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言他们三人走后很久,谢时安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望着手掌微微出神。

    路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他的手心。

    有些疼。

    他好像重生了。

    而且他发现这一世有些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宋晚柠没有出现在宣春园,更不可能伙同江越青那种人嘲笑他。

    她性子温吞,又被她父亲逼着端起架子做名门贵女,一向都是小心谨慎,恭顺守礼的。

    从前,江越青他们为难他时,她都是直接回避,避不了时就远远地站在一旁,偶尔出声劝阻。

    不会像今天这样。

    她好像是为了让他能去秋猎,故意这样的。

    谢时安觉得反常,但一时又缕不出什么头绪来。

    他抬手抚上胸口,前世烈毒没入胸口的感觉还清晰如昨。

    缓了片刻,谢时安慢慢撑着宫墙起身离开。

    他想:这一世,他该打断宋晚柠的腿,叫她息了旁的心思,让她一心一意地留在他身边。

    ……

    打断腿还是算了,断了不好看。

    *

    夜凉如水,月明风清

    月光洒进屋内,映得床上秀眉紧蹙的美人面色苍白如纸。

    “啊——不要”

    宋晚柠惨叫着,从梦中惊醒。

    她浑身冷汗涔涔,不停地颤抖。

    呜……太可怕了。

    她梦见自己被谢时安下令凌迟了,三千刀哇……

    像是想起了什么,宋晚柠猛地坐起身,摸着胸口冷静一会,随后蹑手蹑脚地下床,穿戴好衣衫,向屋外走去。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穿得这样少当心着凉。”

    春喜走上前,从屋内取出一件杏色披风拥住宋晚柠单薄的肩头。

    宋晚柠拉过春喜,将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小声些,我要去办件事,你帮我望风。”

    “啊?这么深的夜,小姐要做什么?”

    “哄人。”

    “哄什么人啊,小姐,别闹了……”

    呜……没闹,再不哄就来不及了。

    她竟然忘了秋猎之后她大概率就找不到谢时安了。

    她都找不到他的人,就更别提什么补偿他了。

    而且她午时伙同江越青他们一起羞辱他。不解释清楚的话,她真的可能会被他下令砍成三千块的。

    当然她不能和春喜这样讲,不然春喜该以为自家小姐失心疯了。

    宋晚柠憋了一息,也没想出什么好借口,只好直接同春喜说:“我和谢时安有些误会需要澄清。你为我好就帮我盯着,别让别人发现。”

    “不行,小姐,万一被发现你的名声就尽毁了。不行!”

    “没事的,春喜。这么晚了,没有人会发现。我相信你,你也要信我。这事我非做不可。”

    看着自家小姐坚定地眼神,春喜叹了一口气,微微点点头。

    “小姐,小皇子他在西院那边的柴房。奴婢知道一条去西院的小路。这个时间路上不会有侍卫经过。我们快去快回。”

    等站在谢时安门前,宋晚柠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怵。

    谢时安这个人,十分记仇又阴晴不定。

    他生得漂亮,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是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谦谦君子,温柔似水,言笑晏晏间取人性命毫不手软。

    前世,她就从来都摸不透他的脾气。

    前一秒,他还与她耳鬓厮磨,温柔缱眷。

    后一秒,他就能捧着她的脸说,要不要下令诛个太子什么的来助助兴。

    忆起前世,宋晚柠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地发颤。

    “小姐,你……抖什么?”

    “没……没事,有点冷。”

    宋晚柠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敲了敲谢时安的房门。

    无人应她。

    她又抬手轻敲两下,“殿下,可是睡……”

    话音未落,便瞬间被人拽进了屋内。

    “真是稀奇,满宫里竟然还会有人叫我殿下。”

    谢时安离她极近,说话时呵出的热气落在宋晚柠耳侧,让那一小块肌肤变得有些烫人。

    唔……好痒,太近了。

    宋晚柠后背抵着房门,退无可退,整个人都被谢时安圈在身下。

    这样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恍惚一瞬。

    前世,谢时安偶尔也会表现得像现在这样强势,把她牢牢地锁在怀中,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最后实在受不住了,再向他温声讨饶,轻哄着他高兴。

    她开始还以为是谢时安心情不好的缘故。

    后面,她渐渐发现,谢时安心情好时,才会这般地主动强硬。

    谢时安心情不好时,尤其是她惹他不悦时,就喜欢端着一副芝兰玉树,方正君子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榻上,舒眉展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诱迫她主动地做一些荒唐无度的事情来讨好他。

    偶尔,她被他逼得恼羞成怒,不肯就范。

    他也不气恼,只会俯身云淡风轻般地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上她的脖颈,用拇指抵住她的下巴向上发力,迫使她抬头看他,然后低声开口:“晚柠不乖的话,明天谢璟言就没有饭吃哦。”

