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半个小时，苏以南才从朦胧间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在酒吧，而是处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
她扶了扶额头试图让自己的头不要那么痛，她坐直了身子转过头观察着这间屋子。
她坐在一张简易的沙发上，沙发靠着白墙。对面垂直地摆着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台电脑和数份文件。苏以南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正拼命回想时，突然听到一个温柔沉静的男声道：“醒了？先喝点水吧。”
苏以南顺着声音转过头去接住了眼前的那杯水，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细细密密地缠上了绷带：“谢谢。”
不知是因为这杯水还是因为绷带，她抱着感激的微笑看向递给她水的那个人，然后她愣住了。
再一次愣住了。
因为同一个人。
是他。
是她之前在派出所的窗边见到的那个人。
陆星北。
苏以南一时失语，大脑一片空白，惊喜和茫然的情绪交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头还疼着？”
苏以南抱着杯子点了点头，像在做梦一样，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这是在哪？”
“派出所。”
“啊？”苏以南愕然，她看着办公室，是她熟悉的感觉，又看了看陆星北，她说不清楚此刻是惶恐大于幸福，还是幸福大于惶恐。
还来不及判断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一个身穿制服的女民警走上前来。
“跟我走。”
苏以南疑惑地向陆星北看过去。
“按照规定，你得跟着她去做个检查。”陆星北说。
“检查？什么检查？能不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听到检查两个字，苏以南肉眼可见的惊慌，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刚刚在酒吧里晕倒了。”陆星北道。
“晕倒？然后呢……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无论苏以南怎么回想，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吸毒被抓进来了啊。”女民警遮不住地满脸鄙夷。
“不可能！我没有！”苏以南觉得这实在太荒谬了，绝对是哪里搞错了。
“来这的人都说没有。”女民警表示这种情况她见太多了，哪怕喊得再诚恳，她都不会信一个字。
“我真没有。”苏以南绝望地看着陆星北。
“没事的，查一下。”
他温柔的声音一下子安抚了苏以南恐慌的心，她乖乖地点点头跟在女民警后面走了。
过了会儿，苏以南做完检查回来了。
这时，虽然是晚上，但派出所依旧灯火通明，她才得以看清楚派出所的样子。
这个派出所与大学城的风格迥然不同，建筑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看上去就有些历史。楼总共有四层，所有的办公室统一坐北朝南，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圆柱。走廊外停着些警车和私家车，院墙边还种了些植物，长得很繁杂，像是很久没人打理。
此时，陆星北正在派出所的走廊上抽着烟，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眉心轻皱，看着前方，然后幽幽地吐出烟圈，像是有无尽的心事。
“陆大，人来了。”女民警道。
陆星北点点头，将烟头在墙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上摁灭了，然后进了办公室。
苏以南也被带着进了办公室。
“坐这儿吧。”陆星北指了指门边的一张凳子道。
苏以南按他说的坐下，陆星北又坐到了对面的桌子前。
“我来了。”门口风风火火进来了个警察，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他在陆星北旁边坐下了。
只见他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了几行字问道：“我是东门派出所的民警，姓张名剑，这位是刑警支队的陆警官，我们待会儿要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苏以南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询问，紧张道：“是。”
“先说一下你的基本情况吧。姓名，年龄，职业……”
“我叫苏以南，今年22岁，南江大学的大学生……”
苏以南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所有情况都交代了，然后她又看了看陆星北，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是大学生，怎么想起来在这个酒吧工作的？还是名牌大学，找份正当的兼职不是很容易吗？”
“我是……想挣些钱……听说这里工资也比较高……”苏以南支支吾吾道。
“你个小姑娘家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容易学坏啊。”张剑话里有话。
“我也是没办法……”苏以南无奈道。
