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言襄便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杂乱,又有推翻东西的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前院,在垂花门前停了下来,扒着门缝往里望。

    隐约的人影晃动,此时言襄终于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是打斗的声音!

    那就不能再想了,言襄放弃了思考,直接用手肘一撞,松垮的大门并没有锁上,直接就撞开了。

    “谁!?”冰弦大喝一声,手中冰丝缠住蒙面人的脖子,一弦枭首。

    而谢白此时,一人一琴,稳坐屋檐下,披头散发,冷眼旁观院中发生的一切。

    “啊!”言襄被眼前景象镇住,那带血的头颅差点滚到她的脚下。

    “快躲开!”冰弦身手利落,奈何顾不上离他稍远的言襄。

    眼见另一个黑衣人已经到了言襄面前,手中长刀闪着冷光就要劈在她的身上。

    “砰”的一声,那黑衣人却突然飞了老远,重重摔在地上。

    言襄这一脚用了要命的力气,她是怕极了,十几年来,还是头一回见到杀人的刀。

    这一脚也让言襄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压下心中的恐惧,背上竹篓一扔,从篓里抽出一把夹炭用的铁钳就冲了上去。

    另一边的冰弦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经杀掉了五个黑衣人中的两个,言襄方才那一脚直接又踹飞一个,现在,就只差两个了。

    铁钳虽没有刀剑的锋利,但对于以力气见长的言襄来说,铁钳一样可以发挥出足够的杀伤力,她手握铁钳重重砸在黑衣人的身上,凶狠的力量让人不寒而栗。

    对面的黑衣人显然无法想象一个小小年纪的丫头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怔愣之下便失去了先机,再来就只能是被打倒的份儿了。

    冰弦也没费太多力气,就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彻底割断。

    两个被言襄撂倒的也被冰弦灭了口,至此,五个黑衣人的尸身全都横在这原本十分清净的院落里。

    “你没事吧?”冰弦一把架住言襄。

    “没事,”言襄拍了拍胸脯,顺了顺气,“这些是什么人?怎么还拿着刀啊?”

    “额,这个嘛,我不知道,你问我家公子吧……”

    冰弦将言襄搀到檐下石凳上。

    谢白沉默地看着二人,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让人心情烦躁,他两条长眉拧在一起,神色冰冷非常,手指一拨琴弦,肃杀之声划破冷寂。

    一曲毕,琴弦应声而断。

    冰弦和言襄两个人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呼……”言襄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手肘蹭了蹭一旁的冰弦。

    “哎,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言襄用手捂着嘴,在冰弦耳边悄声问道。

    “别提了别提了,那是钟大人留下的琴,也不知公子是搭错了哪根弦,非要在这冻死人的院子里弹琴,刚一弹响就来了一堆找死的,哎呀,公子最讨厌弹琴被人打扰,这下可是气大了,你可千万别惹他,对了,你来干嘛来了?”

    “额……”言襄听冰弦一顿牢骚,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我是来给你们送炭的,你们刚来此地不容易买到炭的。”

    冰弦一听言襄是来送炭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想起之前自己还冷冰冰地吓人家,简直不是个人!

    “雪中送炭啊!”冰弦努力压住声音,“我正愁去哪儿买炭呢,不然真的会冻死在这儿。”

    “需要就好,你们是钟哥哥的朋友,若缺什么东西直接来寻我就是。”

    “冰弦”,谢白轻抚琴上的断弦,站起身将琴抱在怀中,对冰弦说道:“将尸体处理掉。”

    而后又望了一眼言襄。

    “言姑娘,进屋吧。”

    言襄犹豫片刻,回头瞅了瞅那歪倒在地的两篓炭。

    “冰弦,记得把炭收起来。”谢白又说道。

    这下言襄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跟着谢白进了屋。

    屋内没有暖炉和炭火,如冰窖一般,言襄虽然身上穿着厚厚的袄衣,却也难抵寒意。

    “嘶……”言襄跺了跺脚,窝在圈椅里不肯动了。

    谢白将琴放下,又拿起玉簪束起发髻,才落座。

    “言姑娘,你不怕么?”

    谢白问的没头没尾,把言襄问的一愣。

    “怕什么?”言襄歪头。

    “杀人的人。”谢白一双冰冷的眼眸紧盯座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是打量,也是探究。

    “你是说外面那些人?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的人有什么可怕的。”言襄没有半分迟疑地回答道。

    谢白挑了挑眉,难得脸上出现了异样的情绪。

    “哈,你说得对,已经死掉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咳咳咳……”谢白以袖遮面,咳嗽出声。

    “糟了,你这怕不是染了风寒,早知道我就早点来送炭了,哎,也不是,要不你还是住我家吧,这里的屋子空了太久了,就算燃起火来,也不会多暖和的。”

    “不必,小事而已。”谢白再次拒绝。

    “好吧”,言襄挠了挠头,“那你就多穿些,这里可不比京城,可不要再去屋外弹琴了!”

