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攀岩
越云楚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看着他，问了一句：“亚铎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记得我到摇光卫四之前的事情。”
章羿在越云楚望过来的时候，就把表情控制在了一种非常平静且略带轻松的状态里，微微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越云楚伸出手扯了下他的袖子，章羿心里突然就有些难以名状的柔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越云楚，然后他像是被施了蛊似的，弯了腰，倾身凑到越云楚跟前，轻声问：“怎么了。”
他的动作和音色，在吵吵嚷嚷乌烟瘴气的酒吧里，在越云楚本来低沉自闭的情绪里，像加进朗姆酒里的柠檬，清亮纯透。
越云楚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失了神，章羿侧了下头，她才又找回思路，自言自语似的，“怎么会记不得之前的事。”
章羿很清楚，越云楚不想去问亚铎，所以才问他，他突然觉得有点小雀跃，因为在越云楚心里，某些方面，他应该是仅次于亚铎的存在了。
他似乎没有见过越云楚陷入这样的精神困境，越云楚一直是个头脑简单的行动派，他习惯性的循循善诱：“这个很难讲的，可能需要一些辅助的大脑监测系统，亚铎或许是觉得你现在过得也还算开心，也就没有刻意去做这些。”
越云楚的目光没有焦点，微微拖着尾音低声说了句“这样啊……”，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章羿心里很清楚，越云楚如果连在他这里都得不到实质性的答案，那她可能更没有什么别的途径，去了解去寻找与自己身份和基因有关的东西了。
如果说亚铎的痛苦是过去那些章羿不曾详细了解的战场和蒂莫西的牺牲，那越云楚这混沌的过去，莫名的今时今日，以及未可知的来日，这毫无缘由的不安，或许比明确的痛苦更让人不能忍受。
她有一种倔强到自虐的坚韧，不允许软弱和迷茫，于是以一种无视生死的态度，敷衍着生命。
尽管来自恒星的微弱晨光，还不如人造光源对摇光卫四的贡献，但当它不知从山巅还是从海面而来，铺洒在塔兰托港的时候，亚铎还是愉悦的连早餐都多做了好几个品种。
亚铎摆满了一桌之后，发现章羿还在那儿捣鼓寿司，他一早上就搞了一道菜，还没搞出来。
亚铎颇为嫌弃：“等你做饭，能把一家人都饿死。”
章羿听到越云楚过来的动静，才把寿司米，海苔，碎鱼肉，生蚝片，酱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逐一放上餐桌旁边的活动厨台：“这个要吃现做的，多放一秒钟都不行。”
亚铎：……
“一身匠气。”
章羿不以为然：“这是餐桌艺术。”
家里只有一个味盲和两条狗，也不知道两位谁也看不惯谁，风格各异的餐桌艺术家做菜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
越云楚看着一桌五花八门她基本都不太叫得上名字的饭菜，“今天有客人么？”
亚铎：……
章羿：……
“没客人就不吃饭了？”亚铎话还没完，客人不约而至。
泰勒，莱瓦，以及摇光卫四上议院议长大人斐格拉和他的亲卫德伯里上尉，还有丰佑。
越云楚：？
她今天是要去卡尔拉梅山脉的最高峰攀岩的！她一点也不想听这群老古董开会！
客人显然是亚铎请的，越云楚的座位离章羿现做寿司的活动厨台最近，嘀咕了一句：“吃完能出去玩么？”
章羿捏好一个手握寿司递给她，低声说：“能。反正他们也没指望给你这种学渣补课。”
越云楚狼餐虎噬的吃寿司，章羿感到自己的餐桌艺术遭到了亵渎，冷嗖嗖地说：“喝口汤吧，别噎着了。”
越云楚一口没咽下去，仰着脖子顺气，回了一嘴：“你为什么不捏小一点，又不是喂翡灵和星链。”
章羿：……
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希金斯是怎么训练伊莉莎的呢”。[注]
