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君（四）
铁锤挥起白茫茫一片雪色，轰然落在吴婉之的脸侧，在地上砸出半寸深的凹痕。
莫惊鹭松开了手，没什么所谓似的垂下眼皮：“你输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尚且沾着半干的血色，被随手抹了把，却涂得更像只小花猫。她见吴婉之脸红脖子粗地没出声，于是转过身去：“师父，你还没判我赢呢。”
莫惊鹭没被成功引气入体的喜悦冲昏头脑，还记得莫平海有意考验她。
“原是在讨夸。”
莫平海的笑容看起来柔和而可靠，是莫惊鹭想象中师长该有的样子，“是，你赢了。净初，郁仪，去给她们俩瞧瞧伤。”
李阙从善如流地应了声，跑过去拽过来莫惊鹭的手腕：“别动别动，我给你瞧瞧。小姑娘长得不高气性挺大，打起来也不会顾及自个，这毛病得改啊。”
莫惊鹭乖乖点头，侧过脸去看小字“郁仪”的姑娘。
同时，系统在她耳边补全了柳素的介绍。
柳素，字郁仪。上山前和吴婉之便有私交，入门后更是交情甚好，属于能共享梳妆匣的好姐妹。
往日里吴婉之和“莫惊鹭”不对付，但柳素从未与她有过正面冲突。
往好了说是性子柔和做事体面，往坏了说就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吴婉之做事，柳素可没少帮衬。
莫惊鹭收回目光。
就算是在永安城根底下，乞丐们也偶有互相抢食的情况出现。
如果莫惊鹭能从那群污脏的手底下护好她的馒头，那么一段时间内便不会有人再对她盛着食物的破碗打主意。
天河宗里也是一样。
“我想吃枣子酥。”
李阙急匆匆地拽着她往医馆走，莫惊鹭兀地道，“可以吗？”
咬字轻得像是在攀一根浮木。
李阙没听出来她在想什么：“什么时候还想着枣子酥，你受了内伤，内伤知道吗。吴师妹下手忒狠了点。”
大抵是想到吴婉之也没好到哪去，李阙顿了顿，话题硬生生拐了个弯，“你前两天的病看样子没好全，不然也不能挨这几下，还难不难受了？”
一捧过甚的关系忽然砸了下来，莫惊鹭张了张嘴没想出来说什么，却突然想到句话。
长兄如父。
她蓦地觉得没有枣子酥吃也没什么大不了，没头没脑地道：“你像我爹。”
李阙：“……”
他顺手摸了把莫惊鹭的脑门，“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要认爹也得先可师父来，轮不到我。况且你师兄我才及冠没多久，还等着寻个美人作伴呢，拖家带口的不合适。”
莫惊鹭扑哧笑了出来，不经意牵动了胸口的拳伤，疼得她龇牙咧嘴不敢再出声了。
枯荣峰上修习医术的弟子常常会被派到各峰帮忙照看伤者，宿火峰也不例外。
小火煨着瓦罐里的汤药，咕嘟咕嘟地冒泡，蒸得整个室内尽是清苦的药材香味。
切磋的伤算不上重，习武之人喝上两副药便能痊愈。但莫平海还是给了莫惊鹭与吴婉之一人一日的病假用来养伤，换而言之，明日的小考依旧得去。
身量不高的小姑娘双手环住膝盖，安安分分地坐在药庐的榻上，专注地盯着瓦罐里蒸腾而上的白雾。
红炭烘得很暖。
莫平海认为习武之人重在刻苦，所以纵使是在冬日里，宿火峰各个屋舍里的炭火也是给得不足的。
唯独药庐除外，宿火峰的弟子们没事就爱往里凑，偷得几分暖是几分。
棉被裹在身上有些热了，李阙不在，莫惊鹭悄悄把被褥掀开了些。
“好好盖被。”
看药的枯荣峰医者眼睛都没抬。
莫惊鹭飞快抽回了手。
她讪讪笑道：“我唤莫惊鹭，不知道师姐姓甚名谁呀。”
“穆遥，唤我穆兹心便是。”
穆遥的长发松松挽起，眉细且平，像是一块白玉上横生的深切裂隙，“我知道你，莫师叔唯一一个没给赐字的小师妹——在药庐算是稀客。”
听到这莫惊鹭一愣，方才意识到的确没人叫过她的字，都唤以“小鹭”这个爱称。
这是为什么？
系统适时解释道：“宿火峰上就你一个无父无母被捡回来的，一直跟的莫平海的姓。他的意思是让你及笄时自己取字。”