“你是名牌大学的，怎么会没办法，找个什么工作不比这里强？要是我都可以横着走了，就可惜以前没好好学习……”张剑对自己的过去似乎十分懊悔。
苏以南不知该怎么解释，只道：“我听人说这里卖酒拿的提成会比较高，说是好的话一个月能挣万把……”
张剑笑道：“钱哪有这么好挣，酒你以为这么好卖啊。”
苏以南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又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在陆星北耳边说了几句。
陆星北的剑眉微微蹙起，点头道：“我知道了。”
苏以南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安：“陆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陆星北抬了抬眉毛，看着苏以南道：“尿检的结果是阳性。”
“阳性？什么意思？”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结果不好，但苏以南不甘心，还是要问清楚，万一是她听错了呢。
张剑在一旁解释道：“意思就是你吸毒了。”
听到这句话，苏以南如遭雷击：“不可能！我绝对没有吸毒，我怎么都不会吸毒的，警官，你要相信我。”苏以南有些激动地说道，声音颤抖地听上去都不像是自己的。
“别激动啊，我们和你又无冤无仇，难道我们检查还会做假？”这种情形张剑也见惯了，多的是刚开始“我不是”，“我没有”，也多的是证据确凿摆在面前还垂死挣扎的人。
“不是这个意思……”苏以南声音低下来无助又绝望。
“不是我说，你们大学生真的得爱惜羽毛，大好的前程……”张剑有些话痨，他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陆星北制止了。
“嗯。虽然检测结果是阳性，但是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我们不会妄下结论。你把今天一天所做的事情细细地说一遍吧。”陆星北在一旁道，声音坚定而温柔，好像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有些看不起她。
但苏以南却不敢再看他，她觉得自己很丢脸，因为这种事，出现在陆星北的面前，狼狈不堪。哪怕她坚信自己没有做，可检测结果摆在面前，她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坐着那被讯问着，尽管只隔着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可她却觉得陆星北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他穿着警服，笔直挺拔地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光与烈阳，平等地照耀着世间光明与黑暗的角落，并不对某个人某件事特别，而自己却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无足轻重，是灰尘，是泥泞……即使自己曾被照耀，也不代表自己被看见，被关注，被在意……
她不敢再抬头看他。
……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讯问才到了尾声，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张剑已经打起了哈欠：“行了，今天就到这吧”。
苏以南犹豫着，最终还是小心翼翼道：“警官，我真没有吸毒，我发誓！”
“来到这的十个八个都这么说，你要知道你是尿检阳性，这可是铁板钉钉的证据。”张剑用食指在桌子上敲击着，每个字似乎都充满份量。
他的话把苏以南吓得不轻：“那会怎么处理？”
张剑看了看陆星北，等他说。
陆星北道：“放心吧，我们会查清楚的。你可以先回去了。”
“什么？”张剑吃惊地看了看陆星北，这不是他预期的台词。
“真的吗？”苏以南也不敢相信。
“真的。”陆星北点点头。
“谢谢陆警官和张警官！”苏以南感激地朝两人鞠了个深躬，这才安心地走出了门。
等苏以南走远了，张剑看着她的背影道：“这……这就放走了？”
“对。”
“不是吧，陆大，真的不用拘留吗？”张剑递给了陆星北一根烟。
陆星北接过烟，张剑立马给他点上。
“不用。”
“为啥？”
“你觉得她吸毒了？”
“虽然她看上去不像。不过，老大，是阳性啊！你不是最重证据吗？”
“我知道。但我觉得不止这么简单，老黑那边问的怎么样了？”
“老黑”是包厢里男子的绰号，大概是因为长得特别黑的关系，别人都叫他“老黑”。
“刚听说了，他根本不承认自己下了药，说是那个服务员为了推销酒自愿陪酒，喝多了还磕了药……不过也确实啊血液里面没查出什么麻醉剂成分。”
“狡猾。”陆星北徐徐吐出了烟圈：“血液样本留了几份？”
“按你的要求留了三份。”
“好，等我通知，让局里的刑科所再查一次血样……至于老黑那边，我来对付他。”
虽然可以回去了，但苏以南仍然因为检查结果而惴惴不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实在想不通，这种离奇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正恼着，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以南，你没事吧？”她刚走出派出所院子大门，就看到钱玉雯从一辆黑色越野车上跳了下来。
“玉雯？”苏以南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先上车再说。”钱玉雯拉着苏以南不由分说地上了车。
