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无声地笑，也看不清面貌。
“籽籽。”
姜籽在里屋愣神，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迷离混沌的眼神清明了起来。熟悉的脚步声正走过大门，她面色一喜，穿上一双白色绣花镶珠鞋，轻巧跑出了屋。
残阳几乎要落尽，已经看不太清事物了。姜籽跃进了商银的怀里，一抹水蓝撞向一抹素兰，就像一条溪流汇入了另一条河流。
商银看来纤细，却是安安稳稳把人接了个满怀。
“姐，你可算回来了！天快大黑了，你今日比平常晚了好些时候，快些用饭歇息吧。”
商银摸摸了摸姜籽的手，膏脂般滑白，细仔仔接话：“回来了 ，籽籽今天开不开心呀？”
“小洺今日又不乖顺。”姜籽没正面答商银的问话。
”姜籽！你颠倒黑白！告我黑状！我和你势不两立！”姜洺从灶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切菜的刀，院里散养的鸡受了惊，扑腾着四散飞窜。
可他方出来就对上了商银的沉寂的神情，仓促间把刀往背后一遮，羞恼不已：“长姐！你莫听她胡说！我本来今天上地干活回来，到家跟她打招呼，她一句也不理我。”暗指姜籽目中无人，侮慢无礼。
“那你怎么不跟长姐说说，你是怎么直呼其名，连一声二姐都不叫的。长幼齿序，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莫非你的眼里，只有外头的男兄，没有家里的女兄？”
“阿洺，籽籽是姐姐，你不该直呼籽籽其名。”商银开口，转头又看着方才暗中冲阿洺笑得玩味的姜籽说，“籽籽，下次阿洺没大没小，记得责打他。他年纪也不小了，还未学会敦睦友爱，埙篪相和，我常在外头，你作为二姐应该好好教他。”
“长姐？！你是我亲姐吗？！她打我了！她不用你教就打我了！”
“姐，我是有轻轻踢了一脚。那时他光着脚进我屋，我正在榻上看书，他来抢夺我的书。”姜籽恭敬乖巧地凑近商银。
“做得好。”商银微微点头，又幽幽看了姜洺一眼，想起了什么，笑道，“阿洺，这里有些茅栗，你拿到灶上蒸熟了，咱们拌蜜吃。”
姜洺看着姐妹俩其乐融融的样子，又气又觉得温煦。他走到两位姐姐的房间点上了灯，拿着栗子回去生灶去了。
咚咚咚———
“是小哑巴来了。”姜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道，“姐，你坐下，我去开门。”随后请姐姐坐在院里的木椅上。商银看着妹妹，略微思量了一下，动身把自己房间的草灯拿到了院里。
姜籽打开门，晚风拂面，秋夜的寒凉席卷上身，门前站着的是一个个头与自己一般高，有些瘦弱的少年，他一身绛红轻盈的长袍，其上满是吉祥的万字纹。袍袖随风而动，不难看出是上好的绸缎。
少年只手端着灯，烛火映照着他的皮肤，白如暖玉，束好的如丝墨发，同身上的金银丝万字纹一块染上流光，他微微上吊的单眼皮，形似瑞凤，火光在那眼里跳跃，可窥见他此时的喜意。
姜籽很快反应过来，温言和语：“今日是你的生辰，昨日还不曾见你束发。”
“生辰大吉，岁岁平安。”姜籽展颜一笑。
束发小生顿感薄面羞意，一只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匣子似的东西，往姜籽手里一塞，带着笑亮晶晶地盯着姜籽。
姜籽打开，眼见里头满是红彤彤的秋枣。
“你今日去打枣了？”姜籽随意挑了一颗，用男孩的衣袍擦了擦，咬了一口，脆生生清甜甜。
少年看姜籽很喜欢，高兴地点点头。
“你自己去的？”姜籽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打扮。
“籽籽，怎么不请小云进来？”
“知道啦！姐！”姜籽听见院子里的唤声，回头应了，不再继续问下去了，也没看见少年在点头后落寞的眼神。
她招呼“小云”到院子里坐下，少年自然地把手上的油灯放在院里那盏草灯旁。姜籽娇声和商银说：“姐姐，这是他亲自给我们打的枣儿，我去洗给你吃。”
