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火车站离栀花镇路途遥远，公车转了又转，天黑时白妤才坐上归家的那班车。
节假日的人流在哪儿都不开玩笑，白妤在火车上站了六七个小时，早已腿发软，这趟公车人满为患，她只能拉着扶手勉强站住。
窗外闪过的是陌生的街道和房屋景色，这是一条她从没踏足过的路。
她疲倦地歪着头，在漆黑的车厢里看外面模糊的光影。
似乎都回家了，家家户户的灯火是黑夜里唯一的色彩。
吱嘎——前方路口红灯亮起，公车急刹车停下，整个车厢的人都随惯性往前倒了倒。
白妤也跟着晃了晃，微小的变动让她聚了点精神，她换了只手拉扶手，站了几秒后视线无意识地再次飘向窗外，就在神思快要重蹈覆辙游离之际，外头有阵风卷过，外面常规的树景哗啦啦一阵摇摆，但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这里很熟悉。
她半信半疑地侧头朝车头方向望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隐隐约约只能看清前面是一条有着坡度的柏油马路。
在不断冒出的怀疑下，白妤攥紧扶手，回头朝背后的车门方向望去，她看到一条曾经走了无数遍的路，在冬季毫不起眼的矮栀子花丛，秃成枯枝的杨柳，沿路依次排列，直至黑夜尽头。
这是她从幼年开始日复一日来去的T字型路口。
她知道，等会路过卖沙子的地和废弃的小学，在绵延的水杉树下走一会就能到家了。
如果是这个路口，那……
那她刚刚是从杭臣家方向而来。
也许是刚才那阵风钻进了车厢，白妤突觉有股冷意直捣心底，她不禁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缩着脑袋，试图躲进围巾里。
可她的围巾不在身上。
惝恍迷离间，白妤想起，她的围巾丢在了医院。
医院……
白妤咽了咽喉咙，畏惧地闭上了眼，她不敢再往下想。
好在红灯已过，油门声响起，车厢的摇晃感震碎一些痛苦的回忆。
白妤低着下巴，局促地呼吸着，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还有一会会就到家了。
回家就好了。
一刻钟后，公车在沁芳路停下，售票员打开车灯，白妤收起僵硬了一路的手臂，扶着车门把手缓慢下车。
脚触地的瞬间，寒风扑面而来，不同于北方的风和空气，这里湿冷刺骨，空气里满是泥泞气味。
公车车门关闭，起步行驶，留下一阵尾气，喷出的气声消散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冷风刮了又刮，白妤垂在身侧的双手渐冷渐红，许久，她才敢相信，她真的到家了。
她呵出一口长气，像是经历了九死一生一般，不着章法地扯自己的大衣领子，扯到露出毛巾领露出颈口皮肤，凛风贴过来，吹散皮肤喷薄而出的热量，教人清醒。
在她大口大口呼吸时，左手边的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人喊她：“小妤。”
声线是抖动的，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心疼。
白妤呼吸一滞，鼻尖随之泛起酸意。
她知道，这是妈妈的声音。
还未等她转头看去，江雪梅的匆匆脚步声便已经贴了耳朵，比所有话语先落地的是江雪梅利落的动作。
她手上挂着一件老式的大衣和一条新买的围巾，还有一副保暖耳罩。
她一件件给白妤套上，像裹粽子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确保白妤不会受冻后，江雪梅紧绷的神色才所有缓解。
可再打量一番，她看见白妤被冻得粉紫的双手，江雪梅轻轻呀了一声，当机立断接过白妤的双肩包，把白妤的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像人形挡风机一样搂抱住白妤的肩膀。
她说：“回家吧，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炸排条，红烧鱼，附近开了个草莓采摘园，我今天还去买了一篮子草莓，等会赶紧吃了，不然明天得放烂。要是喜欢吃，明天妈妈再去给你买。”
白妤的脚步被迫挪动，每一步都是虚浮的，但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有以往的那种安全感。
身上戴的，裹的，有江雪梅惯用的洗衣粉的味道。
风吹不进来，身体也不燥热，一切温暖得刚刚好。