    他说这话时眉眼含笑,声音温柔。

    可宋晚柠觉得,今天她敢说一个不字,明天见到的就是谢璟言的尸首了。

    “小姐…没……没事吧。”

    听到春喜的声音,宋晚柠回过神来,偏头冲门外低声回了一句,“没事,春喜,你在外面等我。”

    说着,伸手用力推了推面前的人。

    “殿下,男女有别。麻烦你离远一些。”

    谢时安借着月光,盯着宋晚柠看了许久,随即挑挑眉,放下双臂,后退一步。

    想到自己来找他的目的,宋晚柠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轻声开口:“殿下,我……我想和你解释一下傍晚的事。那个……我……我当时怕太子他真的不应你去秋猎了。一时情急,就……”宋晚柠停了一瞬接着说:“总之。我不是故意要羞辱殿下的。抱歉,殿下。希望殿下日后别怪罪于我。”

    她磕磕巴巴地讲完,抬眸忐忑地看向谢时安。

    他站在那里,抱着双臂也在看她。

    月光清朗,映出少年的身形清瘦修长,挺拔如青松。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发带高高束起。玄色中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隐隐露出里面匀称结实的肌肉线条。

    现在的谢时安比前世做了大将军的谢时安清瘦一些,多了许多少年气。

    前世,谢时安偶尔也会露出几分少年心性,只在她面前。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欺负她,但其实他待他很好,她知道的。

    他待她那样好,她却害死了他。

    “对不起。”

    宋晚柠说这话时,神色悲戚,语气郑重。

    让谢时安晃神楞了一息,终究是心软,他认命般地放下双臂,“没关系,不怪你。”

    其实在刚刚发现宋晚柠深夜来找他时,再结合中午她反常的举动。

    谢时安心里便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他好像知道,这声对不起,到底在歉疚什么。

    过了一会。

    他看着宋晚柠再度开口:“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下晚柠妹妹。晚柠妹妹想要道歉。秋猎过后有的是机会来找我。为何非要在今日冒险夜闯我的房间呢?”

    宋晚柠:……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宋晚柠低头把能想的理由想了个遍,也没编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最后她只能悄悄小步地往房间门口的方向后退,边退边敷衍谢时安:“哈……那还不是……因为……怕殿下太生气。哈哈哈

    语毕,便转身拉开房门往外跑,却被谢时安抢先一步抵住房门,拦腰将她揽入怀中。

    “你……”谢时安被气得额角一跳,“跑什么?”

    ……

    宋晚柠低头看到自己腰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认命般地放弃了挣扎,向后轻推了推谢时安。

    “没……没跑。殿下先放开我。”

    谢时安怕她再跑,不肯放手,“说清楚……”

    宋晚柠在心里哀叹:说啥啊,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做梦梦见他下令把自己砍成了三千块,一时头脑发热就连夜来道歉了吧。

    “哎?”宋晚柠转念一想,这不是有现成的解释吗,就说是做梦的缘故好了,打定主意,她挣扎着转身,推开谢时安道:“不瞒殿下,臣女今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殿下因为今日午时之事砍了臣女三千刀,醒来之后,臣女太害怕了,一时冲动就连夜来找你道歉了。”

    趁着谢时安没有反应过来,宋晚柠加快语速又说道:“反正臣女今日的道歉是真心的。殿下日后千万不要怪罪臣女。今夜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殿下了。殿下!再见!”

    说着,便转身想要再次离开,却在下一秒,被谢时安拉住胳膊给拽了回来。

    “殿下,又怎么了?”宋晚柠哭丧着脸问道。

    谢时安没了耐心,上前一步,捏住宋晚柠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打算在明日秋猎之时逃离皇宫?”

    望着宋晚柠那双充满疑惑的双眸,谢时安进一步解释:“即使你真的做了你说的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也完全可以明日秋猎过后,再来找我解释,没必要深夜冒险前来。除非,你已经知道明日秋猎过后,你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说着,谢时安松开钳住宋晚柠下巴的手,俯身在她耳侧又问道:“可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明天离开皇城的打算,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晚柠妹妹?”

    ……

    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默。

    等了一息,谢时安再无半点耐心,在宋晚柠耳边威胁道:“三秒内没有答复我就喊人了。”

    “三”

    “二”

    “一”

    ……

    “等等。”宋晚柠抬手捂住谢时安的嘴,看着他目光一沉,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其实,我是重生之人。”

    看谢时安没什么反应,她又接着说:“前世,殿下就是明日秋猎之时逃离皇城的。三年后,殿下杀回望京当了皇帝。”

    谢时安挑挑眉:“然后呢?”

    宋晚柠:“然后殿下一个不高兴就下令赐死了我。还是凌迟,三千刀。”

    谢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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