姜籽捧着枣，乐滋滋地离开了，姐姐和“小云”坐在院子里，能清晰听见不远处舀水的声音。
“小云束发了，今天小云十五岁了，生辰快乐。”
男孩腼腆笑笑，点点头，又想起籽籽的姐姐是先生，站起身来拱手作揖。
姜籽方才挽起袖舀好水，姜洺从灶旁走了过来，面色不善站在木盆前：“长姐不是说过女子都不能碰冷水的吗？边去吧。”
姜洺径直接过了盆，枣洗净，沥干水，找了竹箪，准备盛好递给姜籽。
姜籽眼睛忽闪忽闪，心道：“倒也没有如此娇气。只是有些女子有些时候罢了。这痴货听话只记着了一半儿。”便配合地捏起一个枣儿，往姜洺嘴里塞去，嘻笑着说：“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谢谢弟弟！你真是咱们家的大丈夫！”
姜洺狠狠地嚼着枣，有些受用，嘴里却也不饶：“别以为这样讨好我，我就既往不咎了。”
姜籽听罢，又塞了一个枣进姜洺嘴里，乐颠颠道：“知道了！那我这样加倍讨好呢？”
姜洺方才那一颗还没咽下，又被塞了一颗，无措之中只好暂时把那颗藏在腮帮子里，继续吃嘴里的，也没嘴回话。姜籽看姜洺煞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几下他鼓鼓的腮帮子，手指带着圆枣一块儿转了几个圈。
两三回后，姜洺终于受不了了，含糊道：“行了行了！洗完了，赶紧端出去吧！”
姜籽喜不自胜地拿着枣走了，姜洺则是皱着眉头目送她离去，直到等人不见后，才嘿嘿笑了两声：
“小爷我，真不愧是家里大度的男人。”于是边吃着枣边接着忙灶活去了。
姜籽拿枣出来后，三人吃了一会儿。
不到半刻钟，就听见姜小洺大声呼喊：“来人！端饭！”
喊完又走出来，有些火嘴寮泡地嗑吧道：“小……小……呃……苍予霄，你进来帮忙端端饭菜。”
旋即觉得自己语气实在有些生硬无礼，便补了一句：“呃……嗯……成不成？她俩是女人，干不了这个。”
他又觉得这句话也很无理，结结巴巴：“我是说……我长姐忙了一天了……二姐她也……”
还没等说完，就听见木椅移动的声音，苍予霄站起身，点点头，起身跟着端饭去了。
清炒藕片、清炒萝卜丝、蜜浇板栗、萝卜叶烙饼、莲子粥。
饭端上来时，桌上已有了三盏灯。
一人分发了一套碗筷碟勺，材质是苍予霄觉得寻常的黄梨木，其上还另有镌刻：商银是弯月，姜洺是树，姜籽是小鱼，苍予霄是祥云。
“小云瘦了，要多吃些。”商银看着苍予霄，她向来是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的，只说这一句就不再多言。
“是啊，姜小洺做饭很好吃。”姜籽也顺着阿姐的话说。
苍予霄从顺如流地点头，姜洺神色自若，一副也是不发一语的士人做派，就是把餐碗端起来实在没忍住，遮住嘴得意地笑了一阵。
姜籽还没动筷，就看到姜洺嘴都吃歪了，也不戳穿。
四人用餐时都很注意仪容。姜籽慢徐徐吃着饭，眼睛却悄悄在瞥苍予霄。看一眼脸，看一眼鼻梁，看一眼嘴唇，看一眼喉结，最后对上了苍予霄的眼睛，忽地垂敛了视线。
“像我家弟弟这样好的男人实在不多见了，顾家，贤惠，又能种地干活，脾气也好，真是想想都羡慕啊，以后谁娶了，不，嫁了我弟弟，那真是命好！”姜籽语气十分夸张地说着。
“是啊，阿洺长得也结实，模样端庄，又有男子气概。”商银看了一眼吃饭中突然说话的妹妹，笑着附和。
姜籽看着苍予霄，嘴里说的却是：“像弟弟这样的男人，实在是难得。你说是不是，小哑巴？”
苍予霄看着姜籽，又看向姜洺，也笑着点了点头。
姜洺乐颠了馅。
沙哑的嘶叫声从院外树枝上传来，继而变成了幽深的咕咕声———是鸮鸣。村里人可不爱听这声音。
苍予霄起身，轻抿双唇，直勾勾看着倚靠在商银肩膀微合双眼的姜籽。
姜洺早已收拾好餐食碗具，打算烧水给家人准备洗脚。
“回去了，路上小心。”商银向苍予霄道别，轻耸肩头示意妹妹也说两句。
“不送了。”
少年见姜籽一派意懒情疏的样貌，行了礼就自行离开了。
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和轻轻的闭户声后，姜籽睁开了眼。
