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过来。”

    缥缈如云雾的唤声若隐若现,莫惊鹭惊疑不定地四顾一圈,她眼中的众人面色如常,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莫惊鹭意识到只有她能听见,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危楼静寂地矗立在前。

    她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

    “等下便进去了,着什么急。”

    莫平海含笑看过来,“此次依旧是循旧例,入塔后去留自负——只要不伤及性命,诸事尽可为。”

    此言一出,场上的气氛陡然变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拒绝了眼神交流,唯有心间熊熊而燃的战意沸腾,烫得这群年轻人的心脏怦怦乱跳。

    入武道者,就算再怎么性情淡然不争不抢,终究也不是那帮吃斋念佛的。

    每个天河宗中人的心里都有一柄能开山裂海的长剑,有敢对日月争个高低的意气。

    危楼高百尺——

    莫惊鹭按了按心口,喃喃道:“我定上危楼。”

    上危楼的原因众多,此刻又多添了一个。

    莫惊鹭发现,她想找的“泉眼”很有可能就在危楼顶层。

    在她的眼里,随音而来的灵力如有实质,无一指向的不是从来都无人踏足的九十九层。

    无论如何得去看看。

    听闻此言,危楼传出来的召唤声好似得偿所愿,渐渐弱了下来。

    莫平海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李阙对她遥遥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首个冲进了危楼之中。

    几道充满敌意的目光投来,不用想都知道属于谁。

    莫惊鹭权当不知道,紧随李阙其后。

    危楼的大门像一张黑漆漆的巨口,将所有人吞入其中。

    迈入黑暗的刹那,梦君伞早有准备般全数张开,上边缀的流苏开花似的散了出去,正好挡住袭来的刀光。

    宿火峰并不像太平峰那样专修剑术,弟子们的武器都是自己炼的,堪称随心所欲五花八门,一时莫惊鹭还真分不清是谁出的手。

    光滑如蛇皮的伞面将刀光荡开,莫惊鹭疾退数步,隐身在墙壁凸起后的阴影之中。

    与旁人的几次交手并非毫无所获,原来修仙者的身份并不是那么好用——就算有了灵力助益,在真正的武道中人面前也要小心再小心。

    譬如莫平海的一掌能把宿火峰拦腰截断,她莫惊鹭便不行。

    若只靠炼气中期的修为,在这些人眼里还是不够看的。

    “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用系统回答,莫惊鹭心里就有了答案。

    ……穿越女当然不是只靠修仙作弊的投机取巧之人。

    她能做到那些事,一定是靠着千倍万倍的刻苦,不惜千次万次的打磨。

    梦君伞柄上伤痕累累,每道痕迹都昭示着它经过了多少险境。

    莫惊鹭并伞而出,刺破了吴婉之袭来的一双肉掌。

    灵力化入内力之中,将吴婉之震开。

    她没忘小考的目的是什么,过了几招后扭头便跑——哪有时间和吴婉之这种大小姐扯皮!

    吴婉之手掌上划破了片油皮,看起来血淋淋的甚是吓人。

    她倒没矫情,咬开瓶金疮药洒在上面便要去追,被柳素握住了手腕。

    “且让她先得意一时。”

    柳素温声道,“你我先去寻接下来两个月要用的玄铁,旁的东西待到莫惊鹭上了三层再去劫也不迟。”

    吴婉之闻言甚觉有理:“正好还能省了找东西的麻烦,还是郁仪你聪明!”

    柳素笑道:“你我多年交情,互帮互助自是应该。”

    大门处的弟子们渐渐散了,她亦转身,“走吧。”

    危楼里的油灯排布不均,越往里走越亮,而楼梯旁边的灯就更多了。

    一道身影从楼梯上跌落下来,怀里边流光溢彩的奇石被一把捞走,重重摔在了地上:“哎呦我这腰,你下手当真不留情!”

    “楼外是兄弟楼里是对手,也没见你方才偷袭我的时候留情啊。”

    李阙抹了把鼻血,乱七八糟地沾了满脸,“得了,赶快起来,一会人都聚过来了。”

    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出去好歹得请我喝顿酒,可别让我抓到你!”

    李阙大笑。

    衣袂翻飞,他旋身上了二楼。

    莫惊鹭有样学样,由后悄然摸过去,将被李阙踹下楼梯的那个倒霉师兄腰上挂的小匕首也摸走了。

    倒霉师兄:“……”

    摸得这么明目张胆,真当他是好欺负的!

    他愤而拔剑,结果一点锋利伞尖怼上他喉口半寸远,登时不敢动了。

    透过灯火,他看见莫惊鹭的面容:“小师妹?”

    倒霉师兄不可置信,他记忆里那个聪慧乖巧的小师妹怎么也学会了李阙那副做派!

