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对春上家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季节，为期一周的春时家宴将在春天到来后的不久召开，是旁系一年之中最名正言顺踏入老宅的理由之一。
家族聚会意味着不断来往的人，端来送去的文书，在明暗里闪烁的尖刃还有不断打量试探的人心。
我私心里其实是不太愿意参加老宅这样的场合的，这种不愿意随我坐到最上座逐年增加，但从来如此，难以一朝一夕之间取缔。
也如大厦将倾，也并非一朝一时之功。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向后流去，我解开身前的扣子，拿起桌案上的文件夹打开，是今年的参加名单啊：大阪、冲绳……
“今年递上的文书有多少。”
“三十九…本。”
很轻微的停顿，但我还是听到了：“本？”
“去年不是只有三十六家么。”
远悠动作一顿，从旁边的文件堆里抽出了一个粉色的文件夹，“是从三支较大的旁系里另立门户递帖的。”
“理由是？”
“两帖是年满十八，剩下的那户，”远悠的声音里多了点情绪，“是个刚出生的小儿。”
远悠又埋怨似的说了句，“连蹒跚学步的年龄都未曾到。”
小儿。
我大概懂远悠哪点儿情绪是怎么来的了，怎么还没死心呢。
已然记不清前些年是哪家什么人在家宴上堂而皇之的抱了孩子要给我，左右不过春上家的血脉那种说辞，是个连着襁褓都不过手臂长的小儿，在父母的推搡中涌上前来，然后在大厅里嚎啕大哭。
我不喜欢猫狗，也不喜欢小孩，于是当时就罚了，现在想想，也许时间果然是流水，冲掉了血痕，人硬是不长一点儿记性。
“嗯，”我点点头，放下文件看着远悠的眼睛，“今年你要跟在我身边，公司那边安排好了吗。”
远悠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他先前几乎没来过老宅，也不曾参与老宅的事物管理，我有些担心，毕竟人心复杂，春上家来的这群人随便一个人拎出来都是满身心眼，但心里又觉得这可是远悠，他赫赫有名，是天生的金融盘里的操棋手。
老宅在东京的郊野，交通不算不便，但路程也算不上短，我看着远处高高的东京塔，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远悠。”
远悠看着我，我们对视着，然后我说，“我很抱歉。”
我从走进老宅的那一刻就知道，春上家的东西和我自己的东西是永远不能混为一谈的，所以春上家的产业用的都是老爷子留下或者产业资源培养出来的人才，远悠他们则是按照正常合约签订的招聘者。
但是总有人想要搅浑这一池潭水，拆毁这座堤坝。
我心里清楚，老宅会吃人，春上家也会，旁系和地方分系那样那样多的眼睛盯着大堂里人的一举一动，这些都超出了我和远悠签订合同里的条例。
所以，“我很抱歉远悠。”
“把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
远悠只是摇摇头，又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围巾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他抚平围巾上的褶皱，车行驶进深深长长的隧道，周围一下就暗下来了，“您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天吗，也是这样天气。”
我当然记得。
五年前的初春老爷子还没有去世，我那时只算是暂且住在老宅，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街道上刮起很大的风，泊桑项目正式盖章落成已经两年，我来工地现场视察，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了远悠。
大概是动起来浑身发热，他解开了工作服胸前的扣子，露出里面很旧的衣服，袖口高高挽起，远远看着胳膊不算细，却仍然让人觉得瘦弱。
太瘦了。
瘦到我觉得他是未成年，或许是穷苦的学生，现在想想大概那个时候我还有点所谓的“良心”，所以就算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下楼又到这一层的时候把这一层项目经理喊过来问怎么会招他进来。
项目经理是当地人，他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是确实想要引荐远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在和我说了一声抱歉以后把远悠带到了我面前。
