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成国公府祖上是开国国公,子孙袭爵,长房当家老爷江渊实是朝堂户部侍郎,今日其独子江怀逸获隽,又恰逢江母徐老太君六十大寿,于是在府上操办了盛宴,请了全京城的王公贵胄前来庆贺。
成国公与其弟江渊甫、其子江怀逸在正门前作揖迎宾,见太子来至落轿,急忙以国礼相见。
太子宣琮峯下了轿撵躬身行礼,谦恭温和,并不以太子身份自居。
成国公道:“家中喜事,承蒙太子殿下屈尊前来,殿下千岁。”
宣琮峯笑道:“江侍郎何出此言,怀逸兄从六七岁起就在东宫伴读,我们的情份可远超过我的那些哥哥,令堂徐老太君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姑母,论亲戚,我当唤您一声大表舅才是。”
“臣不敢。圣上躬安否?皇后殿下躬安否?”
宣琮峯扶起成国公道:“一切都好。”遂一同进了府。
这太子宣琮峯正值舞象之年,容色极是秀美,如圭如璧、唇若涂脂,束发以青玉燕尾冠,着搪瓷蓝直裰,外面搭着莹白色素面氅衣。原是听闻成国公府双喜临门,隅时散了朝,便回青宫换了素服,应了皇帝的允,代皇后前来道贺。
女眷们在大堂行跪礼迎接,无一人敢抬眼观之,宣琮峯与成国公道无需那些礼数,后在主桌落座,设有左右屏风,客人们隔着屏风恭迎太子,按照宴席位序入了座,心里无不嫉妒着成国公能将太子请来,把家宴办成国宴。
朝官们怕被扣上结党攀附的罪名,个个噤若寒蝉,就连成国公也不知如何开口,生怕僭越,家中女眷连同外来女眷都去了别院,一眼看去,成国公府的云禧堂竟像是一亩霄宸。
宣琮峯见状笑道:“诸位在朝堂上是臣,本宫是君,可今日在成国公府,诸位便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我只是个晚辈,长辈们也不必再拘君臣之礼, ”说罢举杯向徐老太君道:“ 晚辈祝徐老太君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今日庆贺,喜乐无疆。”
徐老太君一面顺着宣琮峯的意愿,一面又放不下规矩礼数、忘不了皇家威严,只得笑吟吟地看着。
宣琮峯叫江怀逸将屏风撤去,另行陈设一番,扶着徐老太君上了主桌,自己并江怀逸在东向桌入座,斟上热酒,说些闲话。
众人紧绷的弦终于松快了许多,为徐老太君贺寿毕,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了江怀逸。
礼部侯远庸道:“怀逸这孩子从小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七岁就能写下名扬金宁的诗词,如今更是文采飞扬,能与大诗人沈益齐名,今又中了府案首,江兄有此儿郎,好福气呀!”
江渊实摆了摆手:“略通文墨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才。”
嘉平伯韩同甫指了指江渊实笑道:“江兄谦虚过甚了,实有假模假意之嫌呀!”众人抚掌大笑,韩又转眼看向江怀逸接道:“犬子近来也在筹办起个诗社,江公子若有兴趣可与我儿切磋一番。”
江怀逸不以为然,婉言道:“早就听闻韩监生师从黄掌院,只是我们流派不同,诗社我就不便参与了。明年春试,我若有缘和韩监生成为同科,定与之切磋一番。”
韩同甫听出江怀逸话里话外都透着自命不凡的意味,自知没趣,便不再答话,只得听曲儿。
苏小颦正拨弄琵琶小唱第一盏《帘外仙》,席上之客十中有三无不看愣了眼,几十只眼睛烙成了她褙子上的红梅花,一朵一朵开在她身上。
宣琮峯歪着头瞥了眼旁边的江怀逸,冷笑了声说道:“我倒光顾着赞赏怀逸的才学了,竟忘了怀逸兄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怀逸兄,你可有心仪的娘子,当着江世伯的面,我也做一回月老?”