家里的灯亮着，推开门，桌上的饭菜虽用盘子盖着，但香味和热气还是飘了出来。
江雪梅忙不迭地热汤盛饭，见女儿还傻愣在原地，她的眼眸暗了暗，但很快，她换上满面的笑容，催促道：“快来洗手吃饭，吃完了洗个澡今天早点睡觉，你一定想不到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个什么好东西。”
白妤背过身慢吞吞地脱身上的衣服，她声若蚊蝇地问：“什么？”
江雪梅说：“上个月去一家新的人家里干活，给那老人晒被子的时候发现人家铺了电热毯，我随口一问好不好用，人家说好用得很，说用了好几年都没问题。我就也去买了一条，这几天太阳好，把你那床被子晒了晒，电热毯也铺好了，等会晚上你睡觉一点儿都不会冷。”
白妤知道，这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是生活里的一件新鲜事，换做以前她一定立刻跑上楼不管三七二十一试躺一番，但她此时此刻更关心的是栀花镇的天气。
她叠着江雪梅新买的千鸟格围巾，轻声问道：“最近这里天气很好吗？”
江雪梅已经热好了排骨藕汤，她端上桌，回答说：“一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不过马上要下雨了，温度还得降。你走的时候要记得带把伞。来，快吃饭。”
“好。”
白妤放下围巾，坐到了自己常坐的那个长凳上。
江雪梅给她单独盛了一小碗热汤，粉色的藕块露出一小块尖角，香气扑鼻。
白妤捧起碗，一口气喝完。
放下碗的那刻，江雪梅才将许久不见的女儿的脸庞看清。
吊在桌上方的白炽灯蒙了些灰，光亮也不如以前，但是江雪梅还是看清了白妤比往日沉默许多的眼睛。
她欲从心里捡出一些词语安慰女儿，但随着白妤的长大，许许多多的事情她作为母亲深感无力。
江雪梅给白妤夹了筷炸排条，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后说：“你电话里光说抢到了票回来，那回学校的票提前买了吗？”
白妤埋头吃饭，听到这个问题，迟钝地想了会，说：“还没有买……”
“那妈妈明天带你去售票点买票？万一回不去怎么办？”
“妈……”
“嗯？”
“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白妤咬着筷子，说得有点含糊。
江雪梅的目光慢下来，她拨弄着红烧鱼，挑去鱼皮，把鱼肚中间刺最少的那块露出来，筷子点了点，示意白妤吃。
同时，她很快明白了白妤为什么不太想这么快回学校。
江雪梅不太懂地问：“那、大学少去几天没关系的对吧？要妈妈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吗？”
白妤点点头。
江雪梅笑了一下，“好，你多待几天妈妈高兴还来不及，明天我就和你班主任请假。快吃吧，鱼要冷了。”
白妤嘴角也僵硬地翘了一下，短促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江雪梅柔柔道：“快吃。”
白妤低下头，佯装很专心地吃饭。
这个夜晚和从前的夜晚十分相似，在家的流程总是差不多，但是又很不一样。
白妤吃完饭拎着背包上楼，跨过熟悉的老式楼梯，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里面一尘不染的模样似乎在告诉她，她已离家很久。
她像以前一样，把书包放在书桌那儿，只不过，书包里没了书，桌上也不用摊开作业本和试卷。
离家三个多月，却像是三十年。
梳洗完，白妤穿着家里的睡衣躺进蓬松柔软的被窝，望着黑灰色的天花板，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结束了。
这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让她的身体和精神同时恍惚，好像只要闭上眼，灵魂就会飞出天际，不真实到极点。
唤回她游离的思绪的是枕边手机消息的震动声。
像是条件反射，她的瞳仁先是蓦地一亮，随即很快黯淡下来。
现在和过去反差的利刃就这样落下，白妤眼角泛湿，她猛地拉上被子，将整个脑袋闷在黑乎乎的被子里，手肘一动一动，不断地抹眼泪。
手机还在震动，信息一条接一条涌入。
白妤双臂压在眼眶上，深呼吸几下后一把掀开被子，拿过手机解锁查看。
短信和微信Q。Q都有。
短信一眼望去一目了然，都是陌生号码，他们问的是同一件事——听说杭臣去世了，是真的吗？
点开微信和Q。Q，未读信息排满整个界面，还有许多新的好友前来添加她，问的也是同一件事。
