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口谕，废妃金氏，私德不堪，祸乱后宫，企图混淆皇室血脉，万死难辞，赐杖毙，阖宫上下聚于此地，从旁观之，以正宫规！”
一身貂绒披风，内着大红蟒纹赐服的宦官立在了甬道尽头的高台上扬声道。
一旁围得乌泱泱的妃嫔女官及宫女内侍们噤若寒蝉，默默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
白日里扣回萧颦的宦官立于阶下，向着高处的身影微微颔首。
人影交错间，萧颦拉着彩衣从后面默默挤去了前方，见着那貂绒之下的一角金蟒默默地咬起了嘴唇。
上位者正是那前朝人人唾弃，归后又纷纷避之的东厂厂督，亦是那宫中权威最甚的老祖宗，冯进喜。
自先帝时期便被提拔，一路攀升，爬到了如今就连皇帝见他都得敬畏三分的地位。
手下‘儿孙满堂’，前朝后宫，就没有他伸不过去的地方。
“去，带上来吧。”
他轻飘飘地抬了抬手道，目之所及，是那将将挤来前排的萧颦。
沉重的锁链之声响彻在那宽阔的甬道之间，萧颦看着那消弱单薄的身影缓缓地被拖到了自己面前。
“母妃…呜呜……”
声音生生被噎回了喉中，彩衣颤抖着胳膊死死地捂住了萧颦的嘴。
沉闷地咽呜声自喉间想起，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落在了洁净地雪地之上。
“殿下……”
彩衣不忍地轻声唤她，看着那满身血痕，拖着锁链赤足踩在雪地上的丽贵妃默声抽泣。
倏然间，一道柔和的目光投向她们二人，只见那立于甬道中间的丽贵妃突然看向了她们。
“呜呜……呜呜呜……”
萧颦如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应着那如水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去她身边。
彩衣拼了命地将人往回拽，求救般地看着停在不远处的丽贵妃。
……
‘乖，听话。’
‘照顾好她。’
她双唇微动，无声地向她们说道，面上的笑容恬静而温柔，一如往常那般的美好而和煦。
……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狠狠地推了上去，将那宛若润白瓷瓶的身影摔在了雪地上。
几个体型壮硕的内侍走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人摁在雪上，一只硕大无比的木塞被生生挤入了她的口中。
干裂的唇角被暴力撕开，血迹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行刑。”
高台之人淡声道。
八只刑杖重重举起，狠狠落在那本就破碎的身躯之上。
血花迸溅而起，顺着霜华下的青石淌到了萧颦的脚边，她嘶声咽呜着，挣扎着，却被身边的彩衣狠狠地护在怀里动弹不得。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曾经温柔而骄矜的人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地碎裂成片，又一点点地归于尘埃。
……
大雪渐渐平息，一如那聚而又散的人群，一缕寒风扫过，带起那染得嫣红的白衣。
地上的落华被鲜血浸化了些许，那刺目的红，像是开在冬日里的簇蔟梅花。
萧颦沉默地跪在那里，面上的泪痕已然干涸，她披了件单薄至极的小袄迎着那寒风凛凛，指尖所及，是那已然了无生息的双眸。
“殿下，风大了……”
身边的彩衣提醒道，哽咽地贴着她跪在了一旁。
“我走了…母妃怎么办……”
萧颦木然道，伸手想要去拔塞在她口中的木块。
彩衣哑然，看着她那失了神魂的模样心中痛极。
她太明白这些人会如何处理丽贵妃的尸身了，不过就是草席一卷，再挑个日子跟着其余横死的人一把火烧了，什么都不剩下……
“殿下……”
她又唤了一声。
而这次，却见萧颦倏得回眸瞧她，面色呆滞。
“彩衣，怎么办，木塞，拔不掉了……”
她的声音无助至极，一手轻轻扶着丽贵妃的后颈，一手则试图去撬那堵在她口中的木塞。
彩衣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音，扑上前去抓住萧颦的手，看着那变了形又陷入齿中的塞子哽咽着说：