江渊实笑而不语,众人在心里盘算着自家是否有合适的姑娘,好与江家连上姻缘,更有甚者直接自荐家中女儿,成国公和徐老太君也尽数无应。
江怀逸闲着的双手突然忙了起来,一会擦桌漱口,一会又往嘴里递块鱼肉,阴阳怪气笑道:“这等小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且说阮筝本被安排在藻梨院的厢房候着,却见屋外姑娘们正带着群伶官玩投壶,心里不免又添了愁肠,想着自己从小若是有这些姐姐妹妹的一起玩耍,日子是否会好过些,隔着窗子,呆呆地观望着。
姑娘们玩得欢喜,其中一位年长的让自己的丫鬟也投一个来试试,那小丫鬟便操起箭瞄准了铜壶,可她哪里玩过,自然是初出茅庐、手生荆棘,这箭一发出去,力气却大得很,直飞过了铜壶,击中了刚从游廊走来的太子宣琮峯。
原是江怀逸领着宣琮峯来园里转转,瞧瞧伶官们演习,谁知姑娘们因为贵客赴宴才选了这个地方玩耍。
众姑娘见是外男,忙行了个礼带着丫鬟匆匆跑开了,只有那个犯了错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留在原地,不敢言语,伶官里有去过皇宫见过世面的,知是太子殿下,紧着拉上众姊妹们一同跪下。
阮筝见状明白了几分,又见其腰上的玉带,想必是宫中皇子,她看过许多朝代皇子的画像,却未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惊艳中又觉得熟悉。
江怀逸喝道:“这是哪个院里的丫头,这么冒失成何体统!”
那小丫鬟沉着头道:“回怀三爷,我是二姑娘房里的雪兰,三爷、公子莫怪,我是第一次投壶,还不娴熟,望公子见谅。”
旁边的伶官小声提醒道:“这是太子殿下!”
雪兰登时吓得脸色发青,欲要请罪,却见宣琮峯并未放在心上,也不答话,睨了她一眼,拾起箭随手掷进了铜壶里,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拍拍怀逸道:“不碍事,别吓他们了。”
江怀逸示意雪兰回房去,雪兰道着“谢太子殿下谢三爷”灰溜溜跑了。
阮筝见此情景,心想竟有如此贤良的太子,还出现在安置伶官的地方,实在是自己满心都是戏曲,才会织出这样的梦,又觉“贤良”一词用在皇太子身上实在有趣,轻轻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吓了阮筝一跳,阮筝转头一看呆住,这姑娘的眉眼细看竟和自己如此相像。
“你就是小颦姐姐说的湫荷吗?你在看什么呢?”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向窗子外看,太子和怀逸早已离开。
原来是江四姑娘,阮筝道:“没什么,一只燕子罢了。小颦姑娘应是和四姑娘说清原委了,我一直在这里等四姑娘,如果可以,还望四姑娘且收容我几日,我……”
“你会玩叶子戏吗?” 四姑娘瞪着大眼睛,打断道。
“什么?”
“外面来的那些小姐们正在大姐姐屋里玩叶子戏呢,我平时和姐姐妹妹们玩总是输,祖母又说我该认识些女伴,本想和二姐姐他们一同去,听暖芝说二姐姐他们来找伶官们玩投壶了,我寻了来又不见踪影,正巧就看见你了。你陪我去和她们玩叶子戏,若是帮我赢了,我就让你留在这。”
阮筝听了此话摇了摇头道:“小时候,见别人玩过,但这...这恐怕不妥。”
阮筝做好了被四姑娘驱逐出去的准备,可这四姑娘却直接绕到阮筝背后一边推她走一边道:“什么妥不妥呀,会就行!”
二人一路来到江大姑娘的春竽阁,阮筝见这里到处种着佳木怪竹,院里不也见一个丫鬟的踪影,只隐隐听见屋里传来女孩家嬉笑的声音,颇有在山间林下结庐而居之致。
四姑娘拽着阮筝从游廊过去,躲在窗下,探着脖子向里面侦察着。
阮筝低声道:“四姑娘,一会儿进去我该怎么帮你啊,我初来乍到,这里面的姑娘我都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阮筝静静地瞧着四姑娘的观望动作,见她一会踮脚一会扒窗,好不忙活。阮筝低下头拨弄了下脚边的泥土道:“歇歇吧。”
四姑娘回头笑道:“大姐姐不在屋里,你说你是江阮筝都没人知道!”
阮筝猛地一抬头道:“你说什么?”
