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苏以南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从酒吧里出来，街上依然灯火通明。
她走到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突然从旁边蹿出来一辆银灰色的摩托车，稳稳地停在了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市区里还开这么快。”苏以南小声嘀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
摩托车上的人拿下了头盔，甩开遮在眼前的碎发，不由分说道：“上车。”
苏以南看清楚了头盔下的那张花花公子般的脸。
“不用了。”什么上车……好像自己是什么霸道总裁一样。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方子言真的等到了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慌张，看到绿灯亮了，她赶忙一路快走过了斑马线。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拒绝了，方子言还从未这么挫败过，不过这也没什么，作为一个猎手，追逐猎物的过程才更有趣不是吗？
“你一个人这么晚怎么回去？我送你回去。你怕我把你吃了啊？”方子言看出了苏以南的慌张说笑道。
其实苏以南也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事，只是她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光是他身边坐着的女生每次见到都不一样……
“我不回去。”苏以南边往前走着边应付着他。
“不回学校？”方子言继续在旁边跟着。
看来不跟他说清楚，他是要刨根问到底了，苏以南只好停下解释道：“我在附近还有一个便利店的兼职，正好接在这份工后面……我赶时间，不说了。”
说完，她便匆匆一路小跑走了，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方子言，他看着苏以南的背影由衷道：“还有兼职？不要命了吗？”
他戴上头盔，正要转动把手启动摩托车，却发现右手被牢牢按住了。
“顾然？”方子言将头盔上的护目镜推了上去，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明白了什么地坏笑起来：“你不是走了吗，言不由衷啊………这是等人等到了现在？”
顾然没理会他的问题：“放过她吧。”
方子言用力抬起手将顾然的手甩开：“放过她？”他笑了：“你话能别说这么难听吗？我做什么了？”
“我了解你这样的人。”
因为他的父亲顾兆明也是这样的人。
顾兆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流连于会所酒吧，他和顾然的母亲就是在一个会所认识的。
他的母亲长得很漂亮，顾兆明便一直让她陪着他，刚开始两人如胶似漆，经常带她出入高档商场和餐馆，那时候他是真喜欢她，不仅帮她出了离开那家会所的费用，还在自己刚刚创业的公司里给她设了一个职位，她不用上班，但每个月照常拿工资。
他还在朱雀市的新区租了一个大套间给她住，每个月给她一万的零花钱，那时候顾兆明经常会到她这儿住，有时候两人不出去吃，她就学着张罗一大桌菜，俨然像一个幸福的家庭主妇。
只是好景不长，渐渐地顾兆明来的少了，她心里有些不安的预感，但她一直跟自己说是他公司刚起步，工作比较忙。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烦到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的关系，试图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直到后来她去了公司，在楼下，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子亲昵地挽着手，心中的那份不安才落了地，他果然是有了别人……但是那时候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她也知道只要她当面去质问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所以她愿意退一步，只要能与他共度一生，哪怕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她都无所谓。
她想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的好，会回来的。
有一天，顾兆明通知她晚上要来，她惊喜地以为他在外面终于玩倦了，提前备了一大桌菜。顾兆明却说他已经吃过了，听到这话的时候她有些失望，因为原来他哪怕已经在外面应酬过，也会象征性地吃一些。
她那时候像溺水的人，想要拼命抓住什么，还想要试试，于是跟他提了结婚的想法。
谁知道顾兆明竟然笑了，笑她怎么会如此自不量力，觉得他会娶一个会所女子。他说这次来是要跟她分手，他甚至觉得他能够亲自来通知分手已经够意思了。
是的，不需要她同意。也无论她同不同意，都已经是定局。