这个手机号和微信号是新的，白妤不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是怎么传播开的，她不想也无力回复。
全部删干净后，她在Q。Q班级群回复：是的。
大家的新消息很快弹出来，都在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白妤退出了Q。Q登录，切回微信后，她只给姜素和马盈薇回了消息。
她说她没事。
回复完，白妤急切地退到主屏幕，长按关机键，屏幕黑屏后，她泄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推得很远。
白妤半侧着，脸埋在臂膀和肩窝的阴影下，伸出去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江雪梅端着一盘奶油草莓上来，轻叩两下房门，推开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白妤埋着脸，哭得肩膀在剧烈抖动。
江雪梅抿着唇，放下果盘，在床边轻轻坐下。
她的手刚搭上白妤露在外头的肩膀，她就抬起脸看向了她。
床头柜上的台灯明亮，将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一清二楚，更别提白妤哭到发胀发红的脸颊，江雪梅甚至还能看清她面孔上的绒毛和细微的毛细血管。
“小妤……”
白妤没有回应，只是猛地起身扑进江雪梅怀里，‘呜’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江雪梅像小时候抱她哄她那样，将她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说：“哭吧，哭吧，妈妈陪着你。会好的，妈妈陪着你，会好的。”
白妤哭得浑身发抖，她听到江雪梅的话迷迷蒙蒙地想起小时候被她自己奉为真理的感受。
她总以为哭一哭就好了，任何不开心的事情都会顺着眼泪流走。
可是妈妈，原来世上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件事，眼泪流多少遍都不会再好了。
节假日的人流在哪儿都不开玩笑，白妤在火车上站了六七个小时，早已腿发软，这趟公车人满为患，她只能拉着扶手勉强站住。
窗外闪过的是陌生的街道和房屋景色，这是一条她从没踏足过的路。
她疲倦地歪着头，在漆黑的车厢里看外面模糊的光影。
似乎都回家了，家家户户的灯火是黑夜里唯一的色彩。
吱嘎——前方路口红灯亮起，公车急刹车停下，整个车厢的人都随惯性往前倒了倒。
白妤也跟着晃了晃，微小的变动让她聚了点精神，她换了只手拉扶手，站了几秒后视线无意识地再次飘向窗外，就在神思快要重蹈覆辙游离之际，外头有阵风卷过，外面常规的树景哗啦啦一阵摇摆，但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这里很熟悉。
她半信半疑地侧头朝车头方向望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隐隐约约只能看清前面是一条有着坡度的柏油马路。
在不断冒出的怀疑下，白妤攥紧扶手，回头朝背后的车门方向望去，她看到一条曾经走了无数遍的路，在冬季毫不起眼的矮栀子花丛，秃成枯枝的杨柳，沿路依次排列，直至黑夜尽头。
这是她从幼年开始日复一日来去的T字型路口。
她知道，等会路过卖沙子的地和废弃的小学，在绵延的水杉树下走一会就能到家了。
如果是这个路口，那……
那她刚刚是从杭臣家方向而来。
也许是刚才那阵风钻进了车厢，白妤突觉有股冷意直捣心底，她不禁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缩着脑袋，试图躲进围巾里。
可她的围巾不在身上。
惝恍迷离间，白妤想起，她的围巾丢在了医院。
医院……
白妤咽了咽喉咙，畏惧地闭上了眼，她不敢再往下想。
好在红灯已过，油门声响起，车厢的摇晃感震碎一些痛苦的回忆。
白妤低着下巴，局促地呼吸着，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还有一会会就到家了。
回家就好了。
一刻钟后，公车在沁芳路停下，售票员打开车灯，白妤收起僵硬了一路的手臂，扶着车门把手缓慢下车。
脚触地的瞬间，寒风扑面而来，不同于北方的风和空气，这里湿冷刺骨，空气里满是泥泞气味。
公车车门关闭，起步行驶，留下一阵尾气，喷出的气声消散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冷风刮了又刮，白妤垂在身侧的双手渐冷渐红，许久，她才敢相信，她真的到家了。