女子十五及笄，莫惊鹭如今已经十七了。
原因只可能是穿越女由于某种原因把取字的事情一直拖了下去，直到莫惊鹭重新接管这副身体。
莫惊鹭的心微微一动。
穿越女是怎么想的？
说句自作多情的话，有没有可能——面对取字这样的人生大事时，穿越女是想让她莫惊鹭自己来取？
但这些事早就无从取证了。
莫惊鹭并未将猜想告知系统，按了按心口，她对穆遥道：“都说药庐的炭火暖，我这不便来享受享受。”
穆遥揭开了药罐的盖子，“腾”地浮起来一股热雾。
倒药汤的动作无比熟练，不多时一碗颜色浓重的药汤便端到了莫惊鹭面前：“请。”
药汤滚烫，被莫惊鹭一小口一小口地吹凉。
她做事的时候很专注，但这并不妨碍穆遥觉得她喝药麻烦。
若是旁人，想必此时会被她一拧鼻子灌下去，但面对莫惊鹭时不知怎的她便提不起火气：“还没吹完？”
莫惊鹭认真点头：“药很烫。”
穆遥叹气。
药碗被一只手接了过去，穆遥运转内力，转瞬便把药汤变成了适口的温度。
随口递了回去：“喝吧。”
莫惊鹭惊叹于这等奇妙的功法，眼睛亮晶晶的问：“能再给我个新勺子吗？”
穆遥：“为什么？”
莫惊鹭：“刚才那个冰得有点过了，冻手。”
穆遥：“没有新勺子。”
莫惊鹭可怜兮兮地看她。
片刻后，拿到新勺子的莫惊鹭心满意足地一勺勺地喝干净了药。
用帕子擦干净嘴，莫惊鹭把脸搭在蜷起来的膝盖上，很真诚地道：“谢谢你，兹心。”
穆遥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正是当午，阳光又冷又亮，透过药庐上的缝隙洒落下来，一束细窄的阳光刚好照到莫惊鹭的身上。
她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愿意耐心给我新勺子，你便是对我极好的人。”
穆遥或是第一次听见这等形容，略略讶然：“这就是好了？”
莫惊鹭道：“好有很多种，你这样便是其中一种。”
新勺子细腻的触感犹在掌心，她无意识地搓了搓握过勺柄的手指。
穆遥没再回她的话，撇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药庐中安静了下来，唯有积雪被人踩过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师兄！”
莫惊鹭眼尖，登时看到了门缝外的面容。
门被推开，李阙拎了一提溜油纸包走了进来，先朝穆遥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再把油纸包挨个拆开，在莫惊鹭面前放了一排。
枣子酥金黄的酥皮不用碰都能掉渣，炙羊肉上洒满了西域的香料，登时把药庐里的清苦味道盖去了大半，甚至还有一罐热气腾腾的牛乳，走过来的时候桂花糖化了，将其染成了微微泛黄的颜色。
穆遥闻到味道，默默地转过了头。
莫惊鹭撑着上身往桌子边挪了挪，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是……”
“答应了你的，师兄肯定会做到。”
李阙本欲给她拿一块枣子酥，想起来自己没洗手才作罢，“师姐你也过来一块吃，我们这的膳房做饭可好吃了。”
枣子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莫惊鹭心满意足地舔干净嘴边的残渣，又喝了口牛乳顺顺。
三个人风卷残云地将午膳吃了个干净，又被炭火一暖，皆是难以抑制地犯困。
莫惊鹭的眼皮垂了下来，一抖一抖。
就在她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刹那，系统的声音颇为无情地将她从好梦中拽了出来：“支线任务触发，请宿主做好准备！支线任务触发，请宿主做好准备！”
莫惊鹭猛地清醒过来。
支线任务只有一个，不用系统说她也知道任务对象是谁。
