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他俩,君澄境的淡定甚至显得有些不合常理:“我们越慌,他们越得意。若就为一个人复仇,根本用不着那般阵仗,在医馆和杂货铺周围都安插眼线,进而监视整个师门,他们背后所图,定不简单。”

    何枢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透出惊恐,“所以那姓曾的,怕就是被派来前面相脚头的,他后面的才是大队人马!怎么办啊师兄,他们定是得了什么消息,觊觎我门秘法的!快回去告知师父师叔啊。”

    “别在我耳边咋咋呼呼的,他们听不见,我快聋了。”君澄境若无其事地推开他,“记着师父的话,他让我们视若无睹,我们就当个没事人。何况你觉着,连你都想得到的事,师父他们会看不穿?”

    “……师兄,说事就说事,干嘛还拐着弯讽我呢?”何枢猛地将双手抱在胸前,像个赌气的小孩。

    听到这,宜南抬爪挠了挠李慕儿的裤腿,异常焦虑:“那这可怎么办啊,你快问问……他们会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啊?”

    李慕儿本就想问个究竟。“所以师父说若无其事就是最好的自保,是想着先装傻充愣,让对方掉以轻心,最后好给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君澄境向她轻轻一笑,点了下头:“是。他们还让街坊邻里一同演戏,就当看不见那些外乡人。”

    何枢匪夷所思:“师兄,你怎么晓得的啊?我就奇怪嘛,一天内突然来了那么多生人,至此都没人问一句。这要是平常,只要有一个面生的,半天,至少能扒出其人从哪来,什么身份,来干什么的。”

    “众人的力量真可怕……”伊依不禁嘀咕,“只要他们想,就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尤其一张嘴是最难控制的,还好这个时代,民风的根还是朴实,只要有一两个德高望重的发话,说明原由,人们基本都会听从。唉,好像又进一步理解了‘人心不古’这个词。”

    李慕儿无比嫌弃,回?道:“你有没有点大病?说得好像其他时代的人有多自以为是、冥顽不灵似的!对,现代人的心思也许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朴实简单了,但社会,相对来说确实是公正、开明了不少,这点没法否认吧?每个时代都有它的优缺点,一味地主张摒弃或崇尚过去的思想和事物,都是错的。”

    “嗯……说得挺对,记下来记下来——”听声音,伊依像是魔怔了。

    对于何枢的问题,君澄境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光我晓得,还有你邢师兄和陈师姐。呵,我们这几天啊,算是体验了一番做暗探的滋味。”

    何枢似听到什么让他极度失望的消息,深吸一口气,撇了撇嘴,“所以你三个什么都没和师弟师妹说?怕我们演不好这出‘戏’呗?”

    君澄境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兵不厌诈,不仅是师父师叔在用,我们,也有自己的计划。师父不是要我们去集贤宴吗,我们听话,反正出门以后半路而返,四舍五入,也算去了。”

    不知为何,李慕儿忽然有些想笑,“我好像听懂了,师父师叔准备杀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你们……可谓是将他们两方一同都给算计了。”

    何枢一副忿忿不满的样子,“何止他们啊,慕儿,我们也都被蒙在鼓里呢!”

    李慕儿无所谓地耸耸肩,“他这不跟我们说了嘛。而且我也宁愿被蒙在鼓里,那样既不用费心演戏,甚至还可以大大减少出差错的可能——对我来说。”

    “怎么,还跟我来劲了?”君澄境足尖一撩,攻向何枢的迎面骨,被对方灵巧躲开。“瞒着你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如果演戏的人多了,容易被察觉,慕儿说得没错,一无所知,才能与寻常无异。”

    “那你怎么又和我们说了呢?”

    “后天就是集贤宴,是时候了。”

    “……你们都觉着,他们会在那天动手,挑明其图谋?”李慕儿问。

    “师门避世日久,所授功法被那些无聊肤浅、别有用心之辈愈传愈神,致其他门派皆虎视眈眈,妄想掌握所谓可以重塑经脉,使修为一日千里,甚至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法。”

    “师兄你说这个干嘛啊?”何枢不明白,他何必强调这个在宗门里人尽皆知的事。

    李慕儿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们选在各门派齐聚的日子对师门下手,是为防不测?”