坐定了，苏以南才发现驾驶座上坐的是顾然，他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车子开动了起来。
“今天早上顾然打电话跟我说你在这里，让我来看看，还好你没什么事。”
原来昨晚顾然看到便衣开走车子的车牌号，找方子言打听到了车子属于东门派出所，便也赶了过来。
在派出所门口，他看到了院子里踱着步的陆星北，他认出来了是包厢门口的那个男子，就试着问了问苏以南的情况，陆星北没多说，只说让他早上来接人。顾然知道应该没事，但又有些担心，可自己来名不正言不顺，知道钱玉雯和她是比较好的朋友，就把她一起叫了过来。
苏以南想起来昨晚她确实看到了顾然在酒吧里和另一个女孩子亲呢地喝酒，看来昨天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呆了一晚上？顾然给我打电话的的时候我都懵了。”钱玉雯担心地问道。
看来顾然没跟钱玉雯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以南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昨天我把客人的杯子打翻了，然后那个人说我不用赔，让我喝一杯酒就行……我喝完了之后，大概是醉了，可能是睡过去了……”
又打翻……顾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位小姐手上要是抓不住东西，又不机灵，就别干服务员这行当。而且别人让喝酒就喝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是怎么能安全长大到现在的？顾然很想问问但他还是选择了不说话。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派出所，后来带我去检查……结果说……我尿检是阳性。”苏以南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阳性？”钱玉雯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以南：“意思是……你……吸毒了？”
顾然也侧过头来。
“我当然没有。”苏以南委屈道：“我怎么会碰这种东西。”
钱玉雯抱着苏以南的肩膀担心道：“我知道。你如果知道是肯定是不会碰的，但我听说现在会有那种新型毒品，包装成奶茶，口香糖，饼干之类的吃的东西，防不胜防……尤其是酒吧这种地方可能性就更大了……你想想有没有吃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苏以南摇头道：“我忙的都来不及喝水，哪有功夫吃这些东西……”
在前面听着的顾然皱了皱眉道：“你不是喝酒了吗？
听到这句话，钱玉雯愣了愣，看了他一眼，想问你怎么知道，却还是没问。
“酒……”苏以南突然想起来。“对哦……难道是那杯酒的问题？”
这个家伙真的有够迟钝的，现在才明白是那杯酒的问题，不过还是不要让她想那么多了，便说：“现在案件没查清楚下结论还过早，再说警察现在已经把你放回来了，不用想那么多自己吓自己。”
钱玉雯点头道：“顾然说的有道理，你以后还是要小心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去那打工吗？”
这倒是提醒了苏以南，她急道：“啊呀，我都差点忘了，待会儿我还要去打工……还好晚上便利店的那份工不用天天去，不然昨晚上没人上班就完蛋了……我先不回学校了，能不能在路边先把我放下？”
“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打工。”钱玉雯责怪道。
竟然白天还有一份工，顾然这倒是第一次知道，他开始有些佩服苏以南了。
“都已经说好了的……不然我之前不是都白干了……”
“折腾了一晚上，你还吃的消吗？你打电话过去说一下呀。”钱玉雯恨铁不成钢。
苏以南还在犹豫。
“已经上高速了。”顾然道：“没地方停车了。”
苏以南见已经来不及回头，只好叹了口气：“……那我跟店里的人说一下吧。”
“就说你生病了……”钱玉雯在一旁出着主意，“对了，酒吧那你也不能去了吧。”
“去吧。”不去岂不是又前功尽弃，折腾了一圈到底是又图什么，什么事情能比的上家里的这件事要紧。
“你不怕又出事？”
“我自己小心点就好，有了这次的教训，下回肯定不会有问题了。”
顾然欲言又止，这个小姐不仅社会阅历浅，还很自信，算了，不想多说。
车子开了大概四十分钟，到了学校门口。
苏以南下车前朝前面的顾然低声道：“谢谢你。”
顾然没回头，只淡淡地说了句：“校友，应该的。”
一旁的钱玉雯笑道：“以南，我就跟你说顾然人其实很好的吧，他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不多说了，你昨晚一晚没睡，赶紧回宿舍休息去。”
苏以南点点头，便和钱玉雯告了别。
谁知刚走进校门没多久，车子又开到了苏以南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苏以南惊讶地看着钱玉雯从车上下来了。
“我想了想，我还是担心你，我觉得你还是别去那边打工了。”
“为什么？”
“太危险了，昨天的事情还不能说明吗？”
“我……”苏以南当然知道不去是最好，可是眼下她又有什么选择呢，不是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吗？
钱玉雯看出了苏以南的难言之隐，知道顾然刚刚跟她说的是对的，心里隐隐有些醋意：“你是很缺钱吗？”
苏以南没有回答。
“你缺钱的话跟我说。我有钱。”
苏以南感动又讶异地看着钱玉雯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半途而废不好，再说也没多少天了。”
