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肈谦和俞风眠踩着铃声进教室，是语文课。陈立坤等铃声停下来和学生互相问好后让大家默写课文又讲了首古诗。
他虽然和蔼可亲，但他的课没人敢不听，讲古诗的时候又愿意拓展一些课外知识，所以讲课引人入胜，他们班的语文平均分也是可以和两个实验班一较上下的。
下课后，江小彪把两篇笔记放在孟肈谦的桌面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卷胶带递给他。
“谢谢，我都看懂了，你把它粘回去吧。”
孟肈谦故作沉思：“要不你拿回去看看吧，当我交点保护费，等你想收拾我的时候就想想我对你的好……”，他顿了一下又笑着往前靠近了点盯着她的眼睛说：“好处。”
江小彪“哼”了一声，把两张纸拿了回来。
“用不着，你不惹我我干嘛收拾你，再说了，这两张纸你就想收买我？”
“那我以后多写点。”
“你这么闲？”
“很闲。”
“哦。”
江小彪转过来半个多月，班里除了俞风眠总是惹她，还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过话。
当然，她从风气不好的学校转过来，很明显和他们这种靠真才实学考进来的不一样，她这种交钱靠人情进来的人遭到鄙视是很正常的，哪怕她主动要求坐在最后一排也改变不了什么。
江小彪在班级里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下了课就去超市吃点东西，上课再回来，她早已经习惯以透明状态游离在班级之外。
可能因为都是转校生，江小彪对孟肈谦的突然入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反而多了点惺惺相惜。
但其实也不一样，孟肈谦比她招人喜欢。
孟肈谦一下课就被俞风眠拽着跟这个打打招呼，跟那个闲聊几句，和他关系好的那几个，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江小彪呢？照样是上课把书堆在两个人中间，下课就没影儿，所以也没说几句话。
放学的时候，刚打铃她就拎着书包往外跑，孟肈谦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那句早就准备好的“明天见”也没说出口。
他第一天来，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坐在座位上等着俞风眠收拾东西。
俞风眠不知道在座位上干什么，等他收拾完整个二楼都没几个人了。
他们刚走出教学楼，正碰上江小彪骑着自行车从教学楼后面过来，身后还载着个人。
江小彪凶巴巴地跟身后的张国栋宣誓：“这回再碰上郑峰，我非给他撞出一千米去！”
张国栋侧坐在自行车上，想起早上摔在地上的疼痛，心有余悸地劝她：“得了吧，多疼啊，犯不着。”
“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本来就不是君子，小姑娘，好好骑车，别摔了姑奶奶。”
“你是谁姑奶奶，你还好意思当姑奶奶？早上连人家怎么把你撞飞的都不敢说。”
江小彪一边用力蹬着车，一边吐槽张国栋那副怂样，张国栋也不计较，拿着小镜子对自己的头发左挑右拽的。
“是是是，我没你有种行了吧。”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谁是主驾驶。”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张国栋就想起自己摔八瓣的屁股，忙收起小镜子，死死搂住江小彪的腰。
“这次你可小心点，别摔了我的娇臀。”
“你轻点，我都喘不上气了！”
“不行！我怕摔……”
他俩虽然动作亲昵，但是很像一对营养不良的双胞胎，没有任何暧昧的氛围。
张国栋和江小彪从小一块长大，江小彪的姥姥高静兰和姥爷江云谏是滨江一中的老教师，张国栋则是幼儿园从农村跟他妈许凤玲来到滨江的。
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手里一分钱没有，工作也找不到，原本准备在胡同的角落对付一宿，只是恰巧碰见晚自习下课突发心脏病的江云谏帮着他把随身携带的药喂进嘴里，还把他送回了家。
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江云谏决定把原本要出租出去的房子借给了他们母子，还帮忙在一个小学食堂找了份工作。
虽然后来许凤玲去了理发店做学徒，自己慢慢也开了理发店，但还是住在那间房子里，只不过她死活要给房租，江家人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再后来江云谏在江小彪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心脏病去世，高静兰又常年不在家，她就一边开店，一边照顾自己的儿子时不时帮忙照看江小彪。
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张国栋比江小彪小两个月，江小彪就一直把自己当他老大一样保护因为瘦小又性格窝囊经常被欺负的张国栋。