    君澄境轻浅一笑,神情透出一种“甚得我心”的意味。“也只是猜测罢了。若一切如愿,他们便可独得秘法;若我们真像传说中的,有通天遁地之能,他们也可随时找来帮手,最终总将利大于弊,左不过是与其他宗门共享成果。”

    何枢整个人愣怔呆滞,仿佛得知将要发生一场不得了的灾祸,“太太、太可怕了,师父师叔这是打算把我们支开,然后自己扛啊!”

    “小点声!”君李二人一齐嗔怪。

    “……”

    “呃咳,所、所以,你觉着他们的消息是怎么来的?看样子,是挺准确的……”说着这话,李慕儿心中忽然泛起了隐隐的不祥与不安。

    君澄境第一想到的,和她并不同。他转向何枢。

    “师兄,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对上那人仿佛想将自己看穿的目光,何枢顿觉一阵没来由的心虚,“你、你想到什么啦?”

    君澄境的神态半探究半疑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你当初带慕儿回来,是在何处运用的唤灵之术?”

    何枢忽然警惕起来,“师兄,这是眼下能说的吗?”

    “我已分多次在周边筑起一道小结界,只要声调不高,没人听得清我们所说字句。关于这件事,路上先说完,待会儿回去,自还有别的事。”

    “……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何枢瞪大了双眼,声色透出几分不可思议(这还是克制之后的结果),“竟能让身边人都觉察不到灵力流动,这要是我,那无论是分成多小的几次,都不可能做到……”

    君澄境摇摇头,“这和平常做事所用巧劲并无太大差别,没什么特别的功夫,只是最忌心浮气躁。”

    一听说有什么结界,李慕儿即转头看向宜南。对方会意,安慰似的笑笑:“我哥并没有将我屏蔽在外。……也许是想,我一只猫能有什么,又或者——”它眼神一黯,没再说下去。

    何枢回答刚才的问题:“我将她带到了一片山林,才敢动用灵力。”

    “没人跟着?”

    “没有。”语气十分肯定。

    “……真不知你哪来的如此自信。”君澄境偏了下头,动作轻浅到难以察觉,意指跟在他们后面的几条“尾巴”,“毕竟连这,你都还是看到的。”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师兄~别逮住机会就说我嘛——”

    君澄境并未搭理,直接转向另一边:“你以为呢?”

    “呃,我觉得……”李慕儿也不知道。“即使有人跟,也不是我俩能发现的。”

    “如果有,可能会是谁?”

    “那除了我那晚娘,还能有谁?……也和你说过我的猜测,没准就是她和玉衡榭联手了。”

    分别看了看同行三人,宜南略显急切地说道:“沐沐,你试探试探我哥,我怕他怀疑到宁熠身上,毕竟我也忍不往那儿想……但宁熠哥绝不会做有害宗门之事的!”

    听见这话,一边又看着他深思犹疑的神态,她脱口而出:“你怀疑宁熠吗?”

    君澄境回过神,与她对视,毫不避讳地点了下头。“这么想确是无情,但,是他让你求助于小崶的,而只要他还是我熟识的那个人,这件事与他若毫无干系,他绝不会让自己沾边。”

    “你宁愿相信我?”

    “至少,你的病是真的。谁会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去害一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无辜之人?”

    君澄境的神态依旧平淡而坦诚,并无丝毫遮掩与造作,这句不带任何特殊情感的公道话,直令人觉得,自己要是辜负了这般信任,那不知得是多大的罪过……“谢谢。但也许就是我害了你们。姜浣心身有旧疾,多年来都是找宁熠调治,而她这人疑心颇重,平日定会安插眼线监视宁熠的医馆。”

    何枢忽然捯了口气,“等一下!那这么说,坏事的是我啊!我、我就是想去找宁熠师兄,问问他愿不愿意回来……”

    见这番讨论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往奇怪的方向跑偏了,君澄境略显疲惫地抚了抚额,“事到临头,找是谁的错没什么意义。我想琢磨的是,此事主使是谁,究竟是姜夫人以利诱之,借某门派之手‘邀’你回去,还是某门派以你为筹,请姜夫人资助……其中又与宁熠有何瓜葛。若能进一步厘清,才能更准确地应对。”

    李慕儿无力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你连这都想搞清楚,那是得加入他们啊?”她轻微地往后瞥了一眼,“还是开门见山问个究竟?”