见她不肯说，钱玉雯急了，抓住苏以南的手道：“你要是把我当朋友的话，你就老实跟我说，不然以后我们可就绝交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以南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想麻烦别人：“没出什么事。”
“我不信。没出事你打这么多份工做什么？”
“……”
“快说呀！”钱玉雯急了，摇着苏以南的肩膀道。“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怎么帮你。”
“……”
“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吗？”钱玉雯有些生气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如果再不说好像真的有点过分，苏以南叹了口气终于道：“家里欠了些高利贷，要在这个月底还清……”
“高利贷？多少钱？”
“……三万。”
原本“高利贷”这三个字让钱玉雯觉得很不妙，但听到这个数字，她松了口气：“那也不多啊，你这是何苦这么拼命。你先问我借不就行了。”
“我不想再麻烦你，再说我也快筹的差不多了……”
“你拿到钱了吗……”
“……”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还没有。没有拿到钱就出了事，你觉得后面会有这么顺利吗？你现在被卷进去了，派出所不会再找你？酒吧就这么轻易给你钱？”
“是啊……”苏以南颓丧地想着那个阳性的检测结果，想想她说的有些道理。
“你听我说，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学校呆着，别出去乱跑了，尤其是晚上那两个兼职停掉，明白吗？你缺的那些钱我先借给你。”
“……还是不了吧。”
“什么不啊。现在出了事，你能保证到期筹到钱吗？”
“……”苏以南心里真的没底。
“再说，我又不是送你的，等你找了工作你可是还要还给我的……我还要利息呢。”
苏以南感激地看着钱玉雯，憋了半天只说：“谢谢……”
“待会儿我转给你，你可记得要接收啊，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了然后好好准备找工作，别打那些零工了。”钱玉雯边说着，边上了车。
“好。”
苏以南朝她用劲地挥着手直到车子远走，消失在门外。
“嘀”一声，苏以南看到了钱玉雯发来的转账信息，上面赫然显示着“30000”。
苏以南看着这串数字有些恍惚，“嘀”又收到了一条信息：“快收下，别让家里人担心了。等你找工作还给我，我还要收利息呢。”
“好。谢谢你玉雯，我一拿到工资就把钱还给你！”苏以南感激地回复。
“OK。”
“按你说的把钱转过去了，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钱玉雯上车后对车子里的顾然道。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在酒吧，而是处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
她扶了扶额头试图让自己的头不要那么痛，她坐直了身子转过头观察着这间屋子。
她坐在一张简易的沙发上，沙发靠着白墙。对面垂直地摆着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台电脑和数份文件。苏以南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正拼命回想时，突然听到一个温柔沉静的男声道：“醒了？先喝点水吧。”
苏以南顺着声音转过头去接住了眼前的那杯水，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细细密密地缠上了绷带：“谢谢。”
不知是因为这杯水还是因为绷带，她抱着感激的微笑看向递给她水的那个人，然后她愣住了。
再一次愣住了。
因为同一个人。
是他。
是她之前在派出所的窗边见到的那个人。
陆星北。
苏以南一时失语，大脑一片空白，惊喜和茫然的情绪交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头还疼着？”
苏以南抱着杯子点了点头，像在做梦一样，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这是在哪？”
“派出所。”
“啊？”苏以南愕然，她看着办公室，是她熟悉的感觉，又看了看陆星北，她说不清楚此刻是惶恐大于幸福，还是幸福大于惶恐。
还来不及判断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一个身穿制服的女民警走上前来。
“跟我走。”
苏以南疑惑地向陆星北看过去。
“按照规定，你得跟着她去做个检查。”陆星北说。
“检查？什么检查？能不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听到检查两个字，苏以南肉眼可见的惊慌，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刚刚在酒吧里晕倒了。”陆星北道。
“晕倒？然后呢……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无论苏以南怎么回想，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吸毒被抓进来了啊。”女民警遮不住地满脸鄙夷。
“不可能！我没有！”苏以南觉得这实在太荒谬了，绝对是哪里搞错了。
“来这的人都说没有。”女民警表示这种情况她见太多了，哪怕喊得再诚恳，她都不会信一个字。
“我真没有。”苏以南绝望地看着陆星北。