两人小学初中都是一个学校的，江小彪虽然转学到了和他一个高中，只可惜张国栋学文江小彪学理两人不能在一个班级里，不过上下学的时候还是一起回家。
张国栋不会骑自行车，好在他个子不高又长得瘦，江小彪只好像小时候那样载着他。
江小彪踩着自行车从孟肈谦俞风眠面前经过，原本想直接过去，但俞风眠还是不知死活地叫住她。
“江小彪小姐！请你停一下！”
江小彪咬着牙把车停下来，凶巴巴地瞪着俞风眠。
“有话快说……”她停了一下，看了眼孟肈谦，没把“有屁快放”说出来。
“你俩这是什么走位啊，美载英雄啊？”
俞风眠看着后座的张国栋笑嘻嘻地调侃，张国栋红着脸把头低下来，江小彪看他那样，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于是亲自开口。
“你管呢？反正不载你这个狗熊！”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铿锵有力，“狗熊”两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
孟肈谦在一旁低头忍着笑，他看得出来江小彪是不太会骂人的，这种幼稚的台词还说得这么大声。
俞风眠瞥了眼孟肈谦，又慢悠悠地朝着江小彪开口。
“你看你，我不叫你外号了，你又开始给我起外号了，那句话怎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江小彪瞪了他一眼，他确实没叫自己什么“彪哥”了，于是也不想和他计较，让张国栋坐好，把车子带起来，使劲儿地往前骑，不想再和他说话。
风把她的校服吹得鼓起，红澄澄的发丝被风吹起像蔓延的火苗，烧到孟肈谦的眼前，他不知怎么，突然觉得那句话非说不可，于是脱口而出。
“明天见！”
孟肈谦的声音追着她，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脸上，他笑容也迎着光，朝着她。
江小彪听见了，没回头，继续蹬着自行车。
俞风眠见状又很大声地对她喊。
“有人不让我叫你外号……”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了回去，江小彪回头看见孟肈谦胳膊挎在俞风眠脖子上捂着他的嘴，把他压在自己的肩膀下面，见他这副惨样，她笑着把头转了过来说了句“活该！”
张国栋也回过头看打闹的两个人，正巧看见孟肈谦有意无意地往他们俩这边看。
“你同桌挺帅的。”
江小彪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头也不回的和他开玩笑。
“在我心里你最美，每一根头发都让我沉醉。”
张国栋看了看眼江小彪乱糟糟的支棱的头发，很嫌弃地扒拉两下。
“确实！他要是我同桌，我肯定天天洗头，瞧瞧你，这头发跟叫花子一样。”
江小彪吹了下自己的刘海，她头发从小就这样，继承了一点姥爷的自然卷，当年李凤玲踌躇满志地给她做了离子烫，结果不到一周卷又回来了。
经过校门口的时候，门卫大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也不怂，笑嘻嘻地点点头，然后昂首挺胸地加快了速度。
他们住的不远不近，从没有路灯的胡同骑进去，小区正门在胡同中间，小区内有门卫，整个小区也就两栋老旧的七层楼，楼顶和墙壁裂缝的地方有夏天长出来的杂草。
墙壁被花花绿绿的小广告贴得一层又一层，墙角下是吃得肥肥胖胖的流浪猫。
虽然老旧好在绿化不错，不大的小区里中间建了一个大花坛，有几个小孩骑着滑板车绕着花坛一圈又一圈的玩闹。
江小彪把自行车停到车棚里，几个老太太在里面支着桌子打扑克，见她进来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
“平安回来啦！”
“诶！”
“平安来我家吃饭吧，瞅你瘦的，你姥姥回来不得心疼啊！”
“我这是吸收不好，每天吃的比您家小孙子还多呢！”
小区里的老住户都叫她“平安”，她虽然已经对外宣称“本人大名江小彪”，但是从小看到大的爷爷奶奶还跟以前一样叫她“平安”。
张国栋从不和小区里的老人说话，所以只在单元门等她，江小彪停完车看他在自家门口等自己就知道他要叫自己去吃饭，所以还不等他开口，她就先把他的话堵住。
“你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吧，江大彪还在家等我呢！”
张国栋眼神有点闪躲，随后又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拽着自己的书包带，犹犹豫豫地开口。
“平安，你怎么了？以前都去我们家吃饭的，现在怎么不去了？”
江小彪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呢！立志成为一名大厨，为以后的发展谋出路！”
张国栋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他也知道这不是真实的原因，但还是不想捅破，也学着她开玩笑似的说：“那你小心食物中毒！”
“我呸！你赶紧回家吧！你妈还在家等你吃饭呢。”
