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白且薄,晨光轻而易举地透了过来,整个药庐里都熏满了融融的光亮。

    灵气于经脉中无声无形地穿行而过,将滞涩之处尽数冲开。

    入定结束,奇异的轻松感充斥全身,莫惊鹭闭着眼睛喟叹一声,伸了个软绵绵的懒腰。

    或是因为成功引气入体的缘故,莫惊鹭终于将系统给她的入定法门融会贯通,能借此吸收天地灵气了。

    她发现天河宗内的灵气十分充沛。

    武道中人修炼的内力属于吸收灵气的一种,但和修仙者的区别明显。

    如果将灵气比作水,修习武道的需要一瓢,修仙者则需要一缸——甚至更多,只要一日不能飞升成仙,对灵气的索求便不会停止。

    天河宗的门众甚多,一瓢一瓢地取水也终有用尽的时候,但莫惊鹭却并未感觉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就像有一个汩汩冒灵气的泉眼,无时无刻不在填补山上灵气的空缺。

    这也能解释为何天河宗上的弟子修习得格外快,纵然武道中人重在锻体,对灵气需求不大,但日久天长地被灵气包围,难免会对其功法有所助益。

    眼珠一转,莫惊鹭打起了主意。

    只要找到“泉眼”,岂不是事半功倍?

    “醒了?”

    没等她细想,穆遥推门而入,“伤好全了便去考试,武试还有半个时辰便开始了。”

    小考连考三日,宿火峰第一日的文试出题不算难,大多是默写武功心法,只要死记硬背便能过关。

    莫惊鹭毅然决然拒绝了系统帮她作弊的提议,进度值好不容易回归原点,她可不愿意再背一身债。

    所幸她够刻苦,平安度过了文试。

    而武试便没那么容易了。

    揉了揉眼睛,莫惊鹭下床穿鞋:“这就去了。”

    穿好后转头问,“有铜镜吗?”

    穆遥:“你可是还想要木梳和篦头水?”

    莫惊鹭:“有簪子便更好了。”

    穆遥:“……”

    铜镜映出一对精致的眉眼,莫惊鹭把木梳握在手里,从镜子里看向穆遥:“多谢你呀。”

    穆遥下意识地撇开目光,轻拍她手背示意松开:“别动。”

    木梳细细梳开黑发,像是挽起来了一条长长的暗色河流。

    河流被简洁干练地高高束起,发尾垂到了腰。

    平日里师姐给莫惊鹭扎的多是精巧可爱的双髻,她从没扎过这样的发式,好奇地左看右看,像只骤然被顺直了毛的狸猫。

    莫惊鹭真心实意地赞叹:“真好看。”

    简洁的绢花缀在发上,流苏垂落,折射出粼粼光彩。

    穆遥放下木梳:“好了。”

    没等穆遥再催,比她矮了半头的身影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莫惊鹭的衣裳上熏了花香,搂在怀里香喷喷的。

    穆遥嘴没反应过来,手却先一步回抱过去:“……做什么?”

    “临走之前抱抱你,可不可以?”

    莫惊鹭适时松开了手,捞起来大氅便往门外跑,“真来不及了,等我考完了再来寻你玩!”

    药庐的门开了又关,穆遥好一会才把半抬起来的手放下。

    她大概能明白为何宿火峰的人大多都喜欢这个小师妹了。

    其实多交个朋友也不错。

    *

    药庐外草木郁郁曲径通幽,放在平常自然是修身散心的佳处,但若是放在赶小考这么个时候就只能称作碍事了。

    莫惊鹭本来就对宿火峰的小路不熟,再加上急着赶路,一不小心便迷了方向。

    周遭的树木少说有百年高龄,莫惊鹭抬头,绝望地发现她甚至看不到树冠的模样。

    莫惊鹭:“系统……”

    系统无比顺畅地接话:“带路需要两进度值。”

    莫惊鹭:“不必了。”

    前有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的小考,后有黑心商家系统。

    莫惊鹭深觉前路漫漫,她的人生其实有许多个选择,但是都不怎么样。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树冠上响起了沙沙声。

    有人来了。

    会是谁?

    来者莫惊鹭认识,但她此刻却并无遇见熟人的喜悦。

    无他,这人正是被她忘在脑后的严岁。

    一直忙着应付盛鸣霄,还真把严岁给忘了。

    莫惊鹭吃不准他是否从那夜的“练轻功”中察觉到了什么,她只能朝严岁招招手:“你怎么来了呀。”

    “某个主子在药庐都能迷路,我来瞧瞧。”

    严岁今日没穿弟子服,换了身黑底靛蓝纹的长袍。

    他一点足尖,从半空中悠悠落在莫惊鹭身前,身后露出几寸伞柄。

    莫惊鹭觉得眼熟:“这不是我的梦君伞?”