屋檐下，晚风吹动挂起的竹筐，筐里装着少许节气才吃的干菜咸肉，有些重量，竹筐随着夜风摇曳，一下一下击打着家中的石墙。
夜色让天空变得深沉而玄奥，使林木好似幢幢鬼影。而倘若细看，就会发现碧落诡秘的底色由于被星星装点，显得宁谧美好。
商银一下一下轻拍着姜籽的手背，好像在合着乐音轻奏，她浅声细语问：
“籽籽，今天开心吗？”
门外，叫常德的老人提着油纸糊的灯笼，已不知等了多久，此刻探着身子说道：
“少爷，已戌时末了，可得快些回去，天就要黑透了。”
“挺开心的。”姜籽把手背翻转过来，合着姐姐的节奏一块儿抚掌。
苍予霄点点头，又抬头望了一眼苍穹，心道：“是该入夜了……”
灯笼的光一晃一晃地飘飖不定，老常德就这么引着少爷家去了。
两姊妹在院中喁喁私语了一阵。
“夜晚风凉，我们回屋罢。”
“好。”姜籽随顺地跟着姐姐回了东南里屋，一块盥洗。
莫约半刻钟，姜洺提了热水进来，是干癞宝草煮的，村里老人说这草可利湿解毒，姜洺便留了心眼，出去上地顺便采了些回来晾晒干。除此之外，还有驴耳朵草、道人头等等好些药。前几日见长姐喉头不爽利，身上有些搔痒，眼里还微微发红，姜洺想到了这茬，就翻找出来烧了水。
姜洺提起桶慢慢往盆里倒。
“长姐，现在水烫，你和二姐，先用蒸汽蒸蒸脚也是好的，这是春天时挖的□□草。”姜洺说完，站在旁边，没有离开，又想到什么似的，“这水也能蒸那个……男人、女人……部位。我、我要不要出去。”
两姐妹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就听姜籽“咳———”地清清嗓子，说：“小洺真乃人中龙凤，有将士风采，智勇无双，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儿郎了。”
“那姐姐们，泡完只管喊我，我也回东屋擦洗了。”
二位姐姐浴足后叫姜洺倒了水，便阖眼而寐了。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无声地笑，也看不清面貌。
“籽籽。”
姜籽在里屋愣神，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迷离混沌的眼神清明了起来。熟悉的脚步声正走过大门，她面色一喜，穿上一双白色绣花镶珠鞋，轻巧跑出了屋。
残阳几乎要落尽，已经看不太清事物了。姜籽跃进了商银的怀里，一抹水蓝撞向一抹素兰，就像一条溪流汇入了另一条河流。
商银看来纤细，却是安安稳稳把人接了个满怀。
“姐，你可算回来了！天快大黑了，你今日比平常晚了好些时候，快些用饭歇息吧。”
商银摸摸了摸姜籽的手，膏脂般滑白，细仔仔接话：“回来了 ，籽籽今天开不开心呀？”
“小洺今日又不乖顺。”姜籽没正面答商银的问话。
”姜籽！你颠倒黑白！告我黑状！我和你势不两立！”姜洺从灶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切菜的刀，院里散养的鸡受了惊，扑腾着四散飞窜。
可他方出来就对上了商银的沉寂的神情，仓促间把刀往背后一遮，羞恼不已：“长姐！你莫听她胡说！我本来今天上地干活回来，到家跟她打招呼，她一句也不理我。”暗指姜籽目中无人，侮慢无礼。
“那你怎么不跟长姐说说，你是怎么直呼其名，连一声二姐都不叫的。长幼齿序，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莫非你的眼里，只有外头的男兄，没有家里的女兄？”
“阿洺，籽籽是姐姐，你不该直呼籽籽其名。”商银开口，转头又看着方才暗中冲阿洺笑得玩味的姜籽说，“籽籽，下次阿洺没大没小，记得责打他。他年纪也不小了，还未学会敦睦友爱，埙篪相和，我常在外头，你作为二姐应该好好教他。”
“长姐？！你是我亲姐吗？！她打我了！她不用你教就打我了！”
“姐，我是有轻轻踢了一脚。那时他光着脚进我屋，我正在榻上看书，他来抢夺我的书。”姜籽恭敬乖巧地凑近商银。