张国栋点点头沉着脑袋往自己家走，江小彪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臭果冻，胆子真小。”
张国栋家就在一楼，他回到家，许风玲穿着围裙往桌子上端菜，听见他开门，手脚更麻利了点。
“儿子，快洗洗手吃饭了。”
张国栋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脸色沉沉地坐在餐桌边，许凤玲把一碗饭放在他跟前，见他不动，看上去不开心，于是就问他。
“咋了，谁惹你了？”
张国栋两只手握在一起用力地捏着，用很微小的声音说：“妈，平安都不来家里吃饭了。”
许凤玲动作顿了一下，有点心虚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后提高了点音调，似乎为自己增加底气似的。
“我上次叫她了，她不爱来，再说了，她姥姥给她那么多钱，人家天天下馆子呗。”
张国栋拿着筷子戳了戳米饭，其实他更想戳破妈妈的谎言。
明明是他们的错……
中考结束以后，江小彪就考去了风气最差的高中，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还给张国栋买了个大蛋糕庆祝他考上一中。
一开始都很正常，直到江小彪在上学的时候和同学打架，许凤玲在江姥姥的请求下去了学校一次。
张国栋记得那天放学，江小彪在他家沙发上大摇大摆地吃雪糕，脑袋上顶着个红肿的大包，眼角也是青紫的，见他回来马上扑上去，给他讲自己的丰功伟绩。
“果冻！我告诉你，我今天和郑峰打起来了，这小王八蛋，天天带着一帮人上我们班门口堵我，我不理他，结果他变本加厉！他还敢……
哎呀！反正就是我看他那样实在忍不住……”
江小彪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丝毫没注意到许凤玲嫌恶的眼神。
后来江小彪说要回家去把“她哥”也就是江大彪接过来出去溜溜，她一出门，许凤玲就开始和张国栋讲江小彪在学校怎么一打三，还把一个男同学头打破了的。
她们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在许凤玲嘴里是江小彪多么多么凶狠霸道，完全是个不良少女的形象，张国栋听了很不开心，刚反驳了一句，许凤玲马上就火了。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我能骗你吗？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少跟她来往！你要考大学的！我拼死拼活起早贪黑的给人洗头烫头，我为了谁啊？你要是再跟她玩，我看是要废了！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换个地方住！”
许凤玲这段话其实早就想说了，她其实了解江小彪，知道她绝对不是坏孩子，但是她贪玩学习不好，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儿，家长不在身边还敢到处惹事。
她从张国栋初中开始就有搬家的想法，只是碍于江家姥姥的情分才一直不走，但是也很少叫江小彪来家里吃饭，都是自己给她送到家里去，周六周日给张国栋报了很多补习班，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个能分开。
每次看到江小彪拿着零食，卡着张国栋补习班下课的时间在单元楼等他，许凤玲就如临大敌，用借口把她搪塞回去，虽然有时候江小彪使劲儿地和她撒娇，她心软了让他们两个玩一会，但也很快就用写作业的借口让她回家。
所以她虽然一直提防，但对江小彪还是有些怜悯之心，心疼她一个小孩没有家长照看。
直到她高中和人打架，她才意识到，江小彪惹得那些祸，有可能波及到他儿子，那些小流氓能在班级门口堵她，难道就不能来家里堵她？
何况学好难，学坏可就是几天的事儿，她儿子学习这么好，以后一定是个大学生，江小彪呢？
而且给江姥姥打电话的时候，江姥姥还说要把江小彪这个“炸弹”转到和她儿子一个学校来，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把心里话都说冲儿子说了出来。
她和江家的恩情是互相的，自从她开始交房租以来，她已经不欠任何人的了，所以底气很足地宣布，让她儿子远离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
谁料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一声很熟悉的慢悠悠的狗叫。
她和张国栋对视一眼，不由得心都揪了起来，她悄悄到窗户那，只看见江小彪抱着她家那只老狗从单元门跑了出去。
张国栋立时就哭了出来，他很委屈，为了江小彪委屈，明明她是反击的那一个，明明她对妈妈那么信任，明明错的是他们……
第二天，被停课的江小彪看见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的，拿一堆零食说给他带到学校去，就在他怀疑她到底听没听到的时候，江小彪再也没来他家吃过一次饭。
他不敢道歉，他也不敢再提这件事。
