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下午的工作行程只有一条牛奶广告,按照往常的工作效率该是轻松拍完收工的,谁料竟拖拖拉拉拍了一下午。代言人不在状态,成片自然不尽如人意。助理小林在一旁心急如焚,忙前忙后倒水道歉,安抚工作人员,“辛苦大家了,也是精益求精……”,另一面还得给自家小祖宗捏肩扇风,希望他降降火气。

    “大冬天扇什么风?”小祖宗明显有些暴躁。

    “透透气,透透气。”

    别人或许不了解,拥有五年顾之助理工龄的小林可是把自家艺人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他就是气不顺,烦的。

    顾之是童星出道,有过凭借爆剧红极一时,也有过长久地冷静期,从“国民儿子”“国民弟弟”到“国民老公”,他从小到大各年龄段角色积攒到大量路人盘和知名度,星途算得上娱乐圈里少有的一帆风顺。现阶段虽然不瘟不火,但手上的资源是相当可观的,顾之一向走的是可持续发展路线,倒不在意是否能攀升顶流。

    顾之在娱乐圈的人脉积攒,不仅仅仰仗受圈内尊敬的表演艺术家父亲,更得益于他自身性格好,谦虚恭谨,与人为善。他打小入行,闲暇时还跟着父亲在话剧团耳濡目染,深知祸从口出,在人前一向话少,遇人点头加微笑,言谈只表七分意。

    顾之话少,但并不高冷。小林形容他为“典型的父母眼中的邻居家的孩子”。

    像今天这种情况实为罕见,在场工作人员对他的包容性很强,其中一两个有意见的,一番抚慰下也表示能理解,谁还没个身体不舒服或是遇上不顺心的事儿,加之小林助理人情做得到位,以自家艺人的名义给大家买了下午茶和点心,权当是中场休息。

    事后小林不忘在记账本上记下了今天的花费,报销项目+1,理由:替艺人周旋。

    小·同为打工人·林:都是老板惹的祸,自然要花他的钱,抚慰一下苦命的打工人们。

    这样的顾之小林在三年前见过,那时的情况比现在更糟糕,好在顾之自己知道这样下去会带来负面影响,就以身体抱恙为由,向公司申请推掉月内的通告。

    “哥,导演说休息一小时,去歇会儿吧。”小林相信顾之是个心里有谱的人,今天也为他争取了时间调整自己。

    李时厚带着程辞来参观的时候顾之刚闹完“脾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听音乐舒缓情绪,耳机里正流淌着矶村由纪子的钢琴与坂下正夫的二胡合奏曲《风居住的街道》,顾之记得父亲最喜欢这首曲子,幼时他不懂得曲中情意,经历过感情波折才深感唏嘘。

    浅诉低吟,如同一对恋人,曲调相和不相重,是恋人的相知不相守。

    还未正式开始就要结束的爱情,令人扼腕叹息,以曲寄相思,静待良人归,奈何空有回声连绵,不见回音。

    他们是相知不相守,我们如今怕是连相知都没了吧。

    顾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哥,哥,叫你呢。”小林将他从思绪中拉出来,他疑惑地抬头,对上一张日夜思念的面容。

    那张脸和他短暂地对视了几秒,便慌乱错开了。

    ——小逃兵回来了,依旧是个小逃兵。

    顾之想着,端起礼貌性的微笑点头致意,依着李总的介绍,不露声色唤了声“程总”。

    碍于顾之的身份,他们相识的十多年,在一起的两年,对外一直保密,可在准备公开的时候,一句“先算了吧”把两人打回到互不打扰的状态。

    相爱时,无人知。

    再见时,也假装不相识吧。

    小·吃瓜第一线·林:合着我只是工具,不是人呗。

    忽略程辞被桃色传闻里那个男人带走时的亲密让他心头一紧,余下的竟都是空前绝后的放松。

    许是他心下确定了某些事情,那堵在胸口的无可名状一下子就疏解了。

    不够坦荡,就是在意。

    接下来的拍摄顾之像开了挂一样,条条一遍过,张张都完美,小林和在场的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开心地收工下班。