“做得好。”商银微微点头，又幽幽看了姜洺一眼，想起了什么，笑道，“阿洺，这里有些茅栗，你拿到灶上蒸熟了，咱们拌蜜吃。”
姜洺看着姐妹俩其乐融融的样子，又气又觉得温煦。他走到两位姐姐的房间点上了灯，拿着栗子回去生灶去了。
咚咚咚———
“是小哑巴来了。”姜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道，“姐，你坐下，我去开门。”随后请姐姐坐在院里的木椅上。商银看着妹妹，略微思量了一下，动身把自己房间的草灯拿到了院里。
姜籽打开门，晚风拂面，秋夜的寒凉席卷上身，门前站着的是一个个头与自己一般高，有些瘦弱的少年，他一身绛红轻盈的长袍，其上满是吉祥的万字纹。袍袖随风而动，不难看出是上好的绸缎。
少年只手端着灯，烛火映照着他的皮肤，白如暖玉，束好的如丝墨发，同身上的金银丝万字纹一块染上流光，他微微上吊的单眼皮，形似瑞凤，火光在那眼里跳跃，可窥见他此时的喜意。
姜籽很快反应过来，温言和语：“今日是你的生辰，昨日还不曾见你束发。”
“生辰大吉，岁岁平安。”姜籽展颜一笑。
束发小生顿感薄面羞意，一只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匣子似的东西，往姜籽手里一塞，带着笑亮晶晶地盯着姜籽。
姜籽打开，眼见里头满是红彤彤的秋枣。
“你今日去打枣了？”姜籽随意挑了一颗，用男孩的衣袍擦了擦，咬了一口，脆生生清甜甜。
少年看姜籽很喜欢，高兴地点点头。
“你自己去的？”姜籽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打扮。
“籽籽，怎么不请小云进来？”
“知道啦！姐！”姜籽听见院子里的唤声，回头应了，不再继续问下去了，也没看见少年在点头后落寞的眼神。
她招呼“小云”到院子里坐下，少年自然地把手上的油灯放在院里那盏草灯旁。姜籽娇声和商银说：“姐姐，这是他亲自给我们打的枣儿，我去洗给你吃。”
姜籽捧着枣，乐滋滋地离开了，姐姐和“小云”坐在院子里，能清晰听见不远处舀水的声音。
“小云束发了，今天小云十五岁了，生辰快乐。”
男孩腼腆笑笑，点点头，又想起籽籽的姐姐是先生，站起身来拱手作揖。
姜籽方才挽起袖舀好水，姜洺从灶旁走了过来，面色不善站在木盆前：“长姐不是说过女子都不能碰冷水的吗？边去吧。”
姜洺径直接过了盆，枣洗净，沥干水，找了竹箪，准备盛好递给姜籽。
姜籽眼睛忽闪忽闪，心道：“倒也没有如此娇气。只是有些女子有些时候罢了。这痴货听话只记着了一半儿。”便配合地捏起一个枣儿，往姜洺嘴里塞去，嘻笑着说：“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谢谢弟弟！你真是咱们家的大丈夫！”
姜洺狠狠地嚼着枣，有些受用，嘴里却也不饶：“别以为这样讨好我，我就既往不咎了。”
姜籽听罢，又塞了一个枣进姜洺嘴里，乐颠颠道：“知道了！那我这样加倍讨好呢？”
姜洺方才那一颗还没咽下，又被塞了一颗，无措之中只好暂时把那颗藏在腮帮子里，继续吃嘴里的，也没嘴回话。姜籽看姜洺煞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几下他鼓鼓的腮帮子，手指带着圆枣一块儿转了几个圈。
两三回后，姜洺终于受不了了，含糊道：“行了行了！洗完了，赶紧端出去吧！”
姜籽喜不自胜地拿着枣走了，姜洺则是皱着眉头目送她离去，直到等人不见后，才嘿嘿笑了两声：
“小爷我，真不愧是家里大度的男人。”于是边吃着枣边接着忙灶活去了。
姜籽拿枣出来后，三人吃了一会儿。
不到半刻钟，就听见姜小洺大声呼喊：“来人！端饭！”
喊完又走出来，有些火嘴寮泡地嗑吧道：“小……小……呃……苍予霄，你进来帮忙端端饭菜。”
旋即觉得自己语气实在有些生硬无礼，便补了一句：“呃……嗯……成不成？她俩是女人，干不了这个。”
他又觉得这句话也很无理，结结巴巴：“我是说……我长姐忙了一天了……二姐她也……”
