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的未婚夫名李敬,是裴国公至友的后人。

    两人自小定亲,两家也常有来往。裴姝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长至十三岁时,李家家道中落,一场大病带走了李敬的爹娘。那时,裴国公尚在,便做主将李敬接到裴家。

    不到一年,裴国公去世。

    裴家人虽对李敬多有不满,但顾念两人婚约,倒不曾做出过分之事。

    去年,裴姝年满十七,李敬在科举之事上也小有所成,便向裴姝亲爹重提婚约之事。

    “我爹要敬哥给他一千两,才肯将我嫁给他,”裴姝悲恸欲哭,双手交叉,无助绞动着,“敬哥一介书生,只能四处为人抄写诗书,作画卖钱。省吃俭用攒了大半年,也只攒到五百两。”

    万幸,裴姝亲娘知她亲爹的德性,私下卖了几件嫁妆,塞给女儿六百两。李敬拿着一千两送给裴姝爹,他这才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

    可谁知,裴姝被詹季贤看上了。

    一见钟情误终身,詹季贤回府后,派人四处打听裴姝。此事被裴姝爹得知,他见钱眼开,有心和公主府结亲。一边支李敬回裴家老宅,一边派人对詹季贤说,裴姝亦爱慕他。

    詹季贤不知内情,便让端阳公主请媒人提亲。

    端阳公主瞧不上裴姝,更瞧不上裴家。暗中打听之下,发现詹季贤被裴家欺骗。但实在拗不过儿子,还是找了人登门提亲。

    “敬哥兴高采烈从老宅回来,才知我爹的算计,”裴姝靠在石柱上,呜咽悲泣,“可我爹为了公主府的富贵,不仅赶走他,还派人将他狠狠打了一顿,扔到城外破庙,任他自生自灭。”

    李敬本就心生绝望,一时气不过,便走了绝路。

    故事讲完,裴姝掩面而泣,剩下三人相视无言。临走前,关大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裴小姐,你昨日在何处?”

    裴姝:“在府中。我爹怕我逃婚,近来不准我出府。”

    问完话,关大人带着两人出府。路过前厅时,看见裴姝爹对着詹驸马一派奴颜婢色,“若裴国公在世,看见后辈子孙这般无能无耻,不知该多悲痛。”

    关大人儿时念书,夫子们常提起裴国公,说他一心为国,铁骨铮铮,万望世间儿郎以他为荣。

    后来,他中举,不远万里来了盛京城,与裴国公成了同僚。

    那时的裴家,乃是先帝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侯爵之家。可纵使裴国公戎马一生,为儿孙攒下大好基业,仍挡不住儿孙们败家之快。

    等他几年后再回盛京城时,裴国公的一个儿子因杀人被重罚,连带着裴家也从世袭罔替的国公,变成了县公。

    裴家用了整整百年成为裴国公府,败却只用了十年不到。

    关大人今日睹物伤怀,多有感慨,“裴国公年少吃过苦,对后辈多有纵容。他以为人人良善,子孙上进,却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盼着裴家没落。”

    穆止风:“少了一个裴国公府,就会有其他国公府。”

    关大人:“是这个理。韦家多年前,也闹过这事。韦老将军征战沙场,把儿子丢在盛京城。韦将军年少被人哄骗,整日流连妓馆,十足的纨绔。”

    韦将军的故事,袁满听过,“万幸韦将军迷途知返。”

    关大人应她,“韦将军年少吃了大亏,等把韦小侯爷送回来时,便学聪明了,给儿子选了五十个护卫,整日形影不离跟着他。这五十人,既是护卫,又是夫子。有心人想引诱,估计连小侯爷的面都见不到。”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袁满往日以为韦元亨整日带着护卫是耍威风,今日才知另有深意。

    远方崖山一片昏黄之色,关大人与两人分别,“本官还要入宫面圣,你们快回府吧。”

    两人看他走远,穆止风方对袁满道:“关大人、陆大人还有万大人,是同一年中举的进士。你猜他们中谁是状元?”

    袁满知晓陆大人是探花,却不知他们另外两人中,竟有一个是状元,“不会是关大人吧......”

    眼见穆止风点头,袁满却纳闷了,“关大人一个状元,怎会才做大理寺卿?”

    穆止风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关大人嫉恶如仇,不知变通。今日连公主都敢当众反驳,可想而知,他在朝中得罪过多少人。”

    “那榜眼是万大人吗?”

    “不是,榜眼是纪大人。”

    “没想到这几人中,陆大人的官运竟是最好的!”

    袁满一时有些羡慕陆大人,外放两年,便能回盛京城。听辛大人说,他当时可是能去礼部之人。

    穆止风偷偷与她说:“这事,我是听舅舅说的。因陆大人年岁最小,外祖父有心提拔他。”

    两人边走边说,临到章台巷时,穆止风想起一事,“万大人下下月,迁礼部尚书。”

    “岂不是万大人一家都要搬来盛京城?”