那一刻，她终于心如死灰，那一天她哭着抱着顾兆明的腿不让他走，但是变了心的男人心如寒铁，任她如何哭，他都毫不动容，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只是临走前冷冷地说：“分手费我会打给你，你尽快找其他地方住吧，这个地方租金我不会再给了。”
留下母亲一人在偌大的房间里哭的撕心裂肺。后来她还试图联系过顾兆明，但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完全当她不存在。她又到公司找顾兆明，但任她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见她。
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怕告诉顾兆明，会让她将孩子打掉。于是她就一个人找了个房子住下，自己将孩子生下来。
她又找到他，彼时的他又已经换了新女朋友，顾兆明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惊讶，他要求做亲子鉴定，还说就算是他的孩子，她也别指望进顾家的门。
她虽然是会所出生，但也受不了这种屈辱，决意将孩子独自抚养长大。
其实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完全可以找一个人再嫁，不用那么辛苦，但是她不愿意，就靠着拿着的分手费和过去的存款将顾然抚养长大。
顾然记得，母亲常常会和他说起和父亲相遇相处的事情，后来他又是如何抛弃他们母子……所以对于素未谋面的父亲，他一直怀着深深的敌意。而母亲的遭遇和她常常露出的悲戚表情，让他对感情的事始终难以迈出那道坎，他不想让女孩子有他母亲一样的遭遇。
原本他以为方子言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当看到他追着苏以南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但他了解这种花花公子，他绝不会认真对待任何一段感情，永远的喜新厌旧，多情又无情，这无关他的人品，更像是一种刻在骨血里的习惯，永远别指望浪子回头。
所以当方子言这般儿戏地要招惹苏以南时，他不由地想去制止。
方子言下了车，仔细瞧了瞧顾然的脸随后嘲笑道：“不会吧，你对她真有兴趣？”
“没有兴趣。”顾然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我就说嘛这种姿色难道还有人抢。”方子言啧啧叹道。
顾然听到他的用词不由地皱了皱眉头，陈祖业怎么会认为自己会和这种人成为朋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很好吗。
“你既然没有兴趣就不要招惹她了。”
方子言被这么一说反而劲头上来了：“招不招惹是我的自由吧，用的着你管这么多吗？”
“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顾然知道，以往和方子言交往的那些女生出于各种目的，双方起码是两厢情愿，各取所需，甚至女生主动的多。而苏以南是不一样的，顾然知道，他们是两个阶层的人，她绝不会是方子言的对手，或者说她连做对手的资本都没有。
更何况在顾然看来，他对苏以南之所以感兴趣，并不是他有多喜欢，只是出于好奇，无聊的时候想要逗弄新玩具，吃惯了山珍海味想要试试农家小炒。一旦这种感觉消失，就会弃如敝屣，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最终的结果是他潇洒地走了，留下顾影自怜的女孩子。
“谁告诉你有人会受到伤害？你这个正义勇士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问你，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方子言愣了愣，回想起来，他还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可是这很有所谓吗？曾经那些露水情缘，他也未必都能记得名字，有的甚至名字都懒的问。
他看着顾然眉头越来越深，随即笑道：“行行行，我被你说服了。我是无所谓，我是很有原则很讲义气的人，兄弟喜欢的女人我是不会抢的……”
顾然根本懒得搭理他。
“话说回来，我招惹什么无辜少女是不是你都得管啊？你是我爸还是我妈？”
顾然沉默片刻道：“你就当我是在救被冲到海边的一条条鱼吧，能救一条是一条。”
方子言哈哈哈爽朗地笑起来，拍了拍顾然的肩膀道：“顾然，没想到你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还有点冷幽默在身上……行，看在你把我逗笑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吧……”
他朝苏以南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如果真想她不受伤害，你就帮帮她，她好像很缺钱……可别因为这点钱误入歧途了。”
方子言朝他眨了眨眼便跨上了摩托车，转动了把手，发动机轰鸣起来。
顾然不为所动，只冷漠道：“我也好心提醒你，酒后不能开车。”
方子言将头盔戴上：“多谢。”
话音未落，方子言如同一道影子绝尘而去。
由于出师大捷，在推销酒水方面，苏以南自信不少，也摸索出一些经验。
只要一有机会，她便会见缝插针地问一问，有时候客人要是心情好又喝多了，出手总会很大方。苏以南一边盘算着自己将会拿到的提成，觉得曙光就在前方，脸上一直挂着笑意，连干活都更精神了。