还没等说完，就听见木椅移动的声音，苍予霄站起身，点点头，起身跟着端饭去了。
清炒藕片、清炒萝卜丝、蜜浇板栗、萝卜叶烙饼、莲子粥。
饭端上来时，桌上已有了三盏灯。
一人分发了一套碗筷碟勺，材质是苍予霄觉得寻常的黄梨木，其上还另有镌刻：商银是弯月，姜洺是树，姜籽是小鱼，苍予霄是祥云。
“小云瘦了，要多吃些。”商银看着苍予霄，她向来是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的，只说这一句就不再多言。
“是啊，姜小洺做饭很好吃。”姜籽也顺着阿姐的话说。
苍予霄从顺如流地点头，姜洺神色自若，一副也是不发一语的士人做派，就是把餐碗端起来实在没忍住，遮住嘴得意地笑了一阵。
姜籽还没动筷，就看到姜洺嘴都吃歪了，也不戳穿。
四人用餐时都很注意仪容。姜籽慢徐徐吃着饭，眼睛却悄悄在瞥苍予霄。看一眼脸，看一眼鼻梁，看一眼嘴唇，看一眼喉结，最后对上了苍予霄的眼睛，忽地垂敛了视线。
“像我家弟弟这样好的男人实在不多见了，顾家，贤惠，又能种地干活，脾气也好，真是想想都羡慕啊，以后谁娶了，不，嫁了我弟弟，那真是命好！”姜籽语气十分夸张地说着。
“是啊，阿洺长得也结实，模样端庄，又有男子气概。”商银看了一眼吃饭中突然说话的妹妹，笑着附和。
姜籽看着苍予霄，嘴里说的却是：“像弟弟这样的男人，实在是难得。你说是不是，小哑巴？”
苍予霄看着姜籽，又看向姜洺，也笑着点了点头。
姜洺乐颠了馅。
沙哑的嘶叫声从院外树枝上传来，继而变成了幽深的咕咕声———是鸮鸣。村里人可不爱听这声音。
苍予霄起身，轻抿双唇，直勾勾看着倚靠在商银肩膀微合双眼的姜籽。
姜洺早已收拾好餐食碗具，打算烧水给家人准备洗脚。
“回去了，路上小心。”商银向苍予霄道别，轻耸肩头示意妹妹也说两句。
“不送了。”
少年见姜籽一派意懒情疏的样貌，行了礼就自行离开了。
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和轻轻的闭户声后，姜籽睁开了眼。
屋檐下，晚风吹动挂起的竹筐，筐里装着少许节气才吃的干菜咸肉，有些重量，竹筐随着夜风摇曳，一下一下击打着家中的石墙。
夜色让天空变得深沉而玄奥，使林木好似幢幢鬼影。而倘若细看，就会发现碧落诡秘的底色由于被星星装点，显得宁谧美好。
商银一下一下轻拍着姜籽的手背，好像在合着乐音轻奏，她浅声细语问：
“籽籽，今天开心吗？”
门外，叫常德的老人提着油纸糊的灯笼，已不知等了多久，此刻探着身子说道：
“少爷，已戌时末了，可得快些回去，天就要黑透了。”
“挺开心的。”姜籽把手背翻转过来，合着姐姐的节奏一块儿抚掌。
苍予霄点点头，又抬头望了一眼苍穹，心道：“是该入夜了……”
灯笼的光一晃一晃地飘飖不定，老常德就这么引着少爷家去了。
两姊妹在院中喁喁私语了一阵。
“夜晚风凉，我们回屋罢。”
“好。”姜籽随顺地跟着姐姐回了东南里屋，一块盥洗。
莫约半刻钟，姜洺提了热水进来，是干癞宝草煮的，村里老人说这草可利湿解毒，姜洺便留了心眼，出去上地顺便采了些回来晾晒干。除此之外，还有驴耳朵草、道人头等等好些药。前几日见长姐喉头不爽利，身上有些搔痒，眼里还微微发红，姜洺想到了这茬，就翻找出来烧了水。
姜洺提起桶慢慢往盆里倒。
“长姐，现在水烫，你和二姐，先用蒸汽蒸蒸脚也是好的，这是春天时挖的□□草。”姜洺说完，站在旁边，没有离开，又想到什么似的，“这水也能蒸那个……男人、女人……部位。我、我要不要出去。”
两姐妹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就听姜籽“咳———”地清清嗓子，说：“小洺真乃人中龙凤，有将士风采，智勇无双，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儿郎了。”
“那姐姐们，泡完只管喊我，我也回东屋擦洗了。”
二位姐姐浴足后叫姜洺倒了水，便阖眼而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