近距离看他更瘦了，发尖黄黄的，太过紧张而绷紧的小臂也看不出什么线条，似乎是有些浮肿，倒是红痕深一道浅一道，项目经理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远悠站到我面前，微微弯腰，他说：
“我已经成年了。”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因为我很需要钱，小姐。”
他说的很简单，脸上没什么神色，除了刚刚表示礼貌的弯腰，其余的每一刻都站的笔直，像是墙壁上挂着供人欣赏的被绷紧弦的弓——只要一颗尘埃就能把他压垮。
我看出来了，项目经理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一边对着我一脸赔笑的道歉，一边转手就要把远悠推出门，我说不用，办公室里总归比外面要暖和些，要说的话也没有他不能听的。
“这孩子就是这样，人不坏，很实诚，做事也很机灵。”
“而且！”项目经理拍着男孩儿的背，声音洪亮了几分，“远悠是曼哈顿大学的学生！”
春上家招聘人才培养的消息传得很广，我点点头，这大概就是经理会留下男孩在这里做工的原因，我让经理先出去，又表明自己在这座大楼里的身份，“我是春上家在泊桑项目的负责人。”
“还在继续读书吗？”
男孩眼睛黑漆漆的看着我，点头又摇头，“休学了。”
“为什么？”
“因为贫穷，”男孩又重复了一遍，“因为贫穷，小姐。”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后面交谈的时候我和远悠说了些什么了，说实话就算是上面的片段也不排除有我记忆错乱的部分，总而言之，远悠最后和我一起从泊桑大厦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身边已经有白川，手底下个人的产业也并未怎样发展，所以对远悠并没有另外安排，只是说想要继续在曼哈顿读书的话可以留在这里，身边的人不做声，我也不在乎，走出泊桑大厦的时候，很难得的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
司机不在门口，不知道去哪儿溜达去了，我打了电话，得到回复后把手揣进口袋，回头看到远悠站在风雪里，仔细看过去有些发抖。
“司机很快就来了。”
我穿的也并不算厚实，但是今天是视察工地，多多少少穿的比平常暖和些，就像我现在戴了帽子，还围了围巾，我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抖开绕在远悠脖子上，泛泛垂落着，其实挡不住什么风雪，只多少留住点温度。
后来远悠一个人在美国求学，成了当年春上家请来给我授课的老先生的得意弟子，老先生曾当面向我夸过他：
“他有十分之九像你。”
这很奇怪，我和老先生提出这一点，“像我怎么就成了夸人呢，您以后夸人可万万不能这样说了”，他就沉默。
我是老先生鲜为人知，且以后也不会为人所知的学生。
到最后老先生只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他最最最得意的学生，他一连用了许多个最，就像当初我预判了时代的风口一样满脸通红。
“往后我死了，你是要刻在我墓碑下的。”
老先生没有子女，家乡习俗墓碑上该是孙辈，这其实是一种莫高的认可，我很高兴，也知道他是在为我惋惜。
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了，春上家的责任像是一座大山，我被压在山下，动弹不得，老先生惋惜我被家族束手束脚，他知道虽然春上家可能更进一步。
但是我却不会。
我的职业生涯是，人生也是。
所以我始终对远悠怀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果说白川和我，是被春上家钉死在墙上的鸟，远悠就该是我曾经见过的在天空翱翔的鹰。
是我对不起他。
车子行驶出隧道，天光大亮，我看着远悠，从回忆里挣脱出手脚，远悠从叠好的围巾里翻出有绣花的那面：
“您从泊桑大厦里走出来递给我一条围巾，和我手上一样的黑色。”
我听出了远悠话里的潜台词——不管前方何路——
“您已经给过我报酬了。”
车里很安静，报酬吗？那能算是什么报酬呢？我摆摆手，接过远悠膝盖上的围巾，刺绣那一面翻出来看着像是一轮皎洁的蓝色月亮，我很想说些什么，比如解释一下这并不算是补偿，又或者关心一下他的近况，但是最后只是趋于沉默，半晌我动了动手腕，把围巾放到一边：
“这些帖子全收了吧，看看他们到底是想怎么闹。”
到老宅的时候门口林叔已经在候着了，身后跟着拿着托盘衣帽什么的人，远悠先下车，随后绕到一边替我打开车门。