只是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才旁敲侧击的提醒妈妈，他们应该道歉。
许凤玲看儿子失落的样子，也难得温柔地放下筷子，安慰他。
“儿子，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她，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咱不欠他们的……”
她还要继续说，张国栋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知道许凤玲掌控欲有多强，也知道她有多固执，他不敢和她对抗，只好打断她。
“妈，别说了，我去写作业了。”
许凤玲还想叫住他多吃点，但张国栋就像听不见似的走进卧室，许凤玲一股火冲上头，把筷子一摔，踢开卧室的门。
张国栋刚准备坐下，被她一把拽起来。
“妈！”
许凤玲瞪着眼睛，张国栋闻到那股熟悉的劣质啫喱水味儿，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许凤玲冲他发脾气的时候，他就能闻到这股刺鼻的气味儿。
“别管我叫妈！”
张国栋已经无数次听过同样的怒吼，每次他不顺她的意，他就会听到这样的话，上一次还是在他偷偷在文理分科时选文的时候。
“我告没告诉你，让你和她保持距离！你听不懂我说话吗？从明天开始，不许和她一起放学，你跟她说不坐她那个破自行车了。”
张国栋忍耐的闭了闭眼，用了很大勇气才说出想说很久的两个字：“不行。”
李凤玲呆住了，这么多年，只要她说的话，张国栋没有不听的，如今这两个字仿佛击碎了她多年在儿子身上构筑的安全感。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涌现在她的心头，她攥着拳头，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大喊：“不行！张国栋我告诉你，你这次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亲自去找她，让她离你远一点。”
说完她就真的往外跑去，张国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早就哭了，眼泪鼻涕混在脸上，惨白的脸因为哭泣扭在一起，和他的青春一样，面目全非。
“妈……你别去……我再不和她玩了，我求你了，千万别去。”
李凤玲的胸膛因为情绪起伏上下波动着，看着儿子下跪求饶的模样，她反而平静下来，仿佛刚才发疯的人不是她，擦干了眼泪，轻声说了句：“吃饭，过几天咱们就搬家。”
张国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肆意流出，他还跪在地上，被妈妈的爱浇筑成一个痛苦的石碑。
江小彪的家在二楼，绿色的单元门，把手已经不好用了，看上去又厚又硬，实际上锁都锁不上，楼梯是水泥的，十分坚固就是容易落灰，小区里的住户都自觉的打扫自己家楼层的灰尘，所以楼道还算干净。
江小彪家门口垫着一张出入平安的地毯，红的有些发黑，她把地毯掀开，把里面的钥匙拿出来，门锁也有点老化了，她膝盖抵着门用力才打开。
一边脱鞋一边对着屋里喊：“江大彪，出门迎接我！”
过了大概两秒，里屋走出一只说不上品种的白色长毛小狗，虽然兴奋得“呼哧呼哧”，但是慢悠悠地磨蹭到江小彪面前。
江小彪叹了口气，坐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诫一条狗。
“我说大彪，你好歹比我还大上两岁，也算是狗届的老祖宗了，咱能不能多动一动，不能一直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啊！”一边说一边轻轻撸着狗的后脑勺。
她家里只有一人一狗，放学着急忙慌地往家赶就是为了陪她的“好大哥”。
江小彪把狗抱在怀里继续和它说了很多，包括什么如果它能下去遛弯十五分钟，就奖励它一片风干鸭肉：周末陪她去肯德基补补：一会晚上陪她写作业……
仿佛要把明天她不在家的“交流量”也一起说给它听，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
过了一会她没的说了，又揉了揉小狗的脑袋，突然想起俞风眠在她身后喊的那句话，于是盯着小狗的眼睛，语气有点欣喜。
“诶？不过我那个新同桌还挺好的，他还给我一颗糖，挺好吃的，可惜你吃不了，不然我也买给你尝尝。”
她抱着狗地板上躺了一会了，又去煮了点粥，一边吃一边又把今天的数学卷子拿出来看了一遍，还有孟肈谦给她的两篇笔记。
大彪就趴在她的脚边，江小彪拿着笔记在它眼前晃了晃，大彪歪歪头，小声的“汪！”了一声，江小彪摸了摸它。
“这也是他给我的。”
大彪没理她，继续趴在她的拖鞋上睡觉，江小彪“嘁”了一声，把笔记放在了桌子的一边，就着外边买的卤牛肉喝粥，牛肉是张楠给她送来的。
张楠是江小彪小姨的大学同学，在市中心开了个宠物医院，只要在滨江就会把自己新学的菜送来给江小彪吃。
电视机播放着《麦兜故事》的碟片，江小彪被听过很多遍的“鱼丸粗面”逗得哈哈大笑，脚边的大彪被她吵醒，哼唧两声又继续睡去。