她呵出一口长气，像是经历了九死一生一般，不着章法地扯自己的大衣领子，扯到露出毛巾领露出颈口皮肤，凛风贴过来，吹散皮肤喷薄而出的热量，教人清醒。
在她大口大口呼吸时，左手边的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人喊她：“小妤。”
声线是抖动的，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心疼。
白妤呼吸一滞，鼻尖随之泛起酸意。
她知道，这是妈妈的声音。
还未等她转头看去，江雪梅的匆匆脚步声便已经贴了耳朵，比所有话语先落地的是江雪梅利落的动作。
她手上挂着一件老式的大衣和一条新买的围巾，还有一副保暖耳罩。
她一件件给白妤套上，像裹粽子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确保白妤不会受冻后，江雪梅紧绷的神色才所有缓解。
可再打量一番，她看见白妤被冻得粉紫的双手，江雪梅轻轻呀了一声，当机立断接过白妤的双肩包，把白妤的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像人形挡风机一样搂抱住白妤的肩膀。
她说：“回家吧，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炸排条，红烧鱼，附近开了个草莓采摘园，我今天还去买了一篮子草莓，等会赶紧吃了，不然明天得放烂。要是喜欢吃，明天妈妈再去给你买。”
白妤的脚步被迫挪动，每一步都是虚浮的，但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有以往的那种安全感。
身上戴的，裹的，有江雪梅惯用的洗衣粉的味道。
风吹不进来，身体也不燥热，一切温暖得刚刚好。
家里的灯亮着，推开门，桌上的饭菜虽用盘子盖着，但香味和热气还是飘了出来。
江雪梅忙不迭地热汤盛饭，见女儿还傻愣在原地，她的眼眸暗了暗，但很快，她换上满面的笑容，催促道：“快来洗手吃饭，吃完了洗个澡今天早点睡觉，你一定想不到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个什么好东西。”
白妤背过身慢吞吞地脱身上的衣服，她声若蚊蝇地问：“什么？”
江雪梅说：“上个月去一家新的人家里干活，给那老人晒被子的时候发现人家铺了电热毯，我随口一问好不好用，人家说好用得很，说用了好几年都没问题。我就也去买了一条，这几天太阳好，把你那床被子晒了晒，电热毯也铺好了，等会晚上你睡觉一点儿都不会冷。”
白妤知道，这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是生活里的一件新鲜事，换做以前她一定立刻跑上楼不管三七二十一试躺一番，但她此时此刻更关心的是栀花镇的天气。
她叠着江雪梅新买的千鸟格围巾，轻声问道：“最近这里天气很好吗？”
江雪梅已经热好了排骨藕汤，她端上桌，回答说：“一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不过马上要下雨了，温度还得降。你走的时候要记得带把伞。来，快吃饭。”
“好。”
白妤放下围巾，坐到了自己常坐的那个长凳上。
江雪梅给她单独盛了一小碗热汤，粉色的藕块露出一小块尖角，香气扑鼻。
白妤捧起碗，一口气喝完。
放下碗的那刻，江雪梅才将许久不见的女儿的脸庞看清。
吊在桌上方的白炽灯蒙了些灰，光亮也不如以前，但是江雪梅还是看清了白妤比往日沉默许多的眼睛。
她欲从心里捡出一些词语安慰女儿，但随着白妤的长大，许许多多的事情她作为母亲深感无力。
江雪梅给白妤夹了筷炸排条，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后说：“你电话里光说抢到了票回来，那回学校的票提前买了吗？”
白妤埋头吃饭，听到这个问题，迟钝地想了会，说：“还没有买……”
“那妈妈明天带你去售票点买票？万一回不去怎么办？”
“妈……”
“嗯？”
“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白妤咬着筷子，说得有点含糊。
江雪梅的目光慢下来，她拨弄着红烧鱼，挑去鱼皮，把鱼肚中间刺最少的那块露出来，筷子点了点，示意白妤吃。
同时，她很快明白了白妤为什么不太想这么快回学校。