我心里是有些惊讶的，远悠从前几乎不会这样，约莫是我脸上的惊奇太明显，男人微微低头凑到我身边说：
“您很惊讶么？那看来我专门去进修礼仪的决定是正确的。”
难怪。
我一边笑着说“相当正确，有点儿让人大吃一惊”，一边把帽子递给站在林叔身后的静川，她看起来同前几日见面时好像又瘦了一些，站在林叔身后，淹没在人群里，要不是我注意了一点，怕是会直接略过她，静川眼下经过修饰也还是有些疲惫的青紫，我从她身边走过，并不近的距离却还是见她瑟缩一下。
有点反常，我想问问林管家却走到了我身后落远悠一步的位置提醒着我：
“家主，先进去吧。”
确实有事物等着我去处理，我看了一眼静川，只得暂时作罢。
春上家的老宅很大，站在东京郊区这一片儿地，周围再没有其他的建筑，就连先前驰进的公路，也是私人修建，并不供公共使用。
老宅有主宅三座次宅六座，由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年岁深远，宅子的风格也不尽相同，又有主宅前后六个花庭次宅左右十八个花庭作为陪衬，广袤天地下的春日野穹当真好看的紧。
绿色映衬着走廊，时不时有仆人穿梭而过，穿着黑白两色的制服，男人们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女人们的头发则低低盘起，千篇一律的模样，迎面低头，连嗓音语调都是差不多的：
“家主。”
我领着远悠走在其中，只点头回应，并不做其他话语。
林管家跟在后面，距离春时家宴还有3天的时间，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有旁支的人入住次宅了。
“来了多少户？安排妥当了么？”
“十户并二十六人，安排进了次宅映春园，主宅打扫整理出了三座计四十五个房间，照着您的吩咐春园仔细装点了三个房间，一日请柬发出二十张，收到十九张回信，有一家长女多病请辞，安排了另外的时间上门拜访……”
春时家宴的第一日除了春上家的人还有额外发出请帖邀请过来的客人，多是地方或者企业长期合作伙伴和意欲合作的对象，今年发出了我一起敲定二十张，比往年少了将近四分之一，但重要的人一张请柬都没落下。
“嗯，准备一些礼品送过去，就说是一些普通的慰问，等改日家宴过去，我再上门拜访，之前不是新收了一批瓷器吗么，挑几个雅致一点的……”
我细细说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家主，你让我们等的好辛苦。”
家族聚会意味着不断来往的人，端来送去的文书，在明暗里闪烁的尖刃还有不断打量试探的人心。
我私心里其实是不太愿意参加老宅这样的场合的，这种不愿意随我坐到最上座逐年增加，但从来如此，难以一朝一夕之间取缔。
也如大厦将倾，也并非一朝一时之功。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向后流去，我解开身前的扣子，拿起桌案上的文件夹打开，是今年的参加名单啊：大阪、冲绳……
“今年递上的文书有多少。”
“三十九…本。”
很轻微的停顿，但我还是听到了：“本？”
“去年不是只有三十六家么。”
远悠动作一顿，从旁边的文件堆里抽出了一个粉色的文件夹，“是从三支较大的旁系里另立门户递帖的。”
“理由是？”
“两帖是年满十八，剩下的那户，”远悠的声音里多了点情绪，“是个刚出生的小儿。”
远悠又埋怨似的说了句，“连蹒跚学步的年龄都未曾到。”
小儿。
我大概懂远悠哪点儿情绪是怎么来的了，怎么还没死心呢。
已然记不清前些年是哪家什么人在家宴上堂而皇之的抱了孩子要给我，左右不过春上家的血脉那种说辞，是个连着襁褓都不过手臂长的小儿，在父母的推搡中涌上前来，然后在大厅里嚎啕大哭。
我不喜欢猫狗，也不喜欢小孩，于是当时就罚了，现在想想，也许时间果然是流水，冲掉了血痕，人硬是不长一点儿记性。
“嗯，”我点点头，放下文件看着远悠的眼睛，“今年你要跟在我身边，公司那边安排好了吗。”
远悠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他先前几乎没来过老宅，也不曾参与老宅的事物管理，我有些担心，毕竟人心复杂，春上家来的这群人随便一个人拎出来都是满身心眼，但心里又觉得这可是远悠，他赫赫有名，是天生的金融盘里的操棋手。
老宅在东京的郊野，交通不算不便，但路程也算不上短，我看着远处高高的东京塔，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远悠。”
远悠看着我，我们对视着，然后我说，“我很抱歉。”
我从走进老宅的那一刻就知道，春上家的东西和我自己的东西是永远不能混为一谈的，所以春上家的产业用的都是老爷子留下或者产业资源培养出来的人才，远悠他们则是按照正常合约签订的招聘者。