“老天爷呀,小颦姐姐都没和你说我们这是什么人家吗?这是成国公府江家,我叫江阮筝…”
后面的话,阮筝再听不见了,每一个字都成了一阵耳鸣,嗡的过去了,这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女孩又叫着和自己相似的名字,她好像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第三视角的梦里,过电影似的经历着本不属于她的生命,又看不到结局。
成国公与其弟江渊甫、其子江怀逸在正门前作揖迎宾,见太子来至落轿,急忙以国礼相见。
太子宣琮峯下了轿撵躬身行礼,谦恭温和,并不以太子身份自居。
成国公道:“家中喜事,承蒙太子殿下屈尊前来,殿下千岁。”
宣琮峯笑道:“江侍郎何出此言,怀逸兄从六七岁起就在东宫伴读,我们的情份可远超过我的那些哥哥,令堂徐老太君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姑母,论亲戚,我当唤您一声大表舅才是。”
“臣不敢。圣上躬安否?皇后殿下躬安否?”
宣琮峯扶起成国公道:“一切都好。”遂一同进了府。
这太子宣琮峯正值舞象之年,容色极是秀美,如圭如璧、唇若涂脂,束发以青玉燕尾冠,着搪瓷蓝直裰,外面搭着莹白色素面氅衣。原是听闻成国公府双喜临门,隅时散了朝,便回青宫换了素服,应了皇帝的允,代皇后前来道贺。
女眷们在大堂行跪礼迎接,无一人敢抬眼观之,宣琮峯与成国公道无需那些礼数,后在主桌落座,设有左右屏风,客人们隔着屏风恭迎太子,按照宴席位序入了座,心里无不嫉妒着成国公能将太子请来,把家宴办成国宴。
朝官们怕被扣上结党攀附的罪名,个个噤若寒蝉,就连成国公也不知如何开口,生怕僭越,家中女眷连同外来女眷都去了别院,一眼看去,成国公府的云禧堂竟像是一亩霄宸。
宣琮峯见状笑道:“诸位在朝堂上是臣,本宫是君,可今日在成国公府,诸位便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我只是个晚辈,长辈们也不必再拘君臣之礼, ”说罢举杯向徐老太君道:“ 晚辈祝徐老太君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今日庆贺,喜乐无疆。”
徐老太君一面顺着宣琮峯的意愿,一面又放不下规矩礼数、忘不了皇家威严,只得笑吟吟地看着。
宣琮峯叫江怀逸将屏风撤去,另行陈设一番,扶着徐老太君上了主桌,自己并江怀逸在东向桌入座,斟上热酒,说些闲话。
众人紧绷的弦终于松快了许多,为徐老太君贺寿毕,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了江怀逸。
礼部侯远庸道:“怀逸这孩子从小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七岁就能写下名扬金宁的诗词,如今更是文采飞扬,能与大诗人沈益齐名,今又中了府案首,江兄有此儿郎,好福气呀!”
江渊实摆了摆手:“略通文墨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才。”
嘉平伯韩同甫指了指江渊实笑道:“江兄谦虚过甚了,实有假模假意之嫌呀!”众人抚掌大笑,韩又转眼看向江怀逸接道:“犬子近来也在筹办起个诗社,江公子若有兴趣可与我儿切磋一番。”
江怀逸不以为然,婉言道:“早就听闻韩监生师从黄掌院,只是我们流派不同,诗社我就不便参与了。明年春试,我若有缘和韩监生成为同科,定与之切磋一番。”
韩同甫听出江怀逸话里话外都透着自命不凡的意味,自知没趣,便不再答话,只得听曲儿。
苏小颦正拨弄琵琶小唱第一盏《帘外仙》,席上之客十中有三无不看愣了眼,几十只眼睛烙成了她褙子上的红梅花,一朵一朵开在她身上。
宣琮峯歪着头瞥了眼旁边的江怀逸,冷笑了声说道:“我倒光顾着赞赏怀逸的才学了,竟忘了怀逸兄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怀逸兄,你可有心仪的娘子,当着江世伯的面,我也做一回月老?”