    顾之没有离开。

    他把自己关进公司的录音棚里,漫无目的地跟着歌单清唱,一遍又一遍听自己的声音。空空荡荡的房间,声音在空荡的耳机中无数次反弹,一如他的自问,余音袅袅无人应。

    顾之正默默盘算的时候收到了李时厚的消息。

    “来一下隔壁餐厅,有礼物。”

    为了方便公司聚餐、议事,SDF大楼旁边还有个内部专属的餐厅,毕竟中国人总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情,外面的酒楼保密性再强总难防隔墙有耳。除了员工日常用餐在公司二楼餐厅外,内部聚会、各部门会客和谈生意的宴请都在这里进行,餐厅是外聘的星级大厨,可以满足各类客户的口味。

    餐厅保密性极强,名字却很随意,就叫“隔壁餐厅”,是财大气粗的李总得意之作。

    李时厚宣告自己“醉了”之后便黏在宋仁泽身上离开,包厢里只留下顾之和躺在沙发上昏然入睡的程辞,她身上还盖着其他男人的外套。

    他蹲下来,十分爱怜地抚摸她的脸颊,用极轻柔的声音问道,“雪儿,你还没告诉我,先算了吧是什么关系呢?”

    程辞还睡着,自然没有人应。于是这声质问和过往许多次一样,又成了自言自语。

    餐厅负一楼与SDF大楼是相连的,共用一个停车场,所以李时厚很放心地让顾之带程辞走,全然不怕有狗仔跟拍。

    顾之系好安全带准备启动车子又扭头看向车后座熟睡的人,确认她躺得平稳才开车出地库。他熟门熟路地将车开到程家楼下,想叫醒程辞问她带钥匙了没,谁知这丫头半醉半醒地根本问不出话,还赖着不肯下车,闹到最后,她竟然自顾自的委屈起来了。顾之无奈地看看她,又看看黑了灯的三层别墅,踌躇再三最终也没能鼓起勇气去敲门。

    看醉鬼这耍酒疯的架势要是开车送她去酒店,明天高低得挂个热搜,只好调头回家了。

    从被抱下车开始,程辞就挂在顾之身上,进了家门也不肯松手,其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歪倒在沙发上。

    顾之一只胳膊着力,不让自己整个压在她身上,一边哄一边拿另一只手试图掰开圈在自己脖子里的胳膊。

    “你好吵哦。”身下的人似有不满地哼唧一声,凑上来就咬他的唇。

    “……”

    顾之手上的动作停了,嘴上却丝毫不吃亏,趁其不备反守为攻,挑弄、吸吮,直到身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浑身绵软地松开了胳膊。

    卸妆、擦脸,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擦拭着,像是呵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捧着一触即碎的泡沫。

    他想起三年前,程辞二十岁生日的晚上,同样是喝得烂醉,同样是打电话给他来接,送她回家又死活不肯,同样是这么给她卸妆洗脸。

    幸好这次没有吐得遍地狼藉。

    多年不见,小丫头的酒量见长,只是这酒品依旧堪忧。

    醉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火都敢撩。

    比如此刻,她那只不安的小手已经解开顾之的衬衫扣子,往更深处摸索了。

    当晨光透过窗柩和薄纱照进屋子,程辞睁开双眼,意图看一眼时间,但没有摸索到自己的手机,她环顾一周,也没瞧见自己的衣服,飘窗上扔着一件男人的外套。

    程辞将它拿起来裹在身上,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探出头观察,瞧一眼四下无人,快步溜进卫生间。

    她在卫生间的盆子里,发现了自己的衣服,上面大片被水浸湿的痕迹。

    心道一声完蛋,双手撑着洗手台告诉自己要冷静。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脖子间有两排牙印,她长叹一口气,理了理头发,尽量遮盖这“狗”啃的痕迹。

    洗漱台上摆着两套牙具。

    正犹豫是不是专门留给自己的,开门声响起,她憋着气不敢出声,直到卫生间的门被敲响。

    “你起来了?出来吃饭吧。”

    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出了门。

    外套宽大,刚好盖着大腿根,露出两条白嫩嫩的腿在外面,屋里暖气足,程辞没觉得冷,甚至有些冒汗。

    顾之看着眼前这个羞红了脸,就差把头缩进自己宽大外套里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会儿不好意思了,昨天也不知道是谁……”

