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醒来,看见的是陌生的床帐。身旁有侍女守着,见他醒来,唤来了医师。检查的整个过程,他任由医师摆布,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门外又闹出一番动静,侍女簇拥、披着狐裘的少女踏入门内,室内的烛火不是很明亮,晕染出朦胧的美感,她停驻在床边,仔细听着医师回话,了解情况后,医师与侍女皆退下,将房内空间留给两人。

    少年的目光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

    宣衣站在那没挪步,也没觉得冒犯,她耐心地等待片刻,一个黑漆漆的小石头就飞到她手中,而后化为一块菱形令牌。

    看到这一幕,少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兄长口中的买家兼朋友。

    “这块令牌是我赠予你兄长的,我答应过他,来日若有性命之危,必救他一命。”

    至于为何这令牌会变为普通石头?是宣衣所下术法所致。她送给刘杲的是本命令牌,内置法则之力,若落入第三者手中则进入自毁流程。不过刘杲对这点不够清楚,于是把它当成救命稻草留给了幼弟。

    好在结果没有改变。

    术法生效,自然会惊动宣衣这个施法者。而本命令牌的特殊性足以为她提供最为准确的位置信息。幸好,她来得也还算是快。

    恰好赶上了一场好戏。

    “我会依照你兄长的意思护你周全。”宣衣将手拢进袖子,即使这房屋烧着炭火,也没有将狐裘取下,或许是她没打算久待,或许是此人畏寒。

    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无法维持平静,这些日子心中积压的情绪,于生死边缘走上一遭,本是如同死水,如今隐约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声音沙哑又无力:“那我的兄长呢?”

    宣衣静静欣赏了一下他的这番姿态,而后露出点安抚的笑意来,“不必忧虑你的兄长,销白塔的人不会为难掘墓鼠。那位塔主如今业已验明他们身上并未携有上古神器,你且好生休养,你的兄长待会儿就能够回来。”

    她如实告知目前的情况,但这并不能打消少年的疑虑和忧心。宣衣想了想,若是今日躺在那的是自己,她也无法相信一个半路跳出来的陌生人的承诺。

    可惜他动不了,只能等待命运的降临,别无选择,唯有认命。他闭上眼睛,没有再开口,面容笼罩着灰暗。

    宣衣见他这副模样,准备转身离去,安慰旁人并非是她的专长,但脚步没有动弹,她轻轻叹气,道:“我为五叶先生奔走于此处,虽身份不显,但也算是与冷面长老有几分交情。我初至此地时,幸得你的兄长相助,恩情与友情并存,并非一令牌可以抵消一切。”

    少年艰涩开口道:“还请大人尽力而为,若救我兄长一命,刘芳必定结草衔环以报之。”但眼中终究多了分微小的光芒。

    他似乎还打算说什么,但敲门声打断了这场谈话,门外人恭声道:“大人,云骁将军来了。”

    宣衣听后,低头对着少年嘱托道:“你伤病在身,切勿多思多虑。”而后离去。转身时,她的神色却微微沉下。

    云骁与好友告别后,向塔主回禀此事。塔主思量后,令他前来迎接宣衣,说是迎接,实则是引路。

    冷面占着销白塔的长老席位,表面上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则与塔主关系尤为亲密。前些日子,五叶传信于冷面,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以三成利润的代价保掘墓鼠平安,但掘墓鼠早早移交至紫电阁,冷面不敢托大,于是将此事上报给塔主。

    塔主先前说的是全权交给冷面处理,如今听说来者是宣衣,改了主意,要亲自见见这位销白塔新起之秀,于是另派云骁前来接应。

    距离宣衣带走少年已有三日,云骁也在此处等了三日。而今日少年转醒,宣衣也终于肯露面了。

    云骁看着自楼梯上缓步走下的人,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审视。

    修真界众人自称仙人,但也没有能力改变父母所给的样貌,是以美人并不常见。以看待姑娘的视角去看待,这位大人自然是貌美动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妖艳的,但她却着素裳、挽木簪,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一冲撞,莫名冲淡了美感,多了份诡异之感。

    这绝非对方的真容。云骁知道这点,但心底莫名有些发毛。

    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这位大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如今众人簇拥之下倒不显,那日独自站在楼阁之上,从头到尾,云骁都未曾察觉,除此之外,这位大人生了双很特别的眼睛,好似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这点属于某种直觉。