有章羿打掩护，饭后，不仅越云楚跑了，莱瓦，德伯里和丰佑，都跑了。
现在的塔兰托港每天都有无数换防的军人在山间海上放纵自己，极限探险仿佛是这个星球上的人的天赋。
以前限于环境，基本只能玩沙漠冲浪，现在触手可及的险峰深海，攀岩滑翔潜海的天堂，这些“亡命之徒”宛如一群扑进了羊圈的狼群。
越云楚在门口看到一架略显高级的三栖车，把斐格拉议长的座驾都衬托的无比寒碜，扑过去拍了一把：“谁的？摇光卫四还有这玩意儿？”
丰佑低声回答：“我的。”
那天在驱逐舰上，亚铎把她拉出去，她当时没有注意到丰佑的情况，只知道后来搜救队把他救回来的，亚铎和丰佑一直有联系，但越云楚跟丰佑并不是很熟，她甚至都不知道，今天这顿饭，亚铎为什么请丰佑来。
越云楚感觉很迷惑：“你不是B区的么？”
在越云楚眼里，B区的平民不会有这么高级的军用装备。
丰佑仍旧没什么表情低声回她：“我有个移民到天枢星的叔叔。”
越云楚：……
行吧，原来只是有钱人家的民用装备。
天枢星是三级星系中最富有的星球。
等章羿搞定那帮老古董出门的时候，早已连那群人飞行器尾气都见不着了。
他今天晚上要启程回A星了，越云楚别说象征性的道个别了，连吃了这位大厨高级的艺术寿司都没说个谢字。
章羿也没太玻璃心，可能早已经条件反射的碎了自己搓起来再拼一下。
给越云楚发了消息：去哪儿了？
越云楚在丰佑的三栖车变形后的飞行器上，像得到一件新玩具似的摆弄着，顺手回了俩字：攀岩。
章羿：……
发个位置行不行？
章羿只好又发了一条：坐标。
越云楚问丰佑：“定位怎么连给章羿？”
丰佑设定的自动驾驶，他伸手划拉出来飞行器的程序网，装进越云楚的随身智能系统，点了一下越云楚的终端屏上一处，“这里。”
越云楚侧头看着丰佑，有点震惊，程序网授权，几乎相当于越云楚可以随时开走这辆三栖车。
丰佑摸了摸鼻子：“那个，驻军要换防了，车能寄存在酒吧么。我家里没什么人。放时间久了没有人养护。”
给黄鼠狼送鸡。
丰佑舰长真是……摇光卫四之光。
越云楚拍了下他的肩：“没问题。”
章羿跟着越云楚的坐标到卡尔拉梅山脉勃朗峰的时候，这群人已经上岩壁了。
A区常年被雇佣兵占据，该有的军事训练基地都有，极限运动场地算得上豪华奢侈。
摇光卫四政府军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杂牌军，没想到一场恶战后，竟然还有砸金蛋和寻宝这种小剧场。震惊之余自然是喜不自胜，放开了往死里嗨。
章羿看着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人身上带攀岩绳……
章羿已经太清楚越云楚了，从飞行器上取下两架无人机，设定好监测系统，试了试抓取力度和灵敏度，放过去跟在越云楚身边。
即便如此，章羿还是戴着追影镜，调到合适的焦距，盯着岩壁。
岩壁上分着好几条路线，没有攀岩绳和防护，每个人都显得异常专注和谨慎。而越云楚大约是体型和体重的优势，以及路线难度不大，有时倒还显得比较轻松。
章羿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极限运动的乐趣，对非极限运动爱好者来说，这些行为约等于恐惧和死亡，但是真正的爱好者，大约是看到了恐惧和死亡之后的生命力和不一样的星空。
摇光卫四大约本身就处于一场无法预测的极限运动。它把这种内在的精神力传达给它的每一个公民。
将近两个小时后，四个人都登顶了，没有用上无人机。
越云楚躺在岩顶，章羿看着她喝了水后，就站在她身边看无人机里的影像，丰佑坐在一方孤岩上，偶尔会看看越云楚，也与莱瓦和德伯里闲话几句。
从峰岩上落回山脚后，章羿几乎不停地碎念：“就不知道害怕么，你知不知道我挂了亚铎多少次全息影像，回去跟他怎么说，无人机拍的要不要给他看，嗯？”
越云楚随手翻看章羿从摇光星带回来的关于合成兽的资料，听的非常不耐烦，语气就有点风凉：“说完了么？说完了喝口水吧。话怎么那么多……爬完了，没死。你是对结果有什么不满意么？”
丰佑大约是不好意思当面笑，默默地扭了头。
章羿：……
还是嘀嘀咕咕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什么也不挂心，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他声音低，越云楚也不会集中精力听他念经，倒是被丰佑听了个七七八八。