江渊实笑而不语,众人在心里盘算着自家是否有合适的姑娘,好与江家连上姻缘,更有甚者直接自荐家中女儿,成国公和徐老太君也尽数无应。
江怀逸闲着的双手突然忙了起来,一会擦桌漱口,一会又往嘴里递块鱼肉,阴阳怪气笑道:“这等小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且说阮筝本被安排在藻梨院的厢房候着,却见屋外姑娘们正带着群伶官玩投壶,心里不免又添了愁肠,想着自己从小若是有这些姐姐妹妹的一起玩耍,日子是否会好过些,隔着窗子,呆呆地观望着。
姑娘们玩得欢喜,其中一位年长的让自己的丫鬟也投一个来试试,那小丫鬟便操起箭瞄准了铜壶,可她哪里玩过,自然是初出茅庐、手生荆棘,这箭一发出去,力气却大得很,直飞过了铜壶,击中了刚从游廊走来的太子宣琮峯。
原是江怀逸领着宣琮峯来园里转转,瞧瞧伶官们演习,谁知姑娘们因为贵客赴宴才选了这个地方玩耍。
众姑娘见是外男,忙行了个礼带着丫鬟匆匆跑开了,只有那个犯了错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留在原地,不敢言语,伶官里有去过皇宫见过世面的,知是太子殿下,紧着拉上众姊妹们一同跪下。
阮筝见状明白了几分,又见其腰上的玉带,想必是宫中皇子,她看过许多朝代皇子的画像,却未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惊艳中又觉得熟悉。
江怀逸喝道:“这是哪个院里的丫头,这么冒失成何体统!”
那小丫鬟沉着头道:“回怀三爷,我是二姑娘房里的雪兰,三爷、公子莫怪,我是第一次投壶,还不娴熟,望公子见谅。”
旁边的伶官小声提醒道:“这是太子殿下!”
雪兰登时吓得脸色发青,欲要请罪,却见宣琮峯并未放在心上,也不答话,睨了她一眼,拾起箭随手掷进了铜壶里,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拍拍怀逸道:“不碍事,别吓他们了。”
江怀逸示意雪兰回房去,雪兰道着“谢太子殿下谢三爷”灰溜溜跑了。
阮筝见此情景,心想竟有如此贤良的太子,还出现在安置伶官的地方,实在是自己满心都是戏曲,才会织出这样的梦,又觉“贤良”一词用在皇太子身上实在有趣,轻轻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吓了阮筝一跳,阮筝转头一看呆住,这姑娘的眉眼细看竟和自己如此相像。
“你就是小颦姐姐说的湫荷吗?你在看什么呢?”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向窗子外看,太子和怀逸早已离开。
原来是江四姑娘,阮筝道:“没什么,一只燕子罢了。小颦姑娘应是和四姑娘说清原委了,我一直在这里等四姑娘,如果可以,还望四姑娘且收容我几日,我……”
“你会玩叶子戏吗?” 四姑娘瞪着大眼睛,打断道。
“什么?”
“外面来的那些小姐们正在大姐姐屋里玩叶子戏呢,我平时和姐姐妹妹们玩总是输,祖母又说我该认识些女伴,本想和二姐姐他们一同去,听暖芝说二姐姐他们来找伶官们玩投壶了,我寻了来又不见踪影,正巧就看见你了。你陪我去和她们玩叶子戏,若是帮我赢了,我就让你留在这。”
阮筝听了此话摇了摇头道:“小时候,见别人玩过,但这...这恐怕不妥。”
阮筝做好了被四姑娘驱逐出去的准备,可这四姑娘却直接绕到阮筝背后一边推她走一边道:“什么妥不妥呀,会就行!”
二人一路来到江大姑娘的春竽阁,阮筝见这里到处种着佳木怪竹,院里不也见一个丫鬟的踪影,只隐隐听见屋里传来女孩家嬉笑的声音,颇有在山间林下结庐而居之致。
四姑娘拽着阮筝从游廊过去,躲在窗下,探着脖子向里面侦察着。
阮筝低声道:“四姑娘,一会儿进去我该怎么帮你啊,我初来乍到,这里面的姑娘我都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阮筝静静地瞧着四姑娘的观望动作,见她一会踮脚一会扒窗,好不忙活。阮筝低下头拨弄了下脚边的泥土道:“歇歇吧。”
四姑娘回头笑道:“大姐姐不在屋里,你说你是江阮筝都没人知道!”
阮筝猛地一抬头道:“你说什么?”
“老天爷呀,小颦姐姐都没和你说我们这是什么人家吗?这是成国公府江家,我叫江阮筝…”
后面的话,阮筝再听不见了,每一个字都成了一阵耳鸣,嗡的过去了,这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女孩又叫着和自己相似的名字,她好像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第三视角的梦里,过电影似的经历着本不属于她的生命,又看不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