身后的每一件家具都孤单单地镶嵌在地板上，只有一束光像被子一样盖在江小彪身上，厚重的，温暖的。
他虽然和蔼可亲，但他的课没人敢不听，讲古诗的时候又愿意拓展一些课外知识，所以讲课引人入胜，他们班的语文平均分也是可以和两个实验班一较上下的。
下课后，江小彪把两篇笔记放在孟肈谦的桌面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卷胶带递给他。
“谢谢，我都看懂了，你把它粘回去吧。”
孟肈谦故作沉思：“要不你拿回去看看吧，当我交点保护费，等你想收拾我的时候就想想我对你的好……”，他顿了一下又笑着往前靠近了点盯着她的眼睛说：“好处。”
江小彪“哼”了一声，把两张纸拿了回来。
“用不着，你不惹我我干嘛收拾你，再说了，这两张纸你就想收买我？”
“那我以后多写点。”
“你这么闲？”
“很闲。”
“哦。”
江小彪转过来半个多月，班里除了俞风眠总是惹她，还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过话。
当然，她从风气不好的学校转过来，很明显和他们这种靠真才实学考进来的不一样，她这种交钱靠人情进来的人遭到鄙视是很正常的，哪怕她主动要求坐在最后一排也改变不了什么。
江小彪在班级里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下了课就去超市吃点东西，上课再回来，她早已经习惯以透明状态游离在班级之外。
可能因为都是转校生，江小彪对孟肈谦的突然入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反而多了点惺惺相惜。
但其实也不一样，孟肈谦比她招人喜欢。
孟肈谦一下课就被俞风眠拽着跟这个打打招呼，跟那个闲聊几句，和他关系好的那几个，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江小彪呢？照样是上课把书堆在两个人中间，下课就没影儿，所以也没说几句话。
放学的时候，刚打铃她就拎着书包往外跑，孟肈谦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那句早就准备好的“明天见”也没说出口。
他第一天来，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坐在座位上等着俞风眠收拾东西。
俞风眠不知道在座位上干什么，等他收拾完整个二楼都没几个人了。
他们刚走出教学楼，正碰上江小彪骑着自行车从教学楼后面过来，身后还载着个人。
江小彪凶巴巴地跟身后的张国栋宣誓：“这回再碰上郑峰，我非给他撞出一千米去！”
张国栋侧坐在自行车上，想起早上摔在地上的疼痛，心有余悸地劝她：“得了吧，多疼啊，犯不着。”
“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本来就不是君子，小姑娘，好好骑车，别摔了姑奶奶。”
“你是谁姑奶奶，你还好意思当姑奶奶？早上连人家怎么把你撞飞的都不敢说。”
江小彪一边用力蹬着车，一边吐槽张国栋那副怂样，张国栋也不计较，拿着小镜子对自己的头发左挑右拽的。
“是是是，我没你有种行了吧。”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谁是主驾驶。”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张国栋就想起自己摔八瓣的屁股，忙收起小镜子，死死搂住江小彪的腰。
“这次你可小心点，别摔了我的娇臀。”
“你轻点，我都喘不上气了！”
“不行！我怕摔……”
他俩虽然动作亲昵，但是很像一对营养不良的双胞胎，没有任何暧昧的氛围。
张国栋和江小彪从小一块长大，江小彪的姥姥高静兰和姥爷江云谏是滨江一中的老教师，张国栋则是幼儿园从农村跟他妈许凤玲来到滨江的。
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手里一分钱没有，工作也找不到，原本准备在胡同的角落对付一宿，只是恰巧碰见晚自习下课突发心脏病的江云谏帮着他把随身携带的药喂进嘴里，还把他送回了家。
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江云谏决定把原本要出租出去的房子借给了他们母子，还帮忙在一个小学食堂找了份工作。
虽然后来许凤玲去了理发店做学徒，自己慢慢也开了理发店，但还是住在那间房子里，只不过她死活要给房租，江家人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再后来江云谏在江小彪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心脏病去世，高静兰又常年不在家，她就一边开店，一边照顾自己的儿子时不时帮忙照看江小彪。
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张国栋比江小彪小两个月，江小彪就一直把自己当他老大一样保护因为瘦小又性格窝囊经常被欺负的张国栋。
两人小学初中都是一个学校的，江小彪虽然转学到了和他一个高中，只可惜张国栋学文江小彪学理两人不能在一个班级里，不过上下学的时候还是一起回家。