顾然坐在吧台上，看着在人群中欢快地穿梭的苏以南若有所思。
“帅哥，这里有人吗？”一个穿着满身缀满亮片修身短裙的女人问道，伴随而来的还有浓郁的香水味。
“没有。”顾然的目光从苏以南的身上收了回来，但也没有正视女子一眼。
女子摇曳着身姿坐到了顾然旁边，裙尾的流苏上下摆动，她熟练地朝吧台的服务生招了招手道：“一杯威士忌。”
“一个人吗？”
“嗯。”顾然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也是一个人。”女人有意与他亲近，她盯着顾然的侧脸。
都说人会感觉到别人的凝视，因为凝视有温度，但顾然依然没有转过头。
“谢谢。”女子接过了递过来的酒杯，她看了顾然一会儿，摇了摇酒杯道：“你有心事？”
“没有。”
顾然的回答礼貌而又疏离，不过女子很有耐心，她笑道：“工作还是上学？”
“上学。”顾然的回答简洁明了，算是已经明示了对她毫无兴趣，不过有的人总会认为只要对方还有回应便不是全然的拒绝，顾然当然也不想理她，不过在他受的教育里，女生是必须受到尊重的，他绝对不会不明不白地不理对方，哪怕是陌生人，也是如此。
“哈，原来是弟弟啊。”女子自来熟道：“有没有兴趣陪姐姐喝两杯，我今天有点难过……”她朝顾然举了举杯子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
顾然这才看了她一眼，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
女子喝了一口酒见他不那么抵触，便往他身边靠了靠：“今天不用上学吗？”
“嗯。”顾然敷衍地回答。
这时的苏以南正在满心欢喜地推销着酒水。
“先生，这是我们店的新品，非常好喝，您要不要试一试？”苏以南熟练地问道。
包厢里坐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和三个浓妆艳抹着装暴露的女人。
“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男子满嘴酒气，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她。
“对，刚来没多久。”苏以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大学生？”
“嗯。”苏以南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那你继续说。”
苏以南见他又让自己继续介绍，便放下了戒备心：“比如说这款新洋酒……”
正说着，却被男子生生打断：“你站包厢门口我听不清，你凑近点说。”
“哦。”苏以南往前挪了一步，正要说话，那男子却仍不满意。
他示意身旁的女子坐到边上，然后往自己身旁让出来的空座拍了拍：“来来，坐这，我好看清楚。”
苏以南还在犹豫，却被旁边的女子一把拉过去，按到了座位上：“没事的。”
男子笑了起来，浓重的酒气直冲苏以南的脸，快把她熏晕过去。
没关系的，介绍完就走。苏以南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她强忍着恶心，保持镇定坐直了身子，将酒水单十分恭敬地递到了男子面前，用手指着几款新品。
“我看看。”男子往她脸旁凑了凑，苏以南下意识地朝旁边躲了躲。
“来个这个。”说着男子将手朝酒水单指过去，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将苏以南的手覆盖住了。
苏以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赶紧把手收回去，心怦怦直跳，她突然想起方子言的话来
这里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好，马上拿来。”苏以南急欲逃离，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水单直接将茶几上的酒杯扫到了地上，两杯酒丁零当啷在地上摔得粉碎，惹得包厢的女子尖叫了起来。
男子啧啧了两声，抬起了被酒水溅湿的裤脚。
苏以南心一沉，这真叫昨日重现，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
她立马条件反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帮您重新拿杯子。”
男子摆了摆手：“不打紧。”
“我去拿个抹布把这里打扫一下。”说着苏以南深深鞠了一躬跑了出去，既是要打扫，也是要想一想该怎么办。
男子见她走了，慢悠悠地在桌上拿了另一个杯子，在里面倒满酒，又从口袋里的一个小盒子里摸出了一个一片泡腾片模样的东西放了进去，他又将手指伸进去搅了搅，冷哼了一声：“给我装。”
外面的吧台上，酒过三巡，顾然身边的女子明显已经不如刚来的时候那么清醒，而顾然到底是从小跟着父亲久经沙场，一杯杯酒灌下去，脸也不变色。
“晚上准备去哪儿？”女子又凑近了顾然，盯着他的脸看道。
顾然看到了从包厢里慌慌张张跑出来的苏以南，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顾然皱着眉转过头来，他并不想被看到。
然而就在此时，女子却突然凑到了顾然耳边，手扶在了顾然的大腿上，轻柔的喘息声让顾然来不及避开，迟疑了片刻。
