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似有什么难耐气氛在逐渐酝酿,池鸢心跳越来越快,几乎不受控制的鼓噪。

    热雾一阵阵的漫开,还有池水来回晃动的声响,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池鸢,这里是浴池。

    流光君脱衣衫的动作极慢,像是刻意引诱,每每脱掉一件配饰就回头看,灼热视线,薄薄的一层屏风根本抵挡不住。

    池鸢看得口干舌燥,想寻茶水解渴,四下看去,就只有浴池那边的台案上放着一套茶具。

    见此,池鸢有些犹豫,等了一会,见流光君还是没脱完衣物,不免有些着急。

    “你……你还没好么?”这一开口,低哑的嗓音让池鸢自己都吓了一跳。

    流光君闻声抬头,笑着朝池鸢这边看来:“怎么了?”

    “我,我有些口渴,你好了吗?”

    “没好呢,衣服过于繁琐,不如,你来帮帮我,如何?”

    丝丝绕绕的热雾醺得池鸢头晕脑胀,再加上流光君近乎诱哄的话,那个好字差点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不好,你怎么连衣服都不会脱?”

    流光君笑声轻柔:“嗯,确实不太会呢,别急,且再等等。”

    池鸢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突然,屏风后传来清脆的裂帛声,随后一串珠玉就顺着流光君的衣摆滚落到地上,屏风晃了晃,像是流光君稳不住身形靠了上去。

    池鸢急道:“郗子恒,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这衣服饰物太多,我不想你等,便扯断它们,然后就缠在一起了。”

    池鸢再也等不及,提步绕过屏风,而后就看到流光君衣衫凌乱倚着屏风的场面。

    “你…这是……?”

    流光君抬眸看过来,大敞的衣襟露出微微起伏的胸膛,他手腕上缠着一圈饰带,腰带解了一半,另一半和衣袖上的珠窜勾在一起,无论怎么动都十分掣肘。

    明明是狼狈的模样,可落在流光君身上却别有风度,他唇角噙笑,作出无奈神情端端望着池鸢。

    “怎么办,要不你来帮帮我?”

    池鸢哼了哼,走上前帮他解围:“好好的衣物,怎么被你弄得这么乱?还真是养尊处优,连这点小事都需旁人代劳。”

    流光君含笑应着:“好,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尽量不让旁人代劳。”

    池鸢低头认真解着缠带,完全没在听流光君的回答,只是那些饰物确实繁琐,也不怪流光君自己解不开。

    等盘开衣袖上的东西,去碰流光君腰带时,忽而,身前人影突然倾了下来,一下遮住池鸢大半视线。

    “你干嘛?别挡着光,不然我看不见。”

    一声闷笑贴至耳侧,接着就听流光君道:“不是说不帮我宽衣么,怎么又自己进来了?”

    池鸢动作一顿,抬眸与流光君对视:“你衣物都乱成这样了,当然要帮你了。”

    说完,池鸢才注意到流光君与自己的距离贴得格外近,她半俯身为他解腰带,而他倾身靠来,双手撑在屏风两侧,几乎是圈住她的姿势。

    忽来的风,卷来温热的雾气,此刻的气氛再次暧昧了起来。

    “你……你站直身,别靠我太近,你这样,我没法好好替你解开。”

    “呵……为何,为何没法好好解?”

    “……还能因为什么,你这样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

    单薄的夏衣,经过雾气层层浸润,很快就湿成微微透明的颜色,池鸢袖肩到襟口处的衣料全都敷贴在一处,那场面比全脱光还要诱人。

    流光君喉间滚动一阵,别开眼,语气温柔又沙哑:“好……我不看你,你快些弄。”

    池鸢瞥了一眼,奇怪他为何突然这么好说话,当然有了片刻喘息机会,自然不会纠结太多,只想尽快脱离这奇怪的氛围。

    池鸢只帮流光君解开上衣,解完就跑到浴池另一边,去拿台案上的茶具倒茶喝。

    流光君瞧了一眼,退到帘幔后,快速褪去所有衣物,沉入浴池。

    “这茶水怎么怪怪的。”热雾后传来池鸢断断续续的声音。

    “如何怪了?”

    流光君低垂眼眸,看着池面游荡的花瓣,裸露在外的玉白肌肤,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因为别的,逐渐浮现出一片不太正常的红。

    “嗯,有些像酒的味道,可这里是你的浴池,你不喝酒,为何这案台上会放酒?”