张国栋不会骑自行车，好在他个子不高又长得瘦，江小彪只好像小时候那样载着他。
江小彪踩着自行车从孟肈谦俞风眠面前经过，原本想直接过去，但俞风眠还是不知死活地叫住她。
“江小彪小姐！请你停一下！”
江小彪咬着牙把车停下来，凶巴巴地瞪着俞风眠。
“有话快说……”她停了一下，看了眼孟肈谦，没把“有屁快放”说出来。
“你俩这是什么走位啊，美载英雄啊？”
俞风眠看着后座的张国栋笑嘻嘻地调侃，张国栋红着脸把头低下来，江小彪看他那样，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于是亲自开口。
“你管呢？反正不载你这个狗熊！”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铿锵有力，“狗熊”两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
孟肈谦在一旁低头忍着笑，他看得出来江小彪是不太会骂人的，这种幼稚的台词还说得这么大声。
俞风眠瞥了眼孟肈谦，又慢悠悠地朝着江小彪开口。
“你看你，我不叫你外号了，你又开始给我起外号了，那句话怎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江小彪瞪了他一眼，他确实没叫自己什么“彪哥”了，于是也不想和他计较，让张国栋坐好，把车子带起来，使劲儿地往前骑，不想再和他说话。
风把她的校服吹得鼓起，红澄澄的发丝被风吹起像蔓延的火苗，烧到孟肈谦的眼前，他不知怎么，突然觉得那句话非说不可，于是脱口而出。
“明天见！”
孟肈谦的声音追着她，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脸上，他笑容也迎着光，朝着她。
江小彪听见了，没回头，继续蹬着自行车。
俞风眠见状又很大声地对她喊。
“有人不让我叫你外号……”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了回去，江小彪回头看见孟肈谦胳膊挎在俞风眠脖子上捂着他的嘴，把他压在自己的肩膀下面，见他这副惨样，她笑着把头转了过来说了句“活该！”
张国栋也回过头看打闹的两个人，正巧看见孟肈谦有意无意地往他们俩这边看。
“你同桌挺帅的。”
江小彪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头也不回的和他开玩笑。
“在我心里你最美，每一根头发都让我沉醉。”
张国栋看了看眼江小彪乱糟糟的支棱的头发，很嫌弃地扒拉两下。
“确实！他要是我同桌，我肯定天天洗头，瞧瞧你，这头发跟叫花子一样。”
江小彪吹了下自己的刘海，她头发从小就这样，继承了一点姥爷的自然卷，当年李凤玲踌躇满志地给她做了离子烫，结果不到一周卷又回来了。
经过校门口的时候，门卫大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也不怂，笑嘻嘻地点点头，然后昂首挺胸地加快了速度。
他们住的不远不近，从没有路灯的胡同骑进去，小区正门在胡同中间，小区内有门卫，整个小区也就两栋老旧的七层楼，楼顶和墙壁裂缝的地方有夏天长出来的杂草。
墙壁被花花绿绿的小广告贴得一层又一层，墙角下是吃得肥肥胖胖的流浪猫。
虽然老旧好在绿化不错，不大的小区里中间建了一个大花坛，有几个小孩骑着滑板车绕着花坛一圈又一圈的玩闹。
江小彪把自行车停到车棚里，几个老太太在里面支着桌子打扑克，见她进来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
“平安回来啦！”
“诶！”
“平安来我家吃饭吧，瞅你瘦的，你姥姥回来不得心疼啊！”
“我这是吸收不好，每天吃的比您家小孙子还多呢！”
小区里的老住户都叫她“平安”，她虽然已经对外宣称“本人大名江小彪”，但是从小看到大的爷爷奶奶还跟以前一样叫她“平安”。
张国栋从不和小区里的老人说话，所以只在单元门等她，江小彪停完车看他在自家门口等自己就知道他要叫自己去吃饭，所以还不等他开口，她就先把他的话堵住。
“你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吧，江大彪还在家等我呢！”
张国栋眼神有点闪躲，随后又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拽着自己的书包带，犹犹豫豫地开口。
“平安，你怎么了？以前都去我们家吃饭的，现在怎么不去了？”
江小彪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呢！立志成为一名大厨，为以后的发展谋出路！”
张国栋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他也知道这不是真实的原因，但还是不想捅破，也学着她开玩笑似的说：“那你小心食物中毒！”
“我呸！你赶紧回家吧！你妈还在家等你吃饭呢。”
张国栋点点头沉着脑袋往自己家走，江小彪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臭果冻，胆子真小。”
