文歌的女孩去哪了。

    似乎在她没有留意的时间缝隙里,什么都改变得彻彻底底。

    这会有人路过她在的这个巷口,正在打电话的声音很明显地闯入她的耳朵里:“喂老婆?我买的那只股赚大发了!我寻思再投个几百进去,钱生钱的好事……”

    是为了钱吗。宁桃想着,想到纸币的铜臭味时恶心得想吐。

    她让车挡在小巷口中间,自己在车后面坐着,正好形成了一个从外面看过来的视线死角,回过神来来追她的那几个男人都没看见。她晕乎乎的神经分出一根想着杨兰兰肯定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不然八成会认出她的车。

    等到人声都彻底远离以后,她才放松地仰头倒在因为昼夜温差过大而湿润的水泥墙上,视线慢慢地就模糊了,眼泪掉下来几颗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人从巷子里头走到她面前,身形熟悉,清浅的皂香温柔地侵占刚才还被酒气挤满的鼻腔。

    那人单膝蹲下来,然后朝她伸出手来,嗓音低低的:“还能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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