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的问题似乎只是突发奇想,并没有认真的意思,言襄也不纠结,直接说道:“让他进来吧。”

    “好。”谢白答应得非常干脆,仿佛门外那人要找的不是他。

    “冰弦,开门。”

    一旁的冰弦闻言道了声“是”,便前去开门。

    凌凤经跨过门槛进了院子里,手中拎着青白色的酒壶。

    言襄见他走过来,将凳子挪得远了些。

    “小襄儿,躲什么?”凌凤经没有多少作为客人的自觉,酒壶往桌子上一放,拿起茶杯就往里倒。

    “哎哎哎,那是茶杯!”冰弦急得在一旁跺脚。

    “我知道,可我带了酒,不然就请阁下拿一双酒杯来。”

    “我才不去!”冰弦“哼”了一声,转头不知去了哪里。

    言襄如坐针毡,简直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让这个家伙进来做什么,就应该让他灰溜溜地走回燕山书院去。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凌凤经将斟满酒的杯子推到言襄面前。

    言襄一把挡住那盈满的酒杯,“我不喝酒!”

    “尝一尝而已,又不是什么烈酒,是李子酒,甜的。”

    言襄摇头,凌凤经也不肯将酒杯撤回。

    谢白的眼神落在凌凤经身上,突然伸出手,将酒杯执起。

    “我替她喝。”说完便一饮而尽,淡褐色的酒液留下一颗小小的水珠,嵌在谢白淡色的唇峰上。

    言襄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瞧着谢白,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凌凤经则是了然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这酒,算是赔罪?”谢白将杯子放下。

    “如果谢公子这样认为,那便当做是吧。沐婵那丫头只是莽撞了些,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凌凤经道。

    “你还有脸说!”言襄抓住凌凤经的袖子,狠狠拧了拧。

    “沐婵最近把我烦得不行,我只能祸水东引了。”

    “凌凤经,你要是不喜欢沐婵,就干脆退掉婚约好了,何必如此呢,不喜欢她,还要她成为笑柄……”言襄突然很生气,虽然她讨厌沐婵的性子,觉得她太过娇横,可被人这样耍来耍去,也太可怜了。

    “可以啊,只要你肯嫁我,我现在马上就去退婚!不带一丁点犹豫的。”

    “你闭嘴吧!”言襄就知道他还要戏弄自己,越想越恨,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被他坑得在燕山书院藏书阁冻了一宿,再加上一张从不肯承认自己罪行的嘴,凌凤经此人,真真是人见人想打!

    “气死我了……”言襄拿起杯子倒了一口酒,憋着气从嘴里灌了下去。

    “言姑娘!”谢白伸手想要阻止,却被凌凤经挡住。

    “哎呀呀,喝点酒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酒果然是甜的,但对于第一次喝酒的言襄来说,这酒不仅甜,还很上头,转眼的功夫,言襄的脸就红的不成样子,脑袋也开始昏沉。

    “凌凤经,若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言,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谢公子,你想要找到的东西,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凌凤经将昏头转向的言襄扶住,冲谢白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钟玉为人很是谨慎,他在冀州能够相信的人,除了燕山书院的师长,便是言家,而若说要托付什么生死攸关的东西,那一定会选择交给言家。”

    谢白用手托住言襄垂下的脑袋,现在的言襄已经彻底醉了,眼睛半眯半睁。

    “你是说钟玉将凌云图交托给了言家?”

    凌凤经耸了耸肩,“谢公子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钟玉要拖你下水,就说明他自己根本无法得到凌云图的另一半,更没办法解开凌云图上的密文。”

    “他之所以找不到凌云图的另一半,我猜,那是因为那一半在你的手中,我说的可是没错?”谢白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他心中早已有了轮廓。

    “是,另一半就在我的手中,钟玉早就知道,可他也知道我不会将这一半交给他。”

    “他更知道,就算我得知他是假死,也会心甘情愿替他拼凑完整的凌云图。”谢白自嘲一笑。

    “谢公子重情重义,凌某佩服,我愿将另一半凌云图奉上,只不过,有个条件。”凌凤经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合作,”凌凤经笑道:“一同开启凌云宝库。”

    “我对凌云宝库没有兴趣,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谢白拒绝。

    “谢公子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可这由不得你我,凌云图既已现世,就必是天翻地覆的局面,一旦两张图合并,要么你我合作打开凌云宝库,要么,便是等到他人前来夺图,我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可谢公子怕是要受制于人了。”

    “你为何不肯将图交给钟玉?偏偏要等我前来?”