“没事的，查一下。”
他温柔的声音一下子安抚了苏以南恐慌的心，她乖乖地点点头跟在女民警后面走了。
过了会儿，苏以南做完检查回来了。
这时，虽然是晚上，但派出所依旧灯火通明，她才得以看清楚派出所的样子。
这个派出所与大学城的风格迥然不同，建筑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看上去就有些历史。楼总共有四层，所有的办公室统一坐北朝南，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圆柱。走廊外停着些警车和私家车，院墙边还种了些植物，长得很繁杂，像是很久没人打理。
此时，陆星北正在派出所的走廊上抽着烟，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眉心轻皱，看着前方，然后幽幽地吐出烟圈，像是有无尽的心事。
“陆大，人来了。”女民警道。
陆星北点点头，将烟头在墙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上摁灭了，然后进了办公室。
苏以南也被带着进了办公室。
“坐这儿吧。”陆星北指了指门边的一张凳子道。
苏以南按他说的坐下，陆星北又坐到了对面的桌子前。
“我来了。”门口风风火火进来了个警察，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他在陆星北旁边坐下了。
只见他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了几行字问道：“我是东门派出所的民警，姓张名剑，这位是刑警支队的陆警官，我们待会儿要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苏以南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询问，紧张道：“是。”
“先说一下你的基本情况吧。姓名，年龄，职业……”
“我叫苏以南，今年22岁，南江大学的大学生……”
苏以南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所有情况都交代了，然后她又看了看陆星北，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是大学生，怎么想起来在这个酒吧工作的？还是名牌大学，找份正当的兼职不是很容易吗？”
“我是……想挣些钱……听说这里工资也比较高……”苏以南支支吾吾道。
“你个小姑娘家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容易学坏啊。”张剑话里有话。
“我也是没办法……”苏以南无奈道。
“你是名牌大学的，怎么会没办法，找个什么工作不比这里强？要是我都可以横着走了，就可惜以前没好好学习……”张剑对自己的过去似乎十分懊悔。
苏以南不知该怎么解释，只道：“我听人说这里卖酒拿的提成会比较高，说是好的话一个月能挣万把……”
张剑笑道：“钱哪有这么好挣，酒你以为这么好卖啊。”
苏以南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又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在陆星北耳边说了几句。
陆星北的剑眉微微蹙起，点头道：“我知道了。”
苏以南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安：“陆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陆星北抬了抬眉毛，看着苏以南道：“尿检的结果是阳性。”
“阳性？什么意思？”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结果不好，但苏以南不甘心，还是要问清楚，万一是她听错了呢。
张剑在一旁解释道：“意思就是你吸毒了。”
听到这句话，苏以南如遭雷击：“不可能！我绝对没有吸毒，我怎么都不会吸毒的，警官，你要相信我。”苏以南有些激动地说道，声音颤抖地听上去都不像是自己的。
“别激动啊，我们和你又无冤无仇，难道我们检查还会做假？”这种情形张剑也见惯了，多的是刚开始“我不是”，“我没有”，也多的是证据确凿摆在面前还垂死挣扎的人。
“不是这个意思……”苏以南声音低下来无助又绝望。
“不是我说，你们大学生真的得爱惜羽毛，大好的前程……”张剑有些话痨，他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陆星北制止了。
“嗯。虽然检测结果是阳性，但是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我们不会妄下结论。你把今天一天所做的事情细细地说一遍吧。”陆星北在一旁道，声音坚定而温柔，好像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有些看不起她。
但苏以南却不敢再看他，她觉得自己很丢脸，因为这种事，出现在陆星北的面前，狼狈不堪。哪怕她坚信自己没有做，可检测结果摆在面前，她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坐着那被讯问着，尽管只隔着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可她却觉得陆星北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他穿着警服，笔直挺拔地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光与烈阳，平等地照耀着世间光明与黑暗的角落，并不对某个人某件事特别，而自己却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无足轻重，是灰尘，是泥泞……即使自己曾被照耀，也不代表自己被看见，被关注，被在意……