章羿跟越云楚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话题当然还是像他本人风格一样，天马行空的扯，从A星的热带雨林模拟场，到A星公民因为一次降雪偷工减料抗议近地气候管理机构，还有A星民用级别的动力外骨骼，使用权限年龄已经低到十岁了，使A星未成年斗殴事件猛增。
章议员大约是一天不思考A星事务就觉得自己愧对议会给他开的薪资似的。
越云楚：“为什么不给摇光卫四降雪！”
章羿想了想：“摇光卫四气候条件不允许……”
越云楚对动力外骨骼最好奇：“那个外骨骼是人体装甲么？”
章羿敲了敲人工智能展示给她看：“大概需要人体装甲升级个几百次吧。”
越云楚：……
“很贵么？”
章羿想了想：“不是贵不贵的问题……”
是摇光卫四这个便宜星球的问题。
越云楚垂下眼“哦”了一声，她其实连想都不太能想象的出来。
动力外骨骼需要星球本身全面强大的能量网支撑。A星有各种级别的能量网，是整个星域几百年的财富和科技文明积累的成果，开放给动力外骨骼的每一个能量网点都是对动力外骨骼的一次数据校正修复和能量值的监测。
穿戴动力外骨骼只是A星为数不多的人，喜欢的一种出行方式，或者，对喜欢以格斗搏击作为健身方式的公民来说，一种辅助道具。
对摇光卫四来说，听上去却像天方夜谭。毕竟他们连装甲车都不是能随地补能量的。
章羿在摇光卫四呆久了，刚来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方便，其实现在想想A星上蛛网一样的各种能量网，也不是很怀念了。
A星像一个过分的“逆熵场”，过分的不真实。它集中了星系所有的荣光和欲望，像是人类对广袤无垠的宇宙的炫耀。
但章羿突然觉得，在越云楚面前提A星是件非常无聊的事，A星不值得她去费心思琢磨或者了解，那个世界跟她比起来，其实并不有趣。
章羿想了想，笑说：“其实那个东西在A星很浪费，但我可以把它的生物材料带来给你做人体装甲，比政府军发给你们的人体装甲更轻便耐用。”
越云楚眨了眨眼：“耐攻击么？能达到军用级别么？可以高度识别程序指令么？”
章羿点点头：“嗯。”
越云楚做了个震惊的表情，章羿还以为她又要叫爸爸了，先下口为强：“叫哥哥。”
越云楚依旧“贫贱能移”，脱口而出：“哥哥”
章羿给她这墙头草属性气笑了，“以后不要随便喊别人哥哥，亚铎要给你气死了。”
越云楚从不吃亏：“胡说，明明是给你气死的。”
章羿：……
他没死。
再说，这个比起来很光荣么？
章羿指着盘旋在远处采风的无人机：“你攀岩的影像还在无人机里，你等着晚上看看，是谁气死的他。”
越云楚：……
要不要脸！竟然会告状这种下三滥的行为！
越云楚终端里的三栖车信号闪了一下，勾嘴角笑了，还冲远远看着她的丰佑眨了下眼，想着，丰佑脑子还挺好使。
越云楚拨开终端的操作界面……
三栖车浮起来加速向无人机扑过去的时候，章羿才着急忙慌的操作无人机返回飞行器，越云楚把车内火炮对准两架无人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把章羿摁在地上，章羿侧身躲了一下，被越云楚脸朝下摁的更死，“删不删，不删就炸了，再跑试试，你的飞行器也能炸。”
章羿：……
丰佑：……
越云楚膝盖抵在他腰间，一只手扭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脸凑的极近，“嗯？”了一声，章羿挣了一下，好整以暇的讲条件：“你还要不要动力外骨骼了。”
一山更比一山高。
越云楚：……
退一步谈判：“影像你留着，不准告状。”
章羿其实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告状，接住了这个台阶：“成交。”
这动不动就要炸东西的毛病，真是不能惯。
越云楚放开他：“不要仗着脑子好使搞什么小动作。”
章羿笑了，对付你还用得着脑子么？
他看了眼时间，还没算好什么时候回去，亚铎同时出现在他俩的终端里：“玩的差不多就行了，越云楚没点人样也就算了，章羿你还像话吗？A星议会都发函问你还想不想干了。”