    “闭嘴。”刚引出个话头就被打断了。

    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在自己给她擦脸时半点不安分,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还在端着水准备起身时猛地抱住他大腿,害得他一个踉跄把水全数洒在沙发上,还有躺在沙发里的肇事者身上。

    “原来记得啊,什么时候醒的?”依着顾之对她的了解,没有反问就是心知肚明。

    “刚,刚刚啊。”

    “我是说昨晚。”

    “下车的时候。”被人戳穿的程辞也不再遮掩,坦言道。

    昨晚她睡过去是真的,装醉也是真的,一醒来看到顾之心里高兴和害怕参半,做不到坦荡地面对只好故技重施,企图蒙混过关,顺便混点美色尝尝。

    可惜没得逞,多年不见,低估了敌人的狡猾程度。

    看她诚实,顾之没有继续追问,“来吧,先给你拿衣服穿。”

    程辞跟着他来到衣帽间,U型布局的其中一侧和拐角,是几扇推拉玻璃门,门后全部是可调节金属架,另一侧是梳妆台,两边玻璃柜分别用来摆放香水和首饰。这个衣帽间的设计还是装修房子时程辞自己跟设计师提的。

    这房子原本是他和顾之的婚房。

    顾之走到最里面的衣柜,拉开门翻找出一件淡紫色高领套头衫,搭配了白色长裤拿给她。

    程辞没有伸手接。她看着满柜的女装和一旁鞋柜上的各式女鞋出了神,联系到卫生间里的双人牙具,她的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个想法。

    正是她无法面对的设想。

    顾之没有察觉,以为她还在害羞,把衣服往前递了递,“穿这套吧。”

    “不,不合适吧。”程辞饿到胃酸往上返,伸手捂住肚子。

    顾之拿衣服在她身前比了比,“挺合适的啊,你照镜子看看。”

    “我不想穿。”穿衣镜里的自己像极一个小丑,她感觉自己快哭了,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她没有衣服穿,总不能裸奔吧。

    昨天下飞机直接去了公司,行李还在办公室里,晚上顾之带她走的时候也不知道上楼拿行李,现在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了。

    “好,那不穿,先吃饭。”顾之用哄小孩般的语气做妥协,将衣服挂回柜子里。

    顾之家连餐具都是情侣款的,程辞犯倔不肯用,干巴巴啃着面包,越啃越委屈。

    “你有女朋友了吗?”她埋头啃着面包,话说得含含糊糊。对面的人正在低头发消息,不晓得是听清没听清她的问题,掀起眼皮回了一个“嗯”,就继续回信息了。

    “她……”程辞张了张口,想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去哪儿了。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了。

    “一会儿就到。”

    “啊?”

    程辞慌了,有种马上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虽然没在床上,但她此刻披着顾之的外套,里面只穿着内衣。

    如果被他对象看到了自己该怎么解释?

    ——我只是没衣服穿。

    ——我只是借宿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不是没睡过。

    ——我是他前女友。

    前女友,这个词从脑海里闪过的时候程辞怔住了,虽说三年没联系他,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明确说出“分手”两个字。

    那么,不算前吧。

    那么,借宿一下也没什么吧。

    那么,那个女人才是第三者吧。

    盘算到这儿程辞莫名得意起来,转念一想反而愈发憋屈,这个家,他俩的婚房,连她的影子都没有,却处处是他与别人生活的痕迹。

    算什么原配。

    算什么男人。她抬头朝着顾之的方向,怒目而视。

    然而另一位当事人显然不太在意,依旧气定神闲地吃早餐。

    “算了。”程辞找回了自己短暂遗失的良心,努力说服自己。毕竟是自己不告而别在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守身如玉,何况,女孩子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大度一点,偶尔也可以做个让步。

    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要我躲起来吗?”她一咬牙一狠心硬着头皮问。

    “为什么躲起来?”被问的人一头雾水。

    “不躲?坦坦荡荡被人捉奸吗?顾之,你算是个男人吗?”她说不出哪儿来的愤怒,气得连手里的面包都不要了,摔在桌子上。

    “……”

    良久,顾之反应过来她言语背后的脑回路,不承想在她的想法里自己竟然渣成这个样子,食指弯起关节,一个栗子敲在她脑门上。

    “我看你是酒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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