“回去吧，好公主，咱们回去吧，奴婢…求您了……”
没有理会她那悲戚的哭声，萧颦依旧捏着那木塞的尾端试图将其从那锁死了的口中取出来。
直至一个身影悄然落在了她们身边。
“五公主，时候不早了，您该回了。”
冯进喜道，布满暗纹的翘头皂靴踏过一地血迹停在了二人面前。
萧颦停下手中动作，顺着那斗篷下的一角红色一路看了上去。
“把腿拿开。”
她淡声道。
冯进喜没有听清楚，倒是难得地向她弯了弯腰问：
“殿下说什么？”
萧颦重复：
“我说，把你的狗……”
“殿下！”
一道呼声慌忙地将她的话打回，彩衣看着面前的冯进喜，诚惶诚恐地向他叩首道：
“老祖宗仁慈，我家公主被冻坏了，奴婢，这就带公主回去。”
她肩头微颤着，额上竟溢出了丝丝冷汗。
冯进喜狐疑地来回瞟着，眸光晦暗地直起了腰说：
“是吗？”
萧颦不语，只是拽着丽贵妃的衣角死死地盯着他。
“是…是的……”
彩衣见状不对立刻又答，然而却见地上血渍骤起，待回神时她已然捂着胸口痛苦地趴在了一旁。
“贱婢！”
冯进喜抖了抖衣袍嫌恶道。
萧颦被惊得急忙向后看去，却见她挣扎地从雪里爬了起来，噤声继续向他叩首。
“我问五公主殿下的话，何时轮到你个贱皮子答了？”
他缓声道，垂了眼皮讥笑了一声后，转向那跪坐在面前的萧颦。
“殿下，您，冷吗？”
冯进喜扬了声音道，眯着眼睛笑得诡异而和蔼。
萧颦垂眸下去，看着那片被他撵在脚下的血迹双唇紧抿。
“嗯？殿下？”
冯进喜又问，蹲下了身子看着她，披风扫过地面，雪白的绒毛瞬间浸上那斑驳血迹。
萧颦紧咬着嘴唇低垂着头，贝齿刺破了嫣红的唇，滚滚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那苍白地手背上。
双目轻阖，她面前丽贵妃那始终未能阖上的眼眸，终是挣扎着张开了口：
“冷…我…我冷……”
“嗯？您说什么？奴婢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得清明。”
冯进喜凑近了些，还是挂着那一脸的笑意看着她。
“我说，我冷！我冷！！”
……
她几乎是咆哮地说出了口。
而面前的冯进喜却是满意地挑了挑眉，揉着耳朵缓缓站了起来。
“嗯，这下听清楚了。”
他说道，随手解开了那斗篷带子，拉到身前扔在了丽贵妃那破碎的身体上。
“公主披着吧，别糟蹋了好东西。”
冯进喜笑着，垂眸看那渐渐被血染红的绒毛面色和善道。
萧颦漠然地跪着，挺直着背脊看那被染血浸染的绒毛所掩盖的容颜，后背僵硬。
缓缓地伸手向前，她抓起那斗篷攥在了面前说：
“多谢……公公……”
冯进喜点头讪笑了一声，瞧了眼仍跪在远处的彩衣面露阴色：
“没点眼力见的狗奴才，还不过来伺候着？”
……
“是……”
彩衣应道，白着一张小脸爬了过来，拽过萧颦手中的斗篷咬牙替她披在了身上。
“既如此，公主便回吧，莫要耽误了明日的大事。”
冯进喜又说，转眼向后瞧了一瞬，只见一名宦官赶忙上前，解了自己的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行了，赶紧收拾了，也不嫌晦气。”
他嫌恶地跟一旁的宦官说。
那人即刻陪笑着点头，使了个眼色，便有三两内侍疾步上前，拖着那尸体熟练地卷进了草席，向旁一扔，随意地撂在了准备好的板车上面。
萧颦跪着，茫然地望着他们一气呵成的动作。
待反应过来时，那两个内侍已然拉着车，离开了老远。
……
“啊啊…啊啊啊……”
萧颦远远地看着那车轨碾过时留下血渍，挣扎着撑地想要起来去追。
然而，她却忽略了那跪了许久已然麻木了的双腿，猛得一下扑倒在地，掺了血水的冰渣顷刻间糊了她一脸。
默默地张着嘴，她伸手想要去抓那远去的车轨，可口中，却连一句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
“啊啊…啊啊啊……母妃…母妃……”
字节全部被含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萧颦看着那即将消失的人影，顾不得一身的狼狈，连忙顺着那地上的轨迹匍匐着向前爬去。
一旁的彩衣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踉跄地跑去她的身侧，一边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又搂着她的身子拼命地向回去拽。
