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喜欢这十里秦淮。
往西街走，便能看见走街串巷的货郎；从胡同穿进去，又能遇到绞面的妇女；顺着一路去至长干桥，只见秦淮河畔树着水上茶舫，桨声灯影、笙歌彻夜。
下至桥东，阮筝一抬眼，果然是怡绿芳阁戏园。
原是阮筝探问了那荣老板经常在怡绿芳阁串戏，晚上便请示了林太太和林先生，独自来寻了。
进了园子，先有亭榭，再进数步，便是戏楼。
阮筝被招呼了进去，整个戏楼墙面饰以庭芜绿油漆，正入眼帘的是五尺高的戏台，戏台正面上首有“义正乾坤”四个大字的横额。舞台正厅池座可容近乎百人，连同上下三层包厢，热闹非常。
戏台子上还未上了角儿唱戏，却见一群客人围在一起看着什么热闹，阮筝便顺着客座间缝隙挤出来的羊肠小径走了过去挤进人群，原来是墙上挂了幅画，是位身着月白色梅花天竹开氅的伶人。
阮筝只觉得熟悉，便凑近了去看，听身后客人的耳语才知这便是许老先生送给荣老板的，看样子已是古时传下来的，可色彩竟还完好。
阮筝盯这画盯出了神，忽觉画中伶人之魂跃然纸上，和她梦中那人一样，红晕下的眼睛远远地望过来，她不自觉地向他走去，穿出人群径直走上了戏台，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竟全然是另一幅光景。
戏台上多了位抱着琵琶的歌女，再看戏台下面的客人们，已然从长袍马褂变成袍衫短褐、旗袍变为袄裙、背头变为束发…个个目瞪口呆盯着台上的阮筝，阮筝不知所以，赶忙转身跑下了台子，那幅画不见了，楼内陈设也是天翻地覆，俨然一座古时茶肆的景象，跑堂小二一双手托着十多个碟碗，在人群中穿梭往采、或飞步登楼。
阮筝以为自己一定是又身在梦境中了，急着向外跑去，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拽住衣领，一群人呼呼啦啦围了上来。
“看这女子打扮奇怪、慌慌张张，定是做了什么偷鸡盗狗的事，该抓起来好好拷打一番！”众人群嚣纷纭，大声附和着。
阮筝还当是深陷梦境，随便他们怎么说，一心等着从梦里醒过来。众人愈演愈烈，却被一声音打破。
“她是我屋里丫鬟的乡下表妹，害了癔症才穿成这样跌跌撞撞的，快散了吧，我们正要带她去瞧郎中呢。”说着便拉上阮筝踏出了门，身后的丫鬟伸手拨开人群，众人见状，忙让出了条道来。
这声音的主人是金宁家喻户晓的歌姬苏小颦，阮筝见她绾着凌虚髻，插着衔珠蝶簪，脑后留了一条长长的马尾，身穿水红缎子直领对襟披风，一对杏眼俏丽温婉，颇具江南女子的明秀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苏小颦在马车上问道。
“湫荷，池洼之‘湫’，池莲之‘荷’。”阮筝不想吐露自己的名字，便说了自己在学校文学社起的笔名。
“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姓苏，叫我小颦吧。看你这发髻和穿着，是哪个地方过来的？我在金宁从未见过。”苏小颦打量着阮筝。
阮筝在心里忖度着，难道说从“现实”里进来的吗？
“多谢小颦姑娘出手相救，小颦姑娘不知道我们那个地方，我也不便相告。”阮筝垂着眼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些许尴尬，抬手挑起帷裳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原来的戏园子只剩一座三层阁楼，“怡绿芳阁”也改为了“雅茗居”，原本仲春之时看起来倒像是正值清秋，感叹这梦实在真实。
“我今早上是去旁边的布庄取了新做的衣裳，正巧就看见他们围着你，我平日里最见不得一群老货欺负女孩子，看你也觉得颇有眼缘，便帮你解了围。可他们说你慌慌张张，又是为何，你，又要到哪里去呢？”
这又让阮筝犯了难，竟没想到平白还要与自己梦里的人解释那些个，越性信口说去：“我是外乡逃荒来的，被人牙子拐了去，幸好逃了出来，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就钻进茶楼了，谁成想又被他们擒住，现下也无处可去了。”
苏小颦听罢遂生了恻隐之心，因道：“我倒可以替你寻一个好去处。我此行是受邀去成国公府唱曲儿，国公府的四姑娘是个心善的，我自认和她有些交情，请她帮忙把你安置在国公府先避一避也是个办法。”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了件衣衫，“还未浆洗过呢，你且先换上，如何？”
阮筝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推着走，便答应着，又想起刚才众人对苏小颦的态度便问道：“小颦姑娘，如今是哪一年？才个我瞧那些人见了你便噤口不言，想来你应是出身名门望族。”
丫鬟桂儿道：“你真是被人牙子打傻了，连佑宁八年了都不知道。”
苏小颦喝住桂儿，对阮筝道：“桂儿就是这个样子，说话没轻没重的都叫我惯坏了。我呀，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绛绮院的角妓罢了，想听我唱曲儿也要十两银子，他们平时点的茶不过几文钱，敬重着我也是有的。”
阮筝在脑子里翻遍了史书，心里想着果然是梦，从未听过这个年号。
马车驶到了成国公府，湫荷随小颦下了车，桂儿抱着琵琶在后面跟着。只见国公府门前宾客如云，十来顶大轿，三十几乘小轿，马咽车阗，铺开了一二里远。成国公府的嬷嬷在前面带路，将小颦三人从角门领了进去。