    闻言,严岁好似听见了什么稀奇事,微微挑起半边眉毛:“我还以为你伞用腻了,今日武试准备赤手空拳便去上场。”

    那他把伞背来做什么?

    分明是来送伞的嘛。

    莫惊鹭半点也不急,抱臂定定地看他。

    直把严岁看得浑身不自在,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带路:“跟上。”

    莫惊鹭又穿上了她的大氅,雪白的一团缀在严岁身边,在他的余光里一晃一晃。

    就像镜子上蹭的胭脂,怎么抹都抹不掉。

    她换了新发髻。

    严岁的头不自觉地往莫惊鹭的方向偏了几分。

    算得上好看。

    许是感受到了严岁的目光,莫惊鹭摸了摸发侧:“穆师姐梳的,好看吧。”

    严岁犹豫片刻。

    他对于胭脂发髻这等女孩子家的物件的确了解不多,或许在他眼中的好看与莫惊鹭眼中的是不同的。

    这样想着,他又仔细分析了遍莫惊鹭的神色,确认她并无伤心恼火才道:“尚可。”

    这回答总挑不出毛病。

    与他想的一样,莫惊鹭听完了喜笑颜开——没人会不爱听别人夸自己——连走路的步子都快了。

    莫惊鹭迷路得不远,几句话的功夫便出了林子。

    又走了半刻钟便能看见静心阁的屋顶,莫惊鹭松了口气,心想严岁人还怪好的。

    梦君伞被严岁从背后卸下递给她:“前边就是静心阁,我并非宿火峰弟子前去多有不便,在此处等你。”

    他指了指旁边的大树,粗壮的枝丫正好够一个成年男子栖身,“有什么事唤我的名字,我能听见。”

    梦君伞里机关众多,抱在怀里颇为沉重。

    莫惊鹭接过了梦君伞,故作熟稔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严岁没再说话,跃到了枝丫之上,俨然是个尽忠职守的暗卫做派。

    他的轻功之卓绝连莫惊鹭都能轻易看出来,在这些日子里她不乏听见同门对严岁的羡慕之意,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武道天才。

    当然,一般说完后都会再加上一句“我们家小师妹也不差,让他当暗卫不算辱没了”,势要让宿火峰从这一点上压太平峰一头。

    莫惊鹭对此向来不抱以评价,却对严岁的过往提起了兴趣。

    到底是何种恩情,能让严岁心甘情愿地屈身成暗卫?

    这样想着,她走进了静心阁。

    吴婉之也在,抱着武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莫惊鹭报之一笑,成功看见了吴婉之难看下来的脸色,心满意足地找了个离她相对远的位置站定。

    等所有人到齐了,莫平海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今日武试,依旧按照老规矩来。”

    天河宗各峰的小考并没有统一标准,大多是靠各峰主自行安排。

    例如宿火峰靠铸剑成名,武试的考核便与旁的山头不同,与其说是考察他们剑招与体术的造诣,不如说是借武道来磨炼弟子们对于兵器与机关的理解,如此方能在打造出绝世神兵的路上更进一步。

    危楼便是祖师爷给这些后辈留下的一条求索之路。

    危楼与藏经塔分立于宿火峰的两端,高耸入云,上下共九十九层,每一层都有祖师爷亲手做成的机关与陷阱,越往上越危险,据说连莫平海都没成功上过第九十九层。

    登危楼顶,几乎是宿火峰每个弟子的夙愿。

    抛却登顶后可能获得的赞誉,危楼中潜藏的宝藏们本身就对弟子们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北海下淬炼了千年的玄铁,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磨刀石,甚至是当年祖师爷亲手铸成的绝世神兵……

    一块玄铁能让那群烧锅炉的眼睛冒绿光,数不清的宝藏静悄悄地藏身在危楼某处,等待一代又一代的弟子前来探索。

    总而言之,危楼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前提是有能力拿到才算数。

    小考中的武试定在了危楼下三层,在六个时辰内能登上第三层的弟子便算作合格。

    至于在小考过程中能拿走多少稀奇的冶炼材料,便要各凭本事了。

    莫惊鹭掂了掂梦君伞,一时竟也跃跃欲试。

    她实力不够,从危楼高层里觅得神兵之事容后再议,但先搂点材料回来改造梦君伞还是成的。

    想要在宿火峰上立足,单单是她一个人强不够,梦君伞也要同她一起成长,才能坐稳“天才”的名头。

    冰凉的伞柄被焐得温热,等莫平海说完话,莫惊鹭跟着众人出了静心阁,很快到了危楼之下。

    危楼的建筑风格与藏经塔截然不同,远看像是根能戳破天的漆黑石柱,近看才能发现茫茫一片黑其实是由众多机关碎片组成,精巧得不可思议。

    莫惊鹭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并非是被危楼所震撼。

    她好像……“听见”危楼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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