两人私底下恩怨还没了，被亚铎劈头盖脸一人一顿训，瞬间安生了。
章羿回A星的时候，越云楚随手把花瓶里的花摘出来一朵给他，算是道别。还顺口问他还会不会来摇光卫四了，她倒不全是惦记章羿，主要是惦记动力外骨骼。
章羿也心有灵犀似的，“不回来也会把动力服送过来。”
越云楚愉悦地转身一步一步轻跳着上了楼，章羿有几秒微微愣着似的看着她的背影，而且，怎么会不回来呢……
章羿在回A星的路上，才开始一点点拼凑他从林岁岁那个物种研究所里察觉到的蛛丝马迹。
那个研究所到处都是疑点，他踏入那个研究所时，有联盟议员和老将军的外孙双重身份，不知是哪一个身份更管用。
但这至少说明，这个研究所背后，A星的势力是脱不了干系的。
还有林岁岁这个人，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几乎不像是自然人。
但是，负责着一个高级生物实验室的智商顶级的科学家，如果不是自然人，而是被操控的智能人，那林岁岁背后又是些什么魔鬼般的存在。
还有他的外公，一个偏远的安全局办事处，就能这样草蛇灰线般的串联起诸多不可示人的事情，那A星上安全局总部，和那传言中的摩萨德，又在做着什么事？
看着虚拟屏上的A星，章羿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母星怀有这样深的怀疑和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他或许是累了，渐渐放下一直紧绷的肩背。
检测不到他有要回休眠室的意思，人工智能调整了他的椅子，休眠了工作台所有系统程序，连灯光和环境都调整成了最易入眠的状态。
但他疲惫到极点，大脑却仍不肯休息。
很多事，他都看到了背后的一些端倪，但又看不分明，像一堆乱麻，有很多线头，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抓哪一个。
人工智能大约意识到他在微弱的灯光里没有闭眼，放了一首安魂曲。
章羿：……
这个数据处理器，果然还是不能从根本上理解音乐这种人类最伟大的艺术。
安魂曲还没播完，他就被人工智能用空气调制里的香氛哄睡着了，那种香氛有木香的清冽和沉静，还有荒野沙漠的燥烈。
章羿进入深度睡眠之前，识海里竟隐约着他临走前越云楚送花的影像。
章羿在越云楚望过来的时候，就把表情控制在了一种非常平静且略带轻松的状态里，微微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越云楚伸出手扯了下他的袖子，章羿心里突然就有些难以名状的柔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越云楚，然后他像是被施了蛊似的，弯了腰，倾身凑到越云楚跟前，轻声问：“怎么了。”
他的动作和音色，在吵吵嚷嚷乌烟瘴气的酒吧里，在越云楚本来低沉自闭的情绪里，像加进朗姆酒里的柠檬，清亮纯透。
越云楚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失了神，章羿侧了下头，她才又找回思路，自言自语似的，“怎么会记不得之前的事。”
章羿很清楚，越云楚不想去问亚铎，所以才问他，他突然觉得有点小雀跃，因为在越云楚心里，某些方面，他应该是仅次于亚铎的存在了。
他似乎没有见过越云楚陷入这样的精神困境，越云楚一直是个头脑简单的行动派，他习惯性的循循善诱：“这个很难讲的，可能需要一些辅助的大脑监测系统，亚铎或许是觉得你现在过得也还算开心，也就没有刻意去做这些。”
越云楚的目光没有焦点，微微拖着尾音低声说了句“这样啊……”，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章羿心里很清楚，越云楚如果连在他这里都得不到实质性的答案，那她可能更没有什么别的途径，去了解去寻找与自己身份和基因有关的东西了。
如果说亚铎的痛苦是过去那些章羿不曾详细了解的战场和蒂莫西的牺牲，那越云楚这混沌的过去，莫名的今时今日，以及未可知的来日，这毫无缘由的不安，或许比明确的痛苦更让人不能忍受。
她有一种倔强到自虐的坚韧，不允许软弱和迷茫，于是以一种无视生死的态度，敷衍着生命。