    看来近墨者黑之说甚有道理,他痛心疾首,只觉一根好苗被李阙带得歪出二里地,实在是罪过。

    莫惊鹭乖巧一笑:“打劫,多谢师兄。”

    倒霉师兄下意识道:“不、不谢。”

    莫惊鹭转眼飘没了影,他这才回过味。

    不对,他向莫惊鹭道什么谢?

    被抢的明明是他!

    这下子白皮元宵顿时成了芝麻馅,叫人尝了甜得肚子疼。

    匕首显然出自危楼,刀刃薄如宣纸,触之见血。

    莫惊鹭把匕首随手揣入怀中,打算回去好生研究研究是如何打出来的,届时给梦君伞柄中藏的那把剑也磨一磨。

    甫一走神,莫惊鹭鞋底下微微一顿,传来声木头摩擦的响声。

    根本来不及思考,莫惊鹭全凭本能向下一蹲,暗箭擦着头皮飞过,击断了半截簪子。

    莫惊鹭不敢松懈就地一滚,几根暗箭接连飞来,没入地板两寸之深。

    不愧是危楼,一楼就如此凶险。

    莫惊鹭知晓她修为不够,擅闯顶层绝非聪明之举。

    起初她还有一试之心,这回是当真半点心思也无了。

    危楼里更厉害的机关不知道有多少,她这般的岂不是随时都能被戳成筛子?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筑基。”

    莫惊鹭捡起一块玄铁,心下思忖,“筑基需要什么来着?”

    系统:“道心。”

    莫惊鹭接上话:“对,要找到属于我的道心。”

    仿佛怕她不明白道心的重要,系统补充道:“穿越女就是因为找不到道心才任务失败的。”

    若无道心,自然无法筑基,遑论大乘。

    莫惊鹭轻轻叹了口气。

    可道心究竟是何物,没人同她说得清楚明白,就连系统都说不出来。

    天下之大,何物才能足以承载她莫惊鹭的一颗心呢?

    脚步声愈发近了,莫惊鹭猛然回神,梦君伞毫不犹豫地张开。

    伞面上描金勾红,一幅栩栩如生的花鸟图跃然其上,乍一看还以为身在满园春色之中。

    春色被弯刀拨开,盛鸣霄的脸露了出来:“别打别打,是我。”

    莫惊鹭一瞧见他便觉头疼,不掩警惕地将梦君伞挪开几分:“岐行?”

    “自然。”

    分明只是两个字,落在盛鸣霄耳中却似丝竹管弦,悦耳得很。他凑近了些,“危楼里黑得很,我一个人待着害怕。”

    莫惊鹭:“……”

    堂堂九尺男儿,有何好怕的。

    况且……

    视线不着声色地掠过衣摆,素色的弟子服不知何时沾上了道不甚显眼的血水。

    这可不像是害怕。

    梦君伞收起,一块冷硬的玄铁被安安稳稳地放在了盛鸣霄伸出的手上。

    按照往日,此刻莫惊鹭应当牵住手好生哄哄他才是。

    突生的变故惹得盛鸣霄一怔,听她道:“我方才寻到的玄铁,送你。”

    原是送他的礼物。

    纵然盛鸣霄知道,区区寻得玄铁对他的修为来说不过是轻易之事,但莫惊鹭不过一介凡人,还愿意将这等材料送给他,这份心本就足够让他感激。

    他拒绝了系统“玄铁很重要不要放进芥子里”的提议,喜滋滋地把玄铁往手里一捧,跟了上去,心下却依旧觉着不知足:“我们接下来去哪?”

    莫惊鹭送玄铁给盛鸣霄,一是因为太重,二是因为如此她便不需要牵他的手了。

    纵然是任务,她也没办法对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的好——何况是建立在她目的不纯的情况下。

    盛鸣霄对“莫惊鹭”的好太过炽热,恨不得将心肝肺都掏出来教她瞧瞧。

    莫惊鹭不是“莫惊鹭”,她当然知道盛鸣霄对“莫惊鹭”是什么感情,是想同她成亲,同她共度一生的希冀。

    可莫惊鹭不喜欢盛鸣霄。

    若是盛鸣霄只是她的师弟,亦或是她的挚友,莫惊鹭都能为了这份好而伪装下去,做那颗分辨不出的,膳房的枣子。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不能为了一时的好而骗盛鸣霄,更不能骗自己。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前后向楼梯走去。

    一步。

    两步。

    走到第三步时,莫惊鹭似有所觉地回身。

    盛鸣霄讨牵的目光湿漉漉的,像是某种委屈的小兽。

    系统的警报声尖鸣起来,犹如一根带着倒钩的长刺,扎穿了莫惊鹭方做好的防线。

    盛鸣霄身旁显示的好感值摇摇欲坠,莫惊鹭眨眨眼,眼睁睁看见它从“一百”掉到了“九十九”。

    ……天杀的支线任务。

    莫惊鹭在盛鸣霄看不见的地方狠狠一咬唇,细嫩的唇瓣抿成了条平直细线。

    随后,一只小手从大氅下伸了出来,牵上了盛鸣霄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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