往西街走，便能看见走街串巷的货郎；从胡同穿进去，又能遇到绞面的妇女；顺着一路去至长干桥，只见秦淮河畔树着水上茶舫，桨声灯影、笙歌彻夜。
下至桥东，阮筝一抬眼，果然是怡绿芳阁戏园。
原是阮筝探问了那荣老板经常在怡绿芳阁串戏，晚上便请示了林太太和林先生，独自来寻了。
进了园子，先有亭榭，再进数步，便是戏楼。
阮筝被招呼了进去，整个戏楼墙面饰以庭芜绿油漆，正入眼帘的是五尺高的戏台，戏台正面上首有“义正乾坤”四个大字的横额。舞台正厅池座可容近乎百人，连同上下三层包厢，热闹非常。
戏台子上还未上了角儿唱戏，却见一群客人围在一起看着什么热闹，阮筝便顺着客座间缝隙挤出来的羊肠小径走了过去挤进人群，原来是墙上挂了幅画，是位身着月白色梅花天竹开氅的伶人。
阮筝只觉得熟悉，便凑近了去看，听身后客人的耳语才知这便是许老先生送给荣老板的，看样子已是古时传下来的，可色彩竟还完好。
阮筝盯这画盯出了神，忽觉画中伶人之魂跃然纸上，和她梦中那人一样，红晕下的眼睛远远地望过来，她不自觉地向他走去，穿出人群径直走上了戏台，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竟全然是另一幅光景。
戏台上多了位抱着琵琶的歌女，再看戏台下面的客人们，已然从长袍马褂变成袍衫短褐、旗袍变为袄裙、背头变为束发…个个目瞪口呆盯着台上的阮筝，阮筝不知所以，赶忙转身跑下了台子，那幅画不见了，楼内陈设也是天翻地覆，俨然一座古时茶肆的景象，跑堂小二一双手托着十多个碟碗，在人群中穿梭往采、或飞步登楼。
阮筝以为自己一定是又身在梦境中了，急着向外跑去，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拽住衣领，一群人呼呼啦啦围了上来。
“看这女子打扮奇怪、慌慌张张，定是做了什么偷鸡盗狗的事，该抓起来好好拷打一番！”众人群嚣纷纭，大声附和着。
阮筝还当是深陷梦境，随便他们怎么说，一心等着从梦里醒过来。众人愈演愈烈，却被一声音打破。
“她是我屋里丫鬟的乡下表妹，害了癔症才穿成这样跌跌撞撞的，快散了吧，我们正要带她去瞧郎中呢。”说着便拉上阮筝踏出了门，身后的丫鬟伸手拨开人群，众人见状，忙让出了条道来。
这声音的主人是金宁家喻户晓的歌姬苏小颦，阮筝见她绾着凌虚髻，插着衔珠蝶簪，脑后留了一条长长的马尾，身穿水红缎子直领对襟披风，一对杏眼俏丽温婉，颇具江南女子的明秀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苏小颦在马车上问道。
“湫荷，池洼之‘湫’，池莲之‘荷’。”阮筝不想吐露自己的名字，便说了自己在学校文学社起的笔名。
“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姓苏，叫我小颦吧。看你这发髻和穿着，是哪个地方过来的？我在金宁从未见过。”苏小颦打量着阮筝。
阮筝在心里忖度着，难道说从“现实”里进来的吗？
“多谢小颦姑娘出手相救，小颦姑娘不知道我们那个地方，我也不便相告。”阮筝垂着眼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些许尴尬，抬手挑起帷裳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原来的戏园子只剩一座三层阁楼，“怡绿芳阁”也改为了“雅茗居”，原本仲春之时看起来倒像是正值清秋，感叹这梦实在真实。
“我今早上是去旁边的布庄取了新做的衣裳，正巧就看见他们围着你，我平日里最见不得一群老货欺负女孩子，看你也觉得颇有眼缘，便帮你解了围。可他们说你慌慌张张，又是为何，你，又要到哪里去呢？”
这又让阮筝犯了难，竟没想到平白还要与自己梦里的人解释那些个，越性信口说去：“我是外乡逃荒来的，被人牙子拐了去，幸好逃了出来，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就钻进茶楼了，谁成想又被他们擒住，现下也无处可去了。”
苏小颦听罢遂生了恻隐之心，因道：“我倒可以替你寻一个好去处。我此行是受邀去成国公府唱曲儿，国公府的四姑娘是个心善的，我自认和她有些交情，请她帮忙把你安置在国公府先避一避也是个办法。”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了件衣衫，“还未浆洗过呢，你且先换上，如何？”
阮筝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推着走，便答应着，又想起刚才众人对苏小颦的态度便问道：“小颦姑娘，如今是哪一年？才个我瞧那些人见了你便噤口不言，想来你应是出身名门望族。”
丫鬟桂儿道：“你真是被人牙子打傻了，连佑宁八年了都不知道。”
苏小颦喝住桂儿，对阮筝道：“桂儿就是这个样子，说话没轻没重的都叫我惯坏了。我呀，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绛绮院的角妓罢了，想听我唱曲儿也要十两银子，他们平时点的茶不过几文钱，敬重着我也是有的。”
阮筝在脑子里翻遍了史书，心里想着果然是梦，从未听过这个年号。
马车驶到了成国公府，湫荷随小颦下了车，桂儿抱着琵琶在后面跟着。只见国公府门前宾客如云，十来顶大轿，三十几乘小轿，马咽车阗，铺开了一二里远。成国公府的嬷嬷在前面带路，将小颦三人从角门领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