尽管来自恒星的微弱晨光，还不如人造光源对摇光卫四的贡献，但当它不知从山巅还是从海面而来，铺洒在塔兰托港的时候，亚铎还是愉悦的连早餐都多做了好几个品种。
亚铎摆满了一桌之后，发现章羿还在那儿捣鼓寿司，他一早上就搞了一道菜，还没搞出来。
亚铎颇为嫌弃：“等你做饭，能把一家人都饿死。”
章羿听到越云楚过来的动静，才把寿司米，海苔，碎鱼肉，生蚝片，酱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逐一放上餐桌旁边的活动厨台：“这个要吃现做的，多放一秒钟都不行。”
亚铎：……
“一身匠气。”
章羿不以为然：“这是餐桌艺术。”
家里只有一个味盲和两条狗，也不知道两位谁也看不惯谁，风格各异的餐桌艺术家做菜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
越云楚看着一桌五花八门她基本都不太叫得上名字的饭菜，“今天有客人么？”
亚铎：……
章羿：……
“没客人就不吃饭了？”亚铎话还没完，客人不约而至。
泰勒，莱瓦，以及摇光卫四上议院议长大人斐格拉和他的亲卫德伯里上尉，还有丰佑。
越云楚：？
她今天是要去卡尔拉梅山脉的最高峰攀岩的！她一点也不想听这群老古董开会！
客人显然是亚铎请的，越云楚的座位离章羿现做寿司的活动厨台最近，嘀咕了一句：“吃完能出去玩么？”
章羿捏好一个手握寿司递给她，低声说：“能。反正他们也没指望给你这种学渣补课。”
越云楚狼餐虎噬的吃寿司，章羿感到自己的餐桌艺术遭到了亵渎，冷嗖嗖地说：“喝口汤吧，别噎着了。”
越云楚一口没咽下去，仰着脖子顺气，回了一嘴：“你为什么不捏小一点，又不是喂翡灵和星链。”
章羿：……
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希金斯是怎么训练伊莉莎的呢”。[注]
有章羿打掩护，饭后，不仅越云楚跑了，莱瓦，德伯里和丰佑，都跑了。
现在的塔兰托港每天都有无数换防的军人在山间海上放纵自己，极限探险仿佛是这个星球上的人的天赋。
以前限于环境，基本只能玩沙漠冲浪，现在触手可及的险峰深海，攀岩滑翔潜海的天堂，这些“亡命之徒”宛如一群扑进了羊圈的狼群。
越云楚在门口看到一架略显高级的三栖车，把斐格拉议长的座驾都衬托的无比寒碜，扑过去拍了一把：“谁的？摇光卫四还有这玩意儿？”
丰佑低声回答：“我的。”
那天在驱逐舰上，亚铎把她拉出去，她当时没有注意到丰佑的情况，只知道后来搜救队把他救回来的，亚铎和丰佑一直有联系，但越云楚跟丰佑并不是很熟，她甚至都不知道，今天这顿饭，亚铎为什么请丰佑来。
越云楚感觉很迷惑：“你不是B区的么？”
在越云楚眼里，B区的平民不会有这么高级的军用装备。
丰佑仍旧没什么表情低声回她：“我有个移民到天枢星的叔叔。”
越云楚：……
行吧，原来只是有钱人家的民用装备。
天枢星是三级星系中最富有的星球。
等章羿搞定那帮老古董出门的时候，早已连那群人飞行器尾气都见不着了。
他今天晚上要启程回A星了，越云楚别说象征性的道个别了，连吃了这位大厨高级的艺术寿司都没说个谢字。
章羿也没太玻璃心，可能早已经条件反射的碎了自己搓起来再拼一下。
给越云楚发了消息：去哪儿了？
越云楚在丰佑的三栖车变形后的飞行器上，像得到一件新玩具似的摆弄着，顺手回了俩字：攀岩。
章羿：……
发个位置行不行？
章羿只好又发了一条：坐标。
越云楚问丰佑：“定位怎么连给章羿？”
丰佑设定的自动驾驶，他伸手划拉出来飞行器的程序网，装进越云楚的随身智能系统，点了一下越云楚的终端屏上一处，“这里。”
越云楚侧头看着丰佑，有点震惊，程序网授权，几乎相当于越云楚可以随时开走这辆三栖车。
丰佑摸了摸鼻子：“那个，驻军要换防了，车能寄存在酒吧么。我家里没什么人。放时间久了没有人养护。”
给黄鼠狼送鸡。
丰佑舰长真是……摇光卫四之光。
越云楚拍了下他的肩：“没问题。”
章羿跟着越云楚的坐标到卡尔拉梅山脉勃朗峰的时候，这群人已经上岩壁了。
A区常年被雇佣兵占据，该有的军事训练基地都有，极限运动场地算得上豪华奢侈。
摇光卫四政府军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杂牌军，没想到一场恶战后，竟然还有砸金蛋和寻宝这种小剧场。震惊之余自然是喜不自胜，放开了往死里嗨。