但是总有人想要搅浑这一池潭水，拆毁这座堤坝。
我心里清楚，老宅会吃人，春上家也会，旁系和地方分系那样那样多的眼睛盯着大堂里人的一举一动，这些都超出了我和远悠签订合同里的条例。
所以，“我很抱歉远悠。”
“把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
远悠只是摇摇头，又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围巾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他抚平围巾上的褶皱，车行驶进深深长长的隧道，周围一下就暗下来了，“您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天吗，也是这样天气。”
我当然记得。
五年前的初春老爷子还没有去世，我那时只算是暂且住在老宅，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街道上刮起很大的风，泊桑项目正式盖章落成已经两年，我来工地现场视察，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了远悠。
大概是动起来浑身发热，他解开了工作服胸前的扣子，露出里面很旧的衣服，袖口高高挽起，远远看着胳膊不算细，却仍然让人觉得瘦弱。
太瘦了。
瘦到我觉得他是未成年，或许是穷苦的学生，现在想想大概那个时候我还有点所谓的“良心”，所以就算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下楼又到这一层的时候把这一层项目经理喊过来问怎么会招他进来。
项目经理是当地人，他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是确实想要引荐远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在和我说了一声抱歉以后把远悠带到了我面前。
近距离看他更瘦了，发尖黄黄的，太过紧张而绷紧的小臂也看不出什么线条，似乎是有些浮肿，倒是红痕深一道浅一道，项目经理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远悠站到我面前，微微弯腰，他说：
“我已经成年了。”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因为我很需要钱，小姐。”
他说的很简单，脸上没什么神色，除了刚刚表示礼貌的弯腰，其余的每一刻都站的笔直，像是墙壁上挂着供人欣赏的被绷紧弦的弓——只要一颗尘埃就能把他压垮。
我看出来了，项目经理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一边对着我一脸赔笑的道歉，一边转手就要把远悠推出门，我说不用，办公室里总归比外面要暖和些，要说的话也没有他不能听的。
“这孩子就是这样，人不坏，很实诚，做事也很机灵。”
“而且！”项目经理拍着男孩儿的背，声音洪亮了几分，“远悠是曼哈顿大学的学生！”
春上家招聘人才培养的消息传得很广，我点点头，这大概就是经理会留下男孩在这里做工的原因，我让经理先出去，又表明自己在这座大楼里的身份，“我是春上家在泊桑项目的负责人。”
“还在继续读书吗？”
男孩眼睛黑漆漆的看着我，点头又摇头，“休学了。”
“为什么？”
“因为贫穷，”男孩又重复了一遍，“因为贫穷，小姐。”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后面交谈的时候我和远悠说了些什么了，说实话就算是上面的片段也不排除有我记忆错乱的部分，总而言之，远悠最后和我一起从泊桑大厦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身边已经有白川，手底下个人的产业也并未怎样发展，所以对远悠并没有另外安排，只是说想要继续在曼哈顿读书的话可以留在这里，身边的人不做声，我也不在乎，走出泊桑大厦的时候，很难得的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
司机不在门口，不知道去哪儿溜达去了，我打了电话，得到回复后把手揣进口袋，回头看到远悠站在风雪里，仔细看过去有些发抖。
“司机很快就来了。”
我穿的也并不算厚实，但是今天是视察工地，多多少少穿的比平常暖和些，就像我现在戴了帽子，还围了围巾，我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抖开绕在远悠脖子上，泛泛垂落着，其实挡不住什么风雪，只多少留住点温度。