“殿下……殿下……我们回去，听话，咱们…回去了……”
……
“啊…啊啊…母妃…母妃……我的母妃，我要我的母妃……”
……
一撮积雪自檐上缓缓垂落，没入了甬道间那一地鲜红，昏暗的暮色落下，两个人影在其中挣扎。
凄厉地哭声响彻宫闱，惊落了一地霜华，可最终还是消逝在了那红墙之下，了无生息。
……
于此同时，宫外刑部大牢中的火光亦是烧得悲凉。
几名狱卒倏然上前，将那层层锁紧的大门自外打开，而后又连忙侧身，让出了一条通往门口的窄道。
“就是你说要换刑的？”
一名自后而来的宦官缓声道。
静坐于那一从杂草之中的李璟缓缓抬眸，转眼便对上了那人讥讽的笑意。
“正是。”
他淡声道，以肩靠墙，动作极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世子爷呀！”
宦官故意刺他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咂了咂嘴说：
“长相嘛，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也是这京城中容貌冠绝的小将军，就是这胳膊……”
他顿了顿，看着他无力下垂的左臂犹豫了半刻：
“嘶……应是有得治，端茶倒水的活该是没问题的。”
那宦官点着头，犹如挑选商品一般地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李璟。
静默地立在他的对面，李璟亦是半点没有怨言地任人挑看，只是低垂着眸，没有任何情绪，宛若一只断了勾线的木偶。
……
“啧，成，能收。”
宦官看了良久之后点头道。
狱卒闻声上前，押着胳膊就将人从里面给揪了出来。
“诶呦，慢着点儿，这胳膊废了可就不中用了。”
那宦官肉疼道。
而一旁的狱卒则大大咧咧地笑了笑，瞧了眼面前的李璟，满不在乎地说：
“不成就不成呗，左右明日行刑，不中用了就再押回刑场嘛。”
“也是。”
宦官认同地点了点头，那股子心疼劲儿瞬间就被搁了回去，回神将人又打量了一番道：
“就这样吧，横竖都不一定活得下来。”
他摇头挥了挥手，率先转身走上了那条窄道：
“行了，走吧！”
一声令下，一众狱卒赶忙撤开。
李璟依旧静静地跟在那人身后，目无斜视地穿过一众牢房向着外面那漆黑缓缓而去。
一身貂绒披风，内着大红蟒纹赐服的宦官立在了甬道尽头的高台上扬声道。
一旁围得乌泱泱的妃嫔女官及宫女内侍们噤若寒蝉，默默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
白日里扣回萧颦的宦官立于阶下，向着高处的身影微微颔首。
人影交错间，萧颦拉着彩衣从后面默默挤去了前方，见着那貂绒之下的一角金蟒默默地咬起了嘴唇。
上位者正是那前朝人人唾弃，归后又纷纷避之的东厂厂督，亦是那宫中权威最甚的老祖宗，冯进喜。
自先帝时期便被提拔，一路攀升，爬到了如今就连皇帝见他都得敬畏三分的地位。
手下‘儿孙满堂’，前朝后宫，就没有他伸不过去的地方。
“去，带上来吧。”
他轻飘飘地抬了抬手道，目之所及，是那将将挤来前排的萧颦。
沉重的锁链之声响彻在那宽阔的甬道之间，萧颦看着那消弱单薄的身影缓缓地被拖到了自己面前。
“母妃…呜呜……”
声音生生被噎回了喉中，彩衣颤抖着胳膊死死地捂住了萧颦的嘴。
沉闷地咽呜声自喉间想起，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落在了洁净地雪地之上。
“殿下……”
彩衣不忍地轻声唤她，看着那满身血痕，拖着锁链赤足踩在雪地上的丽贵妃默声抽泣。
倏然间，一道柔和的目光投向她们二人，只见那立于甬道中间的丽贵妃突然看向了她们。
“呜呜……呜呜呜……”
萧颦如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应着那如水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去她身边。
彩衣拼了命地将人往回拽，求救般地看着停在不远处的丽贵妃。
……
‘乖，听话。’
‘照顾好她。’
她双唇微动，无声地向她们说道，面上的笑容恬静而温柔，一如往常那般的美好而和煦。
……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狠狠地推了上去，将那宛若润白瓷瓶的身影摔在了雪地上。
