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这几年还会痛吗。”

    衣里牵着我进屋,帮我脱下外套,又带我到被炉边坐下,她伸手摸摸我的膝盖,又看着我,这样说到。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外面的时候春上家的人随着衣里家的佣人送完东西以后就被我赶回去了,现在站在屋里的都是衣里家里的人。

    “碰到下雨天或者气温骤降有时候还是会痒。”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在我还住在那个庄园里的时候,衣里每次来总会问问我的膝盖是否好点了,我有时候会很坏心思的回答很疼,看衣里慌慌张张的反应。

    衣里看上去没怎么变,我环视周围一圈,“你现在过的好吗。”

    这不算是个问题,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从这个壁炉就能看出来,她从前和我说过未来的房子一定要装一个温暖的壁炉,壁炉用料讲究,设计是衣里一看就会喜欢的样子,肯定也价格不菲 。

    我从前认识衣里的时候,她是一个很爽朗的人,笑声像是春天的太阳,让人温暖又安心。

    我喜欢听衣里说话。

    “嗯,”衣里抬手牵住站在一旁的男人,“这是我丈夫,木兔久下。”

    这是一个气质沉稳,面容俊朗的男人,他朝我点点头,并不多说话,衣里走到瘦弱一些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的旁边,又朝在一旁的另一个女孩招手,“这是我的长女,木村光希,这是次女,木兔光懿。”

    衣里还说她有一个小儿子,但是今天还在上课,“等一下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凌子等等吧。”

    衣里要我留下来吃饭,我没有推辞,然后衣里高兴地去了厨房,她的丈夫和小女儿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我就和木村光希坐在一起讲话。

    面前的人侃侃而谈,关于最近的政令调律公司管理,她偶尔会向我提问,我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很高兴,觉得衣里有一个值得她骄傲的长女。

    一个优秀领头人物在家族中的分量是难以估量的。

    我们讲话并没有去书房,我把这当作一些家常,只屏退了客厅里的其他人,我转转手里的茶杯,上面有细细的雕刻,我记得从前衣里是不喜欢这些的:

    “你们有打算参加大阪那边的招标么。”

    “‘光语计划’吗?根据目前收的消息,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点点头,并没有否认这句话。

    没有关系是永久的,换句话来说,好像什么都会变,衣里用上了她从前不喜欢的样式的茶杯,白川做了合同上不允许的事,我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无可奈何也无法苛求。

    犹豫之间气氛突然就沉下来,门铃的声音就更加清晰。

    我放下杯子,木村光希实在瘦弱,声音也沙哑,理所当然的,我同木村光希说我去开门。

    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天色渐晚,我打开门,首先看到了熟悉的枭谷校服,然后听到了意料之中熟悉的声音,那一刻我心里想着,啊,大事不妙。

    “凌子?!”

    木兔光太郎拿着手上的钥匙不知所措,他呆呆的看我,又抬头去看门牌号,然后往后退几步,然后眼神开始迷茫。

    “木兔前辈,”我朝他点点头,在他的眼睛彻底失去光芒之前问他,“怎么不进来。”

    “啊,”木兔光太郎呆愣愣的回答,“凌子我好像记忆混乱,把你的家记成我的家了。”

    只能说不愧是木兔的脑回路,我觉得有些好笑,往外走了几步,还没开始说话就听到了另一声“凌子”。

    带着一些疑惑,但是音量还算正常,我往院子拐角看去,衣里家住的是独栋,别墅与别墅之前距离疏远,所以院墙是矮矮的白色栅栏。

    我站在门口和停在被枯黄藤蔓攀满的院墙拐角的赤苇京治对视着,我朝他点点头,“赤苇同学。”

    然而木兔像是被这一声给吓到了,他走到庭院中间,大概是忘记收敛自己的声音又或者是没打算不让我听到,“赤苇,我就说凌子果然很有钱……”

    木兔的神情恍惚,“我就去上了个学,凌子把我的家买下来了。”

    ……原来平时还会想这些么。

    “凌子?你在门口和谁说话呀。”

    “木兔和赤苇来了,”我回着衣里的话,率先转身,天空中又飘了雨,“不进来吗?等一下衣服淋湿了。”

    这两个人大概心里很多问号,所以拘谨得像是不在自己家——桌面上的食物餐具开始堆叠,我看着面前冒着泡泡的汽水叹了口气:

    “木兔前辈你可以把炒面面包放下来了。”

    “还有,”我把一旁的果汁递到木兔面前,转头看着赤苇京治,“赤苇你确定要背着你的书包吃这顿晚饭吗?”

    一个明显能看出来走神的,一个走神但掩饰的很好的,我喝了口水,下了论断,排球部的人究竟是怎么判断两个人的属性的,我看着这两个人明明就是半斤对八两。

    客厅里佣人走动上餐,我左手边坐着衣里,右手边是木村光希,然而刚刚衣里推着光希去服药,其他人也跟着去了,看起来是这样,我忍不住想木村光希确实病的很严重,又在思考怀森那边是否有研究这方面的权威人士。

    啊,真是糟糕,我拿起叉子放到一旁,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思维混乱语言不清,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再次叹气,啊,最近叹气的次数真的很多,面前的两个人仍然呆呆愣愣的:

    “那作为另一种餐前祷告,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么。”

    “什么都可以问吗?”