章羿看着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人身上带攀岩绳……
章羿已经太清楚越云楚了，从飞行器上取下两架无人机，设定好监测系统，试了试抓取力度和灵敏度，放过去跟在越云楚身边。
即便如此，章羿还是戴着追影镜，调到合适的焦距，盯着岩壁。
岩壁上分着好几条路线，没有攀岩绳和防护，每个人都显得异常专注和谨慎。而越云楚大约是体型和体重的优势，以及路线难度不大，有时倒还显得比较轻松。
章羿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极限运动的乐趣，对非极限运动爱好者来说，这些行为约等于恐惧和死亡，但是真正的爱好者，大约是看到了恐惧和死亡之后的生命力和不一样的星空。
摇光卫四大约本身就处于一场无法预测的极限运动。它把这种内在的精神力传达给它的每一个公民。
将近两个小时后，四个人都登顶了，没有用上无人机。
越云楚躺在岩顶，章羿看着她喝了水后，就站在她身边看无人机里的影像，丰佑坐在一方孤岩上，偶尔会看看越云楚，也与莱瓦和德伯里闲话几句。
从峰岩上落回山脚后，章羿几乎不停地碎念：“就不知道害怕么，你知不知道我挂了亚铎多少次全息影像，回去跟他怎么说，无人机拍的要不要给他看，嗯？”
越云楚随手翻看章羿从摇光星带回来的关于合成兽的资料，听的非常不耐烦，语气就有点风凉：“说完了么？说完了喝口水吧。话怎么那么多……爬完了，没死。你是对结果有什么不满意么？”
丰佑大约是不好意思当面笑，默默地扭了头。
章羿：……
还是嘀嘀咕咕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什么也不挂心，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他声音低，越云楚也不会集中精力听他念经，倒是被丰佑听了个七七八八。
章羿跟越云楚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话题当然还是像他本人风格一样，天马行空的扯，从A星的热带雨林模拟场，到A星公民因为一次降雪偷工减料抗议近地气候管理机构，还有A星民用级别的动力外骨骼，使用权限年龄已经低到十岁了，使A星未成年斗殴事件猛增。
章议员大约是一天不思考A星事务就觉得自己愧对议会给他开的薪资似的。
越云楚：“为什么不给摇光卫四降雪！”
章羿想了想：“摇光卫四气候条件不允许……”
越云楚对动力外骨骼最好奇：“那个外骨骼是人体装甲么？”
章羿敲了敲人工智能展示给她看：“大概需要人体装甲升级个几百次吧。”
越云楚：……
“很贵么？”
章羿想了想：“不是贵不贵的问题……”
是摇光卫四这个便宜星球的问题。
越云楚垂下眼“哦”了一声，她其实连想都不太能想象的出来。
动力外骨骼需要星球本身全面强大的能量网支撑。A星有各种级别的能量网，是整个星域几百年的财富和科技文明积累的成果，开放给动力外骨骼的每一个能量网点都是对动力外骨骼的一次数据校正修复和能量值的监测。
穿戴动力外骨骼只是A星为数不多的人，喜欢的一种出行方式，或者，对喜欢以格斗搏击作为健身方式的公民来说，一种辅助道具。
对摇光卫四来说，听上去却像天方夜谭。毕竟他们连装甲车都不是能随地补能量的。
章羿在摇光卫四呆久了，刚来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方便，其实现在想想A星上蛛网一样的各种能量网，也不是很怀念了。
A星像一个过分的“逆熵场”，过分的不真实。它集中了星系所有的荣光和欲望，像是人类对广袤无垠的宇宙的炫耀。
但章羿突然觉得，在越云楚面前提A星是件非常无聊的事，A星不值得她去费心思琢磨或者了解，那个世界跟她比起来，其实并不有趣。
章羿想了想，笑说：“其实那个东西在A星很浪费，但我可以把它的生物材料带来给你做人体装甲，比政府军发给你们的人体装甲更轻便耐用。”
越云楚眨了眨眼：“耐攻击么？能达到军用级别么？可以高度识别程序指令么？”
章羿点点头：“嗯。”
越云楚做了个震惊的表情，章羿还以为她又要叫爸爸了，先下口为强：“叫哥哥。”