随后顾然才反应过来，将头歪到了一边，却正好看到了苏以南看过来的目光，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颚然后迅速消失。
他有些烦躁地将女子的手放回桌子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以南匆匆地拿着抹布回到了包厢里，跪在地上，将地上的酒擦的一干二净，玻璃碎片也全数用抹布和手裹着扔进了垃圾桶，慌乱中也没注意到手被玻璃划了几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抹布。
“先生，您的裤子，要不我赔您一条新的……”苏以南心虚地说，谁知道她能不能赔得起呢，万一又是条限量的。
男子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嘴因为长期抽烟变得黄黑的牙齿，显得更为可怕。“小事。你陪我喝杯酒这事就算完。”
“……”苏以南有些发怵，愣着没回答。
“怎么？不愿意？”男子语调里有些怒意。
“不是不是，我们工作时间不能喝酒。”苏以南急忙摇了摇手。
男子冷笑了一声：“你当我第一次来不懂这里的规矩吗？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和你们经理说一声。”
“……不用了，我喝吧。”大事化小向来是苏以南的原则，要是告诉经理说不定还要扣钱，更何况上次她不是也喝了，不也没什么事。
她咬咬牙拿起桌上的酒杯，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
“好！爽快！”男子鼓了鼓掌很满意，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坐一会儿，我来看看需要哪些酒。”
苏以南便在边上坐了下来，见他也没有再要求坐到身边，放下心来。
男子边观察着苏以南边装模作样地问着：“这是哪国的酒……”
刚开始苏以南还能认真解释，过了几分钟，她只觉得晕乎乎的，意识变得模糊，说话不太好使，舌头像打卷了般，强撑着才能勉强回答问题，但男子依然没有点完的意思，仍在问东问西……
顾然见苏以南进了一脸愁容的进了包厢迟迟还未出来，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朝女子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女子急道：“你去哪儿啊？”
顾然没有理会，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走到了7号包厢。
酒吧的包厢是半开放式的，两边用软包做成了墙将里面与外面隔开，有半个中等成年男子那样高，从外面不找好角度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到坐在包厢角落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顾然从包厢门口绕了一圈，注意到了中年男子的异样的眼神，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半闭着眼睛，身体已经靠在了沙发上的苏以南，她的面前还放着一只空杯子……顾然眉头深皱，差不多已经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了。
酒吧虽然是正经营生，但到底算是夜场，总存在着些灰色地带，服务员被揩油这种事情店里也差不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服务员也半推半就的话。如果管理稍有懈怠，甚至还会出现更严重的事，没什么阅历的人可不适合来这种水深的地方。
不过顾然估摸着像苏以南这种看起来笨笨的人肯定不会知道，他作为校友，看到苏以南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刚准备冲进去把苏以南拖出来，却听见门口一阵巨大的嘈杂声。
“警察来了。”有人惊慌喊道。
“啊？”酒吧中间的舞池里迅速乱成一团。
还有些在聊天的客人立马昂起头，聚在一起看热闹。
包厢里的男子也神色慌张站了起来，刚要走出包厢门口，却被顾然拦住了。
“让开！”男子恶狠狠地朝顾然看了一眼。
顾然蔑视地看着他，继续堵着他的路，男子试图推开他，却被他反手一推，摔了个趔趄摔，倒在了沙发上，男子嘴里骂了一句挣扎着要起来。
此时，急速地脚步声走近了，顾然转过头，看到几个人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他让到了一旁。
两个人进了包厢死死地按住让他不能动弹：“别动！”
旁边的几个女子吓得立马抱着头。
看样子这两个是便衣警察，顾然放下了心。
“这个服务生怎么办？”按住中年男子的便衣朝站在包厢门口的男子问道。
门口的男子眼神凌厉，气场强大，他走近包厢，轻轻摇了摇昏昏欲睡的苏以南的肩膀：“喂，醒醒。”
见她没有反应，又注意到她眼神涣散迷离，便道：“一起带回去吧。”
带到派出所可不是小事，顾然立马上前道：“警官，这个人是我朋友……我能不能跟过去看看……”
男子看了一眼顾然，愣了愣，随后很快恢复了平常果决的模样道：“我们这是在执法，可不是过家家。”说着又朝包厢外面的人招了招手，来了几个人将包厢里的人都架了出来。
顾然担心地看着苏以南，留意到了她手上的斑斑血迹，他朝那个便衣男子道：“警官，我朋友手破了，麻烦你们先处理一下好吗？”
男子看了看苏以南的手点头道：“放心，会的。”