江雪梅不太懂地问：“那、大学少去几天没关系的对吧？要妈妈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吗？”
白妤点点头。
江雪梅笑了一下，“好，你多待几天妈妈高兴还来不及，明天我就和你班主任请假。快吃吧，鱼要冷了。”
白妤嘴角也僵硬地翘了一下，短促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江雪梅柔柔道：“快吃。”
白妤低下头，佯装很专心地吃饭。
这个夜晚和从前的夜晚十分相似，在家的流程总是差不多，但是又很不一样。
白妤吃完饭拎着背包上楼，跨过熟悉的老式楼梯，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里面一尘不染的模样似乎在告诉她，她已离家很久。
她像以前一样，把书包放在书桌那儿，只不过，书包里没了书，桌上也不用摊开作业本和试卷。
离家三个多月，却像是三十年。
梳洗完，白妤穿着家里的睡衣躺进蓬松柔软的被窝，望着黑灰色的天花板，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结束了。
这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让她的身体和精神同时恍惚，好像只要闭上眼，灵魂就会飞出天际，不真实到极点。
唤回她游离的思绪的是枕边手机消息的震动声。
像是条件反射，她的瞳仁先是蓦地一亮，随即很快黯淡下来。
现在和过去反差的利刃就这样落下，白妤眼角泛湿，她猛地拉上被子，将整个脑袋闷在黑乎乎的被子里，手肘一动一动，不断地抹眼泪。
手机还在震动，信息一条接一条涌入。
白妤双臂压在眼眶上，深呼吸几下后一把掀开被子，拿过手机解锁查看。
短信和微信Q。Q都有。
短信一眼望去一目了然，都是陌生号码，他们问的是同一件事——听说杭臣去世了，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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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手机号和微信号是新的，白妤不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是怎么传播开的，她不想也无力回复。
全部删干净后，她在Q。Q班级群回复：是的。
大家的新消息很快弹出来，都在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白妤退出了Q。Q登录，切回微信后，她只给姜素和马盈薇回了消息。
她说她没事。
回复完，白妤急切地退到主屏幕，长按关机键，屏幕黑屏后，她泄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推得很远。
白妤半侧着，脸埋在臂膀和肩窝的阴影下，伸出去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江雪梅端着一盘奶油草莓上来，轻叩两下房门，推开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白妤埋着脸，哭得肩膀在剧烈抖动。
江雪梅抿着唇，放下果盘，在床边轻轻坐下。
她的手刚搭上白妤露在外头的肩膀，她就抬起脸看向了她。
床头柜上的台灯明亮，将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一清二楚，更别提白妤哭到发胀发红的脸颊，江雪梅甚至还能看清她面孔上的绒毛和细微的毛细血管。
“小妤……”
白妤没有回应，只是猛地起身扑进江雪梅怀里，‘呜’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江雪梅像小时候抱她哄她那样，将她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说：“哭吧，哭吧，妈妈陪着你。会好的，妈妈陪着你，会好的。”
白妤哭得浑身发抖，她听到江雪梅的话迷迷蒙蒙地想起小时候被她自己奉为真理的感受。
她总以为哭一哭就好了，任何不开心的事情都会顺着眼泪流走。
可是妈妈，原来世上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件事，眼泪流多少遍都不会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