张国栋家就在一楼，他回到家，许风玲穿着围裙往桌子上端菜，听见他开门，手脚更麻利了点。
“儿子，快洗洗手吃饭了。”
张国栋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脸色沉沉地坐在餐桌边，许凤玲把一碗饭放在他跟前，见他不动，看上去不开心，于是就问他。
“咋了，谁惹你了？”
张国栋两只手握在一起用力地捏着，用很微小的声音说：“妈，平安都不来家里吃饭了。”
许凤玲动作顿了一下，有点心虚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后提高了点音调，似乎为自己增加底气似的。
“我上次叫她了，她不爱来，再说了，她姥姥给她那么多钱，人家天天下馆子呗。”
张国栋拿着筷子戳了戳米饭，其实他更想戳破妈妈的谎言。
明明是他们的错……
中考结束以后，江小彪就考去了风气最差的高中，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还给张国栋买了个大蛋糕庆祝他考上一中。
一开始都很正常，直到江小彪在上学的时候和同学打架，许凤玲在江姥姥的请求下去了学校一次。
张国栋记得那天放学，江小彪在他家沙发上大摇大摆地吃雪糕，脑袋上顶着个红肿的大包，眼角也是青紫的，见他回来马上扑上去，给他讲自己的丰功伟绩。
“果冻！我告诉你，我今天和郑峰打起来了，这小王八蛋，天天带着一帮人上我们班门口堵我，我不理他，结果他变本加厉！他还敢……
哎呀！反正就是我看他那样实在忍不住……”
江小彪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丝毫没注意到许凤玲嫌恶的眼神。
后来江小彪说要回家去把“她哥”也就是江大彪接过来出去溜溜，她一出门，许凤玲就开始和张国栋讲江小彪在学校怎么一打三，还把一个男同学头打破了的。
她们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在许凤玲嘴里是江小彪多么多么凶狠霸道，完全是个不良少女的形象，张国栋听了很不开心，刚反驳了一句，许凤玲马上就火了。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我能骗你吗？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少跟她来往！你要考大学的！我拼死拼活起早贪黑的给人洗头烫头，我为了谁啊？你要是再跟她玩，我看是要废了！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换个地方住！”
许凤玲这段话其实早就想说了，她其实了解江小彪，知道她绝对不是坏孩子，但是她贪玩学习不好，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儿，家长不在身边还敢到处惹事。
她从张国栋初中开始就有搬家的想法，只是碍于江家姥姥的情分才一直不走，但是也很少叫江小彪来家里吃饭，都是自己给她送到家里去，周六周日给张国栋报了很多补习班，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个能分开。
每次看到江小彪拿着零食，卡着张国栋补习班下课的时间在单元楼等他，许凤玲就如临大敌，用借口把她搪塞回去，虽然有时候江小彪使劲儿地和她撒娇，她心软了让他们两个玩一会，但也很快就用写作业的借口让她回家。
所以她虽然一直提防，但对江小彪还是有些怜悯之心，心疼她一个小孩没有家长照看。
直到她高中和人打架，她才意识到，江小彪惹得那些祸，有可能波及到他儿子，那些小流氓能在班级门口堵她，难道就不能来家里堵她？
何况学好难，学坏可就是几天的事儿，她儿子学习这么好，以后一定是个大学生，江小彪呢？
而且给江姥姥打电话的时候，江姥姥还说要把江小彪这个“炸弹”转到和她儿子一个学校来，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把心里话都说冲儿子说了出来。
她和江家的恩情是互相的，自从她开始交房租以来，她已经不欠任何人的了，所以底气很足地宣布，让她儿子远离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
谁料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一声很熟悉的慢悠悠的狗叫。
她和张国栋对视一眼，不由得心都揪了起来，她悄悄到窗户那，只看见江小彪抱着她家那只老狗从单元门跑了出去。
张国栋立时就哭了出来，他很委屈，为了江小彪委屈，明明她是反击的那一个，明明她对妈妈那么信任，明明错的是他们……
第二天，被停课的江小彪看见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的，拿一堆零食说给他带到学校去，就在他怀疑她到底听没听到的时候，江小彪再也没来他家吃过一次饭。
他不敢道歉，他也不敢再提这件事。
只是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才旁敲侧击的提醒妈妈，他们应该道歉。
许凤玲看儿子失落的样子，也难得温柔地放下筷子，安慰他。