苏以南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从酒吧里出来，街上依然灯火通明。
她走到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突然从旁边蹿出来一辆银灰色的摩托车，稳稳地停在了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市区里还开这么快。”苏以南小声嘀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
摩托车上的人拿下了头盔，甩开遮在眼前的碎发，不由分说道：“上车。”
苏以南看清楚了头盔下的那张花花公子般的脸。
“不用了。”什么上车……好像自己是什么霸道总裁一样。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方子言真的等到了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慌张，看到绿灯亮了，她赶忙一路快走过了斑马线。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拒绝了，方子言还从未这么挫败过，不过这也没什么，作为一个猎手，追逐猎物的过程才更有趣不是吗？
“你一个人这么晚怎么回去？我送你回去。你怕我把你吃了啊？”方子言看出了苏以南的慌张说笑道。
其实苏以南也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事，只是她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光是他身边坐着的女生每次见到都不一样……
“我不回去。”苏以南边往前走着边应付着他。
“不回学校？”方子言继续在旁边跟着。
看来不跟他说清楚，他是要刨根问到底了，苏以南只好停下解释道：“我在附近还有一个便利店的兼职，正好接在这份工后面……我赶时间，不说了。”
说完，她便匆匆一路小跑走了，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方子言，他看着苏以南的背影由衷道：“还有兼职？不要命了吗？”
他戴上头盔，正要转动把手启动摩托车，却发现右手被牢牢按住了。
“顾然？”方子言将头盔上的护目镜推了上去，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明白了什么地坏笑起来：“你不是走了吗，言不由衷啊………这是等人等到了现在？”
顾然没理会他的问题：“放过她吧。”
方子言用力抬起手将顾然的手甩开：“放过她？”他笑了：“你话能别说这么难听吗？我做什么了？”
“我了解你这样的人。”
因为他的父亲顾兆明也是这样的人。
顾兆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流连于会所酒吧，他和顾然的母亲就是在一个会所认识的。
他的母亲长得很漂亮，顾兆明便一直让她陪着他，刚开始两人如胶似漆，经常带她出入高档商场和餐馆，那时候他是真喜欢她，不仅帮她出了离开那家会所的费用，还在自己刚刚创业的公司里给她设了一个职位，她不用上班，但每个月照常拿工资。
他还在朱雀市的新区租了一个大套间给她住，每个月给她一万的零花钱，那时候顾兆明经常会到她这儿住，有时候两人不出去吃，她就学着张罗一大桌菜，俨然像一个幸福的家庭主妇。
只是好景不长，渐渐地顾兆明来的少了，她心里有些不安的预感，但她一直跟自己说是他公司刚起步，工作比较忙。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烦到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的关系，试图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直到后来她去了公司，在楼下，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子亲昵地挽着手，心中的那份不安才落了地，他果然是有了别人……但是那时候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她也知道只要她当面去质问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所以她愿意退一步，只要能与他共度一生，哪怕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她都无所谓。
她想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的好，会回来的。
有一天，顾兆明通知她晚上要来，她惊喜地以为他在外面终于玩倦了，提前备了一大桌菜。顾兆明却说他已经吃过了，听到这话的时候她有些失望，因为原来他哪怕已经在外面应酬过，也会象征性地吃一些。
她那时候像溺水的人，想要拼命抓住什么，还想要试试，于是跟他提了结婚的想法。
谁知道顾兆明竟然笑了，笑她怎么会如此自不量力，觉得他会娶一个会所女子。他说这次来是要跟她分手，他甚至觉得他能够亲自来通知分手已经够意思了。
是的，不需要她同意。也无论她同不同意，都已经是定局。
那一刻，她终于心如死灰，那一天她哭着抱着顾兆明的腿不让他走，但是变了心的男人心如寒铁，任她如何哭，他都毫不动容，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只是临走前冷冷地说：“分手费我会打给你，你尽快找其他地方住吧，这个地方租金我不会再给了。”
