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熟的男人大概就是这样,会尊重别人的意见,绝不会死缠烂打。

    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不会让相处的人觉得不舒服,又能最大程度拉近距离。

    江秋晴拒绝了他的周末邀请,他就果真没有来打扰过她,也没有刻意制造什么偶遇,更不会无聊到在她会经过的地方等她。

    “要是他真算我前男友,那他绝对是最体面的一个。”

    彼时江秋晴正搅着奶茶里的珍珠,坐在吧台上看庄绪擦着那台黑色半自动咖啡机,一边煞有其事的总结了句。

    庄绪闻言从咖啡机前面探出半个脑袋,打趣到:“那我呢,作为你的优质前男友之一,我够不够体面?”

    “你啊…”

    江秋晴吸溜了一口奶茶,接着说道,“你又算我哪门子男朋友,就谈了两天,还是因为你输了大冒险。”

    庄绪算是她在梧桐镇唯一的好朋友,两人的认识也十分戏剧。两人共同朋友组了场局,那段时间她情绪不稳定,总是借着酒精麻痹自己。

    别人在抓手指,她和庄绪两个二百五在那摇骰子喝了一瓶又一瓶。

    后来两人互相搂着说要结拜兄弟,结果第二次喝酒兄弟成了两日女友。

    不过她对庄绪完完全全放心得很,庄绪喜欢亚比,喜欢辣妹,这两年谈过的女友数不胜数,唯独对她这种娇媚带点清冷调调的没兴趣。这是庄绪喝大了自己坦白的。

    “你还真准备在这镇上呆着了?”庄绪擦完咖啡机又开始擦第二遍马克杯。

    简直是洁癖十级分子。任谁也想不到这人曾经在电梯口睡过一夜。

    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梧桐镇,他可是清楚得很。

    那是和她最后一次喝酒,江秋晴哭着抱着他的大腿问他,“哥,庄哥,江浙一带哪里有小桥流水,又四季分明,还缺老师的?”

    庄绪心想,还能有哪,这直接报他老家邮政编码得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是那声“庄哥”狠狠取悦了他。反正他也在梧桐镇开个半死不活的咖啡店,两人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这里难道不好吗?风景如画,物价不高,人际关系还简单。”江秋晴掰着手指数了一溜梧桐镇的好处,俨然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你看看有谁年纪轻轻的天天在镇上窝着的?”

    庄绪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得,把自己也给骂了。

    庄绪软了语气,苦口婆心地说到:“现在又赶上疫情,经济不景气。你看我这咖啡馆,要不是还有这几个熟人帮衬着,早就关张大吉了。你这职业好,呵护祖国花朵的园丁,少了谁的饭碗都不会少了你的。你趁着两年到处缺人,就该赶紧的去找个好地儿定居下来,像沪上市,临安也不错,再不济就吴江市区,别再这虚度光阴了…”

    江秋晴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两人是朋友,但她的情况也没完全告诉过庄绪,譬如说在做老师之前她其实学的是临床医学。

    还有很多事情庄绪都不了解,所以她并没有反驳,只是无辜地摊手:

    “我现在想去找也不行,到处三天两头封城,我可不想流落街头。”

    庄绪想想好像也对,便说“反正我相信这疫情总能控制住的,你就先盘算着,哎呀,”庄绪不耐烦地摆摆手,“反正是你的事,我不管了。”

    “庄小二,续杯!”江秋晴举了举手里空了的玻璃杯,朝庄绪挤挤眼睛。

    “少喝点吧你,糖吃多了老的快…”庄绪毒舌到一半,手机响起——“微信到账20元”。

    庄绪来了句非常不地道的北京话:“得嘞,马上给客官您满上。”

    第二杯也空了的时候,庄绪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

    “你差不多就回去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都多大人了。”庄绪觉得江秋晴这人十分拧巴,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总是怕尴尬,在那个什么程什么的事上天天装鸵鸟。

    江秋晴打了个嗝,觉得自己是醉奶了。头正晕晕乎乎的,又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害怕面对程砚辞才在这躲着不敢回去,顿时十分不服。

    搞笑,程砚辞又没来找她,更何况只是一个前男友而已,而且还是最体面的一个。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最体面吗?”江秋晴拖着腮,手肘撑在胡桃木的吧台桌板上,懒洋洋地开口。

    庄绪显然不感兴趣,随便回了句“我不想知道。”

    “要是你遇见四年没见的前女友,你会怎么做?”江秋晴才不管他想不想听,她偏要说。

    “装不认识呗。”庄绪想都不用想。

    都说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寒暄就是最好的寒暄。

    “可他没有,他泰然自若地再次闯进我的生活,仿佛这四年不存在,仿佛我们还没有结束。”

    庄绪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中的重点,八卦之火突然雄雄燃烧,“什么四年?我能好奇吗,你们为什么分手了?”