    “因为,我信不过他。”

    “那我就该信任你么?”谢白反问道。

    凌凤经:“合作而已,不信任又如何呢?”

    谢白:“你知道密文只有我能解,是不是?”

    凌凤经:“传说凌云图乃百年前辅佐太祖皇帝的凌云四麒所制,记录凌云宝库的位置,四人中,两人执图,一人设密文,一人布奇阵。”

    谢白:“我的恩师,的确是当年四麒之一白水痕的后人。”

    凌凤经:“既然谢公子如此坦诚,那我也可交底了,我的祖上,是四麒之一,凌寒青,而钟玉,则是四麒云玄微的后人。”

    “哦?”谢白眼神变得幽暗,“可你为何会与钟玉在同一个地方读书呢?四麒当年应是分散各地才是。”

    “这嘛,也许是机缘巧合吧,毕竟百年已过,许多事已经湮没尘埃之中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到百里红华的后人。”

    “我知道了,此事便暂且按下,”谢白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言襄,“当着言姑娘的面说这许多,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

    “小襄儿听去了也无妨。”凌凤经摸摸言襄的头,神情变得温柔起来。

    “莫非……”谢白心底泛起一股不适的寒意。

    凌凤经和钟玉都是四麒后人,钟玉又将自己引过来,那百里红华的后人也一定就在冀州。

    “谢公子真是好眼力,没错,小襄儿就是百里红华的后人,所以说,钟玉的目的很是明了,他就是要你来此,然后与我合作,解开凌云图,打开凌云宝库。”

    “然后呢?”

    “然后嘛……”凌凤经又喝下一口李子酒,“然后自然是天下大乱,能者居上啊……”

    谢白:“这背后的阴谋者,想要凌云宝库内的兵书和宝藏,是要颠覆这天下吗?”

    凌凤经的脸上也泛起醉意,笑容愈发妖冶,“这天下本就不太平,乱上一乱又如何。”

    谢白冷眼看他,心中所想到的,却是京城的繁华与奢靡,百年江山早已腐朽,或许这是王朝气数将近了,可是自己要如何选择呢?师父啊,你传我治世之学,可惜这天下没有我用武之地,难道真要开启凌云宝库,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来重整山河吗?

    “你醉了。”

    “我没醉,清醒得很,谢公子,我先告辞了,三日后,来燕山书院相见吧,记得将小襄儿带来。”

    凌凤经起身拂了拂宽大的衣袖,青白色的酒壶一拎,飘然而去。

    谢白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院子里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融化的声音。

    言襄还没有醒来,谢白思虑一番,还是将言襄抱起进了屋内,把她放到里间的软榻上,又吩咐冰弦煮了一碗醒酒汤随时温着,等她醒来。

    言襄是真的醉了,一直睡到了傍晚方才醒转过来,脑袋昏昏沉沉,喝下醒酒汤后,勉强算是站的稳了。

    “冰弦,送言姑娘回去吧。”谢白开始专心修补琴弦,见言襄醒转,也没有多问的意思。

    言襄站在谢白跟前,两人之间隔着一把琴,却仿佛隔着天堑。

    “你和凌凤经的话我听了七七八八,但我不会乱说话的,三日后我会和你一起去燕山书院。”言襄说完转身就走。

    “言姑娘,”谢白喊住了言襄,“你还太小,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对你有害无益。”

    “所以呢?”言襄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清亮如水,“如果我不来,你们就只能找我娘亲了,可我不想娘亲陷入危险,我自己可以的,你不要说了,三日后我来找你。”

    “你——”谢白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言襄走后,他只得用手抚着碧桐木所做的琴身,无言叹息。

    谢白想起自己的师父白迟心,他幽居山中不知多少岁月,只在二十年前出山一次,因缘际会收谢白为徒,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师父可曾料到今日?

    凌云宝库虽是传说,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势力,想要借此兴刀兵之祸呢?

    也许并不止一方势力,谢白想起京中不涉政事一心论道的太子,野心昭然若揭的二皇子,还有,那曾经被压下的,皇叔瑞阳王未死的传言……

    实在让人心惊。

    可身在局中,避无可避,谢白倒是不担心自己,可那言家的小姑娘,真要将她卷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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