留下母亲一人在偌大的房间里哭的撕心裂肺。后来她还试图联系过顾兆明，但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完全当她不存在。她又到公司找顾兆明，但任她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见她。
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怕告诉顾兆明，会让她将孩子打掉。于是她就一个人找了个房子住下，自己将孩子生下来。
她又找到他，彼时的他又已经换了新女朋友，顾兆明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惊讶，他要求做亲子鉴定，还说就算是他的孩子，她也别指望进顾家的门。
她虽然是会所出生，但也受不了这种屈辱，决意将孩子独自抚养长大。
其实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完全可以找一个人再嫁，不用那么辛苦，但是她不愿意，就靠着拿着的分手费和过去的存款将顾然抚养长大。
顾然记得，母亲常常会和他说起和父亲相遇相处的事情，后来他又是如何抛弃他们母子……所以对于素未谋面的父亲，他一直怀着深深的敌意。而母亲的遭遇和她常常露出的悲戚表情，让他对感情的事始终难以迈出那道坎，他不想让女孩子有他母亲一样的遭遇。
原本他以为方子言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当看到他追着苏以南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但他了解这种花花公子，他绝不会认真对待任何一段感情，永远的喜新厌旧，多情又无情，这无关他的人品，更像是一种刻在骨血里的习惯，永远别指望浪子回头。
所以当方子言这般儿戏地要招惹苏以南时，他不由地想去制止。
方子言下了车，仔细瞧了瞧顾然的脸随后嘲笑道：“不会吧，你对她真有兴趣？”
“没有兴趣。”顾然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我就说嘛这种姿色难道还有人抢。”方子言啧啧叹道。
顾然听到他的用词不由地皱了皱眉头，陈祖业怎么会认为自己会和这种人成为朋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很好吗。
“你既然没有兴趣就不要招惹她了。”
方子言被这么一说反而劲头上来了：“招不招惹是我的自由吧，用的着你管这么多吗？”
“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顾然知道，以往和方子言交往的那些女生出于各种目的，双方起码是两厢情愿，各取所需，甚至女生主动的多。而苏以南是不一样的，顾然知道，他们是两个阶层的人，她绝不会是方子言的对手，或者说她连做对手的资本都没有。
更何况在顾然看来，他对苏以南之所以感兴趣，并不是他有多喜欢，只是出于好奇，无聊的时候想要逗弄新玩具，吃惯了山珍海味想要试试农家小炒。一旦这种感觉消失，就会弃如敝屣，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最终的结果是他潇洒地走了，留下顾影自怜的女孩子。
“谁告诉你有人会受到伤害？你这个正义勇士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问你，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方子言愣了愣，回想起来，他还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可是这很有所谓吗？曾经那些露水情缘，他也未必都能记得名字，有的甚至名字都懒的问。
他看着顾然眉头越来越深，随即笑道：“行行行，我被你说服了。我是无所谓，我是很有原则很讲义气的人，兄弟喜欢的女人我是不会抢的……”
顾然根本懒得搭理他。
“话说回来，我招惹什么无辜少女是不是你都得管啊？你是我爸还是我妈？”
顾然沉默片刻道：“你就当我是在救被冲到海边的一条条鱼吧，能救一条是一条。”
方子言哈哈哈爽朗地笑起来，拍了拍顾然的肩膀道：“顾然，没想到你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还有点冷幽默在身上……行，看在你把我逗笑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吧……”
他朝苏以南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如果真想她不受伤害，你就帮帮她，她好像很缺钱……可别因为这点钱误入歧途了。”
方子言朝他眨了眨眼便跨上了摩托车，转动了把手，发动机轰鸣起来。
顾然不为所动，只冷漠道：“我也好心提醒你，酒后不能开车。”
方子言将头盔戴上：“多谢。”
话音未落，方子言如同一道影子绝尘而去。
由于出师大捷，在推销酒水方面，苏以南自信不少，也摸索出一些经验。
只要一有机会，她便会见缝插针地问一问，有时候客人要是心情好又喝多了，出手总会很大方。苏以南一边盘算着自己将会拿到的提成，觉得曙光就在前方，脸上一直挂着笑意，连干活都更精神了。