她不敢再抬头看他。
……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讯问才到了尾声，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张剑已经打起了哈欠：“行了，今天就到这吧”。
苏以南犹豫着，最终还是小心翼翼道：“警官，我真没有吸毒，我发誓！”
“来到这的十个八个都这么说，你要知道你是尿检阳性，这可是铁板钉钉的证据。”张剑用食指在桌子上敲击着，每个字似乎都充满份量。
他的话把苏以南吓得不轻：“那会怎么处理？”
张剑看了看陆星北，等他说。
陆星北道：“放心吧，我们会查清楚的。你可以先回去了。”
“什么？”张剑吃惊地看了看陆星北，这不是他预期的台词。
“真的吗？”苏以南也不敢相信。
“真的。”陆星北点点头。
“谢谢陆警官和张警官！”苏以南感激地朝两人鞠了个深躬，这才安心地走出了门。
等苏以南走远了，张剑看着她的背影道：“这……这就放走了？”
“对。”
“不是吧，陆大，真的不用拘留吗？”张剑递给了陆星北一根烟。
陆星北接过烟，张剑立马给他点上。
“不用。”
“为啥？”
“你觉得她吸毒了？”
“虽然她看上去不像。不过，老大，是阳性啊！你不是最重证据吗？”
“我知道。但我觉得不止这么简单，老黑那边问的怎么样了？”
“老黑”是包厢里男子的绰号，大概是因为长得特别黑的关系，别人都叫他“老黑”。
“刚听说了，他根本不承认自己下了药，说是那个服务员为了推销酒自愿陪酒，喝多了还磕了药……不过也确实啊血液里面没查出什么麻醉剂成分。”
“狡猾。”陆星北徐徐吐出了烟圈：“血液样本留了几份？”
“按你的要求留了三份。”
“好，等我通知，让局里的刑科所再查一次血样……至于老黑那边，我来对付他。”
虽然可以回去了，但苏以南仍然因为检查结果而惴惴不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实在想不通，这种离奇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正恼着，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以南，你没事吧？”她刚走出派出所院子大门，就看到钱玉雯从一辆黑色越野车上跳了下来。
“玉雯？”苏以南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先上车再说。”钱玉雯拉着苏以南不由分说地上了车。
坐定了，苏以南才发现驾驶座上坐的是顾然，他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车子开动了起来。
“今天早上顾然打电话跟我说你在这里，让我来看看，还好你没什么事。”
原来昨晚顾然看到便衣开走车子的车牌号，找方子言打听到了车子属于东门派出所，便也赶了过来。
在派出所门口，他看到了院子里踱着步的陆星北，他认出来了是包厢门口的那个男子，就试着问了问苏以南的情况，陆星北没多说，只说让他早上来接人。顾然知道应该没事，但又有些担心，可自己来名不正言不顺，知道钱玉雯和她是比较好的朋友，就把她一起叫了过来。
苏以南想起来昨晚她确实看到了顾然在酒吧里和另一个女孩子亲呢地喝酒，看来昨天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呆了一晚上？顾然给我打电话的的时候我都懵了。”钱玉雯担心地问道。
看来顾然没跟钱玉雯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以南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昨天我把客人的杯子打翻了，然后那个人说我不用赔，让我喝一杯酒就行……我喝完了之后，大概是醉了，可能是睡过去了……”
又打翻……顾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位小姐手上要是抓不住东西，又不机灵，就别干服务员这行当。而且别人让喝酒就喝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是怎么能安全长大到现在的？顾然很想问问但他还是选择了不说话。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派出所，后来带我去检查……结果说……我尿检是阳性。”苏以南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阳性？”钱玉雯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以南：“意思是……你……吸毒了？”
顾然也侧过头来。
“我当然没有。”苏以南委屈道：“我怎么会碰这种东西。”
钱玉雯抱着苏以南的肩膀担心道：“我知道。你如果知道是肯定是不会碰的，但我听说现在会有那种新型毒品，包装成奶茶，口香糖，饼干之类的吃的东西，防不胜防……尤其是酒吧这种地方可能性就更大了……你想想有没有吃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苏以南摇头道：“我忙的都来不及喝水，哪有功夫吃这些东西……”
在前面听着的顾然皱了皱眉道：“你不是喝酒了吗？
听到这句话，钱玉雯愣了愣，看了他一眼，想问你怎么知道，却还是没问。
“酒……”苏以南突然想起来。“对哦……难道是那杯酒的问题？”
这个家伙真的有够迟钝的，现在才明白是那杯酒的问题，不过还是不要让她想那么多了，便说：“现在案件没查清楚下结论还过早，再说警察现在已经把你放回来了，不用想那么多自己吓自己。”
