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光景过得极快,这三日间,言襄没有再去过钟宅。

    想到第二日就要去燕山书院,言襄大晚上的怎么也睡不着,在床榻上滚来滚去,把被子扭成了麻花。

    等到月上中天时,清晖透过窗户洒在床前的地上,言襄伸手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脑子越来越清醒,肚子就越来越饿,言襄只能拖着咕咕叫的肚子披了件小袄就往厨房跑。

    厨房的坛子里有切好的酱牛肉,只不过早就凉透了,言襄忍着凉意塞进嘴里两片解了馋,才生了火扯了把面条煮上。

    言襄是极爱吃牛肉的,闻着牛肉的香味儿,整个人都飘飘欲仙起来,她往碗里撒了葱花,面捞上来就放了牛肉,和瓦罐里存着的牛肉汤。

    “啊~”言襄捧着大海碗嗦面条,把自己的肚子喂得鼓鼓囊囊才肯停筷。

    吃完了面,言襄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挪着步子走到院子里,抬头一看,月亮仿佛近在眼前。

    天地俱寂中,言襄只能听见自己胸膛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突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粒珠子,打在了言襄的头上,好巧不巧,珠子还直接嵌在了言襄乱糟糟的发髻里。

    “谁?!”言襄四下一望,将珠子摘下,放在手中。

    一粒猫眼儿大小的白色珠子,在月光下盈润发亮,是成色极好的珍珠。

    “哎呀!”又一粒珠子打在头上。

    “别太过分了,快出来!”言襄跺脚,直接锁定了右手边的隔墙,墙的那头,就是钟宅。

    笑嘻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之下让人听得分明,一道迅疾的身影落在院子里,立到言襄的跟前。

    “嘿嘿,两颗小珍珠,给你玩玩。”冰弦抱着手臂扬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大晚上的,你要吓死我啊。”言襄将两颗珍珠放在手心里,递过去,“我不要,你拿走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冰弦一扭头,拒绝。

    “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这珍珠是很贵重的东西我还是知道的,无功不受禄,我不能随便收。”

    “无功不受禄啊……”冰弦摸了摸下巴,脑中灵光一闪。

    “你跟我来,这珍珠我反正是不会收回的,不过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冰弦笑道。

    “什么忙?”

    “我要出去一趟,天亮前才能回来,公子自己在家我实在不放心,你能不能帮我守个夜?”

    “啊?”言襄愣住,“可是晚上这么安静,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何还要守夜?”

    “嗯……这个嘛,反正公子身边不能离人。”

    言襄垂眸,盯着手中的珍珠,好一阵天人交战。

    “好吧,那我帮你守一夜,反正我明天也要找他,你要早点回来,不然早上我爹娘见不到我会疯掉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直接翻墙过去吧,我走啦!”冰弦一个闪身就没了人影,也不知到底是有多紧急的事情要办。

    言襄打了个哈欠,困意是一点都没有,回屋裹了一件厚棉袄就徒手翻墙,到了另一头。

    院子里也是一样,十分安静,只不过厢房内透出萤萤灯火,原来还有人与她一样,并未入眠。

    言襄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跟前,看着那透出窗子的灯火,好奇心快要溢出胸口。

    谢公子为何还没有睡下?言襄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心里也很紧张呢?想着想着,言襄又忍不住摇头,不会吧。

    守夜可不是个容易的活计,言襄盘算着还是到隔壁的房间里待着,不然自己恐怕扛不住这半夜的冷风,到天亮之前可还有两三个时辰呢。

    “进来吧。”门内突然传出清冷的声音。

    “啊?”言襄吓了一跳。

    “言姑娘,进来吧。”谢白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既然人家都知道是她了。

    言襄推开门进了屋。

    屋内燃着灯火,床边放着炭炉,谢白坐在灯下,手中不知在摆弄什么。

    “谢公子,”言襄走到近前,“你还没睡啊?冰弦说他出去一趟,所以叫我帮忙,额,守夜。”

    “坐吧”,谢白说道,“言姑娘不用太过在意他的话。”

    言襄有些不解,问道:“可是,冰弦说的很是认真,虽然我功夫算不上多好,但是守个夜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谢白抬头看她一眼,想起几日前,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脚便将那黑衣人踢飞的画面,若论功夫,恐怕……

    “那便随言姑娘自己的意思吧。”