顾然坐在吧台上，看着在人群中欢快地穿梭的苏以南若有所思。
“帅哥，这里有人吗？”一个穿着满身缀满亮片修身短裙的女人问道，伴随而来的还有浓郁的香水味。
“没有。”顾然的目光从苏以南的身上收了回来，但也没有正视女子一眼。
女子摇曳着身姿坐到了顾然旁边，裙尾的流苏上下摆动，她熟练地朝吧台的服务生招了招手道：“一杯威士忌。”
“一个人吗？”
“嗯。”顾然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也是一个人。”女人有意与他亲近，她盯着顾然的侧脸。
都说人会感觉到别人的凝视，因为凝视有温度，但顾然依然没有转过头。
“谢谢。”女子接过了递过来的酒杯，她看了顾然一会儿，摇了摇酒杯道：“你有心事？”
“没有。”
顾然的回答礼貌而又疏离，不过女子很有耐心，她笑道：“工作还是上学？”
“上学。”顾然的回答简洁明了，算是已经明示了对她毫无兴趣，不过有的人总会认为只要对方还有回应便不是全然的拒绝，顾然当然也不想理她，不过在他受的教育里，女生是必须受到尊重的，他绝对不会不明不白地不理对方，哪怕是陌生人，也是如此。
“哈，原来是弟弟啊。”女子自来熟道：“有没有兴趣陪姐姐喝两杯，我今天有点难过……”她朝顾然举了举杯子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
顾然这才看了她一眼，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
女子喝了一口酒见他不那么抵触，便往他身边靠了靠：“今天不用上学吗？”
“嗯。”顾然敷衍地回答。
这时的苏以南正在满心欢喜地推销着酒水。
“先生，这是我们店的新品，非常好喝，您要不要试一试？”苏以南熟练地问道。
包厢里坐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和三个浓妆艳抹着装暴露的女人。
“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男子满嘴酒气，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她。
“对，刚来没多久。”苏以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大学生？”
“嗯。”苏以南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那你继续说。”
苏以南见他又让自己继续介绍，便放下了戒备心：“比如说这款新洋酒……”
正说着，却被男子生生打断：“你站包厢门口我听不清，你凑近点说。”
“哦。”苏以南往前挪了一步，正要说话，那男子却仍不满意。
他示意身旁的女子坐到边上，然后往自己身旁让出来的空座拍了拍：“来来，坐这，我好看清楚。”
苏以南还在犹豫，却被旁边的女子一把拉过去，按到了座位上：“没事的。”
男子笑了起来，浓重的酒气直冲苏以南的脸，快把她熏晕过去。
没关系的，介绍完就走。苏以南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她强忍着恶心，保持镇定坐直了身子，将酒水单十分恭敬地递到了男子面前，用手指着几款新品。
“我看看。”男子往她脸旁凑了凑，苏以南下意识地朝旁边躲了躲。
“来个这个。”说着男子将手朝酒水单指过去，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将苏以南的手覆盖住了。
苏以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赶紧把手收回去，心怦怦直跳，她突然想起方子言的话来
这里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好，马上拿来。”苏以南急欲逃离，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水单直接将茶几上的酒杯扫到了地上，两杯酒丁零当啷在地上摔得粉碎，惹得包厢的女子尖叫了起来。
男子啧啧了两声，抬起了被酒水溅湿的裤脚。
苏以南心一沉，这真叫昨日重现，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
她立马条件反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帮您重新拿杯子。”
男子摆了摆手：“不打紧。”
“我去拿个抹布把这里打扫一下。”说着苏以南深深鞠了一躬跑了出去，既是要打扫，也是要想一想该怎么办。
男子见她走了，慢悠悠地在桌上拿了另一个杯子，在里面倒满酒，又从口袋里的一个小盒子里摸出了一个一片泡腾片模样的东西放了进去，他又将手指伸进去搅了搅，冷哼了一声：“给我装。”
外面的吧台上，酒过三巡，顾然身边的女子明显已经不如刚来的时候那么清醒，而顾然到底是从小跟着父亲久经沙场，一杯杯酒灌下去，脸也不变色。
“晚上准备去哪儿？”女子又凑近了顾然，盯着他的脸看道。
顾然看到了从包厢里慌慌张张跑出来的苏以南，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顾然皱着眉转过头来，他并不想被看到。
然而就在此时，女子却突然凑到了顾然耳边，手扶在了顾然的大腿上，轻柔的喘息声让顾然来不及避开，迟疑了片刻。
随后顾然才反应过来，将头歪到了一边，却正好看到了苏以南看过来的目光，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颚然后迅速消失。