越云楚依旧“贫贱能移”，脱口而出：“哥哥”
章羿给她这墙头草属性气笑了，“以后不要随便喊别人哥哥，亚铎要给你气死了。”
越云楚从不吃亏：“胡说，明明是给你气死的。”
章羿：……
他没死。
再说，这个比起来很光荣么？
章羿指着盘旋在远处采风的无人机：“你攀岩的影像还在无人机里，你等着晚上看看，是谁气死的他。”
越云楚：……
要不要脸！竟然会告状这种下三滥的行为！
越云楚终端里的三栖车信号闪了一下，勾嘴角笑了，还冲远远看着她的丰佑眨了下眼，想着，丰佑脑子还挺好使。
越云楚拨开终端的操作界面……
三栖车浮起来加速向无人机扑过去的时候，章羿才着急忙慌的操作无人机返回飞行器，越云楚把车内火炮对准两架无人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把章羿摁在地上，章羿侧身躲了一下，被越云楚脸朝下摁的更死，“删不删，不删就炸了，再跑试试，你的飞行器也能炸。”
章羿：……
丰佑：……
越云楚膝盖抵在他腰间，一只手扭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脸凑的极近，“嗯？”了一声，章羿挣了一下，好整以暇的讲条件：“你还要不要动力外骨骼了。”
一山更比一山高。
越云楚：……
退一步谈判：“影像你留着，不准告状。”
章羿其实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告状，接住了这个台阶：“成交。”
这动不动就要炸东西的毛病，真是不能惯。
越云楚放开他：“不要仗着脑子好使搞什么小动作。”
章羿笑了，对付你还用得着脑子么？
他看了眼时间，还没算好什么时候回去，亚铎同时出现在他俩的终端里：“玩的差不多就行了，越云楚没点人样也就算了，章羿你还像话吗？A星议会都发函问你还想不想干了。”
两人私底下恩怨还没了，被亚铎劈头盖脸一人一顿训，瞬间安生了。
章羿回A星的时候，越云楚随手把花瓶里的花摘出来一朵给他，算是道别。还顺口问他还会不会来摇光卫四了，她倒不全是惦记章羿，主要是惦记动力外骨骼。
章羿也心有灵犀似的，“不回来也会把动力服送过来。”
越云楚愉悦地转身一步一步轻跳着上了楼，章羿有几秒微微愣着似的看着她的背影，而且，怎么会不回来呢……
章羿在回A星的路上，才开始一点点拼凑他从林岁岁那个物种研究所里察觉到的蛛丝马迹。
那个研究所到处都是疑点，他踏入那个研究所时，有联盟议员和老将军的外孙双重身份，不知是哪一个身份更管用。
但这至少说明，这个研究所背后，A星的势力是脱不了干系的。
还有林岁岁这个人，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几乎不像是自然人。
但是，负责着一个高级生物实验室的智商顶级的科学家，如果不是自然人，而是被操控的智能人，那林岁岁背后又是些什么魔鬼般的存在。
还有他的外公，一个偏远的安全局办事处，就能这样草蛇灰线般的串联起诸多不可示人的事情，那A星上安全局总部，和那传言中的摩萨德，又在做着什么事？
看着虚拟屏上的A星，章羿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母星怀有这样深的怀疑和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他或许是累了，渐渐放下一直紧绷的肩背。
检测不到他有要回休眠室的意思，人工智能调整了他的椅子，休眠了工作台所有系统程序，连灯光和环境都调整成了最易入眠的状态。
但他疲惫到极点，大脑却仍不肯休息。
很多事，他都看到了背后的一些端倪，但又看不分明，像一堆乱麻，有很多线头，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抓哪一个。
人工智能大约意识到他在微弱的灯光里没有闭眼，放了一首安魂曲。
章羿：……
这个数据处理器，果然还是不能从根本上理解音乐这种人类最伟大的艺术。
安魂曲还没播完，他就被人工智能用空气调制里的香氛哄睡着了，那种香氛有木香的清冽和沉静，还有荒野沙漠的燥烈。
章羿进入深度睡眠之前，识海里竟隐约着他临走前越云楚送花的影像。