    云骁淡定地将目光移开,侧身恭声道:“大人请。”

    宣衣朝着他微微点头,而后挥退了众侍女,众侍女为护卫而设立,素日以宣衣的命令为要,于是悄无声息地退出这块地方,留下一半的空地。

    “既是塔主相邀,自然尊重他的规则。”

    云骁道谢,这一举动确实为他省去不少麻烦,至于那些暗地里的存在,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想必塔主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些小细节的,不过心里不免有些好笑,这位大人很在意自己的性命。

    不是没见过谨慎的,但谨慎到这地步的还是少数。

    两人皆不是多话的性子,也不是很相熟,这一路上也是无话可说,好在紫电阁距离并不遥远,此处可是说是塔主的私宅,进来也不像销白塔内部那样程序繁琐,如同寻常客人上门拜访主家。

    宣衣注意到云骁对此处的轻车熟路,就好像他是这里的半个主人,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销白塔查不到五叶的身份,其实五叶也查不到销白塔那位塔主的来历。人们习惯以“赤衣君”来称呼那位塔主,但奇怪的是,这个称呼出现于近二十年,远远要晚于销白塔成立的时间。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塔主是传承制,如今传到赤衣君的手中,这才有了这个说法。

    但宣衣没有信这个说法。

    修真界天才众多,留下名号者实繁。前人常常认为,天赋不以灵根多寡来判定高低,道途不以天赋高低来衡量远近。气运、天赋、阅历与心性共同构成天才成长的基石。

    父君曾提起过销白塔有能人坐镇,能配得上这个评价的,绝非是百年内的新秀。比起塔主传承,宣衣更乐于相信“赤衣君”名号背后隐藏的某种变故。

    不过宣衣不打算查,因为探查秘密之前首先得保证身家性命。

    紫电阁坐落于繁华大街,从外表来看,它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占据黄金地段的二进宅院。若是生活于地上,隔墙能听听市井笑语,可惜这里是销白塔,虚假的太阳光投射之下,空荡荡的街道于惨淡的冷光中沉默。

    游廊处有一红衣青年负手而立,他似乎在这里待了许久,枯黄的树叶落在肩膀也不知。一位白发老人寻了过来,还没有开口,眼角余光就捕捉到进来的二人。

    云骁见赤衣君也是一愣,这些年来,赤衣君云游在外,半个影子都见不着,回来之后也像是长在摇椅上面,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还是头一回看到立着的赤衣君。

    不管心中怎么腹诽,云骁还是走上前拜见,待赤衣君闲闲的目光投来,他介绍道:“这位便是五叶先生的委托人,宣衣大人。”

    宣衣淡然行礼,微微抬首,将那男子的容貌身形倒映于眼底。原来这就是查来查去连个画像都没查出来的赤衣君啊。

    “冷面长老,好久不见。”宣衣朝着白发老者一拜,似是遇到这位老熟人,唇角挂上盈盈笑意。

    云骁先前认为她的容貌美到妖艳,此刻她莞尔一笑的模样,又带着些天真不知事的气质出来,反倒是显得温婉谦和。反正他也没有发言的资格,云骁索性低下头发起呆来,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否则怎么会将诡计多端的某人跟天真不知事联系在一起呢?

    冷面从前与五叶见过,但接触最多的还是宣衣,用他自己的话说,见到五叶是喝茶误放了决明子,见到宣衣是黄连生了蜜心,苦的也能尝成甜的。

    两人就在那站着叙起旧来。

    反倒是赤衣君眼睁睁看着没自己插话的余地,他摸了摸鼻子,挥手喊来了云骁,俯身与云骁说了几句话。

    “这些时日,你且将统领交给怀瞻代理。我有一物要托付于你,你将此物安然送至倒悬山,交给一青衣道人。那人身形年纪与我相仿,眉心有白纹,腰上缠红线,不用拂尘,但随身携带一把宝剑。若你能安全到达,记得向那人讨要报酬。此人不入六道,可解你死劫。”

    赤衣君看着这个孩子,不知不觉对方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他不愿意看到母亲失去孩子,孩子失去母亲,因此总会移情于云骁。

    云骁有些愣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低声道:“云骁不辱使命,定会回来偿还塔主恩情。”说罢,转身潇洒离去。

    赤衣君驱走了不能旁听的小孩,悠哉游哉地开启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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