    池鸢疑惑的声音逐步靠近,稍许,一抹暖白的裙摆就拖曳在池水的台阶上。

    离池水越近,雾气越浓,即便流光君就在她不远处,池鸢不施术便看不清,她不知流光君在哪,但流光君却十分清楚她的位置。

    “偶尔,我也会喝酒,并不似你所说,不喝酒。”流光君声音低哑,就如同池鸢方才喝的酒,绵软醇厚,唇齿留香。

    喝了酒的池鸢状态有些不对,她眼眸格外明亮,像是眼底的清冽寒星被点燃。

    “郗子恒,你在浴池边放酒,是喜欢在沐浴时喝酒吗?”池鸢提着酒壶坐到水池边,隔着茫茫白雾搜寻流光君的身影。

    “不是。”流光君回答得极为简短,急促的语气在水声中更是显得模糊不清。

    池鸢没听清,又往水里下了一个台阶:“嗯?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一阵激荡的水花声后,一只灼烫的手就稳稳抓住了池鸢的脚腕。

    池鸢身子一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竟不似之前那般害臊,她伸腿踢了踢,试图挣开流光君的手,没想到力气使错了方向,不仅把鞋踢掉了,还将流光君拽了过来。

    “……池鸢,你再乱动,可别怪我了。”

    池鸢对着壶嘴灌了一口酒,含糊不清地道:“别怪你什么,我就乱动,你待如何?”

    说完,池鸢又胡乱挣动脚踝,直搅得阶下池水不断晃荡,转眼就湿了罗袜。

    雾气中,流光君的身躯散发出暖玉一样的白光,似有月光照亮,让池鸢一下看清了他的位置。

    “郗子恒,你要喝酒吗?”池鸢朝他摇晃手里的玉壶。

    重重叠叠的花瓣在水面来回浮荡,流光君半身显出,墨发披散垂落,神情幽深莫测地看着池鸢。

    等不到流光君回答,池鸢朝他的方向轻轻踹了踹,却不料,踹到他腰腹上,灼烫又光滑的触感让池鸢心中一惊,随即,又拿脚不轻不重地踩了几下,好似喜欢上了这种触感。

    “……唔……”流光君重重闷哼,声音被掩住水雾中,听得不太真切,池鸢以为他疼,刚想收回脚,却被一股力道抓了回去。

    池鸢微微一惊,还未回神,人已经落入流光君异样灼热的怀抱。

    池鸢一边去捞飘在水面上的酒壶,一边嗔怪流光君:“郗子恒你干嘛突然拽我?”

    流光君眉梢低敛,眸中倒影着朦胧的灯火,昏昏沉沉似有一团雾气在涌动。

    池鸢捞起酒壶,兀自喝了一口,见流光君不回话,疑惑看他:“你怎么了?”

    流光君唇角动了动,似在笑,但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好似在盯梢一个垂涎已久的猎物。

    池鸢被盯得头皮发麻,但仅剩那点害臊心,在酒意冲撞后,早就散得七零八落。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要喝酒吗?”池鸢将酒壶递过去,还好心地将壶嘴对准他的唇。

    碧青的玉壶将流光君的唇衬得格外红艳,他垂眸看了一眼,又抬眸看池鸢,眼瞳如清濯的水色,但很快又浑浊不清,暗红与墨色相融,交织出难以言状的情动颜色。

    “池鸢。”流光君终于开口,但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喊出池鸢名字后,喉结连连滚动,酝酿了好一会,才道:“你可知你刚才的行为是什么?”

    “啊,是什么呀?”池鸢微微眯眼,笑着问。

    扑面的酒香中带有一股冰凉的气息,像被冰霜冻过的酒,清冽甘醇,勾人去品。

    流光君呼吸乱了一刻,随后蓦然低头,拿住池鸢的手举至唇边吻了又吻。

    “真不知,还是装糊涂?”

    灼烫的温度反复烘烤着指尖,池鸢下意识地蜷缩手指,流光君得了她反应,反倒变本加厉,亲吻还不够,直将她指尖送进嘴里啃咬。

    “嘶……郗子恒,你,你别咬啊!我,我真不知你想要问的。”

    这一咬,将池鸢迷失的心神直接咬醒,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湿了衣裳,与赤.裸的流光君紧紧依偎在浴池中,瞬然,惊得讶异张嘴。

    流光君紧紧扣住池鸢的手腕,不让她乱动:“怎么,故意引诱我,又装出无辜模样,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你,你放开我!”

    “不放。”

    “不放?你想怎么样?”

    “你马上就会知道。”

    流光君制住池鸢的双手,低头正准备吻下去,却不料池鸢突然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他颈项的那枚银月印记。

    “嗯……”霎时,一缕寒霜从疤痕处流向四肢百骸,但流光君却感觉不到冷,反而全身似被冷焰烧灼,忽冷忽热,让他瞬间冷汗直流。

    池鸢没有真咬下去,只是用牙齿轻轻触碰在印记上,她原意是想吓唬一下流光君,但当她贴上那道疤痕时,只觉一股力量不受控制地从身体内剥离,凶猛又热烈的强灌进流光君体内。

    力量抽离,池鸢瞬间脱力,她软倒在流光君怀里,视线彻底朦胧之前,却看见流光君露出从未有过的紧张神情。

    等池鸢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

    天光穿过帘幔,映出暖金的鸢尾花影,池鸢眨了眨眼睛,看着床顶上晃动的流苏,一时间有些迷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

    伴随声音进来的,还有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流光君挑开床帘,坐到床边,伸手去探被褥中池鸢的手。