    君澄境莫名一笑,认可般的点了下头。“既这样,确没什么好纠结的了。回去所有人一起制定好详细计划,而后就等着到时,将上演怎样一出好戏了。”

    “什么计划啊?”听师兄那云淡风轻地打算,何枢愈发迷茫,“我们连他们详细要做什么都无法预算,你刚刚才说需弄明白他们的主要目的,才能有好的应对方法呢?”

    君澄境转过脸,微笑:“那要不,你去问问?”

    “呃不不不不不不!”何枢连忙摇头摆手,“师兄我错了。”

    “我说的计划,是在我们自己能掌控的事儿上,如到时候,船的航向。”

    “哦——”何枢似恍然大悟,李慕儿却不解:“半路折回嘛,临时一句话让船夫改道不就行了,这还要计划?”

    “不不,慕儿,你这就想简单了吧~”何枢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故弄玄虚的神情中透着几分得意,“那艄公可都是师父师叔请的,既本意就是支走我们,定事先嘱托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三十二人送往目的地,艄公拿着他们的酬劳,到时哪会听我们的?我想,师兄的意思是,到时用‘巧劲’,于不知不觉间就把篙橹握在自己手中。”

    “唉——这可难啊。”伊依忽然阴阳怪气地感叹,“想要用友好和平的方式拿到船的控制权,还得不耽误事儿,我真挺好奇他有什么妙计。主人,要不你帮我问问?”

    听那语气,李慕儿知道,它是又窥探了君澄境的思想,还可能已经了解了他详细的计划。所以,她担忧的是另一点:“三十二人,其中有多少会撑篙摇橹的?”

    “三十一人。”君澄境不假思索,声色就是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事。

    李慕儿才意识到她竟将自己也算进去了,“你们全都会?”

    “何必如此惊奇,”何枢脸上随即浮出无法掩饰的自豪,“曲泽本就水系众多,我们长在这里,驶船是必须会的,师父甚至说比六艺更重要呢。你别以为师门避世,就全让我们窝在这个镇上,小时候,师父师叔可是常常带我们去各地游玩~如今也是鼓励我们多出去走走,只要不触犯师门规矩。”

    君澄境斜眼一瞟,幽幽开口:“所以你才会这么野。”

    “哎哟师兄——”何枢皱起眉,神情仿佛受了巨大的刁难,忽而又转变成厚颜无耻的撒娇模样,“说好的既往不咎呢?”

    “好好,不咎不咎!”君澄境不耐烦地轻喝,一巴掌无情推开了他的脑袋。

    看着他们“打情骂俏”,李慕儿觉到一种打心底发出的、说不清的艳羡。“真羡慕你们,我从小到大还没去哪儿随心所欲地去看看大好河山、也没什么伴。很久以前就想坐一次船,不料是在这儿有了机会……”

    “如今有伴儿了。”见她又现出那提到过去时,总会现出的隐隐哀伤,君澄境随之安慰以轻柔的笑,“且至少这儿,不必再有那许多顾虑,你可以随心而为,不受任何禁锢。”

    其实理智地想想,他这话也并无特别之处,但李慕儿的心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悸动难以平复。她不敢再看他那纯粹的、像是在作某种保证的目光,别过头,仰望大好晴天。“唉,一路上光顾闲聊,我都饿了,走快点吧,回去吃鸭肉就鸭杂粥!”说着,她煞有介事地加快了脚步。

    宜南在她和哥哥之间踌躇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奔去追赶前者。

    “他这该死的温柔~”伊依感情饱满地“唱”了起来,“让你既心动又无措——”随后,画风突变,换上了略带警告的口吻:“主人,刚才田阿公靠近的时候,你想保护他的欲望可是极其强烈哦,这对你来说可太~不正常了!”

    很多时候,李慕儿真的很想将那“赘声物”从脑子里扯出来,扔地上,并踩上几脚……

    目送她走出一定距离,何枢神秘兮兮地凑近师兄:“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几乎就在这句话出口前一秒,君澄境刚散了结界。见问,他似十分轻微地点了下头,随后冲旁边那人勾起嘴角:“我喜欢你。”

    何枢立马拉开与师兄之间的距离。因心下已了然,他不忿地撇了撇嘴,别过头暗自咕哝:“难怪以前那些小家碧玉你都看不上呢,原来喜欢这种大家——这、这种有大家风范的,率真洒脱之人……嗯,要帮师兄跟师父他们说明白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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