几个体型壮硕的内侍走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人摁在雪上，一只硕大无比的木塞被生生挤入了她的口中。
干裂的唇角被暴力撕开，血迹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行刑。”
高台之人淡声道。
八只刑杖重重举起，狠狠落在那本就破碎的身躯之上。
血花迸溅而起，顺着霜华下的青石淌到了萧颦的脚边，她嘶声咽呜着，挣扎着，却被身边的彩衣狠狠地护在怀里动弹不得。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曾经温柔而骄矜的人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地碎裂成片，又一点点地归于尘埃。
……
大雪渐渐平息，一如那聚而又散的人群，一缕寒风扫过，带起那染得嫣红的白衣。
地上的落华被鲜血浸化了些许，那刺目的红，像是开在冬日里的簇蔟梅花。
萧颦沉默地跪在那里，面上的泪痕已然干涸，她披了件单薄至极的小袄迎着那寒风凛凛，指尖所及，是那已然了无生息的双眸。
“殿下，风大了……”
身边的彩衣提醒道，哽咽地贴着她跪在了一旁。
“我走了…母妃怎么办……”
萧颦木然道，伸手想要去拔塞在她口中的木块。
彩衣哑然，看着她那失了神魂的模样心中痛极。
她太明白这些人会如何处理丽贵妃的尸身了，不过就是草席一卷，再挑个日子跟着其余横死的人一把火烧了，什么都不剩下……
“殿下……”
她又唤了一声。
而这次，却见萧颦倏得回眸瞧她，面色呆滞。
“彩衣，怎么办，木塞，拔不掉了……”
她的声音无助至极，一手轻轻扶着丽贵妃的后颈，一手则试图去撬那堵在她口中的木塞。
彩衣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音，扑上前去抓住萧颦的手，看着那变了形又陷入齿中的塞子哽咽着说：
“回去吧，好公主，咱们回去吧，奴婢…求您了……”
没有理会她那悲戚的哭声，萧颦依旧捏着那木塞的尾端试图将其从那锁死了的口中取出来。
直至一个身影悄然落在了她们身边。
“五公主，时候不早了，您该回了。”
冯进喜道，布满暗纹的翘头皂靴踏过一地血迹停在了二人面前。
萧颦停下手中动作，顺着那斗篷下的一角红色一路看了上去。
“把腿拿开。”
她淡声道。
冯进喜没有听清楚，倒是难得地向她弯了弯腰问：
“殿下说什么？”
萧颦重复：
“我说，把你的狗……”
“殿下！”
一道呼声慌忙地将她的话打回，彩衣看着面前的冯进喜，诚惶诚恐地向他叩首道：
“老祖宗仁慈，我家公主被冻坏了，奴婢，这就带公主回去。”
她肩头微颤着，额上竟溢出了丝丝冷汗。
冯进喜狐疑地来回瞟着，眸光晦暗地直起了腰说：
“是吗？”
萧颦不语，只是拽着丽贵妃的衣角死死地盯着他。
“是…是的……”
彩衣见状不对立刻又答，然而却见地上血渍骤起，待回神时她已然捂着胸口痛苦地趴在了一旁。
“贱婢！”
冯进喜抖了抖衣袍嫌恶道。
萧颦被惊得急忙向后看去，却见她挣扎地从雪里爬了起来，噤声继续向他叩首。
“我问五公主殿下的话，何时轮到你个贱皮子答了？”
他缓声道，垂了眼皮讥笑了一声后，转向那跪坐在面前的萧颦。
“殿下，您，冷吗？”
冯进喜扬了声音道，眯着眼睛笑得诡异而和蔼。
萧颦垂眸下去，看着那片被他撵在脚下的血迹双唇紧抿。
“嗯？殿下？”
冯进喜又问，蹲下了身子看着她，披风扫过地面，雪白的绒毛瞬间浸上那斑驳血迹。
萧颦紧咬着嘴唇低垂着头，贝齿刺破了嫣红的唇，滚滚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那苍白地手背上。
双目轻阖，她面前丽贵妃那始终未能阖上的眼眸，终是挣扎着张开了口：
“冷…我…我冷……”
“嗯？您说什么？奴婢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得清明。”
冯进喜凑近了些，还是挂着那一脸的笑意看着她。
“我说，我冷！我冷！！”
……
她几乎是咆哮地说出了口。
而面前的冯进喜却是满意地挑了挑眉，揉着耳朵缓缓站了起来。
“嗯，这下听清楚了。”
他说道，随手解开了那斗篷带子，拉到身前扔在了丽贵妃那破碎的身体上。
“公主披着吧，别糟蹋了好东西。”
冯进喜笑着，垂眸看那渐渐被血染红的绒毛面色和善道。