后来远悠一个人在美国求学，成了当年春上家请来给我授课的老先生的得意弟子，老先生曾当面向我夸过他：
“他有十分之九像你。”
这很奇怪，我和老先生提出这一点，“像我怎么就成了夸人呢，您以后夸人可万万不能这样说了”，他就沉默。
我是老先生鲜为人知，且以后也不会为人所知的学生。
到最后老先生只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他最最最得意的学生，他一连用了许多个最，就像当初我预判了时代的风口一样满脸通红。
“往后我死了，你是要刻在我墓碑下的。”
老先生没有子女，家乡习俗墓碑上该是孙辈，这其实是一种莫高的认可，我很高兴，也知道他是在为我惋惜。
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了，春上家的责任像是一座大山，我被压在山下，动弹不得，老先生惋惜我被家族束手束脚，他知道虽然春上家可能更进一步。
但是我却不会。
我的职业生涯是，人生也是。
所以我始终对远悠怀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果说白川和我，是被春上家钉死在墙上的鸟，远悠就该是我曾经见过的在天空翱翔的鹰。
是我对不起他。
车子行驶出隧道，天光大亮，我看着远悠，从回忆里挣脱出手脚，远悠从叠好的围巾里翻出有绣花的那面：
“您从泊桑大厦里走出来递给我一条围巾，和我手上一样的黑色。”
我听出了远悠话里的潜台词——不管前方何路——
“您已经给过我报酬了。”
车里很安静，报酬吗？那能算是什么报酬呢？我摆摆手，接过远悠膝盖上的围巾，刺绣那一面翻出来看着像是一轮皎洁的蓝色月亮，我很想说些什么，比如解释一下这并不算是补偿，又或者关心一下他的近况，但是最后只是趋于沉默，半晌我动了动手腕，把围巾放到一边：
“这些帖子全收了吧，看看他们到底是想怎么闹。”
到老宅的时候门口林叔已经在候着了，身后跟着拿着托盘衣帽什么的人，远悠先下车，随后绕到一边替我打开车门。
我心里是有些惊讶的，远悠从前几乎不会这样，约莫是我脸上的惊奇太明显，男人微微低头凑到我身边说：
“您很惊讶么？那看来我专门去进修礼仪的决定是正确的。”
难怪。
我一边笑着说“相当正确，有点儿让人大吃一惊”，一边把帽子递给站在林叔身后的静川，她看起来同前几日见面时好像又瘦了一些，站在林叔身后，淹没在人群里，要不是我注意了一点，怕是会直接略过她，静川眼下经过修饰也还是有些疲惫的青紫，我从她身边走过，并不近的距离却还是见她瑟缩一下。
有点反常，我想问问林管家却走到了我身后落远悠一步的位置提醒着我：
“家主，先进去吧。”
确实有事物等着我去处理，我看了一眼静川，只得暂时作罢。
春上家的老宅很大，站在东京郊区这一片儿地，周围再没有其他的建筑，就连先前驰进的公路，也是私人修建，并不供公共使用。
老宅有主宅三座次宅六座，由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年岁深远，宅子的风格也不尽相同，又有主宅前后六个花庭次宅左右十八个花庭作为陪衬，广袤天地下的春日野穹当真好看的紧。
绿色映衬着走廊，时不时有仆人穿梭而过，穿着黑白两色的制服，男人们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女人们的头发则低低盘起，千篇一律的模样，迎面低头，连嗓音语调都是差不多的：
“家主。”
我领着远悠走在其中，只点头回应，并不做其他话语。
林管家跟在后面，距离春时家宴还有3天的时间，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有旁支的人入住次宅了。
“来了多少户？安排妥当了么？”
“十户并二十六人，安排进了次宅映春园，主宅打扫整理出了三座计四十五个房间，照着您的吩咐春园仔细装点了三个房间，一日请柬发出二十张，收到十九张回信，有一家长女多病请辞，安排了另外的时间上门拜访……”
春时家宴的第一日除了春上家的人还有额外发出请帖邀请过来的客人，多是地方或者企业长期合作伙伴和意欲合作的对象，今年发出了我一起敲定二十张，比往年少了将近四分之一，但重要的人一张请柬都没落下。
“嗯，准备一些礼品送过去，就说是一些普通的慰问，等改日家宴过去，我再上门拜访，之前不是新收了一批瓷器吗么，挑几个雅致一点的……”
我细细说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家主，你让我们等的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