未来的魔尊，这个武道世界里唯二的修仙者。
盛鸣霄。
莫惊鹭松开了手，没什么所谓似的垂下眼皮：“你输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尚且沾着半干的血色，被随手抹了把，却涂得更像只小花猫。她见吴婉之脸红脖子粗地没出声，于是转过身去：“师父，你还没判我赢呢。”
莫惊鹭没被成功引气入体的喜悦冲昏头脑，还记得莫平海有意考验她。
“原是在讨夸。”
莫平海的笑容看起来柔和而可靠，是莫惊鹭想象中师长该有的样子，“是，你赢了。净初，郁仪，去给她们俩瞧瞧伤。”
李阙从善如流地应了声，跑过去拽过来莫惊鹭的手腕：“别动别动，我给你瞧瞧。小姑娘长得不高气性挺大，打起来也不会顾及自个，这毛病得改啊。”
莫惊鹭乖乖点头，侧过脸去看小字“郁仪”的姑娘。
同时，系统在她耳边补全了柳素的介绍。
柳素，字郁仪。上山前和吴婉之便有私交，入门后更是交情甚好，属于能共享梳妆匣的好姐妹。
往日里吴婉之和“莫惊鹭”不对付，但柳素从未与她有过正面冲突。
往好了说是性子柔和做事体面，往坏了说就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吴婉之做事，柳素可没少帮衬。
莫惊鹭收回目光。
就算是在永安城根底下，乞丐们也偶有互相抢食的情况出现。
如果莫惊鹭能从那群污脏的手底下护好她的馒头，那么一段时间内便不会有人再对她盛着食物的破碗打主意。
天河宗里也是一样。
“我想吃枣子酥。”
李阙急匆匆地拽着她往医馆走，莫惊鹭兀地道，“可以吗？”
咬字轻得像是在攀一根浮木。
李阙没听出来她在想什么：“什么时候还想着枣子酥，你受了内伤，内伤知道吗。吴师妹下手忒狠了点。”
大抵是想到吴婉之也没好到哪去，李阙顿了顿，话题硬生生拐了个弯，“你前两天的病看样子没好全，不然也不能挨这几下，还难不难受了？”
一捧过甚的关系忽然砸了下来，莫惊鹭张了张嘴没想出来说什么，却突然想到句话。
长兄如父。
她蓦地觉得没有枣子酥吃也没什么大不了，没头没脑地道：“你像我爹。”
李阙：“……”
他顺手摸了把莫惊鹭的脑门，“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要认爹也得先可师父来，轮不到我。况且你师兄我才及冠没多久，还等着寻个美人作伴呢，拖家带口的不合适。”
莫惊鹭扑哧笑了出来，不经意牵动了胸口的拳伤，疼得她龇牙咧嘴不敢再出声了。
枯荣峰上修习医术的弟子常常会被派到各峰帮忙照看伤者，宿火峰也不例外。
小火煨着瓦罐里的汤药，咕嘟咕嘟地冒泡，蒸得整个室内尽是清苦的药材香味。
切磋的伤算不上重，习武之人喝上两副药便能痊愈。但莫平海还是给了莫惊鹭与吴婉之一人一日的病假用来养伤，换而言之，明日的小考依旧得去。
身量不高的小姑娘双手环住膝盖，安安分分地坐在药庐的榻上，专注地盯着瓦罐里蒸腾而上的白雾。
红炭烘得很暖。
莫平海认为习武之人重在刻苦，所以纵使是在冬日里，宿火峰各个屋舍里的炭火也是给得不足的。
唯独药庐除外，宿火峰的弟子们没事就爱往里凑，偷得几分暖是几分。
棉被裹在身上有些热了，李阙不在，莫惊鹭悄悄把被褥掀开了些。
“好好盖被。”
看药的枯荣峰医者眼睛都没抬。
莫惊鹭飞快抽回了手。
她讪讪笑道：“我唤莫惊鹭，不知道师姐姓甚名谁呀。”
“穆遥，唤我穆兹心便是。”
穆遥的长发松松挽起，眉细且平，像是一块白玉上横生的深切裂隙，“我知道你，莫师叔唯一一个没给赐字的小师妹——在药庐算是稀客。”
听到这莫惊鹭一愣，方才意识到的确没人叫过她的字，都唤以“小鹭”这个爱称。
这是为什么？
系统适时解释道：“宿火峰上就你一个无父无母被捡回来的，一直跟的莫平海的姓。他的意思是让你及笄时自己取字。”
女子十五及笄，莫惊鹭如今已经十七了。
原因只可能是穿越女由于某种原因把取字的事情一直拖了下去，直到莫惊鹭重新接管这副身体。