萧颦漠然地跪着，挺直着背脊看那被染血浸染的绒毛所掩盖的容颜，后背僵硬。
缓缓地伸手向前，她抓起那斗篷攥在了面前说：
“多谢……公公……”
冯进喜点头讪笑了一声，瞧了眼仍跪在远处的彩衣面露阴色：
“没点眼力见的狗奴才，还不过来伺候着？”
……
“是……”
彩衣应道，白着一张小脸爬了过来，拽过萧颦手中的斗篷咬牙替她披在了身上。
“既如此，公主便回吧，莫要耽误了明日的大事。”
冯进喜又说，转眼向后瞧了一瞬，只见一名宦官赶忙上前，解了自己的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行了，赶紧收拾了，也不嫌晦气。”
他嫌恶地跟一旁的宦官说。
那人即刻陪笑着点头，使了个眼色，便有三两内侍疾步上前，拖着那尸体熟练地卷进了草席，向旁一扔，随意地撂在了准备好的板车上面。
萧颦跪着，茫然地望着他们一气呵成的动作。
待反应过来时，那两个内侍已然拉着车，离开了老远。
……
“啊啊…啊啊啊……”
萧颦远远地看着那车轨碾过时留下血渍，挣扎着撑地想要起来去追。
然而，她却忽略了那跪了许久已然麻木了的双腿，猛得一下扑倒在地，掺了血水的冰渣顷刻间糊了她一脸。
默默地张着嘴，她伸手想要去抓那远去的车轨，可口中，却连一句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
“啊啊…啊啊啊……母妃…母妃……”
字节全部被含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萧颦看着那即将消失的人影，顾不得一身的狼狈，连忙顺着那地上的轨迹匍匐着向前爬去。
一旁的彩衣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踉跄地跑去她的身侧，一边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又搂着她的身子拼命地向回去拽。
“殿下……殿下……我们回去，听话，咱们…回去了……”
……
“啊…啊啊…母妃…母妃……我的母妃，我要我的母妃……”
……
一撮积雪自檐上缓缓垂落，没入了甬道间那一地鲜红，昏暗的暮色落下，两个人影在其中挣扎。
凄厉地哭声响彻宫闱，惊落了一地霜华，可最终还是消逝在了那红墙之下，了无生息。
……
于此同时，宫外刑部大牢中的火光亦是烧得悲凉。
几名狱卒倏然上前，将那层层锁紧的大门自外打开，而后又连忙侧身，让出了一条通往门口的窄道。
“就是你说要换刑的？”
一名自后而来的宦官缓声道。
静坐于那一从杂草之中的李璟缓缓抬眸，转眼便对上了那人讥讽的笑意。
“正是。”
他淡声道，以肩靠墙，动作极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世子爷呀！”
宦官故意刺他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咂了咂嘴说：
“长相嘛，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也是这京城中容貌冠绝的小将军，就是这胳膊……”
他顿了顿，看着他无力下垂的左臂犹豫了半刻：
“嘶……应是有得治，端茶倒水的活该是没问题的。”
那宦官点着头，犹如挑选商品一般地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李璟。
静默地立在他的对面，李璟亦是半点没有怨言地任人挑看，只是低垂着眸，没有任何情绪，宛若一只断了勾线的木偶。
……
“啧，成，能收。”
宦官看了良久之后点头道。
狱卒闻声上前，押着胳膊就将人从里面给揪了出来。
“诶呦，慢着点儿，这胳膊废了可就不中用了。”
那宦官肉疼道。
而一旁的狱卒则大大咧咧地笑了笑，瞧了眼面前的李璟，满不在乎地说：
“不成就不成呗，左右明日行刑，不中用了就再押回刑场嘛。”
“也是。”
宦官认同地点了点头，那股子心疼劲儿瞬间就被搁了回去，回神将人又打量了一番道：
“就这样吧，横竖都不一定活得下来。”
他摇头挥了挥手，率先转身走上了那条窄道：
“行了，走吧！”
一声令下，一众狱卒赶忙撤开。
李璟依旧静静地跟在那人身后，目无斜视地穿过一众牢房向着外面那漆黑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