“儿子，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她，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咱不欠他们的……”
她还要继续说，张国栋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知道许凤玲掌控欲有多强，也知道她有多固执，他不敢和她对抗，只好打断她。
“妈，别说了，我去写作业了。”
许凤玲还想叫住他多吃点，但张国栋就像听不见似的走进卧室，许凤玲一股火冲上头，把筷子一摔，踢开卧室的门。
张国栋刚准备坐下，被她一把拽起来。
“妈！”
许凤玲瞪着眼睛，张国栋闻到那股熟悉的劣质啫喱水味儿，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许凤玲冲他发脾气的时候，他就能闻到这股刺鼻的气味儿。
“别管我叫妈！”
张国栋已经无数次听过同样的怒吼，每次他不顺她的意，他就会听到这样的话，上一次还是在他偷偷在文理分科时选文的时候。
“我告没告诉你，让你和她保持距离！你听不懂我说话吗？从明天开始，不许和她一起放学，你跟她说不坐她那个破自行车了。”
张国栋忍耐的闭了闭眼，用了很大勇气才说出想说很久的两个字：“不行。”
李凤玲呆住了，这么多年，只要她说的话，张国栋没有不听的，如今这两个字仿佛击碎了她多年在儿子身上构筑的安全感。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涌现在她的心头，她攥着拳头，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大喊：“不行！张国栋我告诉你，你这次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亲自去找她，让她离你远一点。”
说完她就真的往外跑去，张国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早就哭了，眼泪鼻涕混在脸上，惨白的脸因为哭泣扭在一起，和他的青春一样，面目全非。
“妈……你别去……我再不和她玩了，我求你了，千万别去。”
李凤玲的胸膛因为情绪起伏上下波动着，看着儿子下跪求饶的模样，她反而平静下来，仿佛刚才发疯的人不是她，擦干了眼泪，轻声说了句：“吃饭，过几天咱们就搬家。”
张国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肆意流出，他还跪在地上，被妈妈的爱浇筑成一个痛苦的石碑。
江小彪的家在二楼，绿色的单元门，把手已经不好用了，看上去又厚又硬，实际上锁都锁不上，楼梯是水泥的，十分坚固就是容易落灰，小区里的住户都自觉的打扫自己家楼层的灰尘，所以楼道还算干净。
江小彪家门口垫着一张出入平安的地毯，红的有些发黑，她把地毯掀开，把里面的钥匙拿出来，门锁也有点老化了，她膝盖抵着门用力才打开。
一边脱鞋一边对着屋里喊：“江大彪，出门迎接我！”
过了大概两秒，里屋走出一只说不上品种的白色长毛小狗，虽然兴奋得“呼哧呼哧”，但是慢悠悠地磨蹭到江小彪面前。
江小彪叹了口气，坐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诫一条狗。
“我说大彪，你好歹比我还大上两岁，也算是狗届的老祖宗了，咱能不能多动一动，不能一直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啊！”一边说一边轻轻撸着狗的后脑勺。
她家里只有一人一狗，放学着急忙慌地往家赶就是为了陪她的“好大哥”。
江小彪把狗抱在怀里继续和它说了很多，包括什么如果它能下去遛弯十五分钟，就奖励它一片风干鸭肉：周末陪她去肯德基补补：一会晚上陪她写作业……
仿佛要把明天她不在家的“交流量”也一起说给它听，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
过了一会她没的说了，又揉了揉小狗的脑袋，突然想起俞风眠在她身后喊的那句话，于是盯着小狗的眼睛，语气有点欣喜。
“诶？不过我那个新同桌还挺好的，他还给我一颗糖，挺好吃的，可惜你吃不了，不然我也买给你尝尝。”
她抱着狗地板上躺了一会了，又去煮了点粥，一边吃一边又把今天的数学卷子拿出来看了一遍，还有孟肈谦给她的两篇笔记。
大彪就趴在她的脚边，江小彪拿着笔记在它眼前晃了晃，大彪歪歪头，小声的“汪！”了一声，江小彪摸了摸它。
“这也是他给我的。”
大彪没理她，继续趴在她的拖鞋上睡觉，江小彪“嘁”了一声，把笔记放在了桌子的一边，就着外边买的卤牛肉喝粥，牛肉是张楠给她送来的。
张楠是江小彪小姨的大学同学，在市中心开了个宠物医院，只要在滨江就会把自己新学的菜送来给江小彪吃。
电视机播放着《麦兜故事》的碟片，江小彪被听过很多遍的“鱼丸粗面”逗得哈哈大笑，脚边的大彪被她吵醒，哼唧两声又继续睡去。
身后的每一件家具都孤单单地镶嵌在地板上，只有一束光像被子一样盖在江小彪身上，厚重的，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