莫惊鹭的心微微一动。
穿越女是怎么想的？
说句自作多情的话，有没有可能——面对取字这样的人生大事时，穿越女是想让她莫惊鹭自己来取？
但这些事早就无从取证了。
莫惊鹭并未将猜想告知系统，按了按心口，她对穆遥道：“都说药庐的炭火暖，我这不便来享受享受。”
穆遥揭开了药罐的盖子，“腾”地浮起来一股热雾。
倒药汤的动作无比熟练，不多时一碗颜色浓重的药汤便端到了莫惊鹭面前：“请。”
药汤滚烫，被莫惊鹭一小口一小口地吹凉。
她做事的时候很专注，但这并不妨碍穆遥觉得她喝药麻烦。
若是旁人，想必此时会被她一拧鼻子灌下去，但面对莫惊鹭时不知怎的她便提不起火气：“还没吹完？”
莫惊鹭认真点头：“药很烫。”
穆遥叹气。
药碗被一只手接了过去，穆遥运转内力，转瞬便把药汤变成了适口的温度。
随口递了回去：“喝吧。”
莫惊鹭惊叹于这等奇妙的功法，眼睛亮晶晶的问：“能再给我个新勺子吗？”
穆遥：“为什么？”
莫惊鹭：“刚才那个冰得有点过了，冻手。”
穆遥：“没有新勺子。”
莫惊鹭可怜兮兮地看她。
片刻后，拿到新勺子的莫惊鹭心满意足地一勺勺地喝干净了药。
用帕子擦干净嘴，莫惊鹭把脸搭在蜷起来的膝盖上，很真诚地道：“谢谢你，兹心。”
穆遥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正是当午，阳光又冷又亮，透过药庐上的缝隙洒落下来，一束细窄的阳光刚好照到莫惊鹭的身上。
她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愿意耐心给我新勺子，你便是对我极好的人。”
穆遥或是第一次听见这等形容，略略讶然：“这就是好了？”
莫惊鹭道：“好有很多种，你这样便是其中一种。”
新勺子细腻的触感犹在掌心，她无意识地搓了搓握过勺柄的手指。
穆遥没再回她的话，撇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药庐中安静了下来，唯有积雪被人踩过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师兄！”
莫惊鹭眼尖，登时看到了门缝外的面容。
门被推开，李阙拎了一提溜油纸包走了进来，先朝穆遥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再把油纸包挨个拆开，在莫惊鹭面前放了一排。
枣子酥金黄的酥皮不用碰都能掉渣，炙羊肉上洒满了西域的香料，登时把药庐里的清苦味道盖去了大半，甚至还有一罐热气腾腾的牛乳，走过来的时候桂花糖化了，将其染成了微微泛黄的颜色。
穆遥闻到味道，默默地转过了头。
莫惊鹭撑着上身往桌子边挪了挪，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是……”
“答应了你的，师兄肯定会做到。”
李阙本欲给她拿一块枣子酥，想起来自己没洗手才作罢，“师姐你也过来一块吃，我们这的膳房做饭可好吃了。”
枣子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莫惊鹭心满意足地舔干净嘴边的残渣，又喝了口牛乳顺顺。
三个人风卷残云地将午膳吃了个干净，又被炭火一暖，皆是难以抑制地犯困。
莫惊鹭的眼皮垂了下来，一抖一抖。
就在她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刹那，系统的声音颇为无情地将她从好梦中拽了出来：“支线任务触发，请宿主做好准备！支线任务触发，请宿主做好准备！”
莫惊鹭猛地清醒过来。
支线任务只有一个，不用系统说她也知道任务对象是谁。
未来的魔尊，这个武道世界里唯二的修仙者。
盛鸣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