他有些烦躁地将女子的手放回桌子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以南匆匆地拿着抹布回到了包厢里，跪在地上，将地上的酒擦的一干二净，玻璃碎片也全数用抹布和手裹着扔进了垃圾桶，慌乱中也没注意到手被玻璃划了几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抹布。
“先生，您的裤子，要不我赔您一条新的……”苏以南心虚地说，谁知道她能不能赔得起呢，万一又是条限量的。
男子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嘴因为长期抽烟变得黄黑的牙齿，显得更为可怕。“小事。你陪我喝杯酒这事就算完。”
“……”苏以南有些发怵，愣着没回答。
“怎么？不愿意？”男子语调里有些怒意。
“不是不是，我们工作时间不能喝酒。”苏以南急忙摇了摇手。
男子冷笑了一声：“你当我第一次来不懂这里的规矩吗？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和你们经理说一声。”
“……不用了，我喝吧。”大事化小向来是苏以南的原则，要是告诉经理说不定还要扣钱，更何况上次她不是也喝了，不也没什么事。
她咬咬牙拿起桌上的酒杯，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
“好！爽快！”男子鼓了鼓掌很满意，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坐一会儿，我来看看需要哪些酒。”
苏以南便在边上坐了下来，见他也没有再要求坐到身边，放下心来。
男子边观察着苏以南边装模作样地问着：“这是哪国的酒……”
刚开始苏以南还能认真解释，过了几分钟，她只觉得晕乎乎的，意识变得模糊，说话不太好使，舌头像打卷了般，强撑着才能勉强回答问题，但男子依然没有点完的意思，仍在问东问西……
顾然见苏以南进了一脸愁容的进了包厢迟迟还未出来，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朝女子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女子急道：“你去哪儿啊？”
顾然没有理会，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走到了7号包厢。
酒吧的包厢是半开放式的，两边用软包做成了墙将里面与外面隔开，有半个中等成年男子那样高，从外面不找好角度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到坐在包厢角落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顾然从包厢门口绕了一圈，注意到了中年男子的异样的眼神，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半闭着眼睛，身体已经靠在了沙发上的苏以南，她的面前还放着一只空杯子……顾然眉头深皱，差不多已经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了。
酒吧虽然是正经营生，但到底算是夜场，总存在着些灰色地带，服务员被揩油这种事情店里也差不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服务员也半推半就的话。如果管理稍有懈怠，甚至还会出现更严重的事，没什么阅历的人可不适合来这种水深的地方。
不过顾然估摸着像苏以南这种看起来笨笨的人肯定不会知道，他作为校友，看到苏以南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刚准备冲进去把苏以南拖出来，却听见门口一阵巨大的嘈杂声。
“警察来了。”有人惊慌喊道。
“啊？”酒吧中间的舞池里迅速乱成一团。
还有些在聊天的客人立马昂起头，聚在一起看热闹。
包厢里的男子也神色慌张站了起来，刚要走出包厢门口，却被顾然拦住了。
“让开！”男子恶狠狠地朝顾然看了一眼。
顾然蔑视地看着他，继续堵着他的路，男子试图推开他，却被他反手一推，摔了个趔趄摔，倒在了沙发上，男子嘴里骂了一句挣扎着要起来。
此时，急速地脚步声走近了，顾然转过头，看到几个人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他让到了一旁。
两个人进了包厢死死地按住让他不能动弹：“别动！”
旁边的几个女子吓得立马抱着头。
看样子这两个是便衣警察，顾然放下了心。
“这个服务生怎么办？”按住中年男子的便衣朝站在包厢门口的男子问道。
门口的男子眼神凌厉，气场强大，他走近包厢，轻轻摇了摇昏昏欲睡的苏以南的肩膀：“喂，醒醒。”
见她没有反应，又注意到她眼神涣散迷离，便道：“一起带回去吧。”
带到派出所可不是小事，顾然立马上前道：“警官，这个人是我朋友……我能不能跟过去看看……”
男子看了一眼顾然，愣了愣，随后很快恢复了平常果决的模样道：“我们这是在执法，可不是过家家。”说着又朝包厢外面的人招了招手，来了几个人将包厢里的人都架了出来。
顾然担心地看着苏以南，留意到了她手上的斑斑血迹，他朝那个便衣男子道：“警官，我朋友手破了，麻烦你们先处理一下好吗？”
男子看了看苏以南的手点头道：“放心，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