    谢白继续手里的活计,右手执一把刻刀,左手上是一块半月形的玉玦,刻刀在玉玦上飞动,刻出隐约的图案。

    “谢公子,你是在刻什么?”不会这么晚了不睡觉,就是为了刻这个吧?言襄问了半句,留了半句。

    “对了,冰弦给了我两颗珍珠”言襄将手里攥着的两颗珠子放到桌上,“可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谢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说道:“既是他送的,我无权干涉,收下吧。”

    “哦……”言襄又把珠子装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停下了对话,屋内便只存窸窣的声响。

    言襄不想打扰到谢白,便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白手中的玉玦终于雕刻完成。

    借着灯火的光,言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玉玦上的图案,是缠枝莲。

    “哇……”言襄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洁白无瑕的玉玦上,缠枝莲的纹样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摸。

    言襄抬手,忽觉不妥,又收了回去。

    谢白放下手中刻刀,眼眸中多了一丝温柔,他将手摆到言襄面前,将手中玉玦给她看。

    言襄愣了一瞬,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那玉玦,见谢白脸上神情并没有不悦,于是大着胆子用手摸了摸。

    玉玦上还残存着手掌的温热感,言襄抚在那缠枝莲的纹样上,越摸越是惊讶,好流畅的图案,一丝瑕疵也不存,玉的质地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喜欢?”谢白突然出声,手一下子合了起来,连同手中的玉和言襄的手指,都被他握在掌中。

    言襄一惊,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藏到了背后,指尖那残存的触感,让她不住打颤。

    谢白专心欣赏她那受惊的模样,像一只被抚弄耳朵的小兔,此时此刻,便是再多压抑的心绪,也不存了。

    “我……我去隔壁屋,有事再喊我。”言襄低着脑袋不敢看谢白,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谢白拦住。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啊?”

    “你先别动。”

    谢白按下言襄的肩膀,自己走到屋内角落的多宝阁旁,从格子里取出一个狭长的木盒。

    木盒放在桌上,谢白说道:“打开看看。”

    言襄一头雾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眼前那漆红镂纹的木盒。

    取下盖子,盒子内流泻出一丝冷寒之气,一柄通体银白的短刀静静躺在黑色的绸缎上。

    “这是?”言襄抬头看向谢白。

    “一把刀而已,”谢白取出那短刀,“这刀在我手中实在没有什么用处,我观姑娘身手不凡,此刀在姑娘手中才最是相配。”

    谢白将手中玉玦系在刀柄的流苏上,递给言襄,“这刀,便当做我给姑娘的谢礼。”

    “谢礼……”言襄不想去接。

    “收下吧,也许这刀,将来可以救我之性命。”

    “言姑娘,你要知道,当你答应入局的那一刻,我们的生死,便绑在了一处,我为你着想,也是为自己的性命。”

    “接下这把刀吧。”

    谢白的话说得没有余地,言襄也再推脱不得,她接下刀,放进自己的怀中。

    “那,我去隔壁了。”言襄躲开谢白的视线,逃也似地跑出了屋子,然后飞快地进了隔壁,关上了门。

    屋子里有一张美人榻,言襄倚在榻上,将怀中短刀取出,拿在手里端详。

    方才没有仔细看,言襄此时才发现,银色的刀柄上,刻着两个字,“慕容”。

    “慕容……慕容…”言襄念叨着,眼皮开始沉重,不久就睡了过去。

    一枕安眠。

    等到晨光熹微时,冰弦终于回返,将言襄从睡梦中叫醒。

    “啊!我怎么睡过去了!”言襄从榻上坐起,揉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哎,算了,反正公子没事。”冰弦叹了口气,“言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那我走了,等过一会儿我吃完了饭,和爹娘告了别就来找你们。”言襄伸了个懒腰,出门后又直接翻墙回了自己家。

    ………………

    吃过了早饭,言襄和爹娘说了自己要去燕山书院的事。

    “去吧去吧,书院这会儿还有不少学生在,喜欢哪个就去找嘛,最好直接带回来个女婿,嘿嘿。”言山捋了捋胡子,又给言襄装了好些零嘴。

    “娘……”

    言襄看向母亲,她自知说谎是不对的,但实话又说不出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宋眉看在眼里。

    “去吧,襄儿,无论有什么事,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尽管去做,不用担心爹娘,爹娘永远都在你的身后,爹娘也永远会保护自己,不会让你忧心。”

    这一番话,仿佛生离死别,言襄不知道母亲为何对自己讲这些,但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出门离去。

    而宋眉看着女儿的背影,眼神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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