    “我尽量知无不言。”

    木兔火速举起了右手,他甚至没来得及放下他手上的炒面面包,“凌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拜访光希。”

    “那凌子一个人来的吗,我怎么没有看到凌子的小姨?”

    谁?

    “小姨?”

    “嗯,”赤苇京治递了一块新手巾给我,刚刚放叉子的时候我不小心弄倒了自己的水杯,“木兔前辈的妈妈打电话到排球部里说他的小姨来了。”

    “衣里是这样说的吗?”我拿起手巾擦擦手,“我记得衣里是独生子女吧。”

    “衣里?”

    “嗯。”

    餐厅里灯光明亮,我们面面相觑,我看着桌子对面的两个人,木兔仍旧是迷糊着的,赤苇京治则看向我。

    我们对视着,几乎在同一秒反应过来了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个怎样的误会,暖色的灯从头顶落下来,我看到赤苇京治笑了一下,然后偏身对木兔讲话。

    木兔大概是听懂了,但他的眉毛拧在一起,像是在思考那道我路过时能一眼看出来答案的数学题,我从来没有为这些问题困扰过,所以很是新奇,最开始看到的时候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木兔坐着写题,木叶和赤苇就站在他身后,木叶在看书,赤苇伸手在木兔的本子上点了点,我看到他的嘴上下闭合,那时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面前的场景和记忆里的重合,我有些出神,反应过来时大家都已经入座,桌子上不再空旷了。

    衣里坐在我旁边,她揽着我的肩膀,说:“这是凌子。”

    “是妈妈以前在东京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好朋友哟。”

    原来木兔是像妈妈呀。

    我果断决定接过话头,结果这母子俩的嘴都很快:

    “你们应该管她叫小姨。”

    “难道凌子真的是小姨吗!”

    “对啊,明显我和凌子更亲近吧,”衣里对着木兔点头,又伸手拍拍坐在她旁边的木村光希:

    “希子,你先喊。”

    大可不必。

    “小姨。”

    属实没有必要。

    我摆摆手,阻止了要说话的光懿,原来全都上楼就是在说这些吗,“就喊我凌子就好了,衣里怎么还是这样。”

    除此之外这顿饭一切都好,最后远悠开车来接我时我身上甚至穿了一件衣里做的外套:

    “我做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颜色会很适合你,”衣里替我整理袖口,“我每年给他们做衣服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你长高了多少,肩膀有没有变宽。”

    “真好啊,你长大了,凌子。”

    我伸手拍拍凌子的背,看到了她头发里的白丝,我知道衣里在说什么,但年岁渐长,我反而越来越不善言辞。

    衣里给了我一个重重的箱子,远悠的车停在下一个路口,最后是木兔和赤苇拎着箱子送我离开——今天晚上赤苇会留宿在这里,站在街对面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停下脚步,“木兔前辈有和光希学着管理公司吗。”

    大概是没有的。

    “诶?没有过呢。”

    那么。

    “刚刚我没有来得及说,请木兔前辈回去转告光希。”

    “路途太远,要趁着天色没有暗下来的时候,平安归家。”

    木兔和赤苇都是很聪明的人,他们没有问为什么要这么说,也没有问刚刚怎么不说,我们走在路上,影子长长的。

    “虽然是这样没错,”木兔在又一次将一块小石头踢远以后说到,“凌子也会回家吗?”

    “要不然我说凌子直接来我家住吧,这样大家能经常见面,还能一起去排球部一起放学回家,我们家还有空房间呢……”

    “或者凌子你喜欢大一点的吗,我可以把我的房间让给你噢,你喜欢什么色调,我们帮你一起重新装修吧……”

    木兔在我面前时常有一种奇怪的热情,像是那种从地底喷涌而出的温泉水,我认真观察过木兔对每个人的态度,做每件事的原因。

    木兔对我来说其实很白纸,心情写在脸上,会好好讲话,即使是不高兴也会认真回答问题,这种人做什么事都有理由,每个行为都有原因,也因为这样,所以在别人眼里木兔的行为和清晰都有些无厘头。

    有规律到极点就是看起来紊乱,但其实很好摸清楚,我想赤苇京治完全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是“猫头鹰饲养员”。

    可是,我在木兔对我的态度上是始终摸不着头脑,太热情了,主动到像是一种弥补,热情到像是一种亏欠。

    东京有时候好冷,这种态度像是一顿免费的热腾腾的大餐。

    也许六岁的我会很高兴,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免费从来才是最贵的。而你们知道的,我太怕自己会站在收银台前窘迫不堪,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停下脚步,看着木兔:

    “我一切都好,木兔前辈。”

    我说过排球部的大家都是好人,伤害一个善良的人是不应该的。

    “至于这些问题,下次来拜访的时候我们再讨论吧,”远悠下车接过木兔手里的行李箱,我站在路边,赤苇和木兔站在路灯下,我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外边冷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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