钱玉雯点头道：“顾然说的有道理，你以后还是要小心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去那打工吗？”
这倒是提醒了苏以南，她急道：“啊呀，我都差点忘了，待会儿我还要去打工……还好晚上便利店的那份工不用天天去，不然昨晚上没人上班就完蛋了……我先不回学校了，能不能在路边先把我放下？”
“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打工。”钱玉雯责怪道。
竟然白天还有一份工，顾然这倒是第一次知道，他开始有些佩服苏以南了。
“都已经说好了的……不然我之前不是都白干了……”
“折腾了一晚上，你还吃的消吗？你打电话过去说一下呀。”钱玉雯恨铁不成钢。
苏以南还在犹豫。
“已经上高速了。”顾然道：“没地方停车了。”
苏以南见已经来不及回头，只好叹了口气：“……那我跟店里的人说一下吧。”
“就说你生病了……”钱玉雯在一旁出着主意，“对了，酒吧那你也不能去了吧。”
“去吧。”不去岂不是又前功尽弃，折腾了一圈到底是又图什么，什么事情能比的上家里的这件事要紧。
“你不怕又出事？”
“我自己小心点就好，有了这次的教训，下回肯定不会有问题了。”
顾然欲言又止，这个小姐不仅社会阅历浅，还很自信，算了，不想多说。
车子开了大概四十分钟，到了学校门口。
苏以南下车前朝前面的顾然低声道：“谢谢你。”
顾然没回头，只淡淡地说了句：“校友，应该的。”
一旁的钱玉雯笑道：“以南，我就跟你说顾然人其实很好的吧，他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不多说了，你昨晚一晚没睡，赶紧回宿舍休息去。”
苏以南点点头，便和钱玉雯告了别。
谁知刚走进校门没多久，车子又开到了苏以南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苏以南惊讶地看着钱玉雯从车上下来了。
“我想了想，我还是担心你，我觉得你还是别去那边打工了。”
“为什么？”
“太危险了，昨天的事情还不能说明吗？”
“我……”苏以南当然知道不去是最好，可是眼下她又有什么选择呢，不是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吗？
钱玉雯看出了苏以南的难言之隐，知道顾然刚刚跟她说的是对的，心里隐隐有些醋意：“你是很缺钱吗？”
苏以南没有回答。
“你缺钱的话跟我说。我有钱。”
苏以南感动又讶异地看着钱玉雯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半途而废不好，再说也没多少天了。”
见她不肯说，钱玉雯急了，抓住苏以南的手道：“你要是把我当朋友的话，你就老实跟我说，不然以后我们可就绝交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以南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想麻烦别人：“没出什么事。”
“我不信。没出事你打这么多份工做什么？”
“……”
“快说呀！”钱玉雯急了，摇着苏以南的肩膀道。“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怎么帮你。”
“……”
“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吗？”钱玉雯有些生气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如果再不说好像真的有点过分，苏以南叹了口气终于道：“家里欠了些高利贷，要在这个月底还清……”
“高利贷？多少钱？”
“……三万。”
原本“高利贷”这三个字让钱玉雯觉得很不妙，但听到这个数字，她松了口气：“那也不多啊，你这是何苦这么拼命。你先问我借不就行了。”
“我不想再麻烦你，再说我也快筹的差不多了……”
“你拿到钱了吗……”
“……”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还没有。没有拿到钱就出了事，你觉得后面会有这么顺利吗？你现在被卷进去了，派出所不会再找你？酒吧就这么轻易给你钱？”
“是啊……”苏以南颓丧地想着那个阳性的检测结果，想想她说的有些道理。
“你听我说，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学校呆着，别出去乱跑了，尤其是晚上那两个兼职停掉，明白吗？你缺的那些钱我先借给你。”
“……还是不了吧。”
“什么不啊。现在出了事，你能保证到期筹到钱吗？”
“……”苏以南心里真的没底。
“再说，我又不是送你的，等你找了工作你可是还要还给我的……我还要利息呢。”
苏以南感激地看着钱玉雯，憋了半天只说：“谢谢……”
“待会儿我转给你，你可记得要接收啊，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了然后好好准备找工作，别打那些零工了。”钱玉雯边说着，边上了车。
“好。”
苏以南朝她用劲地挥着手直到车子远走，消失在门外。
“嘀”一声，苏以南看到了钱玉雯发来的转账信息，上面赫然显示着“30000”。
苏以南看着这串数字有些恍惚，“嘀”又收到了一条信息：“快收下，别让家里人担心了。等你找工作还给我，我还要收利息呢。”
“好。谢谢你玉雯，我一拿到工资就把钱还给你！”苏以南感激地回复。
“OK。”
“按你说的把钱转过去了，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钱玉雯上车后对车子里的顾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