    袁满出村后,一路寻夫,遇见过不少人。

    既有如刘仲这般仗势欺人之人,也有万家这般平易近人之人。

    万家兄妹待她热忱又慷慨,从未嫌弃她是小山村来的姑娘。袁满盘算着等万大人一家入京,便去找万家兄妹玩。

    穆止风牵着她,开心应好。

    两人手牵着手回府,府中静悄悄。回房之时,穆止风依依不舍。正想抱袁满,卫十九从两人身后冒出来,“小公子。拂衣局说最迟十日,罗让便会出手。”

    穆止风被他吓了一大跳,回头幽怨说道:“你下次走路,可否出声?”

    “小公子,属下喊你们几声了。你忙着抱小满姑娘,小满姑娘忙着害羞,没人理我。”

    “是吗?那你下次喊大声些,我俩耳朵不大好。”

    ......

    罗让已定好出手的日子,穆止风担心穆秋,“要不找舅舅多要点人?”

    卫十九:“秋统领武功在属下之上,罗让想杀她,犹如登天。而且,属下已安排五个穆羽卫以小厮的身份进入穆家,保护秋统领。”

    袁满:“万一他先下药迷晕秋姨呢?还是得多找几个人。”

    卫十九:“不会。属下查过,罗让此人,不屑做下药之事。所杀之人,皆死于他剑下。”

    “行吧。万望秋姨捉住他,要不然我们真是人财两失。”

    至黄昏,穆管事从外归府,手中还拎着一瓶酒。见两人都饿着肚子等他,赶忙去东厨忙活。

    袁满吃着饭,看穆管事面上带笑,便问道:“穆管事,你今日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穆管事乐呵呵傻笑,“今日和后边住的那几个老家伙见了面,见他们都活着,奴才高兴。”

    袁满想起穆秋所说,神神秘秘凑近他,“穆管事,先帝的韩皇后真的住在章台巷吗?”

    穆管事眨眨眼,“这事,你们别往外说,要砍头的。”

    穆止风从前只知章台巷的宅子都是建和帝的,不知这些宅子中竟还住着人。当下,听两人提起此事,也来了兴趣,“韩皇后为何要假死?”

    “她活一日,韩家利用她一日......先帝陛下走后,她与陛下说,她宁愿陪葬,也不愿做太后,让韩家人用她娘的命逼着求他。陛下怜她一生被韩家困在后宫,便让她假死出宫,住进章台巷。”

    “韩皇后心善,对奴仆多有体恤。今日她见到奴才,还关心奴才的头风症呢。”

    袁满听的难受,“她家里对她不好吗?”

    穆管事冷哼一声,“韩大人妻妾成群又贪财。韩皇后十七岁时,他被小人哄骗,欲将韩皇后嫁给旁人冲喜。”

    说是冲喜,却是冥婚。

    那家的男子死在成亲前一日,男子爹娘瞒下死亡之事,等花轿一到,让她抱着公鸡拜堂。

    她心觉不对,奋力挣脱,翻墙逃走。

    “后来呢?”

    “后来,她逃跑时遇见夫人和易容的先帝陛下,两人救下她,将她藏在城北穆家多年。再之后,夫人有了身孕,韩皇后为报恩,入宫为后,好让陛下有身份继位。”

    穆管事横眉竖眼,“她当皇后之后,韩大人常常进宫,要她为韩家做事。她若不听话,韩大人便让韩夫人顶着一脸伤进宫。”

    袁满与穆止风俱气得不行,“这算哪门子的亲爹!”

    “善恶有报。韩夫人在韩皇后假死后,买了一包砒霜,将韩大人毒死了,”穆管事脸色缓和,“奴才听韩皇后身边的丫鬟说,韩夫人是怕韩大人继续用她威胁陛下这个外孙......忍了多年,临了才杀夫。”

    厅中三人连连叹息,为母则刚,韩夫人也许猜到了女儿因何要“死”。

    只要她还活着,思母心切的韩皇后总会漏出破绽,韩大人不会放过这棵摇钱树。懦弱半生,她在死前终究勇敢了一回,奋力一博,让女儿得以了无威胁的活下去。

    穆管事的故事讲至夜深,袁满听得津津有味,闹着不肯睡。

    至亥时,有冷风阵阵,袁满抱紧身旁的穆止风。忽然间,有人大力叩门。穆管事去开门,发现是早已离开的卫十九。

    “秋姨出事了吗?”

    “不是。小公子,属下瞧见一行人抬着一个花轿去了公主府,花轿中似乎有一个女子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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