    “我……怎么了?”甫一开口,池鸢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接着又感觉喉咙一阵巨痛,如火灼刀割一寸寸燎燃她整个身躯。

    “别说话,来,张嘴。”

    流光君托起池鸢的头,将茶盏递到她唇边,池鸢蹙着眉,喝下温热的茶水,这才感觉那灼心感稍稍好上一些。

    看到流光君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池鸢闭眼沉息,自探内腑,果然,灵台处被一股清气包裹,一碰就灼烫伤人。

    “你别担心……”池鸢再次开口,能发出一些声音,可声音却嘶哑难听。

    流光君神色一动,俯身靠到池鸢身旁,轻声询问:“身上哪里不舒服,很热,还是很冷?空黎刚替你诊过脉象了,说是功法逆行,引动未痊愈的积伤。”

    两人一同靠在软枕上,流光君垂下来的青丝和发带全与池鸢的交叠在一起。

    “很热。”池鸢看着流光君微微颤动的眼睫,轻声道。

    “很热?”流光君蹙起眉,伸出手去摸池鸢额头,“方才还听你喊冷,怎么又热了?”

    池鸢看着流光君颈项那里的银月印记,微微晃动脑袋:“不知,但,我冷是对的,就是不能热。”

    说完,池鸢试着撑身坐起,果不其然,浑身使不上力,还需流光君帮忙才能勉强坐起来。

    “你别担心,我不是功法逆行,是……”

    “是什么?”见池鸢目光落在自己脖颈,流光君瞬间了然:“难道是因为昨夜,你咬我的那一下?”

    “嗯。”池鸢轻轻点头,“薄薰呢?”

    “在外面,别动,我让她进来。”流光君挑开床帘,对外面抬了抬手,随后,便听见一个急促脚步,从隔间跑进。

    “主人!”薄薰急冲冲地扑到床前,顾不得流光君在侧,直接挤过去,神情紧张地打量池鸢。

    她包住池鸢的手,探了探,眼角立马呛泪:“主人,您可担心死我了。”说着,她爬上床,凑到池鸢耳边压低声音道:“主人,您到底出何事了,为何我传音您听不见?”

    池鸢安抚地摸了摸薄薰的头:“还不清楚,但你别担心。”

    “嗯,我不担心的主人,像主人这般神通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事,对了,主人我给您熬了补药,一会就熬好了,您一定要喝,喝了说不定有用!”

    “好,我会喝。”

    “主人,您的身体为何这么热?您身体一直都是冷的,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妙?”

    “不会,应该都是暂时的。”

    薄薰贴着池鸢又说了一通话,见池鸢只是发热无力,其余症状什么都没有,终于放下心来,而这心一落下来,就察觉到身边流光君的气息,还有他有些骇人的目光。

    当即,薄薰身子一僵,快速从床上爬下:“主人,我接着去熬药了,您好好歇着,我一会再来看您。”

    池鸢目送薄薰离开,有些欲言又止,碍于流光君在身边,很多话不太方便明说。

    思量间,一股清香飘过鼻翼,接着池鸢便被流光君揽入怀中,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襟。

    “且说说,为何你身体的异样,会与你咬我的那一下有关?”

    “我没咬你,我只是碰了你一下。”

    “嗯,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问?”池鸢嗔怪地扫了流光君一眼。

    流光君轻抚池鸢脸颊,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侧轻轻一吻:“好,那就是碰了一下,就如我碰了你的脸颊一样。”

    温软的语气让池鸢心尖一软,她抬起手,戳了戳流光君的手臂:“那你还记得,我咬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

    流光君垂眸回想:“有一股很强的力量传了过来,起初是冷,随后就越来越热。”

    池鸢听言微微蹙眉:“不对,你没有内力,又只会轻功,以你的体质如何能承受我的功力?”

    流光君抬眸看向池鸢,毫不在意她眼里的试探:“不知道,或许你的功力没有流入我的体内。”说着,流光君微微一顿,又道:“原来你身体的异样,是因为功力流失的缘故?”

    “不是,只是一部分力量被抽离,但很快就会恢复,真正原因不在这里,但此事确实是原因之一。”

    “你的功力要多久能恢复?”

    “一日就行。”

    “如此笃定?”

    “那是自然。”

    流光君思忖片刻,又道:“既如此,那功力可以恢复,你身体的异样也能恢复吗?”

    池鸢扬起下巴,去看窗外明媚的天光:“不知,不过多吸收吸收天地灵气,静心修养几日肯定是能恢复的。”

    “当真?”

    这一次池鸢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下,才说:“大概吧,其实这般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如此说,让流光君更担忧了,他轻轻捧住池鸢的手,有些懊恼道:“上回卜一没治好你的内伤?”

    “那老头功力与我相当,治我内伤绰绰有余,此事与他无关。”

    流光君陪着池鸢躺了一会,见她高热慢慢退去,便出去寻空闻空黎商议池鸢的状况。

    流光君走后,池鸢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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