    谢白没有答话,言襄搂着自己的腿蜷缩在椅子上,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只能拼命找话说。

    “谢公子,外面那些黑衣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来杀你们啊?”

    谢白依旧在看那把断了弦的琴,说道:“与姑娘无关,不知最好。”

    言襄:“这琴是钟哥哥留下来的?为何琴弦会断呢?”

    谢白停下手中的动作,自嘲一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莲花的花瓣,笑时微弯,便似花之盛放,摄人心神。

    言襄被这样的美丽捕捉了魂魄,眼睛盯着那漂亮的脸,一眨不眨,生怕下一刻便看不见了。

    “言姑娘,若你有一日,被自己唯一的朋友欺骗,算计,你当如何应对?”

    “额,啊?”言襄还未“醒来”,听见谢白的发问,还是晕晕乎乎。

    “什么朋友?”言襄问道。

    “罢了,无事。”

    “那我先回去了,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来找我便是,你是钟哥哥的朋友,便也是言家的朋友!告辞!”

    言襄起身,学着父亲平时的模样,拱手行礼,然后利索转身。

    刚好冰弦此时也撩帘进门,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火盆。

    冰弦见言襄要走,赶紧挽留道:“哎,别走啊,先暖暖!”

    “不了不了,天快黑了,家里还有事儿呢,我明天再来!”言襄摆了摆手,跑了出去。

    把火盆摆到谢白脚下,冰弦扶着腰瘫坐到一边,发出阵阵哀嚎。

    “公子啊,你怎么对人家姑娘也摆一张棺材脸啊,以前在京城就算了,那些个贵女小姐娇滴滴的惹人烦,可是言姑娘又有力气又能打,还很讲义气呢!”

    “外面的尸体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冰弦道。

    “那就闭上嘴,去将箱笼里的书册全都摆到书房去。”

    “啊?”冰弦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起身,清秀的脸上快要现出“死”色来。

    谢白抬头瞪他一眼。冰弦赶紧站直了身子,飞快跑去干活。

    另一边,走出钟家院子的言襄,走着走着,身上突然起了一阵恶寒,她后知后觉有点害怕,人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仔细回想自己刚才做的事情,真是越想越有点害怕。

    只是害怕归害怕,言襄心里的好奇却远远压过了害怕。

    谢公子到底为什么会被黑衣人刺杀呢?方才她走出院子时,院子里的尸体早就不见了踪影,连血迹也不见了,冰弦到底是怎么处理掉那些尸体的呢?

    还有谢公子说的什么朋友,什么欺骗……

    真是疑云重重,言襄踏进家门,天已经彻底黑了,她便不再去打扰父母亲,而是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打水洗了澡,躺下睡觉。

    吹了灯,言襄躺在床上,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盯着床边的棉帐,一丝睡意也无,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那五具染血的尸身,还有谢公子那冰冷的面容。

    生平头一次,言襄熬了夜,她睁着眼睛躺了半宿,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眼皮才不情不愿地合上。

    ………………

    钟家书房里,灯火一直燃到天明。

    谢白坐在桌前,一本一本,将钟玉留给他的书册全都翻看了一遍。

    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件东西究竟在哪里呢?

    “钟玉啊钟玉,你到底在谋算什么?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谢白将手紧紧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愤怒与心痛将他整个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一个冷夜,两处无眠。

    第二天一早,言襄果不其然赖了床,任宋眉如何拉扯,也绝不肯在午饭之前起来。

    坐在摆满午饭的饭桌前,言襄那黑沉沉的眼圈,把宋眉和言山都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宝贝襄儿,这眼睛是怎么了?怎么黑成这样?被人打了?”

    “说什么呢?”宋眉一巴掌招呼在言山背上,“谁敢打你闺女?这冀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哪个敢动襄儿?”

    “那这是……”言山捋着胡子,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嗨呀,襄儿,闺女,你不会是思春了吧?快给爹说说,看上哪家小子了?爹这就上门提亲呐!”

    “啊啊啊啊啊啊!”言襄仿佛肿了的脑袋瓜子被爹爹念叨地更疼了。

章节目录

庭前春晓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寒水青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寒水青石并收藏庭前春晓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