    江秋晴摇摇头,说:“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啊…”

    2018年夏。

    临安市地处江南一带,夏天总是格外炎热。

    江秋晴刚下出了机场就嚷嚷就要回家。“我不管,这鬼地方离了空调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一边用扇子不停扇着风,一边看着司机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电话那头的江父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议,忙的脚不沾地,只当江秋晴在耍小孩子脾气,连声安抚到:

    “你先乖乖坐车过来,到时候要不想出门就在公寓里呆着吹空调,好不好?”

    江秋晴嘴都快要撅到天上了,不依不饶地撒娇说:“不要~在公寓带着多无聊,我要这两个月在临安市玩个够~”

    江父这种时候最是无法拒绝女儿的撒娇,连连答应了。

    江秋晴这才作罢,迅速钻进出租车里,朝江父给的公寓地址驶去。

    临安市辖区很大,不过主城区集中在玄武区,秦淮区和鼓楼区。江父这两个月被外派来临安医科大学做客座教授,顺便在附属医院交流学习。公寓的地址在大行宫地铁站附近,倒是方便她出门。

    江秋晴把行李箱一股脑推进门,任由它们七零八落的堵在玄关处。

    第一时间打开空调,把鞋一踢,连拖鞋都没穿就冲到厨房打开了冰箱门。

    好啊,连根雪糕的影子都没有。

    她瞬间跟个泄了气的皮球,认命的拿起一瓶常温矿泉水,咚咚咚灌了几口。

    空调的制冷系统很快,冷气充盈了整个客厅时,她才觉得好些了。

    她不怎么怕冷,但是特别怕热。归根结底是没体验过在40度的天里如何保持住不融化。

    她的家乡在中国西南部,因为四面环山,终年气候宜人,保持在二十度左右。

    冷不丁从中国西南部转换到这东部地区,她并没能很好的适应。一想到还要待两个月,她此刻就无比怀念家乡的天气。

    “咕咕”肚子在这个时候发出了抗议。

    她确实是饿狠了,江秋晴从行李箱翻出件运动套装,利落的穿上,踹了瓶水就出了门。

    是时候去看一下她家老头整天都在忙什么了。

    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又赶上下班时间,江秋晴算是狠狠被临安地铁教训了一把。

    热,好热。地铁站里人挤着人,前胸贴着后背的时候,再猛烈的空调也被数不清的人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吹散了。

    再次见到阳光的时候,江秋晴额前的刘海已经一团的糊在了脑门上。

    其实也不算刘海,因为她高考完就留长了刘海,现在已经长到了鼻尖,但因为惯性使然,一出汗就会往前飘,粘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像一团稻草。

    “呼~呼”,江秋晴撅着嘴试图把刘海吹开,显然无济于事,她就这样顶着一张泛红的小脸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江父说的四楼——呼吸内科。

    她顺了口气,默默打量了一圈。

    这医院装修的颇有情调,不像印象中传统的医院,入目一片白茫茫,倒像个大型商业中心。有悠扬的音乐声充斥着,旁边的等候区每个座位都有软垫,摆满了各种盆栽树木,色调搭配也颇有讲究。

    唯一还彰显着这是医院的大概就是所有医生护士都在忙忙碌碌的工作,等候的人们神色各异,却都透出疲惫。

    她没有去麻烦护士,而是根据江父说的医生办公室的位置摸索去。

    每层楼主任和副主任医师各有独立的办公室,江父被暂时安排在副主任办公室。

    她蹑手蹑脚的在门口站定,找准时机,推开门。

    江秋晴嘴比脑子先行,还未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是谁,一声“爸”已经脱口而出。

    坐在电脑后被挡住的那人正拿着一叠复印纸准备塞进打印机里,闻言突然手一抖。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张清隽俊逸的脸。额前留着短短的碎发,头发不算短,不过打理的非常整洁。眉毛乌黑浓密,眉尾微斜向上,眉骨清晰,面部棱角分明,却不过分冷峻。

    此刻他的唇轻抿着,那双过分温柔的眼睛就那样看过来,眸色幽深。

    程砚辞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眼前少女的运动短袖领口斜着,长发绑成了高高的马尾,一张脸热得红扑扑的,脸上…被一团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看不清神色。

    程砚辞唇角浮现出笑意。

    整天泡在医院里,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不会出错更不能出错,这里的每个人都整理的一丝不苟,每时每刻都注意着职业素养。

    